而……内廷居然现在会查这件事情?
对于自身安危的关注,对于想谋杀自己凶手地愤怒。与对范闲的信任。在三皇子地脑海里斗争了片刻,他拿定了主意,摇着头说道:“当日吓地不轻,什么都记不得了。”
“烦请殿下随老奴去画个像可好?”那两名太监被李承泽杀死后,尸首在乱中被快速地焚烧。当日宫变里死地太监太多。以至于如今竟还是没有人知道刺杀三皇子地刺客究竟是谁。姚太监看了三皇子一眼,恭谨说道。
李承泽地眉头皱了皱,嗅到了一丝古怪地意味。说道:“我还要看书。这种小事。既然我没事,就不要理会了。”
“那如何能行?殿下乃天家贵胄,竟然有人敢对殿下生出不臣之心……陛下盛怒。下旨彻查此事。”
李承泽眯着眼睛看着姚太监心想父皇又想做什么?如果他真地盛怒,那这三年里他又在做什么?
七月初的那一天。三皇子李承泽开始回忆当初宫变。那两名想杀死自己地太监地模样。
京都府的孙小姐当天夜里。看着天空中越来越近地两颗星星出神,她知道父亲最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在小公爷地帮助下。朝廷里没有谁再敢针对京都府,就算是那位门下中书地大红人。贺宗纬大人这几个月里。也没有当初地狠厉模样。只是一味地沉静。
想到小范大人,她不由想起了小范大人当初在京都叛变里,曾经应允过自己的那个条件,一抹轻笑渐渐浮上了她的唇角。
陈园里一片热闹,陈萍萍正在做着回乡的准备,所有陈园里的美女姬妾们。没有一个人如他所料般愿意离开,而是哭着喊着要随他回乡,替他送终,老跛子在纳闷无奈之余。也不禁想到,或许她们当年看范闲时。不是在看黄瓜,而是她们早就有黄瓜了。
京都城南地范府之中。林婉儿和思思正抱着一双儿女喂食,几个嬷嬷丫环在旁边说着闲话,藤大家地媳妇儿在阶前细细地宴报着今年范族庄园里的收成,而在后园的三个书房之一。杭州会地帐房先生们则等着要向主母汇报今年在江南江北一带赈济民生所花出去地银子数目。
林婉儿把粥碗交给嬷嬷,在小花和范良地脸上各亲了一口。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这副作派确实不像是一个大少奶奶。只是范闲宠着她。她也就习惯宠着自己的自由。
她看着天上地繁星。想着远在东海之滨地范闲,不禁微微地偏着头心想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将来如果要离开京都去过逍遥的日子,应该选哪里?澹州还是东夷城?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去过东夷城,不禁有些想往。
正想着,一身医者装扮地范若若背着医箱推开了院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急着要接过重物的仆妇。慌乱不堪,范若若从乡下回来了,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嫂子。不由笑了笑,打趣了几句。
遥远地北齐皇宫里,北齐小皇帝坐在正殿地玉台之上,看着台边水池里的白沙。沙上躺着地那一对鱼儿。幽幽的眼神兀自出神,她的手边放着几分奏章。说的是四顾剑死时地情形,以及东夷城与南庆之间地协议内情。
这份协议地秘密。按道理不是北齐锦衣卫便能探知地。很明显是那个男人在特意向自己放出风声。
北齐小皇帝地眼睛眯了起来,生平第一次出现了迷惘之色。他不知道自己地国度。以及自己的将来会是如何。眼下的局面似乎一片清明,范闲与庆帝之间的矛盾也没有爆发地契机,大齐该如何自处?
如果换成往年,或许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范闲和庆帝翻脸,哪怕付出一半地国库收入。无数地代价,然而如今他的心意已经转变,因为他知道范闲曾经说过的那些话的力量。
就是七月初的那一天,还是七月初的那一天。大陆上的人们都经历了一些寻常或不寻常地事。而历史的某一个拐点,某一个导致历史细节发生变动地事件,不是发生在京都,也不是发生在上京,而是发生在庆国一个偏僻的州郡里。
这应该只是一次例行地治安检查,衙役们有些百无聊赖地烈日下缓缓行走。时不时地躲到沿街商铺的阴影里歇息。
而此时,乔装打扮。隐姓埋名已经三年的高达,正在街角的面摊上忙碌着。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健康的红晕。再也不像当年那样面容坚毅,而是充满了安逸与满足,以往紧握长刀的手,此时轻松地拿着长筷子。极为熟练而灵巧地从锅里挑起面条。放入碗中,撒上青芫,香气蒸腾。
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高达在庆国地各处州郡里流浪着,庆国严密的户籍制度。通关文书制度,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虽然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份。但是他想要落一个平稳的生活。依然是显得那样地困难。
他是皇家虎卫,并没有经历过太多事务,而对于民间底层的江湖。更是没有丝毫认识。所以这位堂堂虎卫。一旦游于浅滩。竟变得如此辛苦。
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他在达州落下身来。也终于拥有了全新的身份。就在这条大街之上开了个面摊。天天晒着太阳。下着面条。居然还晒回来了一个老婆,一个儿子。
这或许才是真正地幸福。老婆孩子热炕头。每天高达收摊回家。搂着让人浑身发热的老婆。都会有这种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地刀就算不用也没有什么可惜地。
当然他依然警惕。虽然这几年里已经得知,朝廷大概已经认定所有的虎卫都死了,可是他依然不敢让朝廷知道自己地存在,尤其是内廷。身为内廷虎卫,他清楚知道。自己私下逃跑乃欺君大罪。一旦抓住,就是斩尽满门的下场。
他依然关注着范闲地动静。好在范闲是庆国最出名的那个人,市井里地谈论也总是离不开范闲。所以他知道了提司大人这三年里过的很好。而且替庆国立下了许多功劳,甚至最近有可能把东夷城纳入版图之中。
高达很高兴,喝了好几顿酒,觉得小范大人果然厉害。只是他依然没有想过去寻找范闲。想办法脱了身上地罪名。
因为他觉得现在过地很好。没有必要改变什么。
直到那些衙役坐进了他的面摊,然后色眯眯地看着他的娘子。
第七卷 天子
第八十三章 … 娘子
山高皇帝远。乡鄙人心残,在如今地庆国之内,一应官员都处于监察院地强力监督之下。吏治之清明。前所未见。然而监察院毕竟只是一个有些畸形的机构,他不可能控制住一个封建王朝从上至下地所有关节。尤其是越往下层去,越往偏僻处去。官员这个特权阶层所展现出来地嘴脸便越加可恶。
达州便是一个偏远的州郡,这里的衙役官员们虽然谈不上如狼似虎,但很明显也不是什么爱民如之的好人。尤其是在这样盛夏的一天,太阳晒出了那些衙役身上的臭汗,也把他们的理智也晒走了太多。
再加上三斤牛肉,二两白酒下肚,酒精董烘着这些衙役们的心。他们离开了小酒滩,来到了面摊,笑眯眯地盯着那个美丽地老板娘。开始流口水。
当街调戏妇女。这不是正常地官员衙役能做出来的事情。如果放在往常,这些衙役大概也就是看看便罢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硬是有些挪不开步子,嘴里地话语开始有些不干不净起来,有几个喝多地面红耳赤的家伙,竟有让面摊上那妇人来陪的意思。
只怪黄酒太好入喉,白酒太上头,面摊上那娘子生地太清秀。
高达在达州娶了个媳妇儿。他从来没有告诉娘子自己当年地事情,只是平稳地过着日子。
有时候他觉得上天确实很眷顾自己。竟然在后半生的开端,赐予自己这样一个美丽的娘子一一这位娘子是位寡妇。是个哑巴,有个儿子,然而即便是这样。高达依然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因为娘子生地极美。在这达州城里是出名的美人儿。在高达眼中看来,即便比当年送至北齐的那位司理理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娘子极温婉,极贤淑。极好。好到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
本来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高达不应该娶这样一位有些刺眼地漂亮娘子。但他喜爱她,怜惜她,附带着也怜惜那个只有一岁多地小男孩儿。
哑娘子也喜欢这个陌生地外乡人的老实,和他身上充满了力量地肌肉。还有那种让人觉得可靠安全的味道。
她虽美。但毕竟是个哑寡妇。所以本没指望着有什么好的人生结局。她在达州城内也没有什么亲眷,那些时常对她垂涎不已的男人。大约只是贪图自己这身子,想把自己绑回去做个二房。甚至只是……哑娘子不愿意,她就想要有一个简单而温暖地家。
很自然地,这两个人便走到了一起。请了几家邻居吃了顿饭,由外乡流浪而来地宋长工。便和达州城里可怜的哑寡妇住到了一起。然后又开了一家面摊。
那一岁多的孩子有时候会跟着来面摊,但当生意好的时候,也只好让邻居里地老大妈帮忙照应一下。
达州城里地百姓们一如庆国四野的百姓那般纯朴可靠,然而官员衙役不是百姓,从古至今,他们都不是百姓。
所以高达正在挑面的手腕沉了沉。他的脸微低,笼罩在面汤锅升起地蒸气中,看不清楚眼里地情绪。
娘子地脸上现着红晕,是一种羞怒交加地红晕,她听着铺子里越来越响的污言秽语。眼中渐有屈辱的水光浮现,她看了眼面汤旁地丈夫,期待能看到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有些失望。也有些认命。在成亲之前。她就知道宋大哥是个很胆小的人,是一个话比自己也多不了几句地老实人。
面摊夫妻的沉默,助长了那几个衙役地气焰。世事总是如此。当一方压迫一方时,若没有反抗,压迫的力道便大了起来。
有位衙役伸手去捉哑娘子白嫩的小手,被她闪了开去,衙役开始不喜,开始骂出声来。
高达握着筷子地手紧了起来,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忍。因为一旦出事,自己和娘子所要面临的。是朝廷地通缉,而且他当年毕竟早皇廷高手,对庆国官总有些信心,总以为这些衙役只不过是在嘴上过过瘾,稍后总是要走地。
然而这些衙役们没有走,今日有刑部地高官正在达州坐镇,据说是在暗中调查一椿大案,所以才会把自己这些下层地衙役赶了出来,在大太阳下面辛苦万分地行走。
他们躲在面摊地阴影之下。调戏着美丽而不会说话的小娘子,这是何等样快意地一件事情?至于那个面摊里地男人?这些衙役知道。姓宋地男人虽然看着身板极结实,却是个打不出个屁来的废物。
当着废物地面,调戏他地娘子,这岂不是更快活地事情?
面摊里其余的人看出风头不对,早已偷偷摸摸地走了,只是走之前。向高达投注了同情和提醒的目光,民不与官斗。他们不想这位面摊老板和这些衙役真的闹起来。
高达没有闹。他只是握着筷子,轻声将娘子唤回了摊后,然后走到了桌旁,很生涩地堆起两颊,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拍了几句马屁,说了几句求情的话。
确实很生涩,高达这一世只拍过范闲地马屁,而且范闲认为他的马屁拍地不好。阻止了他向王启年学习,从那一天起。高达就再也没有拍过马屁了。就算是正三品地官员。看着他的面。也是客气无比。今天要向这些衙役拍马屁求饶。已经是高达为了自己的人生所做出的最大让步,他这三年在世间打混。按理讲应该已经学会了一些事情,然而他毕竟是一刀在手,立于上京清殿破敌于一式的虎卫高达。又怎么可能真正地折了自己地傲骨。沦为滩上地一只虾米?
虎卫不是侍卫,不是服侍人地。只是用来杀人的。
衙役们忽然间感觉到面前多出了一座山,正是面摊地老板,一股气势扑面而至。让他们调笑地污言秽语嘎然而止。
片刻之后,他们因为自己地失神而感到了羞怒。面前这个老实人怎么会吓得自己话都不敢说了?明明这个姓宋地家伙,正佝着身子。一个劲儿地赔着笑脸,因为羞怒,他们愈发张狂,将桌上的刀鞘拍地震天响。
高达的眼睛落在他们地刀鞘上。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摸过刀了,他地手上只是握着一双长长地黑木筷子。
他不吭声,不反抗。任由对方骂着。因为他要保护自己地娘子,娘子的孩子,他不愿意让娘子和孩子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要去天下流离失所。
就连高达自己其实也不愿意再去天下流浪,当年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他本可以去东夷,去北齐,可是他都不愿意。他毕竟是庆人。他愿意停留在庆国,哪怕停留地地方依然有如虎狼般地官吏,有世间的不公。
高达在忍,忍的很辛苦。高达在伪装弱小,伪装地很生涩。
然而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奇怪地声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喝醉了的衙役正歪在自家娘子地身边。那只手正向着布裙下地浑圆摸去。
高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起来。就像握着那把很长很长的刀。
他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他地眼神依然平静。没有了忍与伪装。也不用再思考什么。他只是依循着睽违三年地本能,很自然地一刀斩了过去。
就像斩向肖恩,斩向刺客,刺向风。虎卫用的是长刀。这一生也只会用最简单地方式,斩开面前的一切问题。
或许这三年里高达本来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他是用刀的。不是下面的人。
高达好像忘了他的手上拿的并不是刀,而是一双筷子。就这样斩了下去。
那些衙役此时正哈哈大笑着看着那里,他们准备呆会儿去问一下那个兄弟。哑娘子的屁股是不是真地有那么弹。而且他们还准备当姓宋地男人被打倒在地后,自己也趁乱上前去摸几把那个大屁股。
啪的一声,筷子断了。
整个面摊安静了下来。
哑娘子怔怔地看着眼前地这一幕,眼瞳渐渐地缩小,显得无比地恐惧与震惊,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看到地一切。嘴里嗬嗒作响。想要惊呼,却喊不出声音来。
面摊里的衙役们也停住了自己的笑声,自己的所有动作。只是傻傻地看着那边。
一双黑木长筷子断成两截。其中的一截却已经像一段厉锋般,割断了那名衙役地咽喉!
那名衙役的胸前全部是淌下来的血水,喉咙被那双筷子生生割开,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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