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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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之碎片-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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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是记得第一次看见她,她像个小泼皮那么活泼动人,浑身是劲,那令人一见难忘的好身材,那一头长发,人人都知道她是艺术学院的高材生,她现在成了什么?

第二天我到了朱明以前住的那房子去看看。朱明当然已经搬走了,有一个孩子在那里骑脚踏车,门口的树早已成荫,我穿着一件单衣在门口踱步,冬天早已过去了,第二个冬天快要来了,但是朱明给我的印象永远是冬天,她圆滚滚的身子裹在厚毛衣中,一条长长的围巾。她是适合冬天的。

在这几个月里她搬了好几次家,从宿舍搬出来与唐合住,再搬到这层小房子来,再搬到西区去。但是西区住满了嬉皮士与黑人,是个很脏乱的地方,她是一个艺术家,但却还不失是个天真可爱洁净的人,她应该好好的忘记唐,好好的活下去。

她到底有没有忘记唐呢?有还是没有?

她又有没有忘记我呢?

我惆怅的在她门口站了半日,才颓然开车回家。琪琪煮了饭在等我,我们除了吃饭时间很少见面,谁说吃饭不是最重要的事?

琪琪以前与我无所不谈,现在我们什么也不能谈,我总是不能够原谅她那次把朱明轰出去。她处处都表现得那么超逸,使人难以相信她居然会跟一般的女人一模一样。她也一般的不能容物容人。

如果我知道她经不起考验,我根本不会考验她,把朱明带回去受窘干什么?

或许她爱我。但她从来不说,从未表现给我知道。我益发感觉我是她的附属。

琪琪,只要对我笑一笑,不要太骄傲,只要转过头来笑一笑,告诉我你是爱我的。这么些日子,我们在一起,我渴望的是什么,她应该知道,我赚了钱希望她一起用,我有快乐希望她一起开心,但是这些日子了,琪琪永远还是她自己,她硬是用保护膜把她自己围了起来,任何人碰不进去。

琪琪。

她在学校里有朋友,在外面有未婚夫,我们都是点缀她生命的人。朱明不一样,朱明是乐意去帮助别人发热发光的,可惜的是她竟没有碰到一个好的对象。

朱明呜咽的诉说她失落的爱,她为唐付出太多太多,也许只是为了他不爱她,她追求着虚无缥缈的感情生活。真正的感情恐怕只是像一般夫妻的生活。妻子拉住丈夫的心不外是为了饭票,而不是炽热的心。

我必需要停止想念朱明,必需要停止将朱明与琪琪做比较。世界上没有两个人是一样的。自实验室出来,我开始到处游荡,有时候到酒馆去喝一杯啤酒,有时候去打弹子,总是不想回家,以前我不是这样的,以前我总是回去看书或是看电视,陪琪琪说话,但是我怕见到她,我在躲她,我觉得与她在一起没话可说,她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冰。

琪琪是少有的聪明人,她当然感觉到了。

有一天她有意与我谈论这个问题,不过她是不吵架的。她一贯是那么冷静,她说:“我们的感情日走下坡,如果为了责任问题,我们大可不必继续下去。”她说得是这么漂亮,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很是震惊,这么严重的事被她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我不惯。我问:“你要解除婚约?”

她说:“你对我的感情已经死了,拖下去又有什么意思?难道要叫我等你复苏?”

“我对你的感情死了?凭良心说一句,琪琪,你对我的感情根本没有生存过。”

“我们别吵架。”她马上说。

“我也不想吵架,我很明白你是一切讲究优雅的人。”

我想起朱明,她伏在地下,整个人埋在膝盖里,哭得天昏地暗,她可没有介意出丑,她不觉得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有什么不妥,即使那个人不爱她,她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她不是那种要面子的人。

  第5章

琪琪很气,她的脸色转为苍白,看上去更像一座大理石像。美丽的琪琪。她需要的不是这样的男人。她需要一个理智的、冷静的。聪慧的男人。

“其实我也知道,我对你不公平,”我说,“我太幼稚,我不够冷静。”

“我可没那么想过。”琪琪的声音比较缓和,“你别多心,我希望你的态度改一改,若果你有什么问题,我希望你提出来讨论。”

“我不要讨论!我们不是开会!我可以把事情告诉你,我是很想去看朱明,但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没有去找她,我怕你,你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超人一等,我发觉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无法与你接近?”我说。

琪琪看着我,有点激动,但是说不出话来。

我说:“不要问我是否爱上了她,我们也许只是朋友与朋友之间的关系,我是个幼稚的人,我需要时间了解自己。”。

琪琪薄薄的嘴唇颤动一下,她问:“你要去看她?”

“我想。”我说。

“我尊重你。”

“我不要你尊重我!”我大喝一声,“我只是你的未婚夫,不是你的父母师尊君王?”

琪琪苍白的说:“家豪,你说得对,我们实在是没有法子交通了。”

“你以为我不难过?”我问,“你以为我当初向你求婚只是儿戏?我对你的轻描淡写真是愤怒,你是神祉,我是凡人,我请你怜悯我这个普通的人,好不好?”

琪琪转头便上楼。

我一个人大吼大叫摔东西,琪琪那夜没有开过门,她连晚饭也没有吃。

第二天我一早独自开车到实验室去。

真无聊。

我决不会解除婚约,我不是不爱琪琪,我也不是不懂得欣赏琪琪,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了解她,了解我自己。没见到朱明之前,琪琪是我惟一认识的女子,我根本不晓得世界上还有第二种类型的女人存在,一旦发现了朱明的热烈,琪琪益发冰凉。

但是我不要与她解除婚约,除非是琪琪自动抛弃我,否则我不会离开她,这是一种道义,她是一个女人,女人跟过我之后流落了,我觉得塌台的是我,不是她。

我想,就算我要离开琪琪,也要等她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才是,如果她找不到,我就得负责她一辈子,谁让我当初向她求婚呢?这便是做男人的难处。若果我现在离开了琪琪,她一时激愤,认识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每个人指指点点地说:

“这是方家豪以前的未婚妻。”那个男人也会问:

“你以前是方家豪的女人吗?”无论怎么样,我脱不了关系,人们总把我的名字带在口里,不不,我是个骄傲的人,我不是唐,唐是个拆烂污,没人格的男人。

我永远不会与琪琪解除婚约。

甚至对朱明,我也有一份歉意,我答应照顾她,却半途而废,现在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好像与我有关,我觉得难过。

在实验室里我无法集中精神,打电话到法科院去问琪琪那一班几点钟放学,我开了车去等她。

琪琪放学了,她独自走过校园,捧着一叠书,穿着黑色法科袍子,也没有脱下来。

我叫她:“琪琪!琪琪!”

她愕然地抬起头来,看见了我,眼神很复杂,阴晴不定,但是一忽儿就镇静下来,忽然微笑了,琪琪笑起来非常的美丽,像春天的花开放一般。

我竟叫她烦恼了,我这个幼稚的人。

“家豪,”她走过来,“你怎么有空?”

我竟瞒着她去看朱明,接朱明。

我拉起她的手,“琪琪。”

“你,你怎么了?”琪琪说着上车,“你看你,又哭了,你怎么能够永远像女孩子?”她笑,

“唉,你这个人!”

我觉得她要求是这么低,她原来是想我先低头,但是又说不出口。

琪琪拿出手帕来替我抹眼泪,叹口气说:“你真是娘娘腔。”

我们回到家中,又和好如初了。

我始终没有去找朱明,这次去除非有善后的办法,否则还是随她便,她不是我的女人。

琪琪与我又进进出出的,仿佛是雨过天晴的样子。

唐最近很少来,我不欢迎他,琪琪也不欢迎他。他这个人实在太爱说话,说出来的话又是大家不爱听的话。

我从头到尾厌恶这个人,闯了祸叫别人来替他善后,当然他没有要我多管闲事,他希望朱明自生自灭。

后来我放学便去接琪琪,要不便去吃顿饭,吃完饭看场电影。我们两个人的经济都比较宽裕,可以用比较多的零用钱。有时候也去看看舞台剧,但是我们两个真的很少去夜总会,那是情侣的事,我们已不是情侣了。

提供精神很快的恢复,一个女人就是一个女人,她外表再坚强,还是一个女人。歌儿不是唱吗?哥是天上一条龙,妹是地下花一丛,龙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洒花花不红。

冷冰冰的琪琪原来也是红花。

一夜我们在家看电视,几乎是夏天了,白天有点热,可以穿短袖,但是夜间还是凉的。唐来看我们,带着他的洋妇,一定要去喝酒。

琪琪看着我,“去不去?”

我摇摇头。

“不去恐怕他在洋妇面前没有交待。”琪琪说。

我不想逼人太甚,懒洋洋地说:“去哪里?”

“红狮吧,近一点。”

我只好点点头。

“去吧。”琪琪说。

我给琪琪面子,不想她太难堪,何必要叫她看我面色做人?我们坐在唐的车子里去了。

我们只坐了一会儿,轮流买着饮料,为了琪琪,为了我们不常出来,我居然还装着笑脸。琪琪不久就说要走,我向她眨眨眼。

我们早走,我与琪琪到了马路便开始笑。

我想开车门让琪琪进车子,发觉车锁匙落在酒馆里,我耸耸肩,琪琪说:“我等你。

我回到酒馆,唐不知是几时溜走的,我向酒保拿回锁匙,酒保取过小帐替我去取锁匙,忽然看到朱明被一帮人拥着进来,我见她,连锁匙都忘接了,呆住。

朱明的头发剪得非常短,像男人的西式头,戴一副银耳环,穿一条长裙子,她胖了,胖很多,有种肆无忌惮的感觉,样子迷迷茫茫,似笑非笑的。

我拨开人,走到她面前,“朱明。”她没有听见。

她没有听见。

“朱明。”

“茱莉,有人叫你。”她身边的人提醒她。

“朱明”茱莉?

朱明抬起头来,看住我。

“是我,家豪。”我说。

她想起来了,“是的,你是我的朋友,”她笑,拉住我的手,她好像喝醉了酒似的,但又不像,“你好不好?”

“朱明,你现在住什么地方?”

“你记住我的电话,三三四八五二。

我默念一遍,“朱明——”

她已经被拥到一个角落去坐下,有人送上吉他,叫她唱歌,那班人与她的同学不一样,那班人非常的轻佻,非常的肮脏,我看了满心不舒服。

但是我时间到了,琪琪在等着我。

我取了锁匙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她沙哑的声音唱:

“告诉她不,不不不,

如果她问你要一个吻,

不不不不不。”

我迟疑了一会儿,马上推开门走了。

琪琪看着我问:“为什么这么久?又与唐说话了?”

我不出声,我没有把实情告诉琪琪。

我们开车回家。

她整个人变了,她完全堕落了。

第二天我打完电话又打电话,但是那个号码没有人听,我几乎以为记错了号码。最后有人来听,却又不是朱明。我问:“朱明在吗?”那男人没听懂。我说:“是茉莉。”那人说:“她在睡觉。”

“告诉茱莉我来看她,你们的地址在什么地方?”我在电话中说。

那人说了一个地址。

我问:“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把电话挂上了。

下课我便开车去找朱明的屋子,她住在西区那条希僻街,看上去非常的破烂,根本许多地方已经要拆除,都是瓦砾。我找很久,才在一间旧教堂旁边找到她的家,我按铃,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来开门。

那女孩子长着一头好头发,我记得以前朱明也是这样的头发。

“茱莉在不在?”我问。

“哦,朱明。”她说。

“是的,朱明。

她带我进去,那是老式宿舍,一间间的房间,客厅脏得像猪栏一般。

我走路的时间要小心地避开啤酒罐子与脏碟子。

朱明住在楼上的一间房内,我觉得这地方像间公社,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照顾它。

朱明并没有关门,她和衣倒在床上,地方乱成一片,与以前是不能比了。她在熟睡,房间有窗子但是没有打开,空气闷得几乎有一股异味,我觉得害怕,这是朱明吗?这真是她?她蟋缩在一张小床里,一头是汗,脸颊上泛着一种不健康的红润,一种可怕的呻吟声不住的自她喉咙里发出来,我去摸摸她的手,她的手心是滚烫的。

我急了,拉住那个红发的女孩子问她要水。

“水?”她尖笑,“我们这里没有供应水已经很久了,有啤酒,要不要?”

我呆呆的看着她。

“她生病吗?不要急,一会儿就好的,我要出去了。

“她是怎么搬进来的?”我问。

“米高带她来的。”

“米高呢?”

“米高搬走了,她没有走。”红发女郎笑笑,像是怪我多管闲事,然后走了。

我看着朱明,心中痛苦的犹疑着,如果我马上。走还来得及,她不会知道。但我们大家是中国人,是同胞,她到了这种地步,我不能见死不救。我马上决定了,我要把她搬出去,我不能再计较到后果,但愿琪琪也能看到她现在的情形。

她床底下有只小箱子,我拉了出来,扫扫上面的灰,看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全收了进去,肮脏的旧衣服任它撇在一边,有一叠没有拆阅的家信,几本书,一本照片簿,还有旅游证件与身分证都在皮箱内。

我摇她,“朱明,朱明!”

她没有醒,转一个身。我的经验告诉我,她又是服了什么药物了,我把她简单的行李先搬走,然后急步抢进屋子里,把她抱起来,也放进车子里。

等到开车的时候我才知道麻烦,带她到什么地方去呢?家中不能容纳她,找房子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成功,到旅店去找房间,人家看见她这个样子未必肯租。我把车子尽在市区中兜,心急如焚,朱明没有醒,她不停的冒汗,呻吟,我并不后悔把她带了出来,她会死在那个地方,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我终于把她送进医院里。

我对院方说她有急病,昏迷不醒,我只是她的普通朋友。

医生在急症室内看看她的瞳孔,问:“有无亲人?”

“无。”我说着,鼻子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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