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说什么了?”重阳又问了一遍。
“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皖苏才开了口,眉头,却是紧紧锁在了一起:“皇贵妃无碍,只是那盒荼芜香中混有少量的麝香,皇贵妃便是闻了气味才会身子不适。”
麝香二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打在重阳的心上,她愣在了那里,目光呆呆望向门口那青烟微扬的香炉,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娘娘先别急,可能皇上根本不知道里头有此物呢,您现在有着身子,又闻了这么久的麝香,千万不能再动怒了。”皖苏上前好言宽慰着。
重阳抬了抬眸:“宫中妃嫔有孕,所用的物件为了保险起见,都会让太医验一验,皇上怎么会不知晓这个道理,更何况,是香料,若是没有太医的许可,他怎会送来,既然送来了,那定然便是他知晓的。”
“娘娘千万别这样想,也许皇上也是被人蒙蔽,也许是太医与某个想要害娘娘的人联手,皇上根本不知情。”皖苏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却是说的连自个儿都不信。
皇上将香料赏赐下来之后,胡承嗣便告假回家,若说太医院有人与后宫勾结,那胡承嗣这边就说不过去。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他还是他。
他赏赐了,他知晓重阳一定会用,而再授意太医禁口,此事,便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看重阳与腹中胎儿的命数。
果然,果然他还是对她有疑心,甚至,还怀疑了她腹中的胎儿。
“皖苏,去传近日来为我请脉的刘太医来。”重阳微微闭眸,也不知究竟是哪里难过,或者是哪里痛楚,只觉得,整个人都没了力气一半的,靠在那里,丁点儿力气都用不上。
她的孩子,难怪,难怪会如此的虚弱,明明她的身子,不至于如此。
“刘太医,说说吧。”待刘太医来了,她便淡淡的开口,其实心中一惊不抱希冀,但是却是要问,亦不知是想着为他开脱,还是想着让自个儿心中好受些。
“娘娘…”那刘太医吓的哆哆嗦嗦的,跪在那里半晌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说。”重阳不耐的摆摆手,此时,她话都懒得说了,只闭着眼眸,静静开口,平静的,连她自个儿都觉得诧异。
“微臣不能说,说了,便是死罪呀!”
“不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灭了你的口。”皖苏一扬手,更是不耐,懒得再费唇舌与他多言,直接准备动手。
重阳却抬了抬手,小腹,又开始痛了,痛的钻心,一滴水滴顺着脸颊落下,亦不知是冷汗还是什么,打在锦被上,上头的鸳鸯戏水针线细密,却望的人眼眸生疼。
话已至此,还需要再多说么?
“娘娘……”皖苏吓的慌了神,一把将刘太医推到了一边,快步过去扶住重阳:“你怎么样?”
重阳紧皱着眉头,脸上细细密密却是水珠子,却是真真儿的疼,她隐忍着不出声,只紧紧抓着皖苏的手:“快去,快去请胡太医来,我,不行了。”
好容易说出这句完整的话来,便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皖苏忙将她裹进被子里,拿着帕子给她拭去汗珠子,对着外头大喊:“明月,明亮……”
却只有明亮一人进来,也顾不得许多了,对着明亮急促的吩咐:“你好生照顾着娘娘,我去请胡太医。”
说着,又拍了拍重阳的手,坚定道:“娘娘一定要挺住,奴婢这就去把胡太医带来。”
转身见刘太医还跪在那里,一脚踹了过去,“娘娘与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要你全家陪葬。”
说着,飞身而去。
明亮见状忙上前照拂着重阳,一边给她擦着汗,一边低声安抚,起先重阳还会应她一下,到了后来,便疼的有些不省人事了,只是蹙着眉,十分痛苦的样子。
明亮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只急的不知所措,盼着皖苏早些回来,但是皖苏尚未回来,明月却推门进来了。
这几日,她总是偷懒,整日里也见不到个人,如今见了,明亮却只觉是救星一般的,两人一起,总算是有商有量,不至于太害怕。
明月上前,望了重阳一眼,方才转向明亮:“姐姐去打盆水来给娘娘擦擦脸吧,流了这么多汗,待会子该着凉了。”
她平日里哪里这样说过话,总是咋咋呼呼的,如今这样平静的说着,与素日里大相径庭,明亮稍稍一愣,瞧着重阳苍白无血的脸颊冷汗直冒,这才点头:“那你好生照看着娘娘,我去打水,去去就来。”
说着,起身,快步出去。
明月方才走到床榻前,却并未去照看着重阳,而是顶顶站在那里,不声不响,亦没有行动。
♀第一八五章♀
重阳似是有所感应一般的睁开了眼,“太医来了吗?”见是明月,重阳从嗓子里挤出句话来。
“太医?胡太医?”明月轻轻笑了笑:“皖苏姑娘去请了,娘娘不必着急。”
重阳点了点头,“去帮本宫倒杯水来。”她勉强着撑起身子来,口干舌燥,难过的很。
明月又望了她一眼,仍是顺从的过去,倒了杯水递过来。
“奴婢有一事要与娘娘说。”
重阳端着杯子小饮了一口,听了她这话,将杯子握在手中,抬眸望她。
“什么话?”她道。
明月灿然笑了一笑,那笑容,天真无邪,与往日无异,却偏偏到了最后,嘴角,勾起的,却有些似笑非笑。
“娘娘就不好奇,为何皇上会得这那封信么?”她走到案前坐下,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重阳为孩子缝制的肚兜,手指抚着上头的虎头像图案,笑的,越发张扬。
重阳一顿。
她不是没想过,那一日除了满楼阁的人,再就是映雪与托娅知晓此事,但是这些人里头,无论是谁,要陷害她,她都是不愿意相信的,是以,她逃避的不去想,但是如今明月提及,让她的双眸微微眯在了一起。
“是你?”她有些不确定。
“怎么会!”明月仍是笑:“我一个奴婢,怎么能把信给皇上,我做的,不过是替着别人去映雪公主那里跑了一趟,信鸽飞上天,能不能将信带到,谁都无法预料。”
她说着,却是拐弯抹角,不挑明,只让重阳去猜。
心,倏然一沉,“你为何要这么做?本宫一向待你不薄,难道,是因着上一遭与娉贵人起冲突的事?”
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起旁的缘由了,明月点了点头,“是呀,娘娘待我不薄,可是人往高处走,跟着娘娘,便是一辈子也只是个奴婢,任人欺凌,却毫无招架之力。娘娘将我绑了去给娉贵人打,我不怪你,但是却暗暗发了誓,一定要让自个儿变强的强大,一定不会再让人打骂。”
“是谁?究竟是谁许了你荣华富贵?”重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侧着身子想要抓住明月的手,却根本动弹不得,小腹,坠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劝娘娘还是省省吧,你如今的身子,能不动则不动。”明月轻笑着,一派无邪:“其实奴婢还是很佩服皇上的,怕娘娘这个孩子生出来真真儿不是他的,到时候失了颜面,便杀无赦,这样的男子,才是帝王之才,够狠,够毒呢!”
她起身,笑意盈盈的望着重阳,却是说着这样狠毒的话,重阳一下子跌在了那里,只觉一股热流从下腹涌出,低头一看,却是一滩的血,染红了她粉白的衣衫,有些狰狞。
身体很酸很累,似是有什么在慢慢离开,她睁大了眼睛,却只是徒劳,眼前是明晃晃的影子攒动,有温热的液体由着眼角落下,亦不知是疼的,还是心意所致。
皖苏,是你回来了吗?是胡太医来了吗?
临失去知觉之前,她紧紧抓住了一双手,孩子,我的孩子,一定要保住。
*****
明月的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在皖苏请了胡太医来之后,慢慢退了出去,外头晴天白日,她有那么一瞬的恍然,却随即只是微微笑,她不能心软。
“都办妥了?”她顺着小路走到御花园的假山后,早有人等在那里,见了她,便稍稍闪出半个身子来,低声问。
“自然,如今满楼阁已经乱作一团,她的孩子,若是在药物与刺激的作用下还能生存,那才是奇迹。”
“好。”那娇柔的嗓音,隐在面纱下,看不到神色,只是那双眸子,原本应是清澈无双的,却偏偏染上了一层的恨意,以及那若有似无的冷笑。
“事情已经办妥,皇后再无翻身的可能,那娘娘答应我的呢?”明月扭头望着她。
“放心,本宫决不食言,待皇上回宫之后,便将你进献给他。”
“多谢娘娘。”
明月笑的灿然,一心做着妃子梦的女子,却没想到她的死期便是今日,她转身要走,身后却一闪了一道寒光,在她来得及开口呼救之前,脖颈之上,一凉,整个人便倒了下去,最后,入目的是那含了冷笑的绝世容颜,站在那里,手中举着一把匕首。
轰然倒地。。。
“果然是够狠毒呢。”另一道声音响起,比之之前的那女子娇柔的声音,更添了柔媚,慵懒的站在那里,望着。
“无毒不丈夫,留着她,皇上回来问起,定然要惹出事来。”那蒙面女子方才将面纱扯了下来,一张绝世的容颜在日头下摇曳生辉。
***
痛,生生的痛,身子好像被硬生生撕裂了一般的,每一寸都在疼,有什么在慢慢抽离身体,想要抓却怎么都抓不住。
哭,好像有人在哭,是皖苏么?还是谁?这哭泣声,为何这般哀婉?
又是谁握住了手,好温暖的手掌,让她冷冰的身子,稍稍有了温度。
可是为何,为何觉得心中这般空荡荡的?身子亦是软绵绵的,好像飘在半空中一般的,怎么样,都踏不上地面。
微微睁了眼,眼前人影攒动,努力瞧,却怎么都瞧不见容颜,只依稀见着灯光,火光…
她这是怎么了?谁能告诉她?
“娘娘?”皖苏的声音低低传来,似是不确定,只是轻轻缓缓的开口,却是有些急切。
♀第一八六章♀
痛,头也跟着痛,想要睁眼,奈何却累到了无力,手抬了一抬,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低低的哭泣声,再度传入耳中,却是细细碎碎的,找不清楚根源,哭?为何要哭?
手,缓缓动了动,指尖一点一点触摸着,抚住的,却是平坦的小腹,不复之前的隆起,如今平坦的,好像什么都没了。
猛然间惊醒,她爬起来,环顾四周。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床榻,可是她的孩子呢?
一种不好的感觉,在一众人围上来之前,思绪渐渐回来,昏迷之前的记忆全数涌上心头。
孩子,孩子呢?
她猛然间起身,身子却是轻松了不少,原本沉重的腰腹丁点儿重量都没了,就连衣袍都宽大了许多,她这一起身,那衣袍随之摆动,凄凉无比。
“娘娘……”皖苏根本无法将那残酷的事实说出,只站在那里,泣不成声。
重阳只望了她一眼,便垂下了头,目光落在那平坦的小腹上。
原以为她会承受不住的,却不想她只是垂首坐在那里久不作声,长发耷在前头,看不到神色,那衣袍上的浅草画案,针脚细密,直教人承受不住。
“娘娘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别隐忍不发。”皖苏的声音带着哭腔,与身后抽泣的明亮想比能稍稍好些,却也是红肿了眼。
在她的话语中,重阳慢慢抬起头来,脸上却是除了苍白再无一丝异样,更别提眼泪了,眼眶干干的,望着皖苏。
“哭?为何要哭?”她的唇角浮起一丝浮光掠影的笑意来,不,是冷笑,灿烂,如同烟火一般的,明艳动人。
“娘娘……”这样的笑,让皖苏有些害怕,她望着重阳,不由得有些微怔。
“你们也都别哭了。”重阳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来,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镇定,好似不相干的人,说着不相干的事。
“出去吧,都出去。”重阳抬了抬首,对着皖苏与明亮淡声说着。
“可是…”皖苏何其了解她,越是这样不动神色越是心中波涛汹涌,她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呆着。
“出去!”重阳却已没了耐心,粗鲁的摆了摆手,厉声说道。
却是从未有过的不悦,对着皖苏,皖苏稍稍一怔,方才朝着明亮点了点头,上前,拿了披风给重阳披上,轻声道:“奴婢便在外头伺候着,娘娘若是有事便唤奴婢。”
说着,仍是不放心的望了她一眼,将她轻轻点了点头,只幽幽叹息了一声,与明亮二人缓步走了出去。
门刚带上,迎面却见北辰逸风尘仆仆的身影,朝着这边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见了皖苏与明亮二人都在外头,素来放荡的神色间,皆是忧心,上前,一把抓住皖苏的胳膊,沉声道:“你们怎么都在外头,她呢?”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重阳,皖苏稍稍一怔,被他摇晃的有些头晕,但是心下却是一喜,云逸王爷每遭来都能让娘娘开心,此遭遭遇此等变故,若是云逸王爷能开解一番,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于是忙指了指房门,轻轻对着口型:“孩子没了,娘娘在里头。”
也顾不得许多了,北辰逸此时心急如焚,适才在宫中歇着,听人说重阳出了事,他整个人便懵在了那里,那一刻,他更明白了自个儿待她的心是何等真切,是以,他便从行宫一路飞奔而至,生怕出了事。
可是他终是来晚了,孩子没了,想必,此时的她定然是心灰意冷到了极致吧,毕竟,她那般看重这个孩子。
可是却没想到重阳只是抱膝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听到房门响,她也未抬头,只是抬了抬手:“不必伺候,都下去吧。”
北辰夜只觉整颗心被掏空了一般的,他一向不羁,不愿被感情束缚,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是希冀着,用感情将自个儿全数束缚起来,这样他便可以感同身受她的苦楚,亦或者可以替她受苦,如此,她便不会那般的苦。
可他,终究不是她,他可以心疼着她的疼,却不能替她感受那丧子之痛。
胸口喷张欲出的情愫让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他缓步上前,每一步,都是坚定如石,走过去,做了这么久以来都想做,却没敢做的事。
伸手,从她的背后,将她整个人拥在了怀中。
怀中的人儿微微一怔,随即扑面而来的桃花香气。
这样的香气,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重阳稍稍顿了一顿,只挣扎了一下,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北辰夜却紧了紧双臂。
“想哭便哭,你背对着我,我瞧不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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