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喝酒伤身,您不要再喝了。”吴全发撞着胆子劝慰着。
北辰夜手撑着地,目光,透过那高高的门框望向了外头,明明天色还未亮,这般的明亮,原来,又下雪了。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的多!
“皇后那里,可还安稳?”良久,他缓缓开口,亦不知是问话,还是自言自语。
目光投向远方,却是隐隐远远的,似乎冒着一片通红的光,将那半边夜空照的璀璨夺目。
“那是什么??”他蹙了蹙眉,眼皮,突突的跳了起来。
吴全发上前,望了又望,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方才道:“许是谁在放焰火。”
北辰夜没有再多说,吴全发见状,又上前一步,打了个千儿,道:“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北辰夜望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见他没有异议,吴全发方才道:“奴才斗胆,皇上这样关着皇后也不是个办法。皇后的性子何其刚强皇上知晓的,想当初太后还在世时,还常常提及,咱们的皇后,和皇上最最般配的便是那性子。只是如今照着奴才看,您与皇后走到今天,也全都是因着这性子。是以,虽然您现在将皇后关了起来,可是硬碰硬,只怕会两败俱伤。”
他这样说着,北辰夜的目光一暗,随即转向了他。
“然后呢?你觉得朕该怎么做?”他沉着声音道。
“奴才斗胆,相爱容易相处难,奴才许是不懂什么情与爱,但是却知晓一个道理,长痛不如短痛,您这样逼迫着她,只怕,到了最后,会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
他循序渐诱,让北辰夜终于有了些动作,他凝了凝神,开始思考着吴全发的话。
正想着,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飞身进来,扑通跪下,北辰夜的眉心,倏然一跳。
“出什么事了?”
“启禀皇上,仁政轩走水了。”那太监回到。
仁政轩!重阳暂居之所。
北辰夜倏然起身,起得太急了,身子都微微颤抖,“火势如何?可有伤亡”他哆哆嗦嗦的开口,却发现,唇齿打架的厉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心慌,慌张的大有不知身是客的味道。
“已经在灭火了,但是火势太大,还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困在里头。”
“什么!你再说一遍。”一口血从口中喷出,他连连后退了两步。
那太监哪里还敢再重复一遍,跪在那里浑身发抖,北辰夜却已站立不住,这许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全数喷涌了出来,他一把抓起那小太监的衣领,蹙眉道:“你说什么?什么不知道!那皇后呢?”
“没有发现皇后娘娘…”他小声道。
一口气提不上来,脑袋轰然炸开,被彻夜的腿一软,顺势倒了下去。
满楼,满楼,是我害了你。
***
而此时,皇城外,行路上,两匹马,两个女子,飞驰而过,带起一阵风,身后,尘土飞扬。
“娘娘,你说皇上会信你被烧死了么?”一灰衣女子扬着马鞭对着身旁的女子说道。
“定然不会信。”白衣女子欣欣然的笑。
“为何?”灰衣女子一愣。
“因为你也走了呀!”白衣女子仍是笑,“而且,我也不希望他相信。”
“这是为何?”
“他呀…”她拖长了尾音,咯咯的笑:“不告诉你。”
“那若是他追来怎么办?”灰衣女子凝了凝,不无忧心的说。
“追便追呗,我都习惯了被人四处追赶的生活,大不了,再跑。”白衣女子还是在笑。
“。。。可是,你真决定不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么?现在想想,王爷不错,其实好像皇上也是不赖。”灰衣女子想了一想。
“那你怎么不选择带着铁面出来。”白衣女子斜睨了她一眼。
灰衣女子的脸一红,“…好了,说不过你。那咱们先去哪儿?”
“你不是一直想去西蒙瞧瞧么,咱们就先去那里。”白衣女子的眼中,满是向往,这样的情绪感染了身边的女子,女子咯咯笑了起来:“好,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再也不回去了。”
“恩,不回去,死都不回去。”白衣女子回头,最后望了那如铜墙铁壁般的宫墙一眼,神色坚定。
这一遭,便是天涯海角,她都不会再回去了。
山河永寂,怎堪欢颜,从此之后,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为幸福而活。
再见,北辰夜,再见,北辰逸,再见,再也不见。
一扬鞭,对着马背甩了下去,身后,尘土飞扬…
♀第二二二章♀
江南雨巷,阴雨绵绵,伴着秋风,落在树枝间,窸窸窣窣。
北辰夜踏着雨滴而来,如同鬼魅般的飞身而起,而在他身前,是一个白衣的女子,瞧不见容貌,只觉那身影却是极为熟悉的,薄纱锦裙,明明是魅惑至极,却偏偏,那个背影,那样的高贵,让人不敢小觑。
“满楼?”他站在那里,试探着开口。
那身影却是背对着他,在听了他的呼唤,却是一动也不动。
“满楼,是你吗?”他小步的上前,目光,却望着那人,眼眸,一眨都不眨。
在他的注视下,那人缓缓回过了身子,熟悉的容颜,熟悉的双眸,却是淡淡扫了过来,最后落在了北辰夜的身上。
“公子认得我?”她缓缓开口,吐气若兰。
“满楼--”那般熟悉的双眸,却偏偏承载着陌生的神色,她望他,淡淡望着,好似,望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不认得我了?”难以置信,她怎么,能用这样陌生的神色望他,“我是亦歌,楼亦歌呀--”
大步上前,在她的跟前停住,微微颔首望她,目光灼灼。
“楼,亦,歌。”她缓缓开口,目光亦是回望着他,最后,落在了他那隐隐发光的银色面具之上。
“我可以瞧一瞧你的容貌吗?”她笑的疏离客套,语气亦是小心翼翼,在他不动声色的默认之下,她缓缓抬起手来,指尖,缓缓移了过去。
面上倏然一凉,面具抽离,雨滴顺势落下,打在发丝眉梢,缓缓落下,微凉。他的心中,却是希冀无边。
“如何?”
“我…”她蹙了蹙眉,然后摇头:“我们好似真的不认识。”
说着,抬眼望了苍穹一眼,一滴水珠落在她的长睫上,随着眼眸的微颤,倏然落了下来,她抬手一擦,对着他灿然一笑:“雨好像大了呢,这样,便不会着火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在他错愕之际,她仍是轻笑着对他摆了摆手:“好了,我要走了,希望你早日找到你要找的人。”
言毕,翩然而起,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走出了几丈远,望着她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北辰夜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的刺了一。
“别走,满楼,别走。”他捂着胸口,想要追过去,眼前的雨,却陡然停了下来。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背影,瘦削单薄,惹人怜惜,抬脚,便欲追上去,然下一刻,只见远远的一团火焰,从天而降,飞速落了下来,快的,根本来不及呼喊,便那么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满楼--”
他想要过去救她,却发现腿,似是被什么固定了一般的,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望着,望着那火焰慢慢变为火球,将她,团团围住。
“满楼--”撕心裂肺的呼喊,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心疼,胸口也疼,如同被火烧一般的,火辣辣的疼。
“皇上,皇上。”耳边是不阴不阳的呼唤声,低低唤着,让人有些恍然。、
北辰夜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色明黄,伴着烛火闪耀,引人出神。
在跟前,是一张放大的脸,吴全发紧紧凝着他,眨都不眨眼,眉宇间的横沟,无不显示着其忧心。
“吴全发?”北辰夜有些不相信般的开口,适才,不是她么,怎么一眨眼,便成了吴全发?
“满楼呢?满楼人呢?”
他一把抓过吴全发的衣领,昏迷了太久,身子都有些虚弱,是以手上的力道并不重,但是神色却是骇人的,只唬的吴全发魂儿都没了。
“皇…皇上。”他哆哆嗦嗦的跪了下去,身子,都跟着颤悠了。
“这里只有奴才,没有皇后娘娘呀!”
没又她,没有她,北辰夜环顾四周,熟悉的摆设,熟悉的一切,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可是适才…
却原来是做梦了,还好,还好,只是个梦,若不然那个火球,何其可怕!
“那满楼呢?朕怎么没见着她。”
在吴全发的搀扶下,他缓缓起了身,额头上,还隐隐冒着虚汗。
“呃…”吴全发恐慌的抬眼望了他一眼,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不是消失在那场大火里了么?
“皇上,您忘了,皇后娘娘她…”却是找不着合适的词汇来,书到用时方恨少,是一点都不假。
吴全发这艰难的神色,让北辰夜的笑,顿在了那里,满楼,火…
那火,不是梦,是真的。
他一下子从床榻上跳了起来,身子颤颤悠悠的,好容易扶着吴全发才勉强站稳,昏迷前的记忆,慢慢苏醒了过来。
仁政轩,仁政轩…
一把推开吴全发的手,飞奔出去,刚刚苏醒,只着了中衣,脚步还有些不稳。
吴全发在后头紧紧跟着,是又担心,又害怕。
他这话都没说完,皇上这是着的哪门子急,心里念叨着,却只能一路跟着跑,怀里还抱着北辰夜的狐裘,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万安!”那火势早已扑灭,只有几个太监宫女在打扫,见皇上衣衫不整的站在那里,纷纷跪地。
北辰夜却瞧都没瞧他们一眼,只是呆呆的望着那破败的殿宇,饶是火被扑灭了,却仍是被烧的乌七八黑。
他的心,一颤,照着这烧着的情形来看,火势,定然不小,那人…
“这…”他沉吟着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继续,半晌,沉思了许久,才长舒一口气,抬手,对着为首一个小太监道:“伤亡如何?”
在这里收拾残局的,定然是平日里没有好主子跟的,这些太监宫女平日里哪有机会得见圣颜,如今不但见着了,还被点名问话,那小太监激动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对着那地面连连磕了好几个头,却对北辰夜的问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二三章♀
北辰夜眉心一皱,没用的东西,话都说不利索,怪不得只能做哪些粗重的活,这样子的,哪个主子敢用?
他这里心急如焚,胸口郁结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吴全发,终于追了上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举着手中的衣服,“皇…皇上,您走的太快,累死奴才了。”
说着,起身,将那狐裘披到了北辰夜的身上,那气,仍是不稳。
北辰夜倒是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目光淡淡的望着他,手抚着胸口。沉声问道:“昨夜的火势,到底如何?”
昨夜?
皇上这真是睡的不知时日了,他这一昏迷,可是三天呢!
不过他可没胆量说出来,瞧着北辰夜咳的剧烈,忙上前去帮他顺着气,扣,却是俯在北辰夜的耳边低声道,“皇上莫急,那夜,并无任何伤亡。”
北辰夜一怔,面上的神色瞬息万变。
没有伤亡,她没有被烧死?
“还有…有个消息,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个老刁奴,既然开了口,定然是认为该讲,还偏偏这样说,来吊人胃口。
北辰夜淡淡望了他一眼,算是默许,吴全发这才再度开口:“原先为太后诵经祈福的皖苏姑娘,也不见了…”
却是贼兮兮的望着北辰夜,北辰夜一口气喘的不顺,又咳了起来。
果然,果然!
她连那火药都能逃过,这小小的火苗,又怎么能烧的死她。
转头,望向那被烧的面目全非的仁政轩,这样的‘杰作’,怕也是出自她之手吧。
“皇上,奴才这还有一样东西。”在他发呆之际,吴全发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来,递到了北辰夜的手中。
北辰夜狐疑的接过来,却是烧的乌黑,根本看不出其真实模样来。
在吴全发的注视下,缓缓打开,那烧黑的盒子从外头看不出来,打开瞧这第一层,却是金制的,而它的里头还有一层,仍是一个小锦盒,似曾相识。
相识的缘故很简单,这个锦盒,他那里,也有一个。
“这是从仁政轩找来的,他们交给奴才时已经烧的面目全非,不过好在有外头这层金盒子护着,这才没有烧到里头的东西。奴才斗胆打开来瞧了瞧,瞧着里头那盒子倒是眼熟,便收了起来。”
北辰夜赞许的望了吴全发一眼,缓缓开口:“好,待会儿子去内务府领赏吧!”
言毕,目光却转向了手中的锦盒,不用打开他也知晓是什么。
“重阳之位,觊觎者,杀无赦!”
当初太后临终前将遗旨一式三份,他,皇后,还有太太上皇一人一份,后来懿怜儿进宫,他还想着让她取重阳,而代之。
那时谁能想到,到了今时今日,这皇后之位,她会亲手奉上,而他,却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北辰夜苍白的脸上,瞬间涌上一丝无奈的苦笑来,从前他将她推开,待他想要她回到身边之时,她却再也不愿意对他伸出手。
人间世事,便是因果相关。
“你那日说,我与她的性子相攻相克,是不是果真是因着这个,才让我们这样互相折磨,却始终不能好好的在一起?”
在吴全发的搀扶下,他走的极缓慢,心中,没有悲伤,更多的是空落落的,微微仰起头来,望着那淡蓝的天际,偶尔一两只大雁飞过,又是一岁空去了,人生在世,恍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那么,她曾经被禁锢在这深宫中十数载,他又怎能勉强她呢,不知是不是着了病的缘故,忽然觉得好悲凉。
人不在,雁空归,负佳期。
这个深如海的皇宫,那如同铁壁般得城墙,他,却只能独守,只因,他身上,背负的是整座江山。
微微叹了口气,对吴全发低声道:“传朕密旨,派铁面去保护皇后与皖苏,记住,只在暗处保护,不许打扰。”
他一早就知晓她对自由的渴望,只是一直自私的将她捆绑,如今,她的举动无疑给了他一记警钟-若是他仍然纠缠,只怕下一遭,她真的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吴全发不知他为何要吩咐着铁面去,不是寻找而是保护,铁面,知晓她们的下落么?
可是他不敢问,只得令下去传旨,留下北辰夜缓步,朝着祥荣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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