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的要晚两刻。”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两人都被关在笼子里,心中惊诧莫名。既然流星雨已然发生,怎么还会被关起来?
远处传来吟唱之声,仿佛是什么人在唱着远古的歌谣,赞颂神灵。
景檀之朝歌声传来的方向露出一道冷笑:“是那些大祭司,他们说是我们带来了灾难,我们是妖物。此刻正在举行祭天大典,请天神息怒,还说明日要将我们烧死祭神。”
清明大惊,抓住他的中衣,目光焦急。
景檀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长发,笑容如清泉般漾开:“清明,昨晚你没来得及欣赏流星陨落,今晚,我便给你补回来。”
说罢,看了看天空中所悬挂的那一轮朔月:“是时候了。”
天空再次亮起,星子如雨,比昨晚还要盛大,流光溢彩,令人叹为观止。
“连续两个晚上出现万千星子陨落,清明,你说,这是不是天意?”景檀之回头看她,“现在,整个王庭,都在我们的手中了。”
祭祀的神坛传来骚动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丞离领着百官走来,在笼外整了整衣袖,朝二人深深一揖。
“请两位道长原谅本王无礼,为天下苍生计,望道长摆神坛、做法事,请上苍息怒。”
景檀之扶着清明站起,她侧脸看他,眼炽热地疼痛起来,眼泪无声无息,为她惨白的脸添上一缕亮色。
在一座阴暗潮湿的小帐篷中,清明找到了文卉,她满身都是伤痕,蜷缩在角落里,一见到人就瑟瑟发抖,就像一头受伤的小鹿。
清明心口疼痛,过去紧紧抱着她,无声地哭,两人就这么相拥而泣,这几个月来的屈辱与痛苦、悲伤与绝望,化为倾泻的河流。
景檀之轻轻叹息,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开坛的时间到了。”
抹去泪水,清明将文卉扶起,换上干净的道袍,来到神坛。这是景檀之开坛作法的条件,需要一位寅年戌月丑日子时出生的女人护法,这个女人,正是文卉。
祭祀做得很顺利,景檀之手拿长剑而舞的模样,宛若天人。
第二日,大单于正式封他为国师。
第十二章 重逢
〔纱帐外春意阑珊,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风为山峦吹开了白花,王庭的背后,有一座连绵数百里的高山,名叫昇龙。这座山横亘在漠北草原上,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为草原挡住来自极北的冰雪。
道袍的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清明默默望着这座高得仿佛上达云端的山峦,钟品清过世之后,遵照她的遗嘱,将她火化,骨灰撒在山中,与山融为一体。
现在,她未出世的女儿也成了雪山的女神,与品清葬在一处,这是上天的安排罢?品清一生未曾有孕,这个孩子,是上苍欠她的。
俯身摘下一片牧草,放在唇下,悲伤的调子倏然而起,风卷起草屑,纷飞如雪。
“昨天朱厌城的使者到了。”景檀之在她身后说,“已经定下双龙会的地点,就在乘风城,这座城池位于朱厌与王庭的正中,最合适不过。”顿了顿,他略含深意地道,“你放心,我一定玉成此事。”
清明回头,诧异地望着他。四目相顾,那双清澈如山泉的眸子里只能看到温柔。
“你是谁?”不顾脖子上刚刚愈合的伤,她轻声问,伤口又渗出点点血丝。景檀之笑了一声:“我是为了帮你而来。至于我是谁……你不必问,我不会说。”
清明沉默片刻,郑重地说:“谢谢你。”
双龙会的时间定在三月底,清明借口清修,什么人也不见,只将心思全放在安慰文卉的身上。这分别的半个月所发生的事,她没有问,那一定是文卉不愿想起的噩梦。景檀之却常常出入金帐,商议国事。
丞离曾命人送给她拂尘之类的宝物,被她拒绝,之后便没有再来骚扰。倒是从南边来的商人带来了大曦的消息,赤诚帝下了檄文,说慕容北拥立假皇帝,意图谋反,发二十万大军前往朱厌城。这座千年城池下爆发了一场震惊天下的战争,朱厌城先锋文羿以三万铁骑在幽月谷伏击曦军,大胜而归,一战成名,曦国上下,说起这个出身卑微的将领,没有不正容低声的了。
文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眸中迸出万千光华,但立刻又黯淡下去,目光茫然而悲伤。身体的伤迟早会好,而心头的伤,何时才会痊愈?
转眼就到了三月中旬,丞离带着右大将父子和三千骑兵,动身前往乘风城,在景檀之的要求下,清明与文卉也同行。
离乘风城越近,清明的心就越忐忑,一别半年,不知杨恪是否还念着她,他会相信,她还是清白之身吗?
“清明。”景檀之指着前方,“你看,到了,那就是乘风城。”
清明极目远眺,看见地平线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城池,青石的城墙高耸入云,比之月门关,毫不逊色。
这座城池的城主是丞离的表兄弟拉莫,因自小父母双亡,被舅父收养,在王庭长大,半年前才回自己的领地。
此时的乘风城,城门大开,一身狐裘的城主带着盛大的仪仗恭候多时。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清明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景檀之察觉到她的异样,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清明摇头,背上的鞭痕却无比疼痛。鞭子着肉的啪啪声,至今还在耳边萦绕。
丞离与拉莫寒暄了几句,领着队伍进城,清明死死地盯着他,瞳仁弥漫起猩红的血丝。后来每当她忆起这一天,都会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极可怕的,不然景檀之不会露出那样恐惧的神情。
似乎察觉到她冰冷刺骨的视线,拉莫回头望了一眼,隔着重重人群看见那一身白衣的小道士,疑惑地皱起眉头。
他已经不记得她了。清明用力咬着下唇,他竟然忘记了!
“你真的没事?”乘风宫中,景檀之忧虑地问,刚才她的模样,就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
清明深深吸了口气,瞪着眼望床帐上绣的缠枝牡丹:“我没事。”
景檀之在屋中来回踱步:“这次订盟之事,我以天意之名在丞离面前进言多次,他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自己刚刚登位,地基不牢,各部皆有异心,不是南下的时机,只是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清明,我需要你去见他。”
清明诧异地望着他。
“你不要误会,我绝不会让你用身体做交易,只是这关键时刻,你去说与我去说,结果大不相同。”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纸包,“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凝神香,最近大单于一直心口痛,这东西对治疗心痛有奇效。”
清明望着香料,沉默良久,终于接了过来。
看着她的神情,景檀之没来由地觉得心痛和愧疚:“若你不愿意,也可以不去,我另想办法。”
清明摇了摇头,这本就是她分内之事,想必丞离也不会碰出家的道姑。
大单于身份显贵,住在拉莫的寝殿,拉莫则搬到西宫。此时的单于正靠在丝绒垫子上喝酒,忽然听见侍从来报,清明道长求见。
“让她进来。”
清明缓缓走进殿中,宛如一道不食人间烟火的白光。丞离有些失神:“国师让你来当说客吗?”
“不,我只是来给单于送药,西域的凝神香。”清明拿出纸包,“我听说您近来心口不适。”
“老毛病了,从娘胎里带来的。”丞离将纸包交给八都,沉默了一阵,“清明,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清明淡淡地笑:“单于认为是机会吗?”
“这机会……千载难逢。”
“单于还记得前朝的事吗?大尧的英宗亲征犬戎,被犬戎的英雄加纳单于俘虏。加纳单于以为大尧的天下都握在他的手里了,押着英宗皇帝想要兵不血刃地打开大尧国门。但月门关的总兵以不认识英宗为由,断然拒绝,加纳单于只好领兵到朱厌城,甚至将皇帝押到阵前喊话,朱厌城总兵依然不买账。加纳单于见得不到领土,便向皇室要求钱财赎人,但得到的却是大尧另立皇帝的消息。”清明说,“那可是当朝的皇帝,而您要见的,不过是逊帝罢了。”
“那时的大尧国内宁静,而现在,大曦已经乱了。”
“大曦是乱了,可犬戎也不平静啊。”
丞离冷笑一声:“你果然是来当说客的。”
清明不置可否,望向窗外,夕阳西下,万物都笼罩在金光之中:“单于,您相信天意吗?”
“天威难测。”
“不,是天意弄人。”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一直想要对抗命运,诅咒命运的不公。可是后来才发现,无论我能改变的,还是不能改变的,都是命运。”
丞离细细咀嚼她的话,若有所思。
良久,他忽然说:“清明,我们的相识也是命运的安排吗?”
清明颤抖了一下:“我……将单于当成兄长一般尊敬。”
兄长吗?单于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南下的时机确实未到,我会遵从命运的安排。你下去吧。”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清明露出难得的笑容,正要起身,拉莫未曾通报地走进来,“二哥,我为您挑选了十几个美女,您看看,可满意?”
他身后,果然跟着一队犬戎女子,个个都是少见的美人。(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清明的双眸,再次露出凶光。
拉莫朝她看了一眼,暧昧地笑道:“原来二哥已经有美人在怀了,小弟真是不识相……”
“拉莫!”丞离忽然打断他,“不要胡说八道,她是我的妹妹。”
话一出口,两人都惊诧莫名,拉莫满腹疑惑,这道士怎么看都是汉人啊。
丞离拿起酒坛,仰头猛灌了半坛子烈酒,大笑道:“她是上苍赐给我的结义妹妹!”
“我都听到了。”拉莫的脸在烛火下扭曲,“那个妖道劝说大单于与节律帝结盟,大单于居然信了她的鬼话!”
右大将皱起眉头。
“什么?大单于要放弃这个天赐的好机会吗?”休屠着急地喊,“父亲,咱们得想个对策,节律皇帝明天就要到了!”
右大将的指头轻轻敲击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父亲,您倒是说话啊!”
“右大将,明天晚上大单于将在乘风宫正殿设宴,为节律帝接风。不如咱们选三百勇士,埋伏在正殿廊下,以摔杯为号,在酒宴之上将那节律皇帝拿下。”
右大将望了他一眼:“大单于怪罪下来怎么办?”
“单于难道不想问鼎九州吗?他只是一时半会被妖道迷惑,拿不定主意。只要您将节律皇帝拿下了,他必然会下定决心南下。到时候,您就是开国的大功臣啊!”
右大将沉默,休屠心急如焚:“父亲,再不做决定,我们就要痛失良机了!”
这位征战多年的犬戎勇士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休屠,你去办吧。”
拉莫和休屠都面露喜色:“是。”
正午的时候,乘风城迎来了大曦的皇帝,他并没有乘天子车辇,而是穿一身月白色戎装,骑在雪白的马上,衣服上所织的龙栩栩如生,仿佛转瞬间就要腾空而起。
乘风城的百姓们万人空巷,只为了能瞻仰这位皇帝的仪容。
很多年后,乘风城的人们还在传说那天的情景,大曦的节律皇帝仪态非凡、气宇轩昂,容貌漂亮得像美女,却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英气,让人情不自禁生出敬畏之意,望得久了,竟想要跪地叩拜。
清明和文卉混在人群当中,时隔半年,她又见到了他,他变了很多,比以前清减了,却越来越有男子气。
她捂着嘴,觉得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文卉也看到了文羿,他骑着枣红马,跟在皇帝的身后,一身纯黑铁甲,目光如电,脸上有两道狰狞的刀疤。心忽然疼痛难忍,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她的丈夫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守城的巡检了,他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他再也不会为她做饭,帮着她煎药,她也再不能为值夜的他送去香喷喷的饭菜。
她突然觉得,她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回到寝殿,两人相顾无言。
“卉儿。”清明握住她的手,“你做好回他身边的准备了吗?”
文卉摇头,目光空洞:“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他嫌弃你,他就不配拥有你!”清明忽然很生气,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就算他不要你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说罢,她拿出拂尘,在屋中一阵乱扫,陈设器物都被扫落在地,裂的裂、碎的碎。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颓然地跌坐在文卉的身边,阳光从镂空的窗棂中透进来,洒在两人的脸上,眼泪无声无息,流淌成河。
夜幕降临,远处的正殿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想必正在举行接风的盛宴。作为国师的景檀之去之前嘱咐她们少安勿躁,他一切都会安排妥当。
清明站在门外的长廊下,极目眺望,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清明。”文卉在她身后轻声说,“我的眼皮一直跳,今晚……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清明皱起眉头,大单于金口玉言,不可能会反悔,可今日这宫中的气氛,却极不平常,隐隐间仿佛能察觉到暗流涌动。
难道,是右大将和休屠?
侍者送来饭菜,三菜一汤整齐地排列在桌上。清明看了看,心中疑惑,她们如今是道士,三餐吃素,为何上的都是肉食?
“道长。”侍者谦卑地说,“这些菜色是国师特意吩咐厨子做的,还说您要特别注意吃法。”
“吃法?有何讲究?”
“国师说,应当先吃‘碧菜肉丝’,其次是‘盐炒夏菜’、再次是‘三丝鱿鱼’,最后才喝这‘南瓜肉片汤’。”
心头精光一闪,清明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有劳了,退下吧。”
侍从恭敬地退下,她跟过去朝门外看了看,然后关上房门。
“糟了,他们想要对杨恪不利!”清明一脸焦急,文卉诧异地问,“你如何知道?”
“你看这四道菜,‘碧菜肉丝’的碧字,‘盐炒夏菜’的夏字,‘三丝鱿鱼’的鱿字,‘南瓜肉片汤’的南字,合在一起是什么?”
文卉脸色惨白:“陛下有难!”
“没错,这是景檀之给我的密信,他是叫我想法子救杨恪。”清明在屋中踱步,眉头深锁。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烛光摇曳,清明的心头如火烧,又来来回回走了几次,蓦然看见镜中的自己,一个计划渐渐成形。
“卉儿,你立刻去跟侍者要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