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璟明笑容清澈:“母后喜欢今年种的新品白牡丹吗?”
“很美,它叫什么?”
“夜光白,出自于洛阳,又名昆山夜光。花初开青绿色,盛开清白,洁莹有光泽,夜间远处可见,古人以‘灯笼’誉之,为白花中的佼佼者。幽暗夜色中,此花灿若星辰,光华照人,傲然枝头。谢灵运有诗曰:‘烂兮若烛龙,衔曜照昆山’。”杨璟明的目光变得温柔,有一丝灼灼的火苗在默默燃烧,“只有这花,才配得上母后的美。”
清明笑道:“明儿的嘴越来越甜了。”
“比之父皇如何?”
“你父皇一生作诗无数,却无一首是作给我的。”
杨璟明察觉出她眼中的落寞,连忙岔开话题:“母后叫儿臣来,有何事?”
“是你姐姐的婚事。”
“初雪姐姐?母后看中了哪家公子?”→文¤人··书·¤·屋←
“是吏部尚书白大人家的二公子。前日白大人来见哀家,说他儿子自从见过初雪之后就茶不思饭不想,害了相思病,老泪纵横地求哀家将女儿嫁入他家。”清明若有所思,轻啜了一口茶,“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杨璟明听出她话中所指,笑道:“母后多虑了,上次初雪姐姐替母后去安国寺进香祈福,京城百姓万人空巷,只为见姐姐一面。听说从那之后,京都便开始流行桃花妆,学着姐姐的样子,在眼角画一朵桃花,一时蔚然成风。”
“真有此事?”
“母后若不信,可开筵宴,宴请京中名媛淑女,看她们是不是都画了桃花妆。”
“那倒不必。”清明笑容明媚如夜光白,杨璟明看得有些痴了,这十五年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添了一分成熟的风韵。
“白二公子人品如何?”
杨璟明这才回过神来:“据闻才高八斗,不慕功名,喜与人斗诗。”
“这倒像你父皇当年,既如此便找个机会让他入宫来与初雪见见,若初雪也喜欢,哀家就下旨赐婚。”又饮了半盏茶,清明似乎想到了什么,“楚王八岁了罢,等过了端午,就让李太淑仪陪他去封地居住。”
杨璟明脸色一滞:“本朝似乎没有母妃随子赴封地的先例。”
“那便算是哀家看他们母子不顺眼,将他们赶出宫去吧。”清明叹息,“你父皇诸多妃子,公主成群,儿子却只有你和楚王两人,上一代的恩怨,就不必再提了。皇上要念及兄弟情分呐。”
杨璟明沉默了半晌,只得点头:“那就遵母后的懿旨。”
“皇上。”一位宫女在门外道,“今年江南的梅子酒贡上来了。”
“端上来。”
青白的瓷器,瓶嘴里流出清澈如水的梅子酒,芳香四溢,还未喝便已先醉了几分。清明端起来,在鼻下闻了闻,赞道:“好酒。”
“儿臣知道母后喜喝梅子酒,就让他们酒一进宫便送来。母后,您且尝尝,与往年可有不同?”
一口饮下,酒如涓涓细流,在唇齿间纠缠,然后缓缓流下肚去,芬芳醉人。
“好酒,果真是好酒。”
“那便多喝几杯罢。”
又喝了几杯,眼前的景色开始朦胧,手指一松,酒杯跌落。
“母后,您醉了。”
“是么?哀家醉了……那便扶我进房休息吧。”
“儿臣遵旨。”杨璟明抱住她纤细的腰身,朝送酒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会意,将寝殿大门轻轻合上。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清明脸色酡红,意识模糊,恍惚间看到杨恪坐在身旁,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她抓住那只手,低喃道:“恪,是你回来了么?”
杨璟明的身子猛然一僵,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是的,清明,我回来了。”
泪涌出眼眶,清明拥住他,哀戚地道:“恪,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一直被压抑的情愫忽然疯狂滋长,杨璟明将脸埋在她的发间,“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清明,我就开始想念你。”
“恪,你喜欢的是这副美丽的皮囊,还是真正的我?”
“是你,是真正的你。”杨璟明觉得身体燃烧起来,眸中盛开妖艳而邪恶的花朵,他吻住了她,青涩而痴情的吻,清明低声喘息,如过电般的快乐一瞬间弥漫全身。
恪,我的恪,真的是你回来了。
她沉溺在这久违的幸福中,檀口微张,低声吟哦,娇媚动人。情窦初开的少年意乱情迷,最后的神智彻底瓦解:“清明,我宁愿你恨我,怨我,我也不要放弃你。”
恨只恨,为何我不早生二十年;恨只恨,你为何是我父亲的妻子;恨只恨,这世间要命的伦理纲常。
清明,你可知,自从八岁那年第一次相见,你,就是我心中唯一的夜光白。
清明从梦中惊醒,听到耳边细微的呼吸,猛然坐起,如遭雷击。她颤抖地掀开被子,赤裸的身子和大腿内侧的淤青令她脑中一片空白。
“清明……”杨璟明抱住她,她回身狠狠一个耳光:“你做了什么!”
“难道你忘了,昨晚你喝醉了酒,将朕当成了父皇。”
“你说什么?”
杨璟明露出一丝邪肆的笑容,在她耳边轻轻呵气,暧昧地道:“若非母后投怀送抱,朕又怎么敢造次?昨晚的你真是美极了……”
清明又羞又怒,披上外衣,下了床,喊道:“来人!来人!”
“娘娘有何吩咐?”门外有陌生的声音答道,清明一惊:“你是谁?我凝华宫原先的宫人呢?”
“母后,难道你真想让人知道昨晚的事么?”
清明脸色煞白,面前这个男人真是那个她一手带大的明儿么?为何昨日还温柔顺从,今日就变成了卑鄙的魔鬼?
“清明,你不必太过自责,大曦的开国皇帝有一半鲜卑血统,鲜卑人的习俗,父死,他的女人,除了生母,其余都会成为儿子的妻妾。朕也只不过是沿袭了先祖的习俗罢了。”
“你……”为何这么违背人伦、禽兽不如的话,他会说得如此轻松?他从小学的是孔孟之道啊!
“清明。”杨璟明搂着她的香肩,嗓音极尽温柔,像曼荼罗花粉一般魅惑,“你才三十五岁,难道你的余生就此守寡度过?父皇驾崩得早,他没能给你的幸福,朕能给你……”
“住口!”清明怒不可遏,从柜子中抽出藤条,厉声道:“跪下!”
“清明……”
“现在我还是你嫡母!”她声嘶力竭地大喝,“跪下!”
杨璟明沉着脸,单膝跪下,藤条如雨,狠狠击落,他光着身子,光滑如丝缎的背部被打出一条条狰狞交错的血痕。
她一边打,一边哭,听到哭声,杨璟明的心比身体还要疼痛,喊道:“打吧!只要你开心,打死朕也没关系!”
藤条高高举起,却再也挥不下来,她扑倒在地,失声痛哭。
她做了什么啊,明儿是杨恪的儿子,也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清明,让朕爱你。”杨璟明狠狠地抱住她,“朕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
“出去!”清明哭叫着将他推开,“滚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
杨璟明再次扑过来,抱住她的双腿:“如果,我早生二十年;如果,我不是父皇的儿子;如果,我比他先遇到你……”
“不可能!不可能!”她捂着耳朵,“出去!”
杨璟明眼中写满了绝望,他失魂落魄地出殿,殿门再次紧闭。清明终于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她又开始做梦,梦见沈如吟满脸是血,指着她的鼻子喝问她,你就是这么养育我儿子的么?你对得起我么?杨恪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冰冷,清明,你不仅背叛了我,还与我儿子有染,你这个下贱的女人,不配做我大曦的皇后!
“不!”她嘶声尖叫,从梦中醒来,袭衣早已被汗水湿透。
绝望与羞辱将她包围,她无助地望着空荡荡的寝殿,觉得森冷刺骨。
太后与皇帝有私,这简直是大曦开国以来最大的丑闻,是整个大曦皇室的耻辱,若传出去,她被废还在其次,若有人借此谋逆,她有何面目去见杨恪?
她一手保卫了大曦,不能让这江山断送在自己手中。
打开梳妆匣,拿出一根攒金丝凤凰簪,将这华美的凶器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只要她死了,这秘密就烂在凝华宫里,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闭上了眼睛。
血肉模糊的声音响起,却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她诧异地睁开眼:“明儿?”
金簪刺在杨璟明的手心里,贯穿而过,血珠子滑落,在她白色的袭衣上种下一串诡艳的桃花。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杨璟明颤抖,“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是为了大曦江山!”
杨璟明拔出簪子,用血如泉涌的手与她相握:“清明,朕的江山,朕自会守护,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难道你忘了么,你还有女儿。”
初雪?你想用初雪来威胁我?
他紧紧抱她,害怕一松手,她就这么不见了:“朕会处理好一切,你依然会坐在帘后,你依然是大曦的太后。”
他的胸膛滚烫,清明的心在颤抖。她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为他摘荷叶为伞的少年,为什么,你们父子如此相像?
第二十章 归宿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端午节大宴的时候,清明见到了白尚书之子,那是一位年轻儒雅的贵公子,容貌俊美、举止得体,是一位谦谦君子。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追随着初雪,那眼中坠入情网的神色,连三岁小儿也能看出。
“初雪。”清明握着女儿的手,“你看那位白公子如何?”
初雪垂下头去,忸怩地笑:“母后……”
小儿女的情思,清明已了然于胸,过了几日,便颁下懿旨,嫁秣陵公主与白尚书次子白朗月。
婚期渐渐临近,十五岁的初雪快乐得像一朵娇嫩的花朵,为这死气沉沉的深宫增添了一抹亮色。
“娘娘。”宫女捧着一只盒子进来,“这是皇上献给您的贺礼。”
自从那夜过后,凝华宫的宫人全换成了皇帝的心腹,原先的哪去了,没人知道,也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盒子里是一只长沙铜官窑的秘色莲花瓷盘,造型优美奇特,盘中烧制着一首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心灵深处的某一根弦被拨动,仿佛看到一个坐在夜光白花丛中的少年正对着自己盈盈一笑,这样的景致,美得令人窒息。
那个少年,究竟是谁呢?
她浑身一抖,忽然觉得很害怕,将手一松,瓷盘跌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在脑中不断回响。
“娘娘,这……”宫女吓了一跳,清明冷着心肠:“去告诉皇帝,就说我打破了。”
“是。”
宫女退出去,凝华殿又空了,她的心也跟着空了。
啼鸟夜月,星子稀疏,窗明几净。清明坐在床边饮酒,还是梅子酒,今天饮了半壶,却没有一丝醉意。
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她淡淡地说:“你来了。”
“母后知道朕会来?”
“我打碎了你送的瓷器,你必然会来。”
“碎了就碎了吧,一只盘子而已。”他从后面抱住她,“朕亲口念给你听:君生我未生,我生……”
清明打断他:“你那天在梅子酒里加了什么?”
杨璟明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母后不愧是母后啊,那是天竺进贡的秘药,叫‘求不得’。”
“求不得?”
“人生有三大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母后,你就是朕的‘求不得’。”
心中悲悯顿生,她叹息:“既然求不得,又何必强求?”
“朕是大曦的皇帝,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朕求不得的。”他嗅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又开始迷乱,“朕要得到你,要和你长相厮守。”
“做梦!”
少年嘴角滑开一个促狭的笑意:“白家次子就快成驸马了,待婚礼过后,让他去西北戍守边关如何?”
清明脸色铁青:“新婚燕尔,你竟让他们分开?”
“不然去西北也行。”少年缓缓解开她腰间的带子,脱下外衣,露出香肩,然后在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一串粉色的吻痕,“就看母后的意思了。”
清明咬着牙:“你又要伤害你的母亲了么?”
“你不是我的母亲,是我的女人。”
湘妃竹的窗帘哗啦落下,清明望着床梁上雕刻的龙凤,耳边是少年痴迷的喘息。他年轻紧致的身体像极了当年的杨恪,她轻轻颤抖着,渐渐沉沦。
她的罪孽,又深了一分。
身穿红色大衫霞帔、头戴七龙翟冠的初雪在清明面前跪下,深深一拜,清明将女儿扶起,望着那张年轻美丽的脸,欣慰地为她理了理衣襟。
“初雪,答应母后,一定要幸福。”
初雪娇羞地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上绣满龙凤的华贵马车。车轮转动,她从车中探出身子:“母后……”
鼻头一酸,不由得落下泪来,清明一直不停地挥手,直到马车消失在宫道的尽头。
桂花纷飞,芳气清婉,鹊鸟鸣叫,阳光静好。这是一个美丽的秋日,秣陵长公主的婚礼隆重却并不奢侈,她的婚车碾过青石铺就的官道,驶向一生的幸福。
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清明的秀发之上,新婚过后,白朗月和初雪就会去他们的封地,无忧无虑地生活。
如今,她已了无牵挂。
深夜,云收雨散。
杨璟明双手环着清明的身子,让两人的青丝长发相互缠绕。
“皇上,你该成婚了。”
杨璟明愣了一下:“朕不要成婚,朕只要你,清明。”
“我只是一个老太婆而已。”
“不,你不老,你才三十五岁,你的容貌看起来就像二十多岁。”少年嘴角带着幸福的笑容,“马上就是秋狩了,还记得去年你猎了一只金貂,朕猎了一只梅花鹿。朕一直不服气,今年再决胜负吧。”
“好啊。”清明背对着他,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还是一切从简,否则言官们又要絮叨了。”
“好,好,朕什么都依你。”
大曦皇室从未忘记自己身体里那一半鲜卑血统,更没有忘记先辈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天下。每年秋天,宫中都要举行盛大的狩猎,在皇家牧场上林苑,贵族子弟们身穿戎装,策马引弓,豪气干云。
“母后,别忘了,决一胜负!”杨璟明高举长弓,英姿勃发,清明穿着黄色方领罩甲,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笑道:“好啊,这次哀家一定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