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厕所内的情形,明显的与牌子上所言符,里头安安静静,非但没有在清扫,反倒聚集了一大群的人,气氛凝重而诡异。
刚放学的凌珑,再度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在一票双眼喷火的女学生面前,低垂著小脑袋、背贴著墙壁,可怜兮兮的缩在最角落,颤抖得比上台唱歌时更厉害。
一个三年级的学姊,眯著喷火的丹凤眼,咬牙切齿的开口。
「你今早又跟向刚打情骂俏了?」她质问著,眼里的醋意酸得呛人,挥舞的拳头像是急於找个对象来招呼。
「我、我、我没有——」太过害怕,凌珑抖个不停,牙齿还喀啦喀啦撞个不停,连话都说不好。
「没有?你们追来跑去的事,可是全校都瞧见了,这事难道还假得了?」
此话一出,其余的人开始用力点头。
「是啊是啊!」
「我也看见了。」
「向刚还摸了你的脸!」一个女学生恨恨的咬著手帕,不明白为何只有这个小丫头,能独得向刚的「青睐」。
早上那场追逐,战场绵延整个校园,加上向刚又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亲卫队们就算没有亲眼目睹,也会在事後耳闻。
厕所内的气氛愈来愈火爆,排山倒海的醋意汹涌而来,几乎要把无辜的凌珑给淹了。她颤抖个不停,身上的制服被冷汗浸透,湿得可以绞出水来。
虽说这类的「拷问大会」,三天两头就要召开一次,但是胆小的她,每回遇到这情形,还是怕得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而且,今早向刚那恶作剧的一捏,等於是火上加油,她的处境比以往更危险。
虽然,看在凌云的分上,她们还不至於动粗,顶多是口头警告,要她小心点,离向刚远些,千万别有非分之想——
唉,非分之想?!
学姊们哪里知道,她现在最想的,就是能离那家伙远一点啊!
「呃,学、学姊,你们都误会了,」凌珑双手乱摇,努力想解释清楚。「他只是想要抢我的便当——」
「为什么他不挑别人的,却专挑你的抢?」
啊,这就真的问倒她了!
凌珑其实也想不透,向刚为啥会对她的便当,有著强烈的偏爱与执著。
曾经,有个家境富裕的学姊,得知向刚青睐她,是因为美味的佳肴。为了吸引向刚的注意力,不惜花费重金,聘请名厨,做了个丰盛无比的便当,亲手捧到他面前。没想到,他却敬谢不敏,搁著高价的美食,完全不去理会——
唔,这么说来,食物不是重点,关键该是在她这个人身上?
凌珑愈想愈迷糊,无论如何,就是想不透,自个儿有啥不同之处,会招来向刚三不五时的「关照」,害她落得被学姊们围剿的凄惨下场——
门口传来些许动静,把风的人突然嚷了起来。「喂,到别处去!你的眼睛是瞎了吗?难道没看到那块牌子?」
砰!
外头传来巨响,听起来很像是那块「清洁中」的牌子,被人一拳敲碎的声音。
把风的人口气顿时变得弱了,吞吞吐吐的,畏缩至极。
「呃——呃——这、这里是女厕,你、你不能、不能——啊!」某种闷闷的声音一响,声音霎时断了。
「好像有不识相的想进来。」厕所内有人说道。
带头的那个学姊皱起眉头,不耐的挥手。
「不论是谁,都打发出去,我还有话没问完—」她正准备回头继续拷问,但是眼角一瞄见来者何人,那凶神恶煞般的脸色,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整个人背脊一弯,诚惶诚恐的迎上前去。
一个矮胖的身子占据了门口,就算受到隆重的欢迎,那张黝黑的圆脸仍旧酷得没有半点表情。
她用锐利的视线,四处瞄了一圈,这才踱步走进来,气势有如出巡的酷斯拉,无人能挡。至於把风的人,因为有眼不视女泰山,错把大姊头当成是男儿身,被赏以一拳,早已软趴趴的昏在地上。
厕所内的众人,惊见校园内的女头目大驾光临,马上垂下脑袋,恭敬的站成两排,连大气也不敢吐。
提起这位大姊头,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在背地里叫她「杨小胖」,至於真名,倒是没几个人知道。
她也是高一新生,但却来历非凡,家里开设国术馆,上头有四个恶名昭彰的哥哥。而她本人,更是把「巾帼不让须眉三逼句话,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但粗壮有力、走路有风,气势活像要去干架,声名远播,号称黑社会的明日之星。
「大姊头,您怎么突然来了?」有人鼓起勇气发问。
杨小胖停下脚步,挑起眉头。
「怎么,我不能来吗?」
众人脖子一缩,被这回答堵得说不出话,再也没人敢吭声,室内又陷入一阵沈默。
杨小胖缓慢的踱著步伐,走到队伍的最後方,视线扫著了极力想缩在墙角的凌珑。她双眼一亮,抬起手来,像赶蚊子似的挥了挥。
「全给我出去。」
「啊?」
杨小胖转过身来,三分头的发型,让那浓眉大眼显得更有魄力。「没听到吗?我说,都给我出去。」
「但是,大姊头,我们还有话没有——」
圆脸上的两道浓眉一皱,杨小胖挥出拳头,重重的打在厕所的门上。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这回,是木门上多了个大洞。
所有人双眼发直,一脸惊恐的看著那个洞,担忧要是再留下来,那个洞就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我——我妈妈要我——早点回家——」先前对凌珑最凶恶的学姊,这会儿变身成孝顺的孩子,她发抖的说完这句话,立刻脚底抹油,又跌又爬的冲出去了。
其他人从善如流,火速跟进。
「呃,啊——那个——我明天要考试,得回去看书——」
「那——我、我——我得回去录日剧!」
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纷纷出笼,亲卫队们挤成一团,像是遇上火警似的,个个满脸惊慌,争先恐後的往外跑。她们急著要离开,就怕再待得久一些,会招来什么可怕的不测。
厕所内转眼清场,只剩下两个人。
眼看其他人都溜了,缩在最角落的凌珑当然也想落跑,只是她才刚刚离开墙角,腿儿迈开,跑没两步,杨小胖就开口了。
「站住。」
凌珑全身僵硬,只能无限渴望的看著门口,却不敢轻举妄动。
呜呜,她想回家啊!一家人的五脏庙都交给她打点,而她却被困在这儿,没办法离开。
时间已经超过五点了,要是再拖延下去,黄昏市场就要收摊丁,那些青翠的茼蒿,说不定会被其他主妇搜刮完。要是没买著茼蒿,那她就得重新安排晚餐的菜色。
更重要的是,她、她她她她——她真的不想跟大姊头独处啊!
「你留下。」
简单的三个字,等於是宣判了她的死刑。
凌珑全身发颤,怕得泪汪汪、心慌慌,腿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咚的一声,当场就趴了下来。
不会吧?难道创校有史以来,最粗壮有力、神勇无敌的大姊头杨小胖,竟然也是向刚的爱慕者?呜呜,完了完了,走了一群恶狼,却来了一头恶虎,看来她这回真的是死定了!
突然,胖胖的手搭住她的肩膀——
「喂!」
呜呜,不要啊,饶命啊!
凌珑抱著脑袋瓜子,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整个人缩成一个小球儿,就等著挨打,甚至忘了该要放声大喊救命。
只是,那只胖胖手居然没有展开致命攻击,反倒不轻不重的一拍,示意她抬起头来。
「你听过「白鹤报恩」的故事吧?」杨小胖问道,口吻虽然仍旧冷峻,但是至少不带任何杀气。
畏缩的小脸,慢慢的抬了起来,错愕的看著那张近在咫尺的圆脸。
「我、我不懂——」眼前的情形,跟她想像的「刑求」画面,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完全没想到,对方竟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什么白鹤报恩的事。
「我救了你,对吧?所以呢,你得要报答我。」杨小胖开门见山,毫不客气的讨起人情,那双曾打败无数恶棍的胖手,如今搁在她的肩膀上;而那张曾吓得无数流氓跪地求饶的圆脸,如今更凑在她眼前,笔直的望著她。
看来,杨小胖并不是为了向刚而来,她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不过,白鹤报恩?!
呃,虽说,杨小胖是在那群亲卫队手上救了她,但是,总不会因为这样,就要她「以身相许」吧?
「别发呆,你要点头啊!」眼看凌珑双眼发直、嘴儿半张,半晌都不回话,大姊头宝贵的耐心逐渐用尽,浓眉皱得紧紧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这声河东狮吼,可是把凌珑吼得回神了,她看著门上的大洞,惊慌的开始用力点头,力道之大,还险些要扭了颈子。
「很好。」得到回应後,杨小胖满意的点头。
她先走到门口,左右张望半晌,确定四下无人,连先前被揍昏的那个也逃逸无踪後,这才定回来,谨慎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拿去。」
「呃,这个是——」凌珑一头雾水,呆愣的看著手中的信封,摸不清里头装的是啥东西。
信封印刷精美,是少女最偏爱的那种粉红色,上头印著怒放的玫瑰花,以及缠绵悱恻的情诗,甚至还用一枚红色的心形贴纸,仔细贴住封口。这封信闻起来香味扑鼻,似乎是洒了不少的香水,照看这个样子,里头装的,应该不是威吓信或是挑战书——
那么,会是情书吗?大姊头杨小胖的情书?!
凌珑瞬间脸色发白,小手一沈,只觉得那封信变得比石头还重。
「我——我——我——」她汗如雨下,努力想解释。「呃,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但是——我、我、我比较喜欢男的——」她「受宠若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声音愈来愈小。
「你想到哪里去了?」杨小胖瞪了她一眼,圆脸上不见半点笑意,还是酷得让人退避三舍。
「啊?」难道,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是要你把信转交给张彻一。」口气还是很冷硬,只是,那黝黑的肤色上,悄悄的浮现一抹暗红。
真相大白,凌珑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搁下心里的大石头。呼,原来,这封情书不是要给她的。
虽说对校园风云人物没兴趣,但是入学三个多月,听多了同学问的口耳相传,对这个名字,她多少还有点印象。
依稀记得,小芳曾提过,张彻一是现任的篮球队长,人高马大、球技一流,在球场上奔驰时,魅力直逼流川枫与仙道,帅得让人无力招架——
原来,英挺的篮球队长,才是大姊头倾心的对象啊!
「你说的,是那个篮球队长吧?」凌珑捧著信封,一脸为难,又陷入另一个困扰。「我——我——那个——」
「有啥问题吗?」
「我、我——我不认识他耶——」
「所以才说是「转」交啊!」杨小胖的声音里有丝压抑,显然正在忍耐她的迟钝。「你哥哥不是跟他同班吗?」她提醒。
凌珑点头,开始有些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哥把信拿给张彻一?」
「没错。」
肯定的答案,让凌珑的眼珠子差点没跌出来。
真没想到,人人闻之色变的大姊头,竞也有如此含蓄的少女心;更没想到,杨小胖竟会挑了她来送信。她这只白鹤,倒是不用拔羽毛织布报恩,更不用以身相许,只需要传递一封情书就够了。
「怎么样?这件事情你应该办得到吧?」
「唔,没问题是没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圆脸看来有些耐。
「这样大费周章的转信,不嫌太迂回了吗?」凌珑鼓起少少的勇气问道。
「你有意见?」浓眉大眼全都揪了起来,圆圆的脸透露著不悦,显然是没引接纳别人意见的雅量。
少得可怜的勇气,被这么一瞪,立刻咻的一声消失不见,连一丁点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