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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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堂前燕-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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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颜面何等重要,谢安把儿子给扒拉下来,他已经被涂了一脸的口水。王翁爱瞧着乳母把孩子接过去,他自己大袖挡住脸,到那边去洗脸去了。

果然还是需要逗一逗的。

不过回来之后,她还是看到自家老公脸上的一个牙印。虽然很小,但是她也看出来了。

儿子那几颗的好牙啊。

“苟子越来越调皮了。”王翁爱望见他如此,站在谢安这边说话。

其实哪个孩子不调皮呢,要是孩子老老实实的,她才会担心呢。

“无事。”谢安自然不会同才长牙的儿子计较。

被儿子这么一打岔,原本不悦都化作一阵青烟散去。

王翁爱见到,一笑,走到他身后伸手拔掉他发髻上的玉簪,发髻没了发簪的束缚,如墨长发瀑布而下。

她让侍女拿过篦子,给他篦发。

“方才你脸色有些不好。怎了?”她问道。

谢安靠着凭几,感受到篦子细细的木齿轻轻从头皮上扫过,有些细微的痒。

手边不远处正有一只香炉,盈盈袅袅着吐着白雾也似的芬芳。

“没甚么。”他闭上双眼,回想当年年少之事,近在眼前又似远在云端。如今一切都已经定下来了,他十分好运。说起来似乎还是他气度太小了点,但是此事也没办法大度起来,就像岷岷不喜他和其他女子太过亲近一样。

“听说堂兄家似乎又添了个女郎?”王翁爱问道。

她口中的堂兄是指谢尚,这些年因为褚太后垂帘听政,重用母家的陈郡谢氏,谢家以谢尚为首崛起,不过谢尚的儿女运好似不佳。

他已经三十有余,但是膝下并无儿子。他家中妻妾不说成群也有好几个,还不算上其他的有名分没名分的,他本人虽然步入中年,但气质容貌比较青年更有一层成熟的气韵,也很吸引人,出席宴会从不少艳遇来着。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人,膝下有两名嫡出的女儿之外,再无其他子嗣。

王翁爱年少时候曾经因为他在竹林里风流尽显曾经暗恋过他,如今人早就嫁了,连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如今再想起来,隔着一层浓厚的白雾,偶尔能够窥见他的身姿,可是再想要看清楚,她却怎么也想不起他当年的容貌了。

她知道,这是好事。

沉迷于过去,并不是好事,而且谢尚从头到尾也不过是她的一场美梦。她早应该从梦中清醒过来了。

细密的篦子将乌黑的长发一丝丝理顺。

昨日谢安才沐洗过长发,发间还散发着角皂清新味道。

“是啊,到那孩子满了百日,我们也得送份礼过去。”谢安说道,说完他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手下肌肤细腻白皙,指甲红润。

王翁爱调整一下位置,坐到他身边来。宽袖相叠,双手相握。

“有个女儿也不错。”半饷谢安说道。

王翁爱听了斜睨他一眼,她这会还不想生,“苟子还小,等他大点再说。”太频繁的生育对身体不好,虽然说她祖辈一口气生了七八个孩子的太奶奶,但是她太奶奶当年是生完孩子第二天就能下田劳作的彪悍存在,她生完孩子第二天还瘫在榻上,需要扶着走动。

谢安点了点头,他略通医理,生育间隔一段时间,对妇人身体也有益。

两人相望一笑。

建康里因为从蜀地里传来的好消息,很是群情振奋了一阵,毕竟这么多年,对外用兵都是受挫,好不容易一次得胜的确振奋人心。

更何况这一次是桓温用荆州之力来灭蜀,这在对外用兵屡战屡败的朝廷来说,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朝廷从王导开始也用降将,但是朝廷从南渡过来之后就那样子,轻视武人,那些一等的名士基本上都是些酒囊饭袋。降将在江左的地位不高,被世家轻视,往往也是北走另寻东家。

在这种情况下,江左朝廷的军力能有多少,和北方如狼似虎的胡人一比较,高下立判。

王翁爱其实对轻视武力这方面也并不认同,但是世风如此,能怎么样呢?她只希望自己儿子长大了别做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鸡。其他的她真的没办法管。

贵妇们的聚会中一向有许多,王翁爱头上无金簪,身上也无多少装饰。此时金簪也必须夫君身上有多少官职,她夫家的确崛起了,但是奈何她老公屡次拒绝入仕的征召,到现在还是白身。

在一众的贵妇里头,她头发上面除去鹿首枝叶步摇冠和几支玉簪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发饰了。看起来有几分朴素,不过贵妇们对她还是笑意盈盈。

她今次遇见到好久不见的庾茗,庾茗着一身杂裾,面上严肃,望起来和普通的贵妇也没有区别,不过的是,其他的贵妇和她不过说几句话后,便转过去没怎么太搭理她了。

建康说是名士风流之处,可是也是个名利场,颍川庾氏已经彻底成为过去,这个家族看着已经不能和新崛起的谢家相比,也不能和现在依旧在朝廷中有人的王家相比。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哪里都可以看到。

庾茗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回望过去,正好望见王翁爱。

两人遥遥对望,此时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剑拔弩张,庾茗抬起双袖对她一礼。

少年时候的事情,已经没有必要去追究了,王翁爱露出淡淡的笑容,抬起双手还礼。

贵妇们说起了正炙手可热的那位桓荆州,“桓荆州带回来了那位伪蜀国主的女弟李氏纳为妾氏,南康长公主知晓之后大怒。”

贵妇们平日在家中为管家和子女费心,听些这些消息权作消遣了。贵妇们平日里对丈夫们管束颇多,谁也不希望自己丈夫给添几个妾侍,不过别家有这种事情,全当做看笑话了。

“长主带领奴婢数十人,手持食刀,亲自前往。”那位说出消息的贵妇手中团扇掩面笑道。

各位女子都睁大了眼睛,带着奴婢砍妾侍并不是第一次,不过这一次的是皇家的长公主。

“之后呢?”

“之后,长主见那李氏貌美,李氏见长主来,竟然半点都不惧怕,说家国破灭早当死。长主见此,便扰了她一条性命。”

王翁爱听着,有些不可思议的用手中团扇挡住自己面上的表情。

要是谢安敢金屋藏娇,她回头休了他。不过这听起来,未免太过玄幻,去打小三,反而小三说那么一句话就罢手了?不像是建康彪悍贵妇的风格啊。就算不出人命,打个半死拖出去配人也是和平手段了。

她就是那么做的。

在聚会上听了这么一场八卦,回家一家和舅姑共进夕食的时候,她发现谢裒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等到回到房里问起谢安,谢安长叹一声,“父亲为五郎求娶与诸葛家,诸葛家婉拒了。”

说是婉拒还是客气了,诸葛家的家主直接以门户不对拒绝,其中也说到谢家新出门户。

王翁爱一听就明白了大半,诸葛家就是诸葛亮的那个诸葛氏,说起来诸葛家的那位老爷子还和王导争论了半天两家谁门第更高。

好吧,要是那位,是真的非常在乎门户问题的。

王翁爱对于自己小叔子的婚事不知道要怎么出口安慰,“此事急不得,说不定日后那位府君能够想通呢。”

结果那位老爷子到临终都没“想通”。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要完结了,已经没啥好写了。岷岷没办法扛起大刀去收复洛阳,至于宅斗,压根就斗不起来,只有养孩子了……太傅还专职在家做奶爸……

第97章 王谢

谢家五郎娶到那位诸葛女郎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那位诸葛老先生在世的时候;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拒绝了这门亲事。

比起谢家的诸位新妇,那位求娶的诸葛女郎并不是出身最高的;最高的是谢三郎的新妇。原本按照规矩应该是长子长媳出身最高;阮氏是从南渡以前便闻名的世家;不过比起后来的琅琊王氏等,到底还是比不上。

说起来也是难料世事;陈郡谢氏原先也不过是一个二流世家罢了;谁知道因为皇太后而一跃而起呢。家族起来了;族中有人掌兵;自然在婚嫁上也要与过去不同。

谢裒也沉得住气;并没有因为诸葛老先生的拒婚而转向其他家族,反而将这事放下来了。

那位诸葛先生在拒绝婚事后没多久便去世了;等到那位女郎守够了三年,便再次遣人上门求娶,这一次掌控这位女郎命运的是她的兄长了。

女子婚事向来由父兄做主,半点不能自专。年轻人总是要比父辈要开明许多,何况谢尚在军中担任手有实权的职位,谢家与过去迥然不同,答应了对诸葛家也只有好处。

于是此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四月芳菲,阳光正好。院子里种植着的竹林在前两月的春日中被滋润的节节拔高。

谢石今日正在房内看书,家族中入仕的人很多,比如他前头的几名兄长,三兄谢安无意入仕,在拒绝几次朝廷的任命后,被下令永不召用,不过谢安没有半点后悔什么的,听到朝廷下了这样的命令,他反而哈哈大笑,好似解脱了一般,更加放纵于山水之间,上回还带着妻子一同在东山游玩。

将侄子留在了家中。

谢石在书案上写下最后一笔,一抬头就望见门那边露出一个半秃的脑袋,还有个小风车正在呼啦啦的转动。

“五叔!”苟子蹦蹦跳跳的从门口跑进来,四岁多的孩子身上穿的颇为喜庆,小脑袋上头发头发剃掉一些梳成三个小辫子。

“听说,五叔要娶妇了是吗?”小孩子脸蛋滚圆,眼眸大大的,眼睫纤长浓密,长相和母亲有几分相似。

“你听谁说的。”谢石面上有些发烫,他转过头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咳嗽一声,孩子眼眸纯净看得他都脸上起热。

“家里好多人都在说呢!”苟子手里的小风车被灌进室内的春风吹的更快了,“大母在说,婶母也在说,我问过阿父啦~”

“话说话说~”小孩子欢快的很,他面上娇娇嫩嫩,也不懂得太多的忌讳,“什么叫做娶妇呀,阿父说娶妇之后就是大人了。”他在谢石这里向来是自由惯了,他盘腿坐在地上,连茵席都不要,谢石怕地上凉,连忙叫人取来茵席让他坐着。

小孩子向来野惯了,又有那么多人的服侍照顾,也不知道轻重。

连阴冷的地方都是敢坐的。

“五叔,我也要长大,我也要娶妇!”小孩子坐在茵席上嚷嚷道,既然父亲说娶妇了就是大人了,他也要做大人!

谢石正在喝蜜水,侄子这么飞来一句立刻就让他笑岔了气,蜜水呛入喉咙中,他咳嗽连连,家仆们连忙围过来拍背的拍背,顺气的顺气,才让他又活了过啦。

“你个小儿。”谢石苦笑不得看着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的侄子,“你知道娶妇是怎么一回事么?”

“苟子知道!”男孩子伸出手里的风车,“就是把别家的女郎接来一起玩!”

他就知道侄子不会说出什么正经话来。谢石在心里叹气,“好了,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没有?”

“做完了,给阿父过目了,我才来五叔这里的。”苟子说道,“我没有偷懒!”

世家的孩子启蒙早,三五岁就被父亲们引出来见过各位名士,甚至还有人在襁褓里就被抱出去让名士看一看面相。

苟子也曾被三兄印着去看看面相的,得到的结论自然是不差。

“没有偷懒最好。”谢石伸手在侄子的头上摸了一下,表示长辈的慈爱。侄子头上剃成三块,都是孩童的发式,现在年纪还小,连总角都没梳起来的。

苟子乖乖坐在那里,仰着头让叔父摸一摸。

谢石是个还没有成亲的未婚男子,这里没有和苟子同龄的玩伴,也没有玩具,更没有可口的小食!

反而被抓着学了几个字。

小孩子正在调皮捣蛋的时候,坐不住,在这里呆了一会就抓起风车跑回去了。母亲对他说了,每天十二个时辰,除去六个时辰之外,要跟在阿父的身边。

果然院子里传来些许的丝竹声。

谢家是养有家伎的,家伎们年轻貌美,身姿窈窕,舞技也是一绝。谢安向来好舞乐,偶尔也会召来家伎来表演几场,此事无伤大雅,也无人觉得奇怪。

谢安这些年来唇上蓄了胡须,一头墨发在头顶绾成发髻,他衣袍宽大,手里持着羽觞。岷岷向来不喜他过度观看歌舞,他也只能趁着她出门的空当看上几场,然后让家伎们散去。

丝竹声声,舞姬们眉眼流转。长袖抛出别是一番风情。

不过一声稚嫩的“阿父”差点没让谢安一口酒给呛出来。只见着一个幼小的身影飞快跑来,后面是拦截不及的家仆们。

“小郎君!小郎君!”家仆们急的不得了,在后面压低了声音喊道。

小孩子腿短,但是一路跑得飞快,他绕过几道曲廊,飞快的蹬掉脚上的履,扑上前抓住谢安的袖子。

王翁爱向来觉得孩子年幼不必老是用礼法的那套来束缚,是小孩就该有个小孩样,幸亏世家名士风气浓厚,对礼法也不是很看重,所以她有意无意的让孩子和谢安多多接触。反正谢安如今又不上班在家当奶爸。

谢安下意识的就抱住儿子,儿子又沉了点。

“阿父在看什么呢?”苟子一边说一边朝舞姬们看去。

谢安连忙用袖子挡住他的脸,世家子弟见惯了美色,但也不是这个时候。孩子还小,学东西特别快,也不分辨不清楚对错,要是一不小心学错了才叫麻烦。

他看了一眼旁边服侍的家仆,家仆让家伎们退下,那些奏乐的乐工们也退下。

岷岷常说父母教育子女需要身传言教,搬来那些大道理是没有多大用处的。此言他自然是欣然认同,然后岷岷常常让孩子跟着他走。如今想来好似有几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阿父在看甚么啊”

“阿父阿父,儿也想看”

“胡闹,那不是你能看的。”

“为什么?阿母说阿父能看的我也能看。”

“……”

谢安望着双眼晶亮的儿子一时语塞,他沉默着摸摸儿子的头,起身来牵着他的手向屋内走去。

“阿父,儿也想去东山。”苟子说道。

谢家在东山安置有土地,东山一代向来是名士积聚的地方,在那里能遇上许多名士,实在是好事一件。

“你还年纪小。”谢安瞟了一眼儿子说道。

苟子立刻垮下脸来。

王翁爱从娘家回来,就看到一脸不高兴的儿子正鼓着脸在练字。那边谢安手里持着一把羽扇,悠悠然的样子很有几分风流。

“怎么又练字了?”王翁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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