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樱哥怔了怔,随即一笑:“那换一种吧。”
张仪正低着头,用力咀嚼着新剥开的板栗火腿粽。听到许樱哥在一旁分派:“八色粽子各捡六只分送王爷、王妃那里,五爷和侧妃那里各送四只。大奶奶、二奶奶、四奶奶那边各送四只,三娘子各送二只,外间书房里的先生们每人各二只……”
板栗火腿粽清香糯软,不甜不腻,咸中带鲜,张仪正慢慢找回了些感觉,插话道:“不给岳父母那边送?”
许樱哥道:“今日的咱家人自己吃。明日再分送各处,不独是我们娘家要送,还有公主府。武府,唐府等等都要送。”
张仪正便道:“留些出来吧,我明日送到你族兄家里去。”
许樱哥默默看了他一眼,道:“好。”
张仪正道:“诚如母妃所言,待我去跑这一趟,替你分解分解,他若还是不依,那便算了罢。不管日后他是回部里当差,抑或是要做什么,咱们只暗里帮把手也就全了这份情。”
“嗯。”许樱哥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转头叫人给他备水洗浴。待张仪正收拾得清爽了,二人便在窗前歇凉说些闲话,张仪正晓得她不想提许扶,便与她说些边境风物,倒也平静安逸。
铃铛进来回话道:“奶奶,各处的粽子都已送了,厨房那边正在洗涮粽叶泡米,今晚上便可动手再包些出来,连夜煮了明日便可送到各府里。”
“很好。”许樱哥转头笑问张仪正:“三爷可有要送的人?一并说了我这里也好准备。”
张仪正想起一个人来,王书呆当年经常分吃许樱哥给他的粽子,馋得不得了。有心想送他几个,话已到口边,终还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铃铛这边笑嘻嘻地同许樱哥禀告:“奶奶,各位主子赞不绝口,好多人都在同婢子打听,这粽子是否也写进了奶奶编制的食谱里?几位小娘子嚷嚷着要过来先睹为快呢。”
许樱哥笑道:“是么?那怎么不来?”
铃铛看了眼张仪正,见张仪正眼睛看向院子里的花木,面上并无半分不喜之色,便壮着胆子道:“华娘子当即就要过来瞧的,被大奶奶给拦住了。敏娘子也好奇,二奶奶拘着她写字不许来。三娘子看了半日,说改日要来同你学。四奶奶什么都没问,就赏了婢子一吊钱,倒是她房里的红衣拉着婢子问了许久,道是这粽子不但好看,吃着也新鲜,怎不留着藏在食谱里到时候卖个巧?婢子就按奶奶吩咐的说了,说这粽子算什么,哪里值得写在食谱里头?奶奶比这新奇的做法还不知有多少呢。”
“今夜要煮的粽子都是要送人的,马虎不得,你去叫了紫霭和秋蓉都去厨房里盯着。”许樱哥非常满意,世子妃与王氏是要避嫌,不想刺探的意思,冯宝儿的态度值得琢磨,半点新奇都没有,倒让丫头在下面追问,说明她动心了。
待得铃铛退了下去,张仪正在藤椅上歪了歪身子,道:“你是要做什么坏事?”
许樱哥笑道:“我能做什么坏事?三爷何出此言?”
张仪正斜睨了她一眼:“我晓得你爱讨巧,却从不晓得你爱炫耀。”
许樱哥便凑近了他低声道:“你猜对了。我这是在钓鱼执法。”见张仪正一脸的莫名,便笑道:“晓得有人喜欢干坏事,可惜没机会干,咱就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干点坏事,好去现场人赃并获。”
知她自来都有分寸,张仪正也懒得管她,只道:“那我祝你旗开得胜。除了粽子,明日你又想做什么?”
许樱哥撑着下巴笑:“明日再做个佛跳墙。”
“佛跳墙?”张仪正闻所未闻。许樱哥比划了一下:“香到连和尚闻到了都忍不住要跳墙偷吃,你说香不香?”
转眼间,这佛跳墙一菜尚未出锅便传遍了整个康王府,弄得众人各种好奇,便是康王听说了也忍不住有所期待。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张仪正休沐,早起收拾妥当,将许樱哥备好的粽子带上。只带了朱贵与小满便去了新昌坊常胜街许扶新宅。双子等他去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也跟着去了。再过得半个时辰,冯宝儿得了康王妃的允许,春风满面地带着怯生生,却被打扮得明艳可爱许多的张幼然并一匣子粽子也回了娘家。但红衣、碧纹两个心腹丫头却都留了在家,并不曾带了去。
许樱哥照着昨日夸下的海口,神秘兮兮地借了康王妃 的小厨房,一头钻进去就不出来,帮忙的也是她身边信得过的和康王妃用惯的厨娘,外人只见各色山珍海味流水似地送将进去,其余不得窥见真容。再后。便又听到各种传说,什么这菜讲究啦。炭火要用质纯无烟的上等炭,又用了一坛子酒啦,又要了荷叶啦,不要说众人给这般大动静吊起了兴致,便是康王妃也不时着人问上一问。宣侧妃在屋里坐了一回,到底坐不住,厚着脸皮跑到宣乐堂去守着。
铃铛闲来无事。便和几个小丫头坐在湖边编草玩,玩了一回又斗草,远远瞧见碧纹晃了过来。便热情地同碧纹打招呼:“碧纹姐姐来坐坐。”
碧纹手里拿着一叠花样子,推辞道:“我要给华娘子送花样子去,怕是不得闲,你们玩。”
铃铛笑嘻嘻地道:“什么花样子也不急在一时,难得主子们都忙,咱们正好闲一闲。”
碧纹也就顺势坐了过去,笑道:“你怎不跟着你们奶奶进厨房?学得手艺将来也不愁。”
铃铛正色道:“那是什么东西呀?哪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进去的?那可是我们奶奶食谱里收的最好一道菜。要是弄好了,说不得宫宴上都会露露脸。”
碧纹目光微动,笑道:“这么好?我看山珍海味就送了整整几十样去,又要用一坛子酒,不醉人?”
铃铛暗里“呸”了一声,心道真是好眼力,就连送了几十样东西进去都记着了,面上却越发得意:“我们奶奶自有算计。说来也就是咱们王府了,寻常人家哪里去寻这许多珍贵新鲜的食材?怕不得要准备好些天也备不齐!”
碧纹越发感兴趣:“是炖菜呢还是炒菜呢?我就是想不出,这么多的东西要怎么做?”
“有炸有煎……”铃铛说到这里猛地一摇头,捂住嘴道:“不知道了。”
碧纹又坐了片刻,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只得辞去。待见了华娘,先将花样子递过去,再掩口笑道:“难为华娘子小小年纪这般沉稳,现下阖府的人都想着三奶奶的佛跳墙,唯独您还能静下心来绣花。”
华娘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左右看看,低声道:“我是没奈何的苦!我娘不许我去瞧热闹。你和我说说,怎么样了?”
碧纹说故事一样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回便告辞离去。华娘呆坐了片刻,轻手轻脚地起身,强扯了敏娘一溜烟便往宣乐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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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做戏
马车行走在热闹的上京街头,冯宝儿不时将车帘子掀起一条缝隙往外张望,于是外面的叫卖声,烟火气,说笑声拼了命似地往张幼然的耳朵里钻。
张幼然先前还尽力做出一副娴静模样,时间长了便再忍不住,出声道:“四嫂在看什么呢?”
冯宝儿抿唇一笑:“看热闹。从前我常着了胡服骑马在这街上走,如今嫁了人便再不能似当初那般自由了。难得出门,那便看看罢。”言罢招手叫张幼然过去看:“这家的面好吃,那家的胭脂水粉乃是头一份……”
张幼然看着看着便发起了呆,冯宝儿低声道:“三妹妹可是头一遭出门?”
张幼然受惊似地飞速垂了眼,摇摇头又点点头。冯宝儿摸了她的小脸一把,叹息道:“可怜见的。这般身份,便是封不了郡主也该是个县主,再不然也能做个乡君,却连门也不曾出过。”
张幼然害怕地瞄了眼一旁车边坐着的栀子,垂着头低声道:“我之前一直都在生病……”她身体早前一直不好,生得比寻常人娇小许多,看着还小,实际不但年岁不算小,也早懂得了事。
冯宝儿晓得她是怕这话传到康王妃等人的耳朵里,便笑道:“栀子。”
栀子回头道:“奶奶有何吩咐?”
冯宝儿笑道:“你不会把我和三娘子说的悄悄话拿去和旁人乱说吧?”
张幼然忙扯冯宝儿的袖子:“四嫂?”
冯宝儿不理,虎视眈眈地盯着栀子,栀子吓得连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
冯宝儿森然道:“那你记住了,今日我们说的话传出去就是你说的,三娘子好欺负,我却不好欺负。你信不信?”
栀子忙指天发誓:“三娘子待婢子好,婢子不是没良心的。”
张幼然眼睛睁得老大,这样也可以?
“好了。你到后面一张车上去罢。”冯宝儿转头看着张幼然道:“看见没有,这才是当主子的该有的样子。该威风的时候就要威风,不然就是个扫地的也能骑到你头上去。”
张幼然绞着衣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冯宝儿拍拍她的手背,道:“放心吧,四嫂不会亏待你。”言罢叫人把车停在最热闹处,带着一群人前呼后拥地这家店子进去,那家铺子出来。不顾张幼然阻拦,大包小裹地给她买了若干东西。待上了车,张幼然便哭了:“四嫂待我这般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三嫂与我说,食人三餐还人一宿,我却什么都没有。”
冯宝儿笑吟吟地看着她道:“那我问你,是我待你好,还是三嫂待你好?”
张幼然一时怔住了,好一歇才嗫嚅着道:“都好。”往日也觉着许樱哥待她好,但此刻看来始终是隔了一层。不似冯宝儿待她这般大方亲切,肯和她说掏心窝子的话。
冯宝儿看得真切。火上浇油地道:“说句诛心的话,他们是嫡,我们是庶,嫡庶有别。我要再不疼你,那还是人吗?”
只这一句话,就把张幼然那颗长期处在敏感多疑中的心给彻底击中了,张幼然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冯宝儿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你呀,没了亲娘护着,又没个亲兄弟。得多跟三嫂学学本事,什么字啊画儿的都是假的,女人还该有一手好厨艺才是。学会那个,在家可孝敬父母兄长,出嫁孝敬公婆,体贴夫君,那才叫贤惠招人疼。现成的例子,三嫂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张幼然怔怔的:“三嫂一直都在教我。”
冯宝儿抿嘴一笑:“她教你的,她房里所有丫头都会,厨房里更有大半的人会。真正压箱底的都藏着,旁的不说,你可听说过那佛跳墙?可见过她的食谱?你得求她,无论如何都要学两样压箱底的绝活儿才行。”言罢也不看张幼然的反应,吩咐马车:“走快些,家里该等急了。”
新昌坊常胜街许扶新宅,朱贵气急败坏地将被人扔了一地的粽子捡拾起来,跳着脚骂:“不识抬举!”其他话虽不敢骂出来,便气哼哼地就着性子猛力踢了那紧闭的大门两脚。
小满忙拉了他一把,朝一旁的张仪正呶了呶嘴。朱贵偷眼看去,但见张仪正神色淡淡的,不见有多愤怒生气却也不见丝毫欢喜。估摸了一回,上前试探道:“三爷,这太过分了,不说三爷的身份,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好心好意地来瞧人,却这般待客,难不成他比许侯府还要和咱们更亲些?小的自跟了三爷,可从没受过这种冤枉气。”
张仪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这嘴若是自己闭不上,那便让小满剥几个粽子塞进去,看它是否能粘上?”
朱贵猜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忙闭上了嘴。
张仪正也不上马,背着手转头朝着他处走,走了一歇回头去瞧,平白觉着许扶这新新的宅子半点喜气都没有,大日头下的显得又冷清又凄凉。再想起刚才许扶那油盐不进的嘴脸,许徕那又惊又怕又为难惶恐到了极点的模样,心中难免生疑,便站住了脚招手叫朱贵过来:“你别跟我回去了。”
朱贵大吃一惊,心想这三爷再宠三奶奶也不能因为自己替他小出了口气就把自己给扔了啊,于是打了哭腔道:“三爷!小的虽然蠢笨,但胜在忠心耿耿,有道是千金易得,忠仆难觅……”
张仪正给他惹得笑了出来,忍不住用力打了他的头一下,骂道:“你还千金难买有情郎呢。我是有事让你做,你给我在这附近好生寻个地方坐下来,给我瞧瞧,这些天都有些什么人进出这宅子。”见朱贵要问,便阴沉了脸道:“只许看只许记,不要多嘴。”
朱贵不敢再问,陪着笑道:“那小的陪着三爷往前头走一遭再折回来,省得招了人眼。”
张仪正点了点头,主仆几个低声说着话往前去了。
双子在附近的茶铺子里把这般情形全都看在眼里,并不出面相见。只耐心地在就着茶,磕着瓜子与茶铺老板闲聊。等了盏茶功夫,许宅一直紧闭的房门终于开了,小厮春分苦着一张脸愁兮兮地走出来,向着街道另一边走去。双子便丢了几文钱在桌上,快步追了出去,紧赶慢赶,在街口转弯处一把抓住了春分。
春分被惊了一跳。回头瞧见是他,便苦着脸道:“怎地是你?”
双子冷笑道:“怎地不能是我?怎么?你是不是也要翻脸不认我了?”
春分满脸为难地道:“你不要怪我,端人家的碗吃人家的饭,我也是没奈何。”左右张望了一回,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五爷吩咐过了,再不许我们同侯府本家、王府的人来往的,否则瞧见就要打断了腿赶出去。好哥哥,你心疼兄弟则个,饶了我罢。”
双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侯府的人也不许来往了?你没听岔了罢?”要说许扶不乐意同康王府的来往他还想得通,这不同侯府本家来往那是要做什么?他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春分眼里含了泪:“怎会听错?自昨日二娘子走后五爷就似变了个人。疯了似的骂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谁问他话都不答,往日他待我们老爷和夫人、奶奶最是和蔼可亲,昨日却是连老爷都不肯见。老爷骂也好,夫人和奶奶哭也好,都只关起门来不理。今日一大早就把我们所有人喊到了一处,先是打发何掌柜的走,又问小迟师傅想去哪家铺子他给写信推荐。又说要换个住地儿,和合楼不开了。再就说不许我们同两府的人来往,谁要想攀高枝儿就自去。我真得走了。给人看见不是耍处。”
双子拉着他不放:“侯府那边可有人来过了?”
春分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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