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每一句话都刺得我心疼。有句话说,将手盖住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将手放开,就可以看到整个天空。”许樱哥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镇定地将裙子上的灰尘拂去,又整了整衣着,低声道:“我不再劝你了,因为我知道你是铁了心了。但我也不会信你的话,就此信你是真的不认我了。你不与我说,我便不问自己去查。咱们走着瞧。”言罢转身就走。
待走到门前,突然想起正事儿还没办,便又道:“你便是真要当孤家寡人,也没必要平白伤了嫂子的心。你真的不要她了?你要知道,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日后你可能再也遇不上这么好并且真心对你的女人了。”
我的天空早就暗淡无光了,便是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不到头的黑暗,星光也好,月光也好,都留给你们去看。许扶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紧握成拳,一颗心挛缩到差不多要死去,面上却是冷淡无情,大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覆水难收,我能给的都已经给了她,她还要如何?要我收回休书·那是做梦!便是她父兄族人打上门来我也还是说不!她若还有脸皮,就不要再上我家的门!”
许樱哥听到这话便觉要糟,果然卢清娘白着一张脸“蹬蹬蹬”地冲过来,将早前许扶给她收拾的那个包裹砸在许扶脚下·颤抖着嘴唇道:“我不稀罕你的钱,都拿去。菡萏不是我的人,带回去!”
许扶垂着眼淡淡地道:“你嫁妆被烧光了,陪嫁的老妈子也给烧死了。这是我赔你的,从此咱们两不相欠。你也别想着让你父兄或者是其他人来闹腾,我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这才是你欠我的。你从前的话都是屁话!”卢清娘咬着牙看了许扶一回,怒火中烧地冲上去·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随即转身就走。许扶一张脸惨白如鬼,直直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樱哥看了他一眼,转身追出去,在大门附近抓住了卢清娘,卢清娘浑身抖成一片,转头看着她哀哀地道:“二娘子,烦劳你把我送回娘家……”言罢眼睛往上一翻晕死过去。
许樱哥忙叫人帮忙把卢清娘弄上车去·却见春分拖着步子抱着卢清娘适才扔掉的包袱走过来,红着眼圈道:“我们五爷命我把卢家娘子的包裹送过来。”言罢往菡萏怀里一塞,道:“日后你便是卢娘子的人了·再和咱们没关系的。”也不管菡萏是个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一无所获。许樱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转头去寻张仪正,抓住他的手才觉得温暖安宁了些许。
张仪正扶住她,轻声道:“先寻个地安顿人,总不能让她就这样回娘家去。”
许樱哥点点头,目光掠到他身后,看到前院的房檐下立着那小迟师傅,袖着手,站在阴暗处沉默地看着她们。许樱哥心思微动·放开张仪正走过去对着那小迟师傅道:“你就是小迟师傅?”
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走过来问他话,小迟师傅白净俊秀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来,随即垂了眼对着她行了一礼:“小人迟离见过夫人和国公。”
许樱哥道:“免了。我问你,是你让卢娘子去寻我的?”
迟离低眉垂眼地道:“是。”
许樱哥盯住了他道:“你怎知道我会帮她?”
迟离安安静静地道:“小人虽只见过夫人几次,却见夫人再仁和不过,心存善念·不端架子,夫家有权,娘家有势,若你都不肯帮她,她还能指望谁?说句无礼的话,东家实在无理。无故休妻,气走父母,想必是前番变故乱了心神,得了癔症,夫人若是有空,还当为他寻医治病才是根本。”
“好一张利嘴!”许樱哥冷冷地道:“你闲事倒管得宽。和合楼不开了,你怎还赖在这里不走?我看你目光闪烁,形迹可疑,不似个好人!说不得是个假作好人的大恶人!”
迟离微微皱了眉头,目光清亮地看着她道:“东家对我伯父和我都有照顾之恩,是个人都会管上一管,不闻不问才是不该。该不该走,是东家说了算,和夫人没有关系。”
许樱哥嗤笑了一声,低声道:“你要是不怀好意,我就把你弄死。”言罢转身就走。张仪正皱眉看了看这黑幽幽死沉沉的房子,喝道:“走!回府!”
迟离默默立在那里,垂着眼,一动不动。许扶从里走出来,怔怔地看着空洞洞的大门和冷清无人的街道,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254章 露尾
月色朦胧,整个院子里点的灯烛太少,一片的静谧昏暗。迟离抬眼看着天边那轮带了月晕,渐渐晦暗的月亮轻声道:“一个孤儿。”
许扶皱了眉头看向迟离,只见他半边脸庞隐在阴影里,半边脸庞露在月光下,一身白衣如雪,清秀俊美实在如许樱哥所言,不似凡人。心中微微一动,道:“你不姓迟?”
迟离望着他一笑:“打小儿便做了迟伯的子侄,便姓了。”
许扶点点头:“你其实·……都知道吧?是他们让你在这里的?”
迟离缓缓道:“知道得不多。我有一手好手艺,我本以为,我能令得和合楼名声大噪,财源滚滚。”
迟离年纪虽轻,却真是有一手好手艺,比之迟伯还要好出许多,这不单是潜心研习、技艺谙熟的缘故,更多是一种天分。赶也赶不走,弗如如此。许扶默了片刻,转身内,再不看迟离一眼。
迟离在廊下立了片刻,自嘲地看了黑漆漆,死沉沉的宅子一眼,走到井边打起一桶凉水,对着自己兜头淋了下去。
安顿好了卢清娘,又叫青玉一旁守着,许樱哥带着一身疲累回了随园,但见室内灯火辉煌,暗香浮动,被褥早已铺好,正是到了安眠的时候,却不见张仪正在屋里,少不得问一直留在屋里伺候的绿翡:“三爷呢?”
绿翡有些惊讶:“不是与奶奶一同出去的?”
许樱哥便知张仪正与自己在二门处分离后不曾回房,想来是留在外院处理政务了,便叫铃铛过来:“你去外院打听打听,三爷是否还在外间理事?”
铃铛领命而去,许樱哥在灯前坐下,寻了炭笔并白纸,将自己心中的疑虑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逐条隐晦写下,觉着有所关联的地方便划线连上,推理题推到一半·隐然有所得之际,就见铃铛回来道:“奶奶,三爷在外院理事呢,少一时就回来了·请奶奶先睡不必等他。另有双子等着要见奶奶。”
提起双子,许樱哥就有些来气。这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早年一副完全忠于她,听她话的模样,办砸了差事她也没有深究,而是选择信了他,谁想他真正忠于的人是许扶·连回禀她的话也是许扶逐字逐句教的。这也罢了,她此番入宫,吩咐他仔细盯着许扶的宅子,按理他既然如此爱戴许扶,更该上心才是,怎地却连许彻辞官、许扶休妻这般大事他也不知道,什么都没来同她说。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见她?可见是她平日对他太宽仁了,于是隐含了怒气道:“让他立即滚进来!”
少倾·双子入了随园,不由分说便隔着帘子给许樱哥跪下了。
许樱哥看他这低眉垂眼的顺从样,由不得恨恨地瞪了铃铛一眼·若不是这丫头给双子传了信,她把许字倒过来写。铃铛见状,讪讪地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出去看着。”天色已晚,再不问话张仪正便要回来,许樱哥暂时顾不得追究,打发铃铛望了风,沉声道:“双子,你有何事非要这时候见我?早时怎不见你急?出了这许多事才见你急。这整整大半日的功夫,我全不见你的影子,你去了哪里?”
双子也是回来后才晓得许扶那边出了这样的大事·又得了铃铛暗示,自是晓得许樱哥此时心气不顺,忙道:“奶奶命小人守着五爷的宅子,有事便要立即来禀告,小人并不敢有忘。之所以会错过此事,拖到此时才来·实在是别有因由。”
许樱哥道:“说,说不出理由,看我怎么收拾你。”
双子暗自讶异,寻常可不见她如此火爆,少不得将自己做的事情先一一过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忙着说正事:“奶奶,这事儿说来匪夷所思。奶奶还要先恕了小人的罪,小人才敢说。”
许樱哥不耐烦了:“快说。”帘外的双子却许久不见出声,许樱哥起身走到帘前看出去,只见他满头大汗,一脸的犹豫,便放柔了声音轻声道:“说。我听着,不怪你。”
双子抬起头来低不可闻地道:“小人今日在五爷家附近的茶铺子里看到了一个人,他虽留了胡子,穿着打扮也与以往完全不相似,但小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他是赵四爷。”本该已经死去的赵璀,就那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令得他几乎以为自己活活见了鬼。
“什么?”许樱哥大吃一惊,觉得今日真是过得精彩,什么奇形怪状的事情都给她遇上了,人可以死而复生,还乔装改扮出现在这上京城中,蹲在了许扶的门外。
双子以为她不信,忙忙地辩解道:“是真的。小人之前也不敢相信,以为不过是相似罢了。可躲在一旁偷听偷看了许久,却是不得不信那声音,那动作,分明就是本该死去的赵四爷。若不是,-底下哪里有这样相似的人?还这么凑巧就出现在五爷门外?”
她和许扶可以死里逃生,赵璀难说也有机缘死里逃生,许樱哥稳了稳神,道:“继续说。
双子见她的语气平静了许多,心神大定,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这事儿太紧要,也不晓得赵四爷的来路和目的,小人不敢打草惊蛇,便悄悄躲在角落里盯着。赵四爷在那茶铺子里坐了一个下午,只喝了一壶茶,要的一盘糕点才是随便动了动,却赏了伙计两次钱,伙计是叫他做周爷。天将擦黑时进去两个人,和他一桌坐了,窃窃私语许久,便又一前一后出了门。小人坠在赵四爷的身后,一直跟着他到了平和坊。才进巷子,就有几个人朝着小人包抄过来,小人觉着不对劲转身便跑了,又恐给人知道了行踪,在外头躲到现在才回来。”
许樱哥一把掀起帘子:“你看清楚了?果然是他?”
双子目光清亮地看着她十分笃定地道:“小人绝对不会看错。奶奶是否要使人去寻一寻,他藏头露尾的,只恐没安好心。”
这般藏头露尾的,还成日守在许扶门外,恰恰的许扶就出了这么多事,凭着赵璀那顾头不顾尾的性子,指不定真和许扶这些日子的突变有关系。许樱哥默默盘算了一回,冷笑道:“他死里逃生,回到这京中自不敢露出真容,藏头露尾也是常情。你怎就这般笃定他没安好心呢?”
双子垂了眼不语。
许樱哥怒道:“事到如今,你竟还敢瞒着我!说!当年我让你去办那件差事,究竟真相如何?满口谎言,叫我怎么信你?”
双子一颤,眼圈立即红了,哽咽着道:“非是小人有意要瞒奶奶,是五爷叮嘱的。五爷说,事情已到了这般地步再不可挽回,说与奶奶听不过是让您徒生伤感而已,不如就说是因缘凑巧,崔小爷不肯听。”见许樱哥沉默不语,便又接着道:“实是小人蠢笨,给赵四爷骗了。那时小人候在崔府门前依着您的吩咐,使人传信进去要寻崔小爷,好等他出来骗他离开。可等了一回不见,却等着了赵四爷,赵四爷说话崔小爷已经知晓,但临时被崔老爷叫去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特为让他出来说一声。道是最多半个时辰便来,让小的和赵四爷往前头茶楼里候着,他自会来寻我们。”
“小人想着不妥,赵四爷就说,人人都知我是您的牵马仆人,必然是来替您传话的,就这般在门外守着算什么?也不怕人笑话您,在那茶楼寻个好位置盯着,难道崔小爷还会走丢了不成?小人就信了他的话,随他一起去了茶楼。赵四爷要了许多好吃的赏给小人,那日秋老虎着实厉害,小人等了许久实也是渴了,便喝了他赏的茶,结果竟一觉睡了去。再醒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崔府已经被围。”
“从那之后小人便晓得赵四爷实在不是个好人。至少也没他表面上那么好。”双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低不可闻:“他和崔小爷平日那么好,形影不离的,小人并不知他不可信,也不晓得,不晓得……”
许樱哥沉默地挥了挥手。双子不过是个憨拙的少年,又是下人,怎会晓得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隐私隐晦?她只记着双子实心眼,听了她的话一定会尽力做到,却没想到老实人遇到奸诈之人始终是要吃亏的。的确是怪不得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双子等了片刻,不见她出声,不敢问她赵璀这事儿究竟该怎么办,便默默磕了个头准备退下,才退了两步远,就听许樱哥轻声道:“你明日一早便去侯府,面见侯爷,若是不见侯爷,便要见到夫人,把这事儿说与他们听。然后,你就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罢。还有,你自己日后多长心眼,出门时多约几个人,注意安全。别给人盯上了还不知道。”
“是。”双子又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给许樱哥磕了个头,转身退了出去。
许樱哥在那张纸上写下赵璀两个字,把许扶所有的异常都打了个箭头指向这二字,头痛万分,心里一片茫然。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轻响,张仪正的声音从后响了起来:“在做什么呢?怎地这时候还叫双子进来?遇到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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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樱哥让双子去救崔成未果,赵璀居中捣乱这个伏笔,其实很久以前就埋有,详情请见惊马事件中双子对赵璀的态度。
第255章 唏嘘
出于某种心虚,许樱哥一把将那张纸揉在了手里,起身笑着迎了上去:“骂他呢。我让他办差他却办得影子都不见了。”
“他不是一直挺踏实能干的?”张仪正瞟了眼桌上,但见桌上一叠白纸,什么都没有。可他分明看见许樱哥适才在俯身写字,于是又把目光投到了她的手上。
“不是老实得过分了么?”许樱哥微不可见的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因恐他追问自己究竟让双子办的什么差事,转身就准备往外溜:“时辰不早,洗洗睡罢,明日还要早起呢。”才走了两步,就被张仪正握住了手臂:“你急巴巴地使人去寻我,可是有事要和我说?”
要不要和他说赵璀还活着?许樱哥很犹豫。赵璀绝不是好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她不知他此番出现的目的和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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