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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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 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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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来了访客。却是高、袁两位嬷嬷,也不提什么,就说要陪许樱哥做做针线,说说话。许樱哥晓得这二人老得成精,多半是看出了不对之处,虽无安慰之语,但主动来陪她便就是安慰,也就开开心心地承受了这份好意。几人一直谈到近二更时分才散,许樱哥算着张仪正是不可能回来了,许家的人暂时也不能将自己接出去,便起身招呼人伺候自己洗漱,才进得净房便听外间一阵嘈杂,却也不去管,自顾自地刷牙,倒是秋实沉不住气,告了声罪往外头去看。

不多时,秋实带了几分欢喜进来,笑道:“三奶奶,是大奶奶来瞧您啦。”

许樱哥略收拾一下走将出去,但见世子妃一身素服端坐榻上,便笑道:“大嫂这是才从宫中回来?”

“是。”世子妃先打量了一番许樱哥的神情,再示意曲嬷嬷等人:“我有话要同三奶奶说,你们退下。”

秋实等人倒也罢了,曲嬷嬷却是为难地蹙起眉头轻声道:“大奶奶,王妃有吩咐……”话未说完,便见世子妃低头吹了一口茶,淡淡地道:“说来,我如今也是待罪之身,多亏了父王母妃不计较,容得我这个罪人跟着入宫,还能好吃好喝,让下头人继续称我一声大奶奶……”

曲嬷嬷脸色微变,秋实忙把人给拖了下去,世子妃这才抬头看着许樱哥道:“真是没有想到。”

许樱哥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世子妃静候了片刻,不见她有开口求情或是想谈论身世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你倒是沉得住气。”

许樱哥笑道:“不然能如何?”从前她极怕牵扯到许扶和许衡一家子人,现下许扶已经不见,许衡也找到了平衡点和出路,那她便已可以放下一大半,剩下她一人,还有张仪正与许衡等人替她打算,已是最好的状况,还需如何?

世子妃皱起眉头:“你可知道,今日在宫中四处都是有关你的传言?虽是极力压制却也控制不住。”将冯宝儿昨夜所做之事一一说了,末了道:“冯氏可恶,居心不良,但今日这事儿也不是从冯家传出来的,而是另有因由渠道。我且问你,是真还是假?”

许樱哥反问道:“大嫂不知道?容我问大嫂一句,若是真的,大嫂当如何?若是假的,大嫂又当如何?”

世子妃被她问住,沉默片刻方道:“无论真假,我总记得我最难的时候谁伸过手拉过我。”

许樱哥便笑着行了一礼,道:“那我先恭喜大嫂否极泰来。”

世子妃目光微闪:“我如何否极泰来?我与你不过是同病相怜。”

许樱哥笑道:“我们不是同病相怜,大嫂有位好父亲,现下的大华不能四处为敌,不久的将来你便又能风光如昔了。而我却是无父母宗族,毫无根基之人……”按理。世子妃李氏与她当前的境遇差不多,也该同样称病静养不出才对,但康王妃恰恰将李氏光明正大的带了入宫理事举丧,那便说明事情有所转圜,至少也是另有打算。若她未猜错,想必不久后康王便要与梁王盟誓,以承认梁王独立为代价而获得喘息之机专心对待西晋与谋反的贺王。

世子妃将手一摆,沉声道:“未发生的事情请三弟妹不必多言。”

许樱哥笑笑,换了个话题:“如今四弟妹如何了?”她适才所言不过示弱。让世子妃知晓,从前颇多忌惮的她,其实并造不成任何威胁。

世子妃也就顺着她的话题走:“她啊,运气不太好,崩漏不止。怕是撑不过多少时候了。要不,我们一起去探望探望她?”

许樱哥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想必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

世子妃轻笑一声:“错了,她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你。”冯宝儿不就是想看许樱哥日子不好过么?现下就该让冯宝儿亲眼瞅一瞅,便这般许樱哥也还过得算逍遥,若是冯宝儿见着了还不知何等癫狂呢。

许樱哥哪里又有这种恶趣味,与一个将死之人斗气,让世子妃出了恶气。却平白让人看到自己无聊刻薄?便笑道:“我也不想见到她。大嫂若真是体贴我,便替我照看照看那几个丫头罢,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世子妃默然片刻,起身道:“行。我会把话转给母妃知晓。我就是来瞧瞧你,见你一切安好便都好了。”想了想,宽慰道:“你平日并无过失,总能守得云开日出的。说起来。那件事也不是你的过失,正如我不能选择出身去处一般。你也不能。母妃能宽容我,定然也能宽容你。”

许樱哥不置可否,起身送她出去:“借大嫂吉言。”耳听着世子妃一路出去疾言厉色地喝斥了许多人,说的无非是要好生伺候,不得怠慢之类的话,却也不当真,目送着人出了院子便回了净房,泡澡洗浴,只当是个休养生息的假期。待得出来,却又有王氏携了敏娘坐在外头静候,王氏也没什么好说的,只道:“母妃今日留在宫中理事,怕是暂时顾及不到你,且安心候着,总会好的。”

许樱哥笑道:“知道了。二嫂不必替我担忧。”

王氏低低叹了几口气,带了几分不忍道:“敏娘的三叔父奉命带兵出城去了,也是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安心候着。”

许樱哥垂眸想了片刻,起身送王氏与敏娘出去:“时辰不早,二嫂明日还要入宫的,早些歇着罢。”

王氏一路出去,却是温言细语,将康王妃留下来“伺候”许樱哥的人挨着打赏了一遍。许樱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越发踏实。

接下来的两天里,康王与康王妃始终不曾回府,世子妃派人送了一次东西,王氏则是亲自来过两次并带来张仪正的消息,许家使了长媳傅氏带了大包小裹的来“探病”,于是许樱哥还是康王府的三奶奶,不过是生了病需要静养而已。

第三日的凌晨,冯宝儿苦熬几日后终于不行了。

第318章 何去

奉命留府处理冯宝儿一事的王氏很是为难:“三弟妹,知道你不想见着她,但现下她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又有冯家人看着的,她一心就想要见你一面,总不好置之不理。”

许樱哥道:“二嫂,如今我生病静养着的,有些怕吵。何况与她并无交情,只有仇恨。去见着了又如何?不过给人添堵。何况我听说她已经口不能言,又如何会传出非要见我一面的话来?”

王氏叹了口气:“她还会写字,冯老夫人问她还有什么心愿,她就写了个许二。冯家在那里闹着,我是压不住了。也不要你多留,只要露一露面就好,总要让人看看你好好儿的,休要生出那些歪心思来。”真话不能说,一说便要扯出许樱哥的事来,而这事儿任由外面怎么传,康王府中却是绝对不能传的;不说却又没法儿回答人家,为什么人都要死了,想见一见妯娌却不能?两家人没撕破脸,正如冯家人即便知道冯宝儿的死有蹊跷也不敢追究一样,康王府这边还得在大面上把大家的脸给圆了。

“是母妃的意思?”许樱哥明白,她不能入宫参加老皇帝的丧事本就引人瞩目,若是此时再不露面,那更是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所谓让人生出歪心思,不外乎就是有人看上了她这个位置,看上了如今被打磨得金光闪闪的张仪正而已。但真相本就如此,怎么也没法儿改变,旁人要生歪心思也只能由得旁人去生,她拦不住。

王氏大着胆子道:“正是。所以你不要太担心,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其实她只是使人问了康王妃的意思。康王妃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仔细琢磨了,便当是应了。

那还说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康王府还需要她倾情出演,她便得倾情出演。许樱哥利落地起身笑道:“那便去罢。但我要把话说在前头,若是冯家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王氏用力点头:“知道。”

此刻正近四更,细雨沥沥,四处淋得湿漉漉一片。往廊下一站,便有潮凉之气往衣袖领口里钻了进去。早有婆子抬了软轿上来,恭恭敬敬将二人一并抬到立园去。才在园门前下了轿子,许樱哥便听得里头一阵哭声,其中有条脆嫩的女声婉转低回。凄凄切切,便是雨声与这许多的哭声夹杂在一起也不能压住,一声声“姐姐”喊得实在是很动听。少不得问道:“这是谁?”

打灯笼的婆子低声回道:“是冯家二娘子。”

许樱哥想起当初在冯家别院打马球时所认识的那位小天真冯珍儿来,便道:“她也来了。”

王氏的神色有些古怪,将帕子半遮了脸轻声道:“冯家的男人都在外头忙,女眷倒是差不多都来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冯家的女孩子们凡是懂事的都来了。”

许樱哥顿住脚。探询地看向王氏,王氏微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声道:“听说冯二娘子秉性温柔,人才也好。又是嫡出。”

人还没死,备胎就已经准备好了,许樱哥不由讽刺一笑。原来冯家人这么努力的满足冯宝儿要见自己一面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是她们能满足冯宝儿的最大的遗愿。兴许其中还包含了一条,在合适的时候要自己的命。

王氏瞧见她的神色。便执了她的手轻声道:“休要多想,你和她不同。母妃是个念好的人。”

许樱哥回了王氏一个淡笑,这不是念好不念好的事,而是原则问题。从流言传遍上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时,此事便已无转圜的余地,康王妃再念好也不能假装没听见那个传言并当这事不曾发生过,更不可能让她换个名头身份接着做张仪正的正妻。再不然,可能就是大家都将将就就,她还留在康王府中做张仪正无关紧要的妾,另换个合适的贵女来做张仪正的正妻以及将来的什么亲王妃。第一种情况,掩耳盗铃,康王与康王妃都做不到,也骗不了人;第二种情况,她做不到。最好的结果就是给她一个合适的机会“死去”,然后各不相干。而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明显她是该慢慢地、并舒适地“病死”的。

说话间到了冯宝儿的居处,才一打起帘子,一股热气夹杂着女人香便扑鼻而来,许多道夹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同时向门口投来,在王氏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停在了许樱哥身上,久久不去。其中有两道目光最为怨毒,一为那白发苍苍的冯老夫人,一为哭得眼睛都红肿了的冯夫人。

许樱哥淡定地略过这两个人,将场中众人一一打量过来,张仪端并不在现场,唯有宣侧妃陪坐在一旁,却也不劝,只木着一张脸不说话。再往一旁看,便看到了三四个娇艳的素服少女,其中冯宝儿的嫡亲妹子冯珍儿最是美丽,就连拭泪的动作都充分显露着妙龄女子的美丽柔弱,却又显得十分认真良善。这就是冯宝儿死后冯家即将献出的备胎。

冯夫人恶毒地看了许樱哥一眼,将手死死攥住冯宝儿的手大声道:“宝儿!宝儿!你醒醒!许二娘子来了!”那许二娘子四个字,仿似是从骨头缝里挖出来,又在齿间狠狠磨了一遍似的,尖利刺耳。

冯宝儿用力挣了挣,撑开眼皮定定地看着许樱哥,嘴唇嚅动了两下,冯夫人侧耳去听,抬起眼来死死看着许樱哥一字一顿地道:“许二娘子,还请你可怜可怜将死之人,移步上前听一听宝儿的话。”

不称三奶奶,两次直称许二娘子,本身就是一种挑衅。许樱哥只当不曾听明白,缓步上前,在离冯宝儿病床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了,不疾不徐,不骄不躁地平声道:“四弟妹,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冯宝儿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翘起唇角古怪一笑,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来。许樱哥看得分明,正是“我等着你”四个字,心想这是冯宝儿自己找上门来的,便沉声道:“四弟妹你别急,四叔想必是有要事耽搁了所以不能赶回来;至于其他的事,你的父母亲人都会安排妥当,也不用太担心。”

自己要死了,公婆夫君都不肯露面,父母亲族早准备好了顶替的。冯宝儿突然愤怒起来,一张本来白得似纸一般的脸上也挣出了几分红晕,只苦于没有力气,便只能剧烈的喘着粗气死死瞪着许樱哥。

许樱哥掏出一块帕子假意擦了擦眼角,叹道:“看着真是让人不忍心。我身子不好,实在受不住这般悲凉,失陪了。”言罢往旁一让将冯珍儿等人露了出来,冯宝儿瞪不着她,便将目光落在冯珍儿等人身上,眼神从愤怒到厌憎,再从厌憎到悲凉。

不知是谁推了冯珍儿一把,冯珍儿忙上前去拉住冯宝儿的手哀声道:“姐姐,姐姐,你有什么吩咐?”

冯宝儿怔怔地看了冯珍儿白里透红,青春洋溢,透着生命活力与希望的脸片刻,用力闭上眼侧过头,眼角沁出一大滴泪来,自此不肯再回头,亦不肯再睁眼,便是冯老夫人连喊带斥了几声也是毫不理睬。

许樱哥缓步走出房门去,听到身后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宝儿!宝儿!”接着又听人哀声道:“四奶奶去了。”于是哭声四起,哀哀不已。又听冯老夫人怒道:“我那好孙女婿究竟哪里去了?宝儿为他生儿育女丢了性命,他却连面都不露?”

王氏低声解释,宣侧妃却是懒得搭理,一声不吭。到底是自家人理亏心虚,冯老夫人的声音终究也没能高起来,喊了两声之后便再无声息,只是在那里嚎啕大哭。

许樱哥立在廊下听了片刻,吩咐秋实:“让人抬软轿来,我要回去歇息了。”又吩咐王氏的大丫头:“替我同你们二奶奶告一声罪,我不能替她分忧了。”言罢自登上软轿,命婆子:“回随园。”

四更声响,雨越下越大,四处漆黑一片,冷风入轿,许樱哥只觉寒凉入骨,只能将衣领紧了又紧,往轿子深处缩了又缩。待回到随园,也不要人伺候,径直便往卧房里走,秋实快步跟上,小心翼翼地道:“奶奶可要喝碗姜汤驱寒?”

许樱哥摇头:“都去歇着罢,还能再睡些时辰。”

秋实便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许樱哥一口气吹灭了灯,蹬了鞋子爬上床去,将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一动不动地睁眼瞪着黑暗的帐顶,想起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的许扶,以及知道变故后哭得肝肠寸断的卢清娘,再想起了张仪正——即便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是猜到了最可能的结局,她仍然想当面听他说说他想怎么办。

外间的声息渐渐全无,终于只剩下风雨之声。有风吹入脖颈,许樱哥再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自己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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