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公子一看此人不就是“金老板”,立刻从地上拍拍屁股起身,指着易先生道:“金老板登门造访怎不让府里人通报一声?”
“若通报了,岂不是看不到适才的好戏?”易先生直起身子,静静地走在大理石地面上,仿佛只是一道黑影滑过这光洁如镜,并未惊动起任何尘埃。
管公子看呆了,这才晓得面前这无声无息的家伙进了自家院子,走的并非寻常路。惊讶地合不拢嘴,只看着步步趋近自己的易先生,跟着一步步后退。
玉娇拍打着胸口,将嘴里的牛肉羹尽数吐出,只可惜晚了一步,还是有许多进了肚子。只觉得全身无力,连只胳膊都抬起不来。只能看着易先生飘在自己跟前作弄管公子,连丝幸灾乐祸的笑都浮不起来。
要论管公子的斤两,根本不值得易先生出手。他只从玉娇的午饭里,将剩下的牛肉羹都端到管公子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了个“喝”字,便又恢复了冷脸。
管公子当然不肯喝,叫嚣道:“反了天了,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由不得你做主!”横冲直撞要跑出去,看到易先生的目光轻轻一斜,白影一晃,那只白猫就蹲在了门口,阻挡了他的去路。
“哧……”玉娇忍不住笑出来,“管叔,你还是乖乖喝了吧,横竖这羹里的药也毒不死你。但你要是不喝,可就得丢命了……”
管公子瞠目,指着二人道:“好啊好啊……我道娇娘为何不肯从我,原来早与你这厮暗度陈仓了!我……哼,我可不穿破鞋……”
“你说谁是破鞋?”玉娇撑起身子,咬牙怒视管公子。
“你啊!”易先生答道,瞅了玉娇一眼,忽而一笑。
玉娇被噎了下,哭笑不得:“姓易的,你到底是来帮我还是损我的?”
“不好意思,我复姓端木。”
“……”
管公子就趁二人你来我往之际想开溜,易先生眼眸一转便给拎了回来:“剩下一炷香时间,我给你两条路,一,喝了牛肉羹,二,对破鞋磕头认错。”
“……”玉娇握紧拳头真想给端木易两下子。正比划拳头以示抗议,管公子双膝一软,已经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她一愣,挥舞的拳头渐渐松开,没想到有些人的膝盖竟然这么软。只是一碗羹而已,却能使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嘴脸顷刻换上这副尊荣。
管公子垂丧脑袋,半眼不敢瞅玉娇,三声发闷的磕头声响过,立刻捏着袍子逃窜离开了。
“没事吧?”端木易伸出手将玉娇拉起来。
玉娇轻轻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刚才管公子跪下来那刻,自己真的吃惊极了,甚至有些疼痛。她原以为,即便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想从自己身上讨得些好处,但他也实实在在拥有对娇娘的真感情。可是……嗬,真他么讽刺!
她推开端木易:“你来做什么?”向来无声无息的他,刚才可是看尽自己出了这若多的丑吧?擅自窥伺他人生活,这种人比管公子更加可恶!
“嗬,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端木易识相地没有再靠近玉娇,只向她努了下下巴,问道:“何时启程?”
玉娇这才正眼瞧他,前儿还伤得那么厉害,怎么今天就好了么?她的心细如尘,很快就发现端木易的脸色有异:“你的伤未好,还不能走。”
“为何?”
“你的伤未好,还不能走!”
“这是为何?”
玉娇沉了口气,再次提气道:“你的伤还没好呢!”
“这与我们离开麟州城有何相关?”
“……”玉娇闭上眼睛,感觉到跟端木易的沟通无能。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因为他的伤没好,怎么可以长途跋涉呢?可是再细一想,她立刻明白过来,忙争辩道,“你别瞎猜,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你的伤别拖累我才是真的。”
“嗬嗬……”端木易的嘴边只残存些许笑容,并未应玉娇的话。
不过玉娇回想过来,与管公子已经闹得如此不可开交,那么眼下走人也是势在必行的了。只能拖着疲软的身子把老早就收拾好的行囊取了出来,又命端木易到外头看门,自己换了身小厮的衣裳方才让他再进来。
随后拿了屋里水果糕点当做干粮,一起打成一个小包裹,就坐下等甘露回来。说也奇怪,这一下午也没见这丫头,到底去哪儿了呢!
不禁担心起来,管公子在自己这边没讨到好处,不会去为难甘露了吧?想着就开始坐不住。
倒是端木易十分悠闲,来来回回欣赏屋里的字画书法,丝毫不感觉焦躁寂寞。
正当玉娇坐不住,想去各处找找时,甘露气喘着回来,棉鞋上尽是花园的雪泥,仓皇道:“小姐,门口来了好些莫名其妙的人,凶神恶煞地要找一个黑衣人,外头都乱成一团了。管公子挡不住他们,被打了一顿。这会儿他们正往这里过来,小姐,咱们避避吧?”一口气把话说完,目光对上易先生漆黑寒潭似地眼,立刻吓得尖叫起来,“啊——黑衣人!”
“嘘!”玉娇赶紧捂住她的嘴,终于明白为何端木易会突然前来找她。原来是仇家寻上了门,到她这儿避风头来了。
甘露瞠目“唔唔唔”地点头,等玉娇把手放下,立马抱住她拖离端木易三步之远,小声告诫玉娇:“小姐,你怎么还跟他扯上关系?外头那伙人找的就是易先生,这下死定了……”说着就开始六神无主,盯着易先生道,“他们是来找你的,你自己出去应付,休得连累我家小姐。”
易先生仿佛并不拿甘露当回事儿,面对玉娇问:“你觉得呢?”
“……”玉娇长出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由他们来吧!最多,我撑不住时,把你交出去就得了。”
好像听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答案,端木易的脸上顿时柔和了起来。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仙人指路
仓促之间,玉娇就让甘露去收拾行囊,准备待入暮便离开管府。正好有外头的人绊住管公子,她们溜走也正好是时机。
甘露一听,便知道玉娇这是打算破釜沉舟了。就在玉娇面前跪了下来,轻轻磕了个头:“小姐,奴婢恐五福再伴小姐左右了。”
玉娇一愣:“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些?”
甘露仰起头道:“小姐此去,何年何月回来尚是未知之数。麟州城是小姐的根基所在,总要有个人替小姐守住该守的东西。小姐,你若要走的话,就快走吧,奴婢一定竭尽所能拖住二夫人管公子,以使小姐能走得更远。届时……奴婢心愿也了,倘为此丢了性命,也无怨无悔的了。”
“甘露你……”玉娇震惊,没想到甘露早看穿了自己所想,早早预备了这番言辞要留下来。她一时愣住,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应。是答应她让他留下,还是生拉硬拽带她离开。
甘露微微一笑,又磕了头:“小姐,以后一定要回来。玉家的一切都是小姐你的,你才是玉家真正的主人。”[517z小说网·。517z。]
“……”玉娇嘴里渐渐不是滋味,把甘露扶起来,叹了口气,“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走?”
“恩。”甘露点头,异常坚定。
玉娇回头苦笑,对端木易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端木易对此并不发表任何看法,对站在门口的白雪焕了一声,白雪便跳到他肩上,喵呜一声,目光泛蓝看着玉娇。
这一黑一白仿若天成,丝毫不令人感觉到突兀。
那端直的身影率先出门,回眸看玉娇依旧一动不动,便催她:“你还不走?”
玉娇唇畔一动,似乎有什么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扭头提袖试了一把,便随端木易离开了。
这一去,玉娇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重回麟州城,重掌玉家大权。对于她的突然失踪,倒不担心柳氏与管公子会作何想。人是在管府丢的,管公子自然不会笨到告诉柳氏自己失踪了,铁定是能骗得了一时就骗一时,能骗得了一世那就最好。因为管公子要得到的,可是玉娇身上所带来的附加价值,一旦让坊间知道玉娇失踪,他管公子的名号也可能会一蹶不振了。至于柳氏,怕以后隔三差五地要去叨扰管公子了。
也是正因为如此,甘露才决定留下来。若是她也跟随自己一同离开,凭柳氏李金花的嗅觉,想必立时就觉察出异样了。
站在冷风中的城墙头,阅尽麟州城繁华灯火,玉娇心头忽而袭上悲怆。她不解:“依你现在的能力,孤身一人离开这里不成问题。为何一定要拖上我?”
端木易较好兴致,斜倚在墙头把白雪按在大石砖上顺毛。听她一问,忽而间浮出一丝诡异的笑:“无甚,心血来潮而已。”
“嗬……”玉娇冷笑,“既然如此,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她便只身离开了城墙。娇小的身子渐渐被夜色吞没,渐失了那清晰的轮廓。
一抹风送来,夹杂冬雪的凌烈,碎沫打上端木易的脸庞,他轻轻一抹,弹指吹散。不经意间,便见月亮底下飘来一顶白色软帐笼罩的肩典,于月光里朦胧又真,既真又幻。
它轻飘飘而来,缓缓沉落墙头。细心一看,便会瞧见那肩典竟然是没人抬的,也无线牵引。这一大具东西,到底是从何而来?
只听肩典里低沉地传来几声笑,便有一青衣男子从里头出来:“让您久等。”
端木易微微一笑,那一贯僵冷的脸庞顷刻间仿佛有了七情六欲似地,不再令人突生冷漠之觉。他一摆手,从城墙根上走来四个白衣少年,拾级而上,直到都在端木易跟前掬手施礼:“听说您受伤了,可让小的们一阵担心。您以后,不能再独自行动了。”
青衣男子颔首:“三太子的人已经寻到了麟州城,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回朝安要紧。殿下离开太久,那里的人快起疑心了。”
端木易抬头望月,眉宇忽而一簇,看到玉娇慢慢从城门出来,一路往麟州郊外徐徐走着。黑风冷月,这么大冷的天儿,她能去哪儿呢?他紧紧抿着唇,一时神游太虚。
青衣男子再道:“殿下!”
“易先生无须多言,现在就摆驾回朝安。”
原来这青衣男子,才是端木易,乃是南临皇嗣大太子殿下诸葛均的谋士。何以诸葛均借了端木易的名字逗留在麟州城,此说来话长,暂且不表。
只见他们颇为行色匆匆,那四名白衣小厮便抬起肩典下城墙,出城后再无迹可寻。
南临毗邻东珵国南面,以发达经商业在经济上处于四国之首。对于其他三国而言,南临人,应该是集智慧与算计,君子与小人并有,善与恶,荣与贪济一身的。对此有恨者有喜者,又有许多惧者。总之说起南临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的。
不过南临人与生俱来的那股生意经,往往令三国商贾人士自叹不如。往常的钱货交易在他们眼里并非是对等的,同样一批猪肉过自己手里一遍,重要的不是本钱回来没有,而是手底心过的那层猪油。
也不知道这南临大太子在玉娇身上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直奔麟州城又逗留如此之久,究竟是瞄上了什么猎物。当然,诸葛均可没承认玉娇就是那块猪肉了!
夜色渐深,明月当空,如两个硕大的荧光瓦当拼合地天衣无缝。一路上青草萋萋尽枯死,白雪未化银素衣,越走越是荒凉,杳无人迹。
玉娇随着脚步,心也变凉,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出了麟州城,竟是这等毫毛之地。自己一下子来去无从,不知该往何处。就连今儿晚上找个栖身之所也是个难处了!那回好不容易出麟州城去盘山庙的路上,她也仔细辨认过方向,可是夏去冬来,没成想这周遭景物都变了个模样。
话说回来,她连麟州城地处于东珵国什么方位都还甚不清晰,该如何确定个方向。
挑了处不易被风吹着的岙口,她怀抱双臂坐了下来。这一静,天地皆寒,空气中一层层霜雾罩到面门,盖了她满头满脸。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新生之路第一步
清晨霜冻,土壤里的水分尽都结冰。睡梦中的玉娇手掌轻轻一阖,指甲里就嵌入了块带冰的沙砾,一下子将她刺醒。
嘴中呼出的水汽团团如云雾,睁开眼发觉已到天亮,而自己手脚冰冷,几乎把脸上的表情都冰冻住了。
她站起来伸展了下四肢,使劲搓了把脸。这天寒地冻的,在这儿睡了一整晚竟然还没被冻晕过去,玉娇庆幸不已。
在四周走动几许,发觉除了远处一个小村寨之外,这方圆几里地都杳无人烟的了。昨夜夜深视线不明,竟不小心走到了这个偏僻的地方。
打开包袱把冻得发硬的桂花蜜露糕喂下肚,她便决定去那座村寨碰碰运气。无论如何,得让自己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才行。出来太过仓皇,她原本的打算是,等“姓易的”养好伤,大约开春之时再行动的,没想到昨日不速之客的到访,竟把她的全部计划都打乱了。幸好随身带了许多不同年份的玉佩极那瓶灵芝粉,不然她就该懊悔死了。
重新上路并不好过。桂花蜜露糕虽然填进了肚子,但是那分冰冷与僵硬在胃里似乎始终难以被消化,一路搁着她的肚子让她分外难受。
好不容易到了村口,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扶在一个小石墩上暂时缓口气。
村口恰好有一口青砖筑壁的水井,旁边三两个素衣妇人正笑闹着家长里短坐在一处洗衣服。包着碎花头巾的妇人率先瞧见了玉娇,便指着与旁边几个人道:“瞧见没?有个小子在那儿。”
山野小民见识短浅,几个妇人都摇头:“村长说了,现在周边乱极了,谁知道是不是哪面的细作。生人不可近呢!”
“还是个小孩子呢!”碎花头巾的夫人拿洗衣的木槌指着玉娇,“看着并不坏。”
“……嗬嗬,宋家大阿嫂,咱们还是别管这些了。哪家小孩由着不管,大清早地坐咱们村口!我洗完了,回去了……”
“我也好了,哎,等等我一起走!”
“还有我……”
一个接一个离开,宋家大阿嫂只能苦笑。回眸再往玉娇看,忽然间吓了一跳。只见玉娇正安安静静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那目光也不知为何,让她心陡地一酸,不禁软和起来。
玉娇只是好奇,这妇人如何赌自己“看着并不坏”呢?坏不坏也不是雕在脸上的,她为何这般笃信?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至少那样算计了柳氏李金花管公子的,已经与她往日认知的好人相去了十万八千里。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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