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内鸣笛,一干人浩浩荡荡闯进了连家庄,杀气弥漫,咄咄逼人。
杀戮却没有展开。
一干人众退至两旁,让出了一条路来。
缓步而出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衣着光鲜华丽,白色的缎面上用金丝绣着鸾凤和鸣,玉带束腰。他手持羽扇,脚踩鹿皮长靴。满目讥笑与讽刺。
光华,与荣耀。
闪烁不已。
那个男子是谁,在场的人怕是都不知道。可是他的身份,地位当是不寻常的。
“这阵仗还真是他妈的狗日的啊!”也不知人群中谁叫嚣了起来,顿时惹来一阵笑声。
那一头的辉煌男子始终不以为杵,闲然自得的摇着扇子。
场面刹时吵闹起来。架还没有打,口舌之争连绵不绝。连家主事之人还未出现。那群草莽无人约束,吵的面红耳赤之际,正欲大开杀戒。
“吱啦。”一声,连家大厅门户顿开,素衣男子徐步走出。
他今天精神很好,束着高发,穿着那件洗得毫无光鲜的白色长袍。信步走出,身后跟着的是他的娘子,也是一身的白衣,清雅如斯。
那对面的男子总算放下了扇子。他开始端正的忘向对面的白衣男子——连太白。那个即使穿着一身毫无颜色长衫的男子,却也不失风采。
他又望向了连太白的妻子,然后他开口了,“李姑娘。”他开口唤的是红绸未嫁时的姓氏,而不是连夫人,足见他的轻狂。
“奴家已是连家的夫人,不知小王爷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对了,王爷怎么会和阎王门的肖宁之辈在一起,莫非王爷是受了威胁。”红绸回应。她知道朝廷的人会下来,却不曾想到来人竟是曹子由——
曹子由突然一阵愠色,隐忍了下来。他并不发怒,“李尚书忧郁成疾,思女成病,特让本王等将李姑娘带回去。”又把矛头指向了连太白,“连大夫不会阻止尚书大人父女俩天伦之乐吧。”
“嗯,如若当真如此,我便立即和内子前往京师。”
“那敢情儿好,便让我送二位一乘吧。”当下曹锦带说完,群雄具拥而至,霎时厮杀成片,血染满地。
“奶奶地,王八羔子,看我不宰了你。”
“妈的。”
……
粗口叫骂叠荡起伏。刀枪迸激,光芒四射,空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酸臭味。腐朽,浓烈,恶心,绝望。
杀红眼的那些人不断砍杀,兵器摩擦肌肤的撕裂声,血如泉涌的惨烈。敌人的血,自己的血,全然不顾,他们只是来回的砍着,互相的不留情面。这一刻,连家庄惨如地狱。而那鲜血,便是通往地狱之门的道路。悠长深邃,而,悲哀,决然,凄烈。
曹子由的目光落在连太白的脸上,他看到了他的惊恐,他的不忍。所以他笑了,笑得极其扭曲,他在嘲弄场上那些厮杀成群的人,他们的命如此的廉价,毫无,意义。
“够了,住手。”连太白怒吼。
厮杀中的快意顿时消失在曹子由的眼中。他满脸的笑意全是讥讽。他点头示意身边猥琐的汉子。一声“停”响彻空中,四散开去。
场中真的就停了下来。
那些筋疲力尽的人绝望跪地,那些痛失亲友的人号啕大哭。依然有叫骂,有推搡。
这就是江湖,今天活着明天死的地方。
山色空蒙,茵茵绿意。却也可怖的很。
秦千夜和凌起风站在树梢上,借着枝繁叶茂的屏蔽,纵观这一场杀戮。
她没有施加援手,她只是在看,毫无表情地看,看死亡,也看愤怒。
连太白开口了,他的脸上一阵凄白,心有戚戚,而无可奈何的悲哀。
他开口了,声音生硬的可怕,他说,“连家的事,连家自己了,不甘他人的事情。”
“好。”曹子由语带笑声,像是早已料到,也像是期望如此。“就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连家庄主不假他人之手。如此甚好。”他扑着羽扇,一阵清幽,然后他斜着眼睛,篾视着对方,“那么连大夫要怎么担当呢?是要跟咱们跟连大夫比医术?笑话。”
连太白脸上一阵清白,不顾曹子由的嘲讽,只是招呼着手下将伤者送进屋内疗伤。
“我们比试三局,获两局者为胜,倘若我方败下阵来,当即退下紫金山,绝不再犯,如若你方败阵,嘿嘿,连家庄自然将不复存在。”曹子由轻泠地开口。嘴角一阵浓浓笑意。
连太白森然道:“好,我便应你的要求。”
曹锦带在身旁那猥琐的男子耳边部署着什么,那男子立马跑开了去。
一道剑光,一道冰冷的剑气罩了下来。不知何时,场中已然站着名中年男子。男子身材矮小,双目无神,但周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意。那是他的气,剑气,迫人的剑气。一股子的肃杀之意。
在场的人一阵寒蝉,不乏颤抖的,也不乏惧意尽显。
有人识出了他,大叫起来:“郑尚宽,是郑尚宽,是天下第一剑呐!”
“我们有救了,我们赢定了。”
有人在欢呼,在欢笑。
场中的男子不言不语,他只是定定注视着前方,而后说了句:“请。”横跨一步,便摆开了架势。
“那感情儿好,能和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剑比试,当真是一大快事!”曹子由爽朗而笑,剑眉星目,丝毫不将郑尚宽放在眼底。
台阶上屹然而立的连太白煞是惶恐,他怕的不是输,更不是死亡,他怕的是会连累到其他的人。所以他出声了,几乎怔怒的出声,“今日,连家之事连某多谢各位帮忙,只是,连家的事,不需任何江湖豪杰的出手,在场的,若能行走,便下山去吧,连太白不做挽留。”
这话当是说给郑尚宽说的,口吻依然淡而无异。可是郑尚宽一动不动站立着。目光无神,却阵阵冷意。
“郑先生!”连太白大声道,“郑先生,连某不领你的情。”言下之意便是,你快退下吧。
郑尚宽依然没有做出回答,他只是突然聚集了目光,冷冷地注视曹子由,“出来吧。”
曹子由裂开嘴角,微微笑了出来,“那么,该派谁出来比较好呢!”他似是喃喃自语,却很快做出抉择,“小五。”
他叫了声,随即有名男子应声而出,他走至场中,周遭人群顿生惧意,那本是并不存在的惧意,却在他出场的瞬间,内息释放了出来,无论怎么看,如此收放自如的内息,果然是个中好手,只是这小五的名号,倒是让人捉摸不透。
男子持剑,在头顶宛了三朵剑花,刺向郑尚宽人中。
郑尚宽并没有出剑,他在看,他在等,他在试探,试探出这个名叫小五的男子的身份。所以他后退了。不只退了一步,足尖点地,迅速后退。
小五步步紧逼,郑尚宽冷眼相看,还是没有还手。
小武凝眉,两道寒光乍然出现,“啾,啾。”两声,竟是两枚流星镖被郑尚宽当了下来。依然没有看到他出剑,却听到飞镖撞击利器的声响。他的剑在那里?
他没有出剑,可是他还击了。取小五五定穴,以掌代剑,突然击出。
小五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手,硬生生接了这一掌。
猛然感到手掌发麻。
原来他不出剑,竟是因为他已无需出剑,便能赢他。
小五没有恐惧,因为,没有比败给郑尚宽后,更惨的了。——王爷,是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他拼了,之前挥剑,并没有使出全力,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来历,可是这次,只有使出十成功力,纵使死也要死在郑尚宽手里。
抖了抖剑,全神贯注于剑尖,将内力注入剑之上,然后他笑了。
踏足而上,全力击出。
兵刃相击。
郑尚宽拔除了他的剑——那把举世无双的泰阿剑。
星光四溅。
四周一片死寂。
“小五赢不了他。”树上之人悄声而说。
“郑尚宽有多强?”另一人问。
“郑尚宽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并不只是他的功夫好,他的泰阿剑是上古好剑,正道之剑,可斩尽一切邪魔。当然,加上郑尚宽的泰阿神功,当真是天下第一。这样的人怎么会输,他若输了,又怎配做我的对手!”秦千夜冷哼出声。她转过身,不想再看这场比试。
身旁那人忧心忡忡,他道,“那么,你胜的可能性有多大?”
“十招之内。”
“啊?”
“十招之内,小五定败于郑尚宽之剑。”秦千夜正色道。
凌起风重又关注场中,此时却心忧不已。
“呼呼”剑啸,泰阿剑顺着小五鬓角向下斩去,小五迎上前去,侧身躲开,仍被削下一寸青丝。
可是时机刚好,小五佯装弯腰,弹地跳起,剑若游龙,嗤地贴近郑尚宽衣襟。
“叮,叮”又是两枚暗器同时发出。
“筝”地一声,又被拂开。
郑尚宽一个翻身,健步如飞,一招否极泰来挥了出来,顿时,一阵刺痛划过小五脸庞,他的脸被剑气划开了。
小五被逼得无路可退,刹时眼珠灵动,至诸死地而后生,心生一计。
另一道剑光接踵而至,光芒笼罩,金光四散。四周的人无法睁开眼,都闭上眼,屏住呼吸。
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睁开眼的时候,只见小五趟在地上,口吐鲜血。
好剑!
好利的剑!
此时,郑尚宽依旧矗立,平淡无情,任清风吹面。
“好一个天下第一剑,小五,败了并不耻,回来吧。”曹子由凛冽道,“既然郑先生被奉为天下第一剑,自然有不败的理由。
场面有些冷,在场的有些寒若惊蝉,因为小五虽败,可是郑尚宽的臂膀开始淌血,而且脸孔尽显苍白。
他受伤了。
谁都看出,小五与郑尚宽的差距,可是,郑尚宽受伤了,而且决计伤得不轻。
“是销魂柳叶刀。”秦千夜半蹲着,开口道,“到底是郑尚宽疏忽了。果然,人不能一直处于上风的。”
她冷哼了句,凌起风没有接话,只是继续关注场中的动静。
郑尚宽被连家庄的两名侍从扶下了场。他伤得并不重,但要痊愈恐怕也要调理个把月。索性遇上了神医连太白,这伤也便能好得快些。
曹子由道:“怨赌服输,但想来郑先生也受了伤,倘若我方再与郑先生一战,实在有失公平。不如这样,这第二场的笔试,就改文试吧。”
在场的无不感庆幸,刚才场中的激斗让人心有余悸,倘若不是郑尚宽大意了,这一刀怎么都不可能刺中。但若然小王爷再派出什么绝顶高手,郑尚宽可能就不那么轻松了。所以在听到文斗的时候,场中一些人还是存着侥幸心理,虽然不知文斗斗的是什么,但总比厮杀来的好。
“怎样比法?”连太白扯开嗓子问。
“素闻连家庄庄主琴棋诗医四绝,曹某不才,略懂棋艺,特地想来会会庄主。”
“小王爷何必客气。小哲,去拿棋盘来。”他对着身边的仆人说。
不多时,棋盘便摆在了场中央。
曹子由飘身而至,已然入场,端坐桌前。
可是,连太白却被他的妻子拦了下来。
“你若信得过我,便让我去。”红绸轻声道。
“这是何故,又是何苦?”连太白皱眉。
“这里需要你主持大局,”红绸扬眉,专注地凝视着连太白的双目。“相信我。”
“哎。”连太白无奈地甩袖。“去吧。一切小心。”
四方桌前,曹子由吐气如兰,“红绸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红绸静坐桌前,俯视棋盘。
曹子由运筹帷幄,温文而笑。
第一手星位。曹子由执黑,红绸执白。
这第二手下得很慢。红绸在盘算,盘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打败对方。所以她在计算,详细地算这之后的几步。
白子的第一手是天元。
随后曹子由下在星位。看似慢条斯理,却不料曹子由的目光如炬,满眼的自傲。
“嗒。”一手快手棋。红绸气势如虹,开始进攻了。
曹子由靠,红绸扳,曹子由打劫,红绸长,曹子由跳,红绸小飞,这一来一往走得神速。可是双方却是当然不让。
天空掠过一道祥云。似是一道好彩头。
已经有人在打哈欠了。
对于那些舞刀弄枪的人来说。棋,是种很无聊的东西。这种时刻到宁愿倒头大睡。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
连太白满是忧郁。
这局棋,快有定数了。
这局棋在布局时,红绸走得如鱼得水,她棋艺颇精,皆因其仿照大悲棋手《开棋经》的走势。图见端倪。
曹子由下得很稳,颇有行云流水之感。
这局棋,不到收官,很难说谁会胜出。
山气氤氲,云绕钟山。
那下棋的两人全神贯注,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棋力相当,却没有遇到知己的快感。因为他们都想赢,他们的心思,早就不在这棋盘上,而是着连家庄的一草一木,一井一瓦,甚至是在场诸位的性命。
红绸渐渐有些支持不住,衣衫被汗水浸湿,她的额头汗珠滴下,她也没有心情去擦拭,心心念念只想着赢得这局棋,为连太白,也为将来的自己。她要让连太白正视她,爱上她,她要让他知道她的好,她的心,她的爱。
所以,她不能输。
那一头,曹子由气定神闲,却突然面露难色。
“不好!”树梢上,秦千夜突然厉声叫了出来。
“来者何……”群雄视线扫向树梢,但听那“人”还未出口,只见场中红绸突然口吐黑血,倒地不醒。
连太白匆匆抱起红绸,立马给她吞了颗固本培元的药丸。却仍不见她醒过来。
丝丝冷意直指曹子由以及树上的那两个人。
“哗哗”利剑出鞘,是点苍派的木先生。“藏头缩脑的岂是英雄所为?”
两道身影纵身跃下。
“在下秦千日。”秦千夜淡淡道出口。
“没听过。”木先生冷淡的回应,声音中仍带着怒意。
“在下凌起风。”凌起风拱手作揖。
“噢,是卜算子先生啊!”这回应入耳,颇有赞赏之情。四下人群也有欢悦之感,好似这凌起风是多么的出名,多么的侠义,也多么的让人称道。
秦千夜瞥了眼凌起风,以隔音之术直传凌起风之耳,“还真看不出来,你凌大公子竟是这么出名。”
“千夜,你的口气有点酸溜溜的。”凌起风笑着回答。
秦千夜却转过头,翻了个白眼,走到了场中央。
“红绸怎么样?”她问的是连太白。
此刻,连太白脸色沉重,他取出金针,想以金针刺穴,让红绸醒过来。
红绸的确是醒了,却显得极为疲惫。
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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