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花跟在项嬷嬷身后,笑道:“我不累,小姐醒过来,我这心呀就从嗓子眼落回肚子了,呀,小姐起来了啊,奴婢打水去。”
沈雪浅笑道:“冬花歇会儿吧,你们三个,快去用早膳,一会儿到毓秀园。”
三个丫环福一礼出屋下楼。
项嬷嬷打开食盒,一边提着紫砂药罐把药汁过滤注入青花瓷碗,一边问:“毓秀园离着可远,小姐的身子骨儿受得了不?本是孝心去见老太君,倒是怕有人多嘴说会过了病气给旁人,不如多歇两天,好利索了再出门。”
沈雪不语。这是担心过病气,还是拖延时间不想让她知道某些事?沉吟片刻,道:“老太君赏下了血燕,我要是不去谢一下,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就是不给长辈请安,不给长辈请安是失礼的、不孝的,老太君或是三夫人责怪下来,我可担不住,连累项嬷嬷挨板子,我会难过的,在这侯府里,也就是项嬷嬷对我好。”
项嬷嬷笑道:“小姐说的也对,小姐是个没人疼没人帮的,说话做事让人揪着错处,小错也成了大错。嬷嬷的乖小姐,越发懂事了,来,喝了药,嬷嬷陪小姐一起去毓秀园。”说着话,把药碗递给沈雪。
沈雪接过药碗,轻轻吹了吹热气,并不迟疑饮下一口,心头随即滚过冷笑,这是不死心呢,非让她躺在床上做活死人,那幕后的黑手,今日在侯府我容你再一再二,他日现了原形休怪我手辣!小脸皱到了一起,勉强挤出一句“好苦”,呕呕止不住呕吐,一大口药汁连着刚吃下的燕窝粥桂花糕,粘了糊漉酸了吧唧的全都吐到了地板上,呕吐中一个掌不住,药碗滚落地上,药汁洒了一地。这动静唬得楼下正吃早饭的三个丫环忙不迭跑上来,倒水的倒水,打扫的打扫,拾掇的拾掇,一通忙活。
沈雪漱了口,脸色更苍白,望着项嬷嬷,可怜兮兮道:“嬷嬷,这药太苦,咽不下去,嬷嬷,不喝了好不好?”
项嬷嬷呆了呆,忙道:“小姐,不喝药,这身子怎么得好,嬷嬷给小姐拿蜜饯吧,小姐想吃梅果还是桃脯?”
沈雪咳嗽两声,有气无力:“项嬷嬷,你帮我去毓秀园告个罪吧,和老太君说,我缓过神来一定去给她请安,冬果,准备热水,我要更衣,冬花,你把花瓶里的枯花丢了,摘几把藿香叶子插上,再泡一杯藿香茶来,冬草,换上晒过的被子,睡着舒服些。”四个人各有安排,与平常无异,应该可以起到一定的障眼作用,免得那幕后的人过快生疑。沈雪又咳一声,她需要时间筹谋,冲动是魔鬼,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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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摔跤
项嬷嬷细细看着嘴唇发青无血色的沈雪,忧虑不已:“小姐,嬷嬷听你的话,嬷嬷这就去见老太君,小姐你要乖,好好歇着,小姐什么时候想吃东西了,嬷嬷给你取去,身子是最重要的。”
沈雪勉力一笑:“知道了,嬷嬷你快去吧,晚了要受老太君责备的。——哦,嬷嬷,把药收走吧,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有老太君赏下来的血燕,我会好起来的,是药三分毒,实在不好了再吃吧。”
听得“毒”字,项嬷嬷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喏”一声笑了:“小姐身子总弱,这是吃药吃怕了,也对,是药三分毒,不吃也罢,好好调养比什么都重要。”转过身提起食盒往外走。
冬花抓着枯花也往外走,看见项嬷嬷提了食盒,连忙道:“项嬷嬷,这是奴婢的活儿,还是奴婢来吧。”不由分说几乎是抢过那个装药罐的食盒,嘴里嘻嘻笑道,“项嬷嬷是长辈,动动嘴就好了,奴婢年轻,手脚快——”话还没落,脚下绊着门坎,身体一下子摔出门去,重重地摔向前廊的雕花扶栏,若不是项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裙带,冬花很有可能撞断扶拦,摔下楼摔到院子里去,真是太悬了!
冬草惊叫,顾不得看一眼沈雪,急忙扑上前扶起冬花:“可摔着哪儿?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不叫人省心!小姐仁厚不计较,你自个儿更该小心做事,搁别个院子,不知吃多少板子!”
冬果很不厚道地嘻嘻笑道:“冬花姐姐人长得好看,摔跟头也摔得比别人好看,光把手上东西摔了,一点点没摔着脸,冬花姐姐的荷包要清减了。”
冬花瞪一眼冬果,骂道:“想我摔烂了脸见不得人?你那个荷包要是鼓鼓的就奇怪了,没我也轮不到你个小懦货在主子面前得力,美得你!”回头看看楼下摔烂的食盒、摔碎的紫砂药罐,瞟了瞟项嬷嬷,揉揉胳膊肘儿,揉揉膝盖,揉揉手掌,又拍了拍心口:“菩萨保佑!”
冬果正准备下楼,一扭头一吐舌头,嘿嘿道:“菩萨有眼,只保佑好人的。”
冬草扶住因膝盖疼痛而有些站不太稳的冬花:“菩萨慈悲保佑你,保佑你被项嬷嬷扯住,保佑你没把胳膊腿摔断咧!”看项嬷嬷,“抻着项嬷嬷没?得亏项嬷嬷,不然说轻的也得个把月下不了床。谢项嬷嬷啊。”再回头责备地瞪冬花,“杵着发呆,摔傻了怎的,损了大厨房的东西要赔的,赶紧求小姐饶恕吧。”
“你们两个丫头倒是要好,”项嬷嬷怜爱地抚平冬花衣裳上的褶皱,“都是小姐跟前的,谢不谢的听着不亲,冬草为了你好,冬花你还真得改改毛躁的性子,总这个急火火不稳重的样子,连累小姐被人笑话教仆无方,惯着你们不成体统,小姐的名声一点点的都在小事儿上,名声不好,选夫家可得费死劲,你们呀,往后说话做事多长几个心眼儿!现在小姐身子骨不好,多说些软乎话,别磕一个头就算完事,自求多福,嬷嬷走了。”下了楼梯,叫过一个婆子把院子收拾干净,径直往院门走去,插在发髻的紫金钗上的红宝石在晨光中闪过一点瑰色。
沈雪看着这一派唱念做打,微微冷笑,这一跤摔得可真有趣,大大咧咧碎嘴碎舌的冬花原来也是个有趣的,这三个丫环,怕是都不干净。侯府里没有一个主子把听雨院放在眼里,自然怪不得仆妇踩低,月例银子虽无短缺,终究是有限,比不得其他院子见惯的各种赏赐,有谁不是可以被收买的,或者在她们进听雨院之前就已认了主子,五小姐从来不是她们的主子。
沈雪忽然意兴阑珊,在这个忠孝治家国的帝王社会,子女的一切都在爹娘手里拿捏,几乎不可能自主未来,男尊女卑,寻常女子更是无法脱离家族而独自生存。在这个三代功勋的侯府内宅,娘不是亲娘,不怪她冷眼,爹可是亲爹,却是多一眼都不给她,爹不疼,娘不爱,兄弟姐妹欺负是常菜,她的婚事一定用来为侯府换取利益。坐以待毙?那是落水之前的沈雪,往后的沈雪,以无母庶女之弱胜功勋侯府之强,必须的。
沈雪看着跪在脚下求饶的冬花,淡淡道:“那药,你一直照看着,没离开过?”侯府上下数百人,药库的药材进进出出,保不齐有人会动歪脑子,管事按方给冬花拿药,不好说有没有无意或故意拿错;大厨房事多物杂,来来往往哪个院子的都有,最是个容易出乱子的地方。煎药的是冬花,端药的是项嬷嬷,她也不能冤了冬花或项嬷嬷不是?
冬花抬头看沈雪,看到她苍白的脸上若隐若现一个凉飕飕的笑意,习惯的碎碎念不由得全都吞回肚子里,闷声道:“是。”
沈雪笑意略深,一眨不眨盯着冬花,然后幽幽吐出两个字:“真苦。”
冬花双肩一垮,难不成药不苦蜜苦?一转念,亏得药苦才没出乱子,菩萨保佑!咯,这可是件大事,必须得让那个人知道!圆圆的莲子脸一皱一抽,快哭了:“小姐,良药苦口唉。”
沈雪唇角弯弯:“你摔坏的东西,你自己去公中报赔,我就不管了,冬草说你得改改这毛躁的性子,项嬷嬷说你没个侯府丫环的稳劲儿,赔几个钱长长记性也好,冬果也说你的荷包可以清减清减。”沈雪轻松将祸水引给项嬷嬷和冬草冬果,那意思,冬花,你得明白,不是小姐我不想给你报赔,项嬷嬷和冬草冬果她们三个都说让你赔钱是为了你好。
冬花真哭了,就指着这几个钱攒嫁妆压箱底呢,一抹泪,恨恨地瞪向冬草。
冬草脸一变,只觉得满嘴发苦,吃了一大把黄连的苦,小姐,小姐怎么能——“挑拨”呢!会“挑拨”的五小姐,还是五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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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两生花
沈雪瞄瞄冬花,挥手让冬草扶她站起来,缓缓吐出三个字:“我饿了。”毛老人家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冬花哭泣流泪的脸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小姐等着,奴婢去大厨房取燕窝粥。”转过身,抬脚就跑,险险和上楼刚到楼梯口的冬果撞个满怀,冬果闪得快又抓住栏杆才不至于滚下楼梯。
沈雪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冬果脸也吓白了,看到沈雪那清洌无波的神色更是心怯,不自觉往后缩了缩,貌似要把自己缩成透明人,而又不得不禀告:“小姐,热水准备好了,衣裳也放好了,奴婢扶小姐去沐浴?”
沈雪:“冬花去大厨房了,你去摘些藿香叶子插花瓶里吧,再备好藿香茶。”
冬草伸手准备扶沈雪:“小姐,你身子还弱,由冬草伺候着吧。”
沈雪摇摇头。之前的沈雪,近身很多事都是自己做,现在更不习惯让人伺候洗浴。缓步下了楼梯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浴室墙壁地面一色儿用光滑的青石板砌铺,上嵌一面硕大铜镜,室内中间一个注满水的大木桶,两侧各有一个方形石瓮,一瓮热水,一瓮凉水,瓮中漂着一只长柄木瓢。
沈雪除去衣服,跨进浴桶坐了下来,头仰靠在宽大的浴桶边缘,周身浸入温热的水里,缓缓地闭上眼,大脑开始飞快运转。
上一世跃马持抢驰骋过沙场,千军万马中可取敌上将首级,又一世是军械学院的高材生,莫说各种枪械,火炮导弹也是玩过的,学生时代的每个假期,爸爸抓她去跳伞,妈妈抓她去特训。那一对模范军人夫妻,他们知道深爱的独生女儿是死于谋杀而非车祸吗?往后的岁月再无人承欢膝下,他们一定非常痛苦吧。沈雪忽然觉得鼻尖一酸,爸爸,妈妈,多么遥远的称呼,又多么温暖!
这一世,她有生身的爹娘,却无爹娘的疼惜!两行清泪悄悄滑落,沈雪掬起一捧水从额前流下,过去的让它过去吧,就现在这个小身板,能干什么呢,好的身手不是想象出来的,必须经过锻炼,对自己狠,将来才有机会对对手狠,无论何时何地,只有强者才有说话的资格。侯门深如海,暗影憧憧,想锻炼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定得想个办法!找回一身武功,也就找到了侯府之外的立足之地。
想到了出路,沈雪心头的郁气散了不少。悠然洗完澡,用棉巾擦干身子绞干头发,穿上丝质中衣,披上锦缎披风,沈雪返回楼上的房间。
此时的沈雪并不知道,上一世的她车祸身亡不久,沈爸在抢险救灾中为抢救国家军工战略物资牺牲,同一天沈妈在执行缉毒任务中为保护战友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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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荷塘原来种着半塘的荷花,此时已是八月下旬,晚荷也已开败,只有满月一般的荷叶在水中茂密地生长着,红白锦鲤在荷叶下悠闲地游弋。荷塘边盛开着一大片妖艳的红色花朵,一眼望去竟仿佛是燃烧的血火,红得夺目而惊心。凉爽的秋风夹着桂花的花香从荷塘那一边飘过来,香里透着蜜一般的清甜,荷塘边的红衣少女想要抓住那鼻尖之间的清甜,似乎又一瞬间被另一种令人更加沉醉的蜜香吸引。
“这三年,你我的日子都过得太平淡了,既然你失了光华,那么,我会让你看着我,看着我沿你走过的路,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处,与他一起望最美的风景!你,我会在你的身边堆满这些美丽的红花,传说,花香是有魔力的,能唤起前生的记忆,哦,你想起前生又如何,亦只能看着我,眼睁睁看着我捧走你的幸福,比你还幸福!”
鹅卵石的小路那边,匆匆走来一人,见到红衣少女,好似被惊着了,止步福礼。
红衣少女的目光似不经意地从红花转向荷叶,眼角却扫视周边,低低道:“成了?”
那人诚惶诚恐:“老奴无能,那事儿,没成。”若是有人看见,不过是觉得这人深惧红衣少女罢了,在这侯府里,有几个不惧红衣少女的?
红衣少女秀丽的眼眸飞快闪过一丝怒色,脸上却是泰然自若,压低的声音则是狐疑不信的:“怎么可能不成?那是十两金子一钱的宝贝,若是有什么不妥,据说只是极淡极淡的酸味,被那贱种发现了?”
那人退后一步,垂着头:“应该不是,那样子作不得假,也从不是个会作假的人。况且第二次是下在药里的,药的味道本就重得很,那点儿淡酸根本不显,许是凑巧。”这一退,令人觉得这人大概是被红衣少女喝斥了。
少女目光如冰,盯着那人,忽地一笑:“你跟了我也不少时日了,想要的我都给了你,我要的回报就是看你这一桩做得成做不成,机会由你自己把握,我只看结果,别让我失望,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这一笑,秋天湛蓝如洗的天空竟似暗了三分,惊心动魄的红花也失了颜色。
那人立即福一礼:“奴婢省得,奴婢豁出性命不要,也会做成这一桩。”
红衣少女笑得更深:“保全自己也很重要,再多的银子也得有命花不是?”远远看来,人们可见红衣少女的笑容,令人觉得她必是被眼前的人取悦了。其实,笑,有时候就是个表情,与心情无关。
那人再福一礼:“谢主子关怀,奴婢一定不让主子失望,奴婢告退。”身影很快消失在鹅卵石小路的另一头。
风吹过,绝美的红花随风起伏,风送花香。
红衣少女轻轻一抖帕子,有细尘飘落,淡淡地笑着,笑意并不达眼底,她叹息一声,喃喃低语:“如果你不肯老老实实走我给你铺下的路,那么,就走一走我曾经走过的路吧,也许会有不同,祝你好运哦!”细尘飘落到的荷叶,忽然现出浅浅的焦黑,好似一瞬间枯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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