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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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不奉陪-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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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叫曼陀罗华,曼珠沙华,叶落花开,花落叶开,花叶永不相见,所以又叫两生花。”

冬草选择性地听了几个词,噘起嘴道:“有趣,蟑螂,噫!那玩意儿恶心巴拉的,到处爬,咬衣服,咬书画,打还难死,蟑螂花,这么美的花怎么能叫蟑螂花,哪儿像蟑螂了?小姐说什么来着,曼什么华,这个名儿好听。”

一路走,镇北侯府内随处可见奢华美景,红栏绿板,假山石雕,曲径回廊,虽时已仲秋,依然有各色鲜花争妍。抬头处是一座人工小山,山坡上栽种一些颇具君子格调的花木,每月有花开,每月花不同,山顶建两个钩心斗角的小亭子,坐在亭子里,侯府风光尽收眼底。绕过小山,见两排冠盖华伞的香樟树,中间是汉白玉的台阶栏杆围拱的青砖空地,老侯爷常常在这儿督检少爷们的武课,老太君间或当作聚宴的露天广场,又一片怪石异木过后,侯府最卓然的毓秀园出现在眼前。

沈雪默默地哂笑,老太君就是老太君,有钱有势,喜欢上什么东西,就会像收藏珠宝一般将之收入毓秀园,如此才心满意足,因此毓秀园便如一个美仑美奂的……暴发户。

冬草忽然露齿一笑:“小姐,要不要走快些,老太君的传唤,不敢不听的。”

沈雪侧目注视冬草,这个丫环,面带微笑,神色宁和,无一丝局促,更无畏缩,浑不似置身在整个侯府最权威的地方。冬果是有趣的,冬花是有趣的,冬草,怎么会无趣呢?沈雪也不答话,脚下却在加快。

金碧辉煌的毓秀园正厅,窗牖大张,光线十分充沛,侯府上下的主子半主子,静静的,谁也没说话,——老侯爷最恶饶舌,谁也不想往枪口上撞。厅角的青花瓷仙鹤飞升香鼎燃着檀香,一缕轻烟袅袅弥散,空气中浸润着令人凝神静气的清香。

须发皆白的老侯爷在紫檀木的屏背扶手椅上正襟危坐。

老太君垂眸在看茶杯中的茶,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那低垂的眼眸也难掩眉头唇角一抹竭力压抑的戾气。她手中的杯子,是个幻彩镶金的琉璃茶杯,晶莹剔透的琉璃在本朝是个稀罕物,这件琉璃杯雕工极为精细,华丽的花开富贵饰纹在光线的折射下幻化出七色晶光,光彩夺目。稀罕物里的稀罕物,百两银子亦难买得。

在老侯爷和老太君的下首,或坐,或站,依次是各房的主子、半主子。丫环童儿各自随侍在身后。

长房,大夫人赵氏,大少爷沈世硕,大少奶奶冯氏,四小姐沈霜霜,六少爷沈世研。算半个主子的有刘姨娘和吕姨娘。

二房,二老爷沈凯原,二夫人杨氏,二少爷沈世榆,六小姐沈霨,七少爷沈世檀。算半个主子的有李姨娘和孙姨娘。

三房,三老爷沈凯川,三夫人艾氏,四少爷沈世湾,五少爷沈世波,七小姐沈露露,八少爷沈世涛。算半个主子的有朱姨娘、小孙姨娘和蒋姨娘。

一道浅浅淡淡的纤细身影从园门口走来。那身影走得比较急,却偏偏给人一种安步徐行的感觉。园子里繁茂的奇葩异树,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下的光幕,一刹那间仿佛成了她的背景,她好像披着阳光的光晕,独自行走在柔润明亮的水粉画里。

渐渐地,她走上台阶,走进正厅,眉目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渐渐明朗,虽有病后的青白,却掩不住从容温润的风华:一枝洁白的玉簪花斜插鬓发,浓密的乌发绾作一条大花辫垂在胸前,是个奇怪而又简单的发式,刘海儿也是奇怪而又简单的,稀疏,参差不齐,却令人颇觉秀逸,也清晰见得浓黑的剑眉在她细若白瓷的皮肤上勾画出两条英挺的黑线,一双眸子亮若星月,黑如墨玉,而眸光沉静,斜飞悠长的眼角使这张略显冷冽的脸孔多了三分妩媚华韵。

“砰”,琉璃杯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百两银子瞬间蒸发。老太君脸上那竭力压抑的戾气也在瞬间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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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的“琉璃”,是指玻璃。中国西周时已开始制造玻璃。西周古墓中曾发现玻璃管、玻璃珠等物品。南北朝以前,中国人把以火烧成的玻璃质珠子以及其它一些透明物质称作“琉璃”、“琉琳”、“流离”。宋朝时则开始称之为玻璃。到明清时,习惯以“琉璃”称呼低温烧成的不透明的陶瓷,概念上发生变化,与古代琉璃和现代玻璃均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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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磕头

老侯爷面上不露,心里却是猛地一震,几乎失神。

沈凯川容色冷漠,而双瞳微缩,看着越走越近的沈雪,容色更冷漠,而目光微微闪烁,隐有深意。

沈凯原、赵氏、杨氏看到沈雪的模样,皆是一阵恍惚,只是,所有人都被老太君失手掉落的琉璃杯引去了注意力,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神色异样。有老太君身边的丫环悄无声息上前一眨眼间将碎片收拾干净。

沈雪接收了射过来的所有目光,沈霜霜的高深莫测,沈霨的怀疑和郁闷,沈露露不加掩饰的嫉妒敌对,冯氏的吃惊,少爷们的不可思议,姨娘们的怅怅然,她谁也没看,只是依足规矩给那一圈大神小神行礼问安。呵呵,这只是开始,洗去厚重脂粉的容颜,如同长埋地下的明珠揭开了层层污泥,光华得以再现。

老侯爷虽有失神,长久以来的冷静强硬地唤回了理智。极快地扫了沈凯川一眼,老侯爷略一抬手,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五丫头起来吧。”

沈雪应声直起腰身,垂首恭立。

三夫人艾氏咳了一嗓子,又道:“五丫头,你这是……”

沈雪恭声答道:“母亲容禀,祖父祖母召唤,阿雪来不及细细梳妆,有失礼仪,还请祖父祖母原谅。”心里默默有语,原谅,而非责罚,我若送了当罚的梯子,没准你们就顺梯子下,随便找个藉口说罚便罚了,就我那小匣子里的银锭,伸一只手都能数清,不够你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的,不过,回话的态度很重要,侯府的老大,不能得罪。

沈霜霜掩口笑道:“祖母,您瞅瞅,五妹妹这来不及细细梳妆,倒是比那细细梳妆,看着清丽得多,往后谁再敢说五妹妹容色平庸,霜儿第一个不依他!五妹妹,之前是谁给你上妆啊,这么没眼色,当罚,重罚才是,埋汰五妹妹么。”

老太君换了一个茶盅,呷一口茶,把茶盅递给身后的丫环,没有理会沈霜霜的娇憨。她的脸色如常,眉心却隐隐发青,衣袖垂下掩住的双手在不经意间早已握成了拳,深深吸一口气,想说话,却吐不出一个音。这张脸,让那几乎忘记的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堵在心口,令她感到一阵阵窒息的疼。

沈雪佯作天真:“四姐姐是在夸赞阿雪吗,阿雪一直见四姐姐最是亮丽,常常觉得看花不如看四姐姐,可叫人挪不开眼去呢,阿雪心下以为多上些香粉胭脂,能有四姐姐的一分模样便心满意足了,”不好意思地低头笑,“颜夫子说过犹不及,是阿雪愚钝了。”切,项嬷嬷,我还没搞清楚呢,不能让你们先给发落了。

沈霜霜戳一戳沈雪的前额,笑道:“你也来取笑我,最属五妹妹你是个老实的,竟也学着嘴巴抹了蜜,倒把二哥那套哄人开心的甜话学个十足,一点儿也不好玩。”大少爷沈世硕右腿残疾,不宜承爵,二少爷沈世榆虽是二房庶出,却颇有名气,文采斐然,武功超群,风神俊逸,十二岁的四少爷沈世湾,极得老太君宠爱,聪慧,却骄纵自负,端阳节纵马伤人拒不道歉的事情至今为人所乐道,其他少爷年岁尚幼,因此长安城有不少人认为,沈世榆虽是庶出,承爵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这,却是长房最不能容忍的。

沈世榆笑眯眯道:“能哄得四妹妹开心,二哥我也心满意足了,四妹妹是京城第一才女,秀外慧中,五妹妹是京城第一侠女,后起之秀,我们镇北侯府一门双姝,可是旁人怎么羡慕也羡慕不来的。”沈霜霜在长安城久享第一才女的美名,突然出来一个第一侠女,还是自家平日里最瞧不起的又懦又笨的庶妹,这心里能容忍吗?沈世榆喝一口茶,把球又踢了出来。

“什么京城第一侠女,她一个粗陋不堪的贱——,学什么都不会,凭什么做侠女,还第一?凭什么?”沈露露对沈雪突然变得清丽的容貌本就嫉恨得心头滴血,这一声“侠女”彻底激得她再也忍不住发作了,伸出手直指着沈雪,尖长的指甲几乎划上沈雪的脸孔。

垂头站在沈雪身后的冬草迅速一个挪动,将沈雪拉开退出数步,避开了沈露露的指甲。沈雪睃一眼冬草,这一行云流水的快速挪动,不止落入自己的眼吧,厅上多的是个中高人。压下惊疑,眯了眼看向沈露露那扭曲的脸,看来颜夫子是沈露露收买的了。收买夫子来毁坏名声,同为庶女,她们之间有那么大的仇吗?

小孙姨娘吓得呆了呆,慌忙跑出来拖住沈露露:“七小姐,五小姐正病弱,你怎么能惹她!”

二夫人杨氏呵呵冷笑一声:“喔唷,老侯爷老太君都在呢,轮得到你一个小妾说话,听听这话说的,五小姐不病不弱,就是可以惹的了。三弟可真是好家风啊!”

小孙姨娘吓得立即跪下,连连磕头:“老侯爷明鉴,老太君明鉴,是贱妾鲁莽,坏了规矩,不关七小姐的事,不关老爷的事,贱妾绝无不尊五小姐的念头!冒犯了五小姐,贱妾甘心领罚。”不一会儿,额头便磕出了血。

沈雪注视转了身冲着自己的小孙姨娘,虚扶一把,幽幽道:“小孙姨娘歇了吧,怎么说你也算是阿雪的长辈,磕头磕成这血溅带雨梨花的,阿雪可承担不起父亲的埋怨,见着父亲更得往远了绕走,小孙姨娘没来由地这么对我,难不成想父亲隔远了阿雪?还是想让阿雪落个不敬长辈的言诠?”

心里的小人弹一弹手指,小孙姨娘,你自向着老侯爷老太君磕头就好好磕呗,偏生琢磨着把这不得不磕的头算到我这儿来,好让沈凯川更恼了我,我就是个枺樱咏裢笠膊辉偈侨頄{子,你想来暗的,我偏把你扔到明面上!心无所惧,一切坦然,沈家能捏我的不过婚姻一事,盲娶哑嫁,纵然嫁时是妻,也管不得他日后纳妾,一丈之内方为夫,与人分享,我嫌脏,不合我意,或休或离,随意,只求换得自由身,山高水远,有一身好功夫,有几个小钱钱,何处不自在!

小孙姨娘发愣,五小姐,没有跪到沈凯川脚下磕头认错?瞧花眼了?小孙姨娘抬头,只看到一袭水蓝色裙子,再抬头,方看到沈雪那张平淡如水而眼含讥笑的素颜,不由得一阵慌乱。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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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都不是人

小孙姨娘嫁给沈凯川为妾已有十三年,五小姐沈雪的一切都由着她捏扁搓圆,同是三房庶女,不踩得沈雪平庸笨弱,哪显出沈露露的明艳聪慧?沈雪突然出现她预料不到的反应,不由得小孙姨娘不心慌。

沈世榆优雅一笑:“七妹妹,你在问人们为什么称五妹妹是侠女,是吗?七妹妹真是好忘性,就在前天,六弟、七弟、八弟落水,是五妹妹把他们救上来的,当时七妹妹也在吧,八弟和七妹妹最亲吧,七妹妹若是下了水把八弟救上来,人们也会称你是侠女的。女孩子家学得会什么学不会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没有一颗感恩领情的心,连个人都不算呢。”

正厅里的人齐齐变了脸色。这一整天,谁去过五小姐的听雨院?谁感了五小姐的恩,领了五小姐的情?合着都不是人了!

沈雪垂下眼睑,这二哥,这么说话,他自己得罪一大圈不讨好,貌似为她鸣不平,却也发作得她讨不了好,有点看不透,应该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吧。

沈霜霜走上前亲亲热热拉住沈雪的手:“可不,母亲和六弟一直念叨着要去谢谢五妹妹,可又听说五妹妹一直晕迷不醒,便留了韩老大夫在客院里候着,随时给五妹妹问诊,今儿听说五妹妹醒了,母亲就说一定要去看五妹妹的,五妹妹身子还弱,可不能亏了调养,母亲已经吩咐了,给五妹妹那儿开小厨房,祖母赏下了好东西,五妹妹也方便随时取用了调养身子,不至于被人误端了走。”

沈露露和小孙姨娘又一齐变了脸色。沈露露愤愤然,不就一碗血燕嘛,竟告到老侯爷老太君面前,不就仗着自己是个嫡出的,这么欺负人,哼,我爹看着呢,有得叫你好看的!

有些人,只看到别人欺负自己,从来看不到自己欺负别人,而当有好东西出现的时候,就认为那一定是自己该得的,若得不到,那就是别人抢了自己的,或当自己吃了亏、倒了霉,便怨天尤地把身边的人全记恨上,从始至终都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固执地认定那是别人的运气好,得了老天爷的垂怜照顾,于是,一切不属于她的好,都可以变成她理所当然对别人使坏的理由。

沈露露,就是其中之一罢了。

沈雪给大夫人赵氏行了个礼:“阿雪谢大伯母牵挂。”看着沈霜霜,微红了眼圈,“阿雪也谢四姐姐关怀,其实那天阿雪也是吓懵了,都是自己弟弟,想不了那么多,幸好弟弟们都没事,阿雪只图自己问心无愧,不图哪个感恩和回报。”

大少爷沈世硕清清嗓子,微微一笑,道:“五妹妹心思单纯,重情重义,当得侠女两个字,我们沈家有四妹妹和五妹妹这样的女儿,是沈家的福祇。”沈世硕的五官长得极好,这一笑起来,似一下子将四方美景精华都聚拢过来,令人心旌摇摇。

大少奶奶冯氏顺着话道:“可不,有四妹妹和五妹妹这样的,我这个做嫂嫂的,脸上也有光彩。”

八少爷沈世涛朝沈雪翻了个白眼,谁是你个贱人的弟弟,做本少爷的姐姐,凭你也配!

杨氏掩了口笑道:“四丫头不止是才女,还是美女呢,这身天水碧云锦做成的衣裳也就是四丫头穿着能穿出天水碧的风轻云淡,画上的仙女怕是也不及四丫头灵动呢。”

沈霜霜赧然一笑:“二婶又打趣霜儿了,这天水碧的云锦正是女儿节时候祖母赏下来的,母亲请了瑞盛和的裁剪师傅过府量制的,今儿一早祖母传唤,霜儿便穿来了好向祖母显摆显摆。祖母,霜儿好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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