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上次高烧后,这二人对我恭敬了不少,可说话使用敬语却是自昨天妙灵与冷寻风来过之后,想必妙灵在走之前又对她们训斥过一番了吧。想到这儿我便又想起了妙灵那火红的泼辣身影与冷寻风一身苍白极为不搭调,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笑声在若水若兰听来,却极为刺耳,无形中给了她们极大的压力。
我收敛起自己的胡思乱想,正色道:“别以为我是傻子,养了半个月身子仍旧下不了床,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们在我的食物中下药这条了。”
若兰咬着下唇不说话,但双手仍旧稳稳的端着盘子,若水的定性显然没有若兰强,须臾,饱满的额头就已布满细密的冷汗。
我也不说话,就让她们这么跪着,自管自悠闲的裹着被子,任肚子唧唧歪歪的叫,硬是不肯用膳。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我拿捏着分寸,轻声一叹,“你们都起来吧。”
她们二人对视一眼,没敢动,估计是不相信我如此轻易便放过了自己。
“唉,起来说话!”我拿着枕头垫着胃,尽量使自己忘记饥饿感。
她们听我提了嗓门,抖了抖,从地上颤颤微微站了起来。
有妙灵给我做靠山,她们自然不敢再对我胡来,于是我就放大胆子说出了自己预先想好的主意:“我知道是谁命令你们在饭菜里下的药,你们不用瞒我,我也知道自己一直服用着软筋散。原本我想就由着陛下闹腾吧,不与他争辩。但这几日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做个残废了,你们把药都给我撤了!不过,在外人面前,我仍旧会装作没有行动能力的模样。”咂咂嘴,等着她们再次跪下。
“公子,奴婢不敢欺君!”二人果然又跪下了,真是与我想得一摸一样!
在外人面前装作没有行动能力,自然就表示要在洛帝面前也得装残废,不然这么多忙活不都白搭了嘛。我松开裹着的被子,挪到床边,“若水,若兰,我不想害你们,也不愿意害你们。但是我想活下去,这个信念是与你们一样的。如果我真的残废了,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虽然我并无害人之心,但若真有那一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是威胁,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此下策,毕竟我不懂如何验毒,她们如果只是表面答应背地里却下毒我也不可能察觉,所以只能靠恐吓,干脆来个玉石俱焚,拖着她们一起下水,让她们不得不害怕,才不会继续加害于我。
如我所料,二人动摇了。若水轻轻拉扯若兰的衣袖,用眼神询问她下一步。
我微微一笑,“如果我能健康的活着,并且能逃离这里,自然会托妙大人保你们。”为她们留好后路,才能使她们臣服。
若兰紧紧咬住下唇,犹豫了一下,道:“奴婢有一请求,只要公子答应奴婢,奴婢就发誓再也不在您的食物中动手脚。”
我暗道这姑娘也是个硬脾气,笑着说:“好呀,你倒是说说看。”
她放下手中的托盘,挺直了腰板,目光直视,“若公子将来能逃出去,可否带着奴婢二人一起离开?”询问的语气中竟有着勿庸置疑的硬朗。
我小小吃了一惊,“你不愿待在宫中?”
“公子,您想要活下去,奴婢又何尝不是呢!”她暗暗皱眉,想必在这冷宫中,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我盘算起自己有多大的把握逃出去,算来算去几乎为零,苦笑道:“你们也深知陛下对我只有恨,若我真能逃出去,他定也要将我再抓回来,到时候如果你们跟着我一起出去,恐怕也……”
“就当奴婢赌一把,请公子答应奴婢!”语毕她便磕头不起,一旁的若水也跟着磕头。
我展眉叹气:“好吧,既然如此我答应你便是。”
二人欣喜抬头看着我,眼中无比晶亮,我也不知这个承诺到底是帮了她们还是害了她们,只得揶揄道:“快去重新做些吃的来,我饿坏了。”
二人纷纷起身,端着食物出了去,不一会儿,若兰又折回,取走了桌子上的茶具,我满意的对她微笑,算是赞赏。我早已猜到那茶具中定也大有文章,若她只换了食物没有换茶具,那等于换汤不换药,我刚才所作的承诺自然也成了一纸白书,毁不毁约由我说了算。但她彻底除了我的疑心,算是大家坦诚相待了吧。
入夜,我辗转难眠,还不是为辉帝的事伤神费力,本以为我与他早已分道扬镳,想见如同陌路,谁知那个傻瓜竟然为我抛政弃国,落了个昏君的名号,叫我如何心安!妙灵说他失踪于民间,木野国的蓝雪公主苦苦寻觅了三个月杳无音信,急得都已骂人了。想那蓝雪公主本是大家闺秀,淑女风范,如今被自己兄长气得七窍生烟,终日不给人好脸色瞧,嘴角竟有些不自觉微微上扬。梁蓝辉,你这个大傻瓜!
一开始也许我对他还有些不明情愫,可自从与林宇轩同住一个屋檐下后,我便早已断了对他的感情,一心只向着宇轩,如今他这种白痴行为不是真正付之东流嘛!
呜呼,怎么就这么大个烂摊子呢,都已经闹得我两宿没睡好了!
屋外突然响起萧瑟的笛声,静谧悠扬,婉转孤寂,孤傲中带着沧桑,往事中带着悲鸣,闻者啜泣。
我缓缓起身,靠墙而坐,聆听这难得的天籁。
若水若兰睡在我屋外的小塌上,方便夜里照顾我。她们也被这笛声吵醒,进屋询问我是否需要出去瞧瞧情况,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她们便不多说,静静上前为我翻火盆,倒热茶。
我手捧热茶,烤着火盆,细细聆听,一曲完毕,再次睁眼,竟发现眼中盛满了泪水。
“去看看是哪位高人在屋外扬笛。”我吩咐若兰。
她点了琉璃盏,踩着小步子出去查看,而若水则留在屋内为我掌灯。
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惊呼声,我暗道到底是何许高人,叫冷静的若兰也失了分寸,无奈自己行动不便,只得高声道:“还请高人屋内一聚,林某定当亲自奉上热茶款待。”
屋外一片寂静,又过了片刻,若兰提着琉璃盏,领着冷寻风进了里屋。
我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冷大人,林某真是没想到竟然是您在屋外奏笛!”
他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只是微微含颚算是打招呼,若兰招呼他坐下,我命若水拿来茶壶茶杯,亲自倒上一杯,双手递出,“我答应过您,亲自奉上热茶,但林某有碍于身子不便,只能做到如此,还请冷大人见谅。”
他的眉宇间仍是那团化不开的忧伤,表情仍然如此淡漠,接过茶杯的手指仍旧如此冰冷,但是我能从他的笛声中听出他心中几近溢出的感情。
第六十章
“没有想到冷大人善笛,笛声竟还如此悠扬,真是让林某大开‘耳’界!”我捂着热茶说道。这话并不是奉承,是出自真心的赞许。昨日见他还道他是个冷漠于世俗的人儿,今日闻此忧伤的笛声,任谁都不会相信是出自他之口。
“林公子彻夜不眠还能如此精神,也让冷某大开眼界。”冷寻风说话很直白,不拐弯抹角,我挺欣赏他的这份清白。
“还让冷大人见笑了。”我尽量掩饰自己的吃惊,无从知晓他到底是如何知道我这两夜的失眠。
若兰挂好琉璃盏进屋在一旁候着,我轻声询问,“若兰,刚才为何在门口惊呼出声?”
若兰一愣,没想到我会将话题转移至她身上,试探性望了一眼冷寻风,见他未反对,便开口道:“奴婢刚才领命出屋子去找吹笛子的人,来回走了一圈也没瞧见人。正准备回屋时,突见一人影立于屋顶,吓了一跳,才惊呼出声。”
我哈哈笑道:“冷大人果然好雅兴,在冷宫屋顶扬笛的感觉如何?”这冷寻风是习武之人,记得妙灵曾说他善武,精通脉络,故昨日让他为我把脉,今日看来,果然不假,而且他还应该是个善武的高人!看样子这两日的失眠,也是他从屋顶上得知的吧。
“我只是喜欢赏雪,站在屋顶看着雪花散落,别有另一番幽静之感,并无监视之意。”冷寻风自然是嗅出了我话中的讽刺意味,可答话仍旧坐如泰山般沉稳。
既然人家已经撇清了关系,我也不好穷追猛打,“我并无怪罪之意,反倒是还应该谢谢冷大人的一番关心,知我这两日失眠,特意前来吹笛助我睡眠。”那笛声中虽含着解不尽的忧伤,但确有安神之意。
他扫了一眼若水若兰,未接话。
“冷大人为人耿直,有话但说无妨。”我知道他顾忌若水若兰在场,不便多言。
他顿了顿,“你在担心他吧。”
我默认。
他看着茶杯,声音很低沉:“你难道想在这儿坐以待毙?”
我有点想笑,没有想到冷若冰霜的冷寻风竟会说出这样的傻话,“我也想做些什么,可洛帝现在囚禁着我,我什么也做不了啊。”
“陛下很强,但你也不弱。”
“林某不才,还请冷大人指点一二。”我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饱含悲伤的男子,不知他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有些东西,需要自己去争取,如果你认为自己是个弱者,那么你终身都将是个弱者。或许现在你可以避开风头浪尖,独自苟活,可当风烛晚年之时,回首今日,一切都已为泡影。保护不了自己所爱之人,何其可悲!”说到最后,我见他微微蹙眉,这是第一次,我从他脸上读到了表情。
沉默片刻,了然于心。
他,失去了自己的至爱之人,这是我的猜测。
“我明白了,冷大人。”举杯慢饮,心中开始盘算着,“还请大人明日邀陛下前来冷宫喝杯暖茶,林某先在这里谢过大人。”
他微微点头,起身欲离。
“冷大人请留步,在下冒昧请问,大人究竟有何忧郁良久结于心中,可否与林某一叙,或许林某能帮上些许小忙。”望着那个孤寂的苍白背影,我有些于心不忍,明知他定会拒绝,可仍旧还是想探上一探,那眉心凝聚的忧伤,叫人揪心。
他负手而立,迎着冷夜的冬雪,腰间别着翠绿色的长笛,何其潇洒。
“多谢林公子的美意,早些歇息吧,冷某告辞。”
披雪而出,他仍旧负着手,漫天飞扬的白雪中,挽笛而奏,悠悠晚曲,正如我心。
若水灭了灯,若兰为我压被,门慢慢合上,那抹背影渐渐淡出,但笛声仍旧回荡在整个冷宫,依旧如安静散落的雪花般,慢慢撒入我的心中,伴我入眠。
入睡前我轻叹,“冷寻风,你可知我心爱之人并非是他。”
次日,冷寻风果然如约伴着洛帝来到了冷宫。
“陛下安好!”我在床上作揖。
“哼,几日不见你到生得乖巧多了。”洛帝横眉冷对,说话得理不饶人。
今日的我不同于前几日的我,想通了许多事,自然也就放下了很多包袱,我不计较他从前所为,毕竟是我自己也惹了不少事端。如今我只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我从妙大人那儿听说了一些关于辉帝的事。”
洛帝从鼻子里出气,捧着茶喝了一口,皱眉,“那又怎样。”
“我有一处不解,望陛下为我解惑。”昨日我考虑了许久,妙灵所说的话虽对我震动很大,但我却发现了一处漏洞,她可能以为我并不知道此事,所以故意忽略,又或者,是她故意而为。
洛帝瞪了我一眼,“说!”
“若在我逃出木野国后不久辉帝就失了踪,那前两个月去水月国吃花宴的人儿是谁?”
语毕洛帝与冷寻风都愣住了。
“哼,”洛帝习惯性的冷笑,“‘隐者’倒是挺疼你,连辉帝秘密去了金耀国也告知于你。”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不禁一软。
“帝王不在皇宫,最担心的人是谁?是神官。为了保全自己的国家此时不受外敌侵扰,必须有人去拉盟国。”他又喝了口茶,又是一番皱眉。
我明白了,遥公子口中一身媚骨的辉帝原来不是真正的辉帝,蓝雪公主也真敢做,竟然派了个假皇帝出去当说客!
“这事本是机密,一直封锁着消息,没想到你‘大哥’倒是疼你,竟把这么大的事都透露给你,算不算我小瞧了你呢,林冬冬。”洛帝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中尽是讽刺之意。
“原来如此。”我暗笑,林宇轩怎会与我聊政治,就连辉帝失踪这种消息我都是从妙灵口中得知。可谁又会知道锦帝身后有个调皮的遥公子,这么不小心就把国家机密泄漏给了我。当时我还为这事儿摔下了假山呢!
“你找我来就为这事儿?!”洛帝极为不悦。
我回神正色,“还有一件事。”我瞥了一眼冷寻风,“若没有神官们的劝阻,陛下定希望将我千刀万刮以泻心头之恨吧。”
他挑眉待下文。
我笑如桃花,“可这么做并不能挽回木野国的弱势,在您的劲敌归位之前,陛下不能杀我。”我餟了口茶不急不徐道,“请陛下同意我亲自前往木野国,找出辉帝,扶他归政,并且断了他对我的相思。”
冷寻风在一旁看着我,再次皱眉。
洛帝起身上前,捏住我的下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依旧笑着,“因为这是个交易。”
他忽然冷笑,松开手,“你如今还想要与我谈条件?”
“英雄惜英雄,陛下一定会同意这个交易的。”我笑意更浓。
想必很少有人敢与他谈条件,洛帝的气势变得很骇人。“说!”
“如果我办到了,请陛下还我绝玉。”那块玉落在洛帝手里终究是个隐患,若哪日他用这块玉威胁到了林府,岂不是我害了林宇轩。冷寻风说,保护不了自己所爱之人,何其可悲。我不想重蹈他的覆辙,失去了林宇轩,我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洛帝突然狂笑,那狂妄的笑声回荡于整个冷宫,久久没有散去。
“好,朕答应你!”洛帝寒着眸子看着我,再次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来回摸索。
我愣住,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轻易答应了,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笑得十分诡异,“君无戏言。”
我吃鳖,不好再多说。
洛帝临走前说,这冷宫的茶真是难喝,改明儿要换了这里的茶叶。
冷寻风临走前目光扫过我,但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我乘着马车,带上若水若兰,还有洛帝派来了两个监视兼保护的宫内高手,伴我前往木野国。
出宫的时候,我又听见了冷寻风的笛声。仍旧是纷飞的大雪,他高高立于城门之上,扬笛婉奏,悲喜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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