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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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穗-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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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爹是个细心的人,武安娘子的变化逃不过他的眼,打扮得这么庄重,看来武安娘子是真的中意翠眉了。眼中便泛出一丝笑意。

不大一会儿,武家的儿子们都回来了。一个个上前给客人见礼。

秦大郎也是个有眼色的,且是他自家老婆保的媒,见双方都有意,心想着十之八、九要喝黄家的喜酒了,便拍拍武家大儿子的肩膀,对武安呵呵笑道:“好几年不见,你家的儿子都长这高了!我们今儿的来得匆忙,也没啥见面礼给他们,刚巧在地里逮了几只兔子,权当给你们加个菜吧。安子,你可莫嫌弃啊!”

武安忙笑道:“我们也是庄稼人,能有啥嫌弃不嫌弃的?还不快谢谢你们秦大伯!”

后一句是对他儿子们说的。

秦大郎摆摆手:“莫客套,莫客套,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又回头对黄老爹说:“黄老汉啊,今儿的我自作主张把猎物全给了安子,你莫怪我啊!”

黄老爹嘴里说着不怪,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瞟向年纪最小的武双魁。武双魁是五个兄弟中读书最多的,长得不算出挑,倒也文质彬彬,而且并未因自己多读了书就看不起种地的哥哥们,刚才行礼的时候他也是跟在哥哥们后面,哥哥们怎么行事他跟着怎么行事,丝毫不打眼。

武家的儿子们倒是兄友弟恭。

武安娘子适时地留饭,黄老爹假意推辞一番,欣然应允。

因说了要把猎物做菜,黄老爹当即从牛车上把自家的那几只猎物拎了出来。秦大郎和秦锥想着这是喜事儿,他们也贡献出了自家的猎物,赵爹爹人老实,边挑拣猎物给黄老爹边肉疼。

武安要在院子里剥兔子皮,黄老爹几个当然不能干坐着,都过来帮忙。

院子里两棵柿子树之间架了横木,上面有两个秋千,应是武家的孙子们玩耍的地方。武安哄了孙子,卸下秋千,先把兔子血放干净了,兔子两条前腿给绑在横木上,小心地走刀,然后一划拉,整张兔子皮就剥了下来。

黄老爹往年冬日常做这个,剥得也极顺溜,他刚剥完,解下没皮的兔子扔给武安娘子去杀、洗,一扭头,就见武双魁抿着唇角极认真地走刀,不大一会儿,他的那张兔子皮也剥了下来。

黄老爹暗自点了点头,武双魁毕竟启蒙得晚了,读书断断续续的,又没有好的先生指导,想考取功名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最怕的就是他眼高于顶,像他儿子黄秀才那样读成了书呆子。如今看来,这武双魁还是个脚踏实地的孩子。

武安娘子一看黄老爹的眼神,心下便乐开了花。

因她有意结亲,故意在黄老爹面前使唤几个媳妇做活,一会儿让二儿媳妇去打酒,一会儿让三儿媳妇烧热水洗兔子。大儿媳妇炒菜手上喷到了猪油汁,她慌得又是宠溺地责备,又是给媳妇抹酱油,忙得不亦乐乎,有心让黄老爹看看自家几个媳妇的品性,和她这个翠眉未来婆婆的品性。

席间推杯换盏,武安娘子上了最后一个菜,咧着嘴笑说:“双魁啊,你在黄家读了那久的书,今儿的黄老太爷来了,你可得好好给黄老太爷敬杯酒!”

说着,她另拍了酒罐的封泥,笑道:“这是我们家自酿的梅子酒,不醉人。还是我摘了两篮子丝瓜跑到东山底下跟人换的梅子。黄老太爷,你尝尝。”

武双魁在娘亲的眼神示意下,诚惶诚恐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因避忌黄秀才,便也没说感谢恩师之类的话,倒了酒,双手奉上,说道:“老太爷,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武安娘子扑哧一笑,拍了他一巴掌:“让你说两句吉利话,你倒好,成了祝寿的了!”又对黄老爹说:“这娃儿心眼子实,嘴笨!”

黄老爹细瞧武双魁两眼,直把他看得局促了才收回眼神,笑道:“这话也没错儿,我就承你吉言了!”说罢,一口饮尽碗里的梅子酒。

秦大郎、秦锥、赵爹爹虽出手了几只猎物,可主人家热情好客,他们喝得尽兴,怀着十分的满意喜滋滋地告别。武安娘子人不小气,硬是把剥下的兔子皮全送回给他们才作罢。

送黄老爹等人到村子口,武安一回家便拉了他婆娘进东厢房:“我说你葫芦里卖的啥药?还专门叫双魁给黄老汉一个人敬酒!”

武安娘子喝了两杯梅子酒,正在兴头上,便把要给小儿子定下翠眉的事儿说给男人听。

武安拧着眉:“相看媳妇儿你做主,那娘娃儿我没见过也不好说。可你得说说你到底想干啥啊?这多好人家的娘娃儿你看不上,咋就拧上黄秀才家的仆人了呢?”

武安娘子道:“别仆人仆人说得那难听,村子里卖女儿到城里给人当丫环,赎身回来不照样嫁人?我们家几代盘地活田,早该养出个读书人光耀门楣。我看翠眉是个脑子灵光的,比家里四个媳妇都会读书。将来她进了我们家,再生个会读书的娃儿……”说到这里她捂嘴笑起来。

武安暗嗤一声,便把这事儿丢给武安娘子去操心,横竖媳妇进了门天天照面打交道的是她。

武安娘子自己乐自己的,想着黄秀才的百日孝期还没过,黄老爹这么重视翠眉,肯定不会让翠眉过个两三年再出嫁,心里便开始计量着早些盘弄聘礼。

酷寒的北风一吹,黄老爹身上的酒气就散了。他想起前两天锥大娘从王老太那里带回来的话,因是要做媒,大家又是一个村上常打照面的,不能结亲结出仇来,锥大娘说的话还算实在,正好应了今日的景。

就是犯愁怎么跟翠眉说。

他拍拍膝盖,忍不住叹口气,家里没个掌事的女主人还真是有些为难。

秦大郎喝酒上脸,看着醉醺醺的,其实心里清明着,以为黄老爹不满意武家,问道:“黄老汉,我看那武双魁书也读得,活也做得,先不说考取功名将来封妻荫子,就是待在我们这乡旮旯里也不会比别家的男娃儿差。你叹啥气儿呀?”

第103章 黄豆

他是信武家人的人品才肯在自家婆娘的撺掇下走这一趟,为两吊钱坑害人家清白姑娘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

秦锥也扭过头来,双眼充满疑问,他以为黄家没落,黄老爹会认为翠眉配不上武双魁。

黄老爹心中一动,便把为难之处道了出来。

外面赶车的赵爹爹方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哑谜,向来老实寡言的人忍不住扭过脖子,抢先开口道:“黄老汉,翠眉跟我们家小全的媳妇儿亲近,让她去说不就得了!”

说罢,咧着嘴角笑,扭回头继续赶车去了。

黄老爹上回跟翠眉说那话就有些不自在,听了这话忙道:“那我先谢过你家儿媳妇了!”

秦锥和秦大郎也想热心地揽下这桩差事,不过,他们想到黄秀才刚去世不久,翠眉从哪里出嫁还是个问题。

两人不过略作犹豫之间就被老实的赵爹爹抢了话头,也亏得他抢了话。

回到家里,黄老爹把一只处理干净的兔子递给翠眉,半点声色没露:“先腌起来,等过年了再吃。”

又把一些小动物皮毛扔给山岚去收拾。

金穗一时好奇,因着自从下雪以来每天都是青菜萝卜换着吃,还有一些干菜泡发了再煮汤吃,别的腌菜竟是半点没见过。她不求这里冬季有大棚种逆时节的蔬菜,可连腌菜也没有就有些奇怪了,就是吃腌萝卜换换口味也行啊。

等黄老爹洗了把脸,金穗就问:“爷爷,肉能腌,别的菜咋不腌呀?”她想起了韭菜花腌制出来酸酸的味道就想流口水。

她没大志向,没能力改变黄家目前的家境,可在有限范围内改善生活条件总可以吧?

黄老爹从米袋里倒了一盆子高粱米出来,听了金穗的话。想起什么似的略微蹙眉。

思及起金穗年纪太小,他又松开眉头,抱着笨重的黑陶盆子放到桌上,方才耐心地回答:“穗娘儿,腌菜要用盐。穷苦点的人家连盐都吃不起,没盐吃,脖子能长这大!”

黄老爹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几下。

金穗一瞬间明白了,那是甲状腺肿大,也明白了盐在这个时代的珍贵,跟着黄老爹配合地做出被吓到的神情。

黄老爹见她听进去了。接着说:“你是不是想换换口味儿?明儿的我再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多逮几只兔子给你补补。”

金穗连忙摇摇头,跟着黄老爹一起择拣高粱米中的小石头。她还是第一回做这种事。

她模样认真,拣出来的小石头先是攥在左手里,手上抓不住了再一股脑扔进瓷碗里。

黄老爹望着她温和地笑了笑,眸中越发笃定,他的孙女可不能再像往日那样娇生惯养。既然生在了农家。就要有农家孩子的样子。

翠眉在堂屋里腌兔子肉,隔着帘子听两人说话。

她净完手,略略寻思一回,到放官报的柜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张陈年发黄的报纸,摊平了放在金穗往常看书的小桌子上。

择拣完米里的石子。黄老爹站起身时看到桌上的报纸,眼里就染了一丝笑意,抱了盆子把干净米装进另外一只袋子里。

翠眉从城里回来之后越发沉稳了。

金穗回到小桌子边上就被官报里的故事引去了视线。

原来这则轶闻讲的是一户人家老母去世。两个儿子争家产,争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把盐,因他们家只有这把盐最为值钱。两兄弟打得头破血流,闹到公堂之上。

文中还以调侃的笔法写出。老母在世时都是老母做饭,炒菜的时候将装盐的袋子在锅上熏一熏就算放了盐。

金穗不由脸红了。再不提腌菜的事儿。

黄老爹却上了心,把家里剩下的最后一小袋黄豆交给翠眉,让翠眉发些豆芽:“给你们姑娘换换口味。”

“那老太爷你……”翠眉惊讶,黄老爹咬炒黄豆磨牙这个习惯从她进黄家的大门时便有了。

黄老爹摆摆手:“几个豆子罢了,不是非得黄豆。”又递给她一小袋黑豆让她去炒了。

翠眉打开一看,脸色变得不自在起来,那是冬天里农人喂牛用的野菜种子,吃起来有点苦味和涩味。

第二日,小全媳妇神神秘秘地拉了翠眉关在屋里说了会儿话之后,翠眉才知什么是真正的苦涩,还是有苦说不出的哑巴吃黄连之苦。

小全媳妇笑眯眯地拍着她的手:“……翠眉,你这是熬出头了啊,你们老太爷亲自去看的人,提前也没跟人打招呼,我听我们家老爷爷说,就是这着,人家一点礼数没错儿。

“惹得你们老太爷和秦家的锥子伯、大郎伯伯不住口地称赞。也说武家的娘子是个好相处的,说话办事儿利落……”

翠眉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茫然,深呼吸一口气之后,神智回笼,她又有种苦等的另外一只脚落地的感觉,反而踏实了。

小全媳妇见她低头不语,附耳道:“那家是下河村的武安那家子,说的正是他家的小儿子叫双魁的,往年还是你们家老爷的学生。”

说罢,坐直身子,看看她的神情又有些不对劲,便拉着她的手一阵揉搓:“翠眉啊,你倒是给个准话儿啊,这关系着你一辈子的事儿,现在还没说破,你要相不中他……”

翠眉现在是进退两难,她没料到黄老爹那么上心,竟然亲自去了下河村相看武安家的房屋和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拒绝就是不知好歹。

翠眉咬着唇角,声如蚊讷:“小全嫂子,容我再想想。”

小全媳妇可怜她无父无母,给她抿了抿鬓角的发丝,可有些话不得不说,语重心长道:“说起来,遇到老黄爷这样的主子也算是你的福气。哪家婢仆出嫁还劳烦得动主子亲自去相看的?我听说他找锥大娘打听消息回来,整张脸都是红的,只是那时候还不晓得是为了你的事儿罢了……”

捂着嘴笑了一回,又道:“再说了,你到了那一家,老黄爷给你消了奴籍,以后你的娃儿堂堂正正做人,不是很好吗?”

翠眉有些心动,可她前几日才打消一个不该有的念头,这件事便接踵而至,一时之间难以招架,思及那人那日的话,她的为难瞬间塌了一角,某个瞬息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小全媳妇皱着眉摇摇她的手,瞥见她眼里的灰败,自以为是地解释道:“翠眉,你莫多想,这事儿虽说来得急了点儿,可你年纪不小了,你们老太爷也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儿啊!”

翠眉从怔忪中回神便听到小全媳妇这番话,敢情她以为自己想左了,黄老爹在赶她出门呢!

她忙说道:“我晓得老太爷为我好,嫂子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其实也不算突然,只是她没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咬着牙,翠眉含着几分羞涩地说道:“小全嫂子,这……这事儿,我相信我们老太爷的眼光……”

说完,捂住脸跑出去了。这回,她倒真的害羞了,她自己未曾料到自己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说出这种话来。

金穗的窗子开了一条小缝,见翠眉捂着红通通的脸冒着大雪跑到前面去了,她吃了一惊,须臾便见小全媳妇乐呵呵地跟了出来。

金穗觉得她的笑脸有些怪异,出声问道:“小全嫂子,翠眉姐姐咋了?”

小全媳妇也没往正房去,就站在翠眉的房门口,扬声笑道:“你翠眉姐姐害羞了呢!没事儿,莫担心!”

说罢,笑盈盈地走了。

金穗一头雾水,因着这天开始落雪,正是变天的时候,她没有出去和小孩子们“培养感情”,翠眉和黄老爹更是不许她出房门一步,也只得闷在屋子里学些针线——这是黄老爹让翠眉和珍眉教她的。

金穗畏冷,索性关了窗户,闷闷地低头缝制一个荷包。

她不会精致的刺绣,拿稳了针之后学起针线也是有模有样,现在的针脚还有些不稳,可也算是会捏针了,翠眉为此还夸过她。

听翠眉说,小金穗以前从未学过针线,因着席氏与锦上花坊的老板娘即安师傅有些交情,不愁将来找不到好的针线师傅教导。

可,世事难料……

她打算把第一个荷包送给黄老爹。

金穗咬断线头,有些不可置信,她缝制这个荷包才花了一天的功夫,剪裁是由翠眉完成的。对着光看了又看,她乐滋滋地笑起来,尽管它简陋,没有任何装饰,好歹是她亲手缝制出来的,她仍然高兴。

“穗姑姑,穗姑姑!”

门外传来两声稚嫩的叫喊,金穗放下荷包,听出是小雨点的声音,便隔着窗户喊:“小雨点,你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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