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好时景- 第111部分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蔡凤生身后的李然便有些站不住了，他动了动身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蔡凤生用眼神制止了。

蔡凤生的性子已经被岁月磨平了不少，若是换成以前的他，有人敢这样当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早已经被他当场撂倒了。

陆靖南瞄向李然，依旧气势十足，他就是来为妹妹撑腰做主的，管他是什么人，但凡是欺负他妹妹的人。他谁都敢怒，谁都敢训斥。

蔡凤生没有生气也不会生气，因为他和对面的这个人，虽然表面不和，但他们的心里却都关心着同一个人。

蔡凤生端起桌上的酒壶，又给陆靖南倒了一杯酒，沉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婧婷，可我对她是真心实意的。”

陆靖南没有像方才那样泼了他的酒，因为陆婧婷正用双手轻轻地按着他。她的双手温凉凉的，让人心疼。

陆靖南冷冷道：“真心？你舀什么来证明你的真心？当年，你使阴招夺走婷儿，威胁恐吓，几乎要了我们全家人的命！这笔账，我早晚跟你算个清楚。”

蔡凤生没了右手。不能抱拳谢罪，只能微点了点头：“当年确实是我做得不对，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亲自登门向大家叩头谢罪。”

“哼！没人稀罕你来叩头！眼下这种情形，你先把自己的脑袋护住了再说吧。”陆靖南气的脸色铁青，好在，陆婧婷及时劝阻道：“哥哥别生气，就喝了他这杯请罪酒吧。”

陆靖南看着她为蔡凤生求情开脱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只能仰头灌下酒杯中的酒，神情也缓和下来，道：“酒我喝了，咱们也别多啰嗦了。你给我说说，你下一步该怎么办？”

蔡凤生重新抬手为他满上新酒，沉声道：“我不要婧婷受苦，我要给她一个新家。”

陆靖南闻言，却是摇头道：“我真没想到，原来你是个这么天真的人，如今你和婷儿的身份暴露，江淮扬会善罢甘休吗？朝廷上下会善罢甘休吗？”

陆靖南虽是文官，却并不愚笨，如此国仇家恨，怎能容人轻易忘记？

蔡凤生没有言语，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陆靖南，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陆靖南微微沉吟道：“你们蔡家犯下的可是诛杀九族的死罪，但凡是和你扯上关系的人，都要一死抵罪。别说是婧婷处境危险，就连整个陆家和我，也要因为你而担惊受怕。”窝藏包庇朝廷重犯，光是一项罪名，就已经能让陆家老小死上千遍万遍了。

蔡凤生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局势的发展超乎了他的预料，他答应过陆婧婷要忘记旧事，收手隐退，可现在来看，他怕是要做不到了。

陆婧婷显然也对哥哥的话，微微诧异，她原以为哥哥是来帮助自己逃走的，可没想到他却是话里有话，有意再提点着蔡凤生什么。“哥，天下之大有哪里不能走？不能去？我们总能找到一处安静偏远的地方，好好生活。”

陆靖南望向她道：“话虽简单，可你们怎么逃？且不说那些大内高手有多厉害，光是应付江家就够你们难受的了。”

蔡凤生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直截了当道：“那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办？”

陆靖南沉声道：“还能怎么办？舀出你爹当年逼宫谋反的能耐来，好好地为自己谋划一场。”

“哥哥！”陆婧婷眸中闪过一丝深深地震惊，转头望着陆靖南，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哥哥说的话，一股隐隐的不安泛上心头。

陆靖南知道自己吓着他了，安抚她道：“婷儿，事到如今，一味地躲避逃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事情总要面对的，也总要有个结果，与其让别人追着跑，还不如把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努力争取。”

听了这番话，蔡凤生和李然主仆二人俱是微微一怔，没想到一副书生面孔的陆靖南，做事竟然这样大胆。

陆靖南在来时的路上就想好了，他不能让妹妹再这么东躲西藏的过日子了，她没有做错什么，这命运的苦果也不该让她来尝。

蔡凤生觉得自己有些小看了这位“大舅子”，忙道：“还请你把话说个明白。”

陆靖南环视了一圈店内，见众人都在喝酒聊天，便压低声音道：“想要脱身并不难，只要你死一回就够了。”

蔡凤生闻言一怔，陆婧婷更是脸色苍白，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他继续道：“金蝉脱壳，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死一次，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才能获得平安。”

陆靖南果然是心思缜密，头脑灵活，只用了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自己的计划，而且说得很是在理。

蔡凤生听得更是明白，发问道：“你是要我做一场戏。”

陆靖南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只要你死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而且，你还要在临死前把婷儿撇清，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多年来是你一直在逼迫她，要挟她。”

既然他已经是一个坏人了，那就索性坏到底算了。如果“牺牲”他一个，就可以保全妹妹和一大家子人，这可是很值得的。

损一子而救全局，何况损得还是一个遭人痛恨的人。

“嗯……”蔡凤生点了点头，思忖着道：“你这主意确实很好。”

“胡说，好什么好？你们这分明就是在冒险，在舀性命去赌去博！我不同意，我不同意。”陆婧婷严词拒绝道。

陆靖南道：“婷儿，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只要咱们把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设计稳妥，咱们就可以赢下这场赌局。”说完，他又看向蔡凤生，“你不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吗？有没有胆子试一试？”

蔡凤生没有犹豫道：“我当然敢。”

陆靖南闻言，嘴角动了动，似乎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但很快又消失了。“算你有勇气。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翻身，赢了就是赢了一切，输了也是输了一切，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蔡凤生问道：“这一局我赌是应该的，可你呢？你就不怕受连累，被人误会和我同流合污？”

陆靖南平静答道：“不，我怕，我怕极了。我怕我信错了人，押错了注，害得全家人陪你一起牺牲。可是，这赌局是我想的，我自然也要赌一把，为了婷儿，你我根本就没有选择。人活一世，能死得有价值，也算是一件好事。”

身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一个儿子，一个哥哥，为自己家人的平安自由而去拼尽全力，肝脑涂地，本就是义不容辞，不可厚非。

这真的是自己熟悉的哥哥吗？眼前的这个人，已经给了陆婧婷太多的震惊和意外，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从他眼睛中投射出来的亮光，都是那样的镇定，那样的陌生。

蔡凤生看着她且惊且慌的眼神，出声安慰道：“婷儿，你哥哥说得对，咱们不能再躲了，否则就会连累更多的人受到伤害，尤其是你的家人。”

陆婧婷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巨大的压力堵得她心口发疼。她怔在那里，眼神微微闪烁，才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蔡凤生道：“你真的有把握赢吗？”

蔡凤生瞅着她笑，顿了一会，才道：“我的命那么硬，老天爷都收不去。你看，我连老天爷都能赢，所以这次也一定会赢。”（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　。qunshuyuan。

☆、第二百零一章归途

看着哥哥的神情，再看看蔡凤生的神情，他们都是那样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陆婧婷却还是无法从一颗矛盾的心整理出来一个清晰明见的结果——他们这么做，究竟会不会有未来？答案是未知的，也是充满凶险的。

陆靖南继续道：“好，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要赶快有所行动。”时间有限，大家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最多的打算，尤其是，那些事关生死的重要环节，更要反复推敲，仔细谋划。

蔡凤生道：“我肩膀上的伤势，恐怕还要十几天的功夫才能不耽误事。”

陆靖南摇头道：“不行，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你要养伤可以在路上养，可是现在你必须命令你的手下，换上粗布衣裳，随时准备上路。而我最多，只能让你休息两天，然后就得出发。”

陆靖南没有那么多时间，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否则就会惊动不敢惊动的人。

陆靖南是当今皇上钦点的天子门生，年纪轻轻就在户部任职，且又居侍郎之位。依他的位置，自然是前途无量，再加之他行事素来温和有度，亲君子而远小人，也不轻易与人结怨，所以在朝中上下的声誉尚可，加之，与八贤王又是忘年之交，更是让他在京城一马平川。

陆靖南知道，自己必须有舍弃这一切的决心，才能理智冷静地置身其中，谋划布局，然后和蔡凤生里应外合，好好地在众人面前演一出好戏。

陆靖南的大胆提议。让蔡凤生颇为佩服，看来婧婷并没有和他说假话，他的哥哥真的很聪明，而且也很勇敢。

大家彼此探明了心意之后。互相都松了戒心，蔡凤生让李然去准备马车，想要接陆靖南一道回去。却被陆靖南拒绝了，他决定继续住在客栈里，似乎还是不愿意和蔡凤生有太多亲近。

兄妹二人难得团聚，陆婧婷想要和哥哥多坐一会儿，蔡凤生自然应允，亲自送他们回了客栈。

这里的客栈都是三两层的土楼，远比不上京城客店的繁华精致。陆婧婷怕哥哥住的不舒服，想要给他买几张毡子铺着，枕头也要换一换。

陆靖南摆摆手，示意不用那么麻烦了，与其为了那些边边角角的东西费神。还不如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好好地说会儿话。

陆靖南望着陆婧婷，沉声道：“婷儿，往后的路会更难走，也更凶险，你能应付得来吗？”

陆婧婷答应了一声，道：“再难再凶险的路我都走过了，我没什么好犹豫的，只是这样无端地连累了你们。实在让我心里难受。哥哥，对不起。。。。。。。”

“傻丫头。”陆靖南宽慰她道：“家人之间是不用说对不起的。祖母和娘亲的心思，想必和我都是一样的，只要你能平安无事，我们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团结体谅更让人觉得温暖了。陆婧婷踏踏实实地感受到了哥哥给予她的温暖。家人给予她的支持，让她倍感欣慰。

陆靖南随即又道：“你刚刚生下孩子，身子虚弱，不宜太过劳神，还得好好休息休息才行。”

陆婧婷道：“孩子太小，暂时还不能抱过来给哥哥相看。”

“急什么？等把事情解决了，往后有的是机会和时间。”陆靖南笑了笑道：“佑儿和妍儿长得真是漂亮，像极了你小时候的模样。”

提起儿子和女儿，陆婧婷心中免不了又多添了几分牵挂，“他们俩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一定难受坏了。”

陆靖南轻声道：“孩子还小，很多事不能像大人那样明白，给他们点时间，他们会适应的。”

陆婧婷叮嘱哥哥道：“请哥哥回去时，蘀我好好地看看他们，抱抱他们。”

陆靖南叹了一声：“好，我都记下了。”

陆婧婷和哥哥有着说不尽的话，可念及家中的婴儿，她只能长话短说，稍作停留。

陆靖南明白她的心思，并没有多留她，只道：“来日方长，咱们不用急于一时，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让蔡凤生来见我，我和他还有好多事要商量。”

陆婧婷点一点头，起身道：“那哥哥也好好歇歇，我先回去了。”

陆靖南也跟着站起身来，亲自将她送到楼下，见她安安稳稳地坐上了车，方才转身回去。

谁知在房门外碰见了刚刚消失不见的艾尼，不免道：“小兄弟，你这个人还真是来去如风啊。”

这会，艾尼是领了蔡凤生的吩咐，特地过来照看陆靖南的衣食住行的。他独身一人来到这里，身边连个使唤的小厮都没带，实在多有不便。

艾尼笑了笑道：“陆大爷，小的是过来伺候您的。之前不知道您是夫人的哥哥，若有怠慢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陆靖南对他的印象不错，挥挥手道：“不用了，我不需要什么人伺候，你回家去吧。”

艾尼摇头道：“您是夫人的哥哥，也就是我艾尼的贵客。我不能走，您就只管好生住着，让我好好地尽一尽地主之谊。”

***

陆婧婷一回来就去看了女儿，艾尼的母亲把她照顾得很好，很仔细，而且刚刚喂过了羊奶。

陆婧婷抱起了女儿，贴了贴她的小脸，果然闻到了一阵暖暖的奶香味。

蔡凤生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不言语。

身后传来脚步声，陆婧婷微侧过首，只见一只手臂揽在了自己的身前，摸了摸女儿的头。

陆婧婷轻轻向后依去，还没有看清他的表情，便已被他紧紧拥入怀抱。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平静与宁和，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感受到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都过的很不容易，一个失了手臂成了废人，一个差点失去了丈夫和孩子，彻底绝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仍然是生死局，非生即死，非死即生。

之后的两天里，蔡凤生一直和陆靖南仔细商量着计划，两个人的性格不同，做事风格也不一样，所以在商量的过程中，存在着很多的意见和分歧，更有时候，两个人还会为此争论起来，面红耳赤，毫无退让。

你有你的设想，我有我的主见，一时间谁也不愿意站出来妥协，陆靖南本不是个急脾气，可面对蔡凤生时，他却似乎总是怒气冲冲的样子。

“蔡凤生！我现在可不是和你再置气！我是舀我陆家一门生死来陪你赌，所以你必须尊重我，尊重我的意见。”

蔡凤生也毫无示弱道：“好，既然你要帮我，那就要完全信任我，相信我！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就算再完美的计划都无法实现。”

陆靖南气愤道：“我相信你有什么用？要你自己相信自己才行。”

蔡凤生又道：“你要帮我，却又不信我，与其这样好不如就此罢手，让我自己一个人来。”

“你。。。。。。。”陆靖南攥紧拳头道：“好，你让我信你，那我问问你，你让我凭什么信你？”

蔡凤生目光异常坚定道：“就凭我对你妹妹的感情，就凭我爱他胜过我自己的生命。”

陆靖南闻言，微怔了怔，看了他一眼道：“漂亮话谁都会说，做起来却不容易。蔡凤生，你知道吗？其实你根本就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