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叶文彰整理好后亲自到隔壁敲门,准备叫连惜一起去吃早饭,谁想到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应声。叫了服务员过来才知道,这个房间的客人一大早就离开了,还把房卡搁到了柜台。
有什么急事连跟他说一声都来不及?叶文彰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半晌没言声,过了许久才冷声问:“那她留下什么话了吗?”
男人周身都散发着浓浓的寒意,吓得服务员连头也不敢抬一下,战战兢兢地递上一张纸条,“有、有,这个……”
叶文彰面色稍霁,好歹还知道留个信。他伸手接过打开,一张酒店专用的简陋便签纸上却只有潦草的几个字——我去上学了。
上学?今天可是周日!叶文彰眼神阴郁地盯着那几个字,慢慢地抬起眼,垂在身侧的修长五指缓缓合起。
给他撂脸子是吧?他都快把她捧上天了,她还想怎么着啊?!
叶文彰重重地吐了口气,将揉烂的纸团扔进垃圾桶里,“老刘,备车去公司。”看来,也是时候晾晾她了。
其实,连惜还真不算撒谎,她一到学校就跑进教室开始学习了。她一定要靠自己考上大学,考上一所公费大学。她想堂堂正正地做人,而不是把自己的未来完全压在一个男人的宠爱上。否则,那个颜颜的今天就有可能是她的明天。
连惜握紧手中的笔,努力集中注意力到眼前的数学题上。
一周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就又到了周六,连惜从半米高的书堆里抬起头,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但是动作却并不急切。这几天叶文彰都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今天大概也不会来接她了。
想到那个男人,她不自觉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出神地望向窗外,心里莫名地冒出一丝怅然。
就在这时,班门口突然响起一声激动的呼喊:“连惜!你要被保送了!”
什么?!连惜噌地一下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就见岑欣疾步跑了进来,握住她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真的!我刚刚听到消息,上次音乐比赛的第一名可以直接保送到本校音乐系!恭喜你!”
连惜用了两秒钟时间才消化了这个消息,她眨眨眼,几乎喜极而泣。
没有经历过高考的人,永远也不会了解题海的残酷。她这两天拼命读书,无数次因为解不开一道题而整晚睡不踏实,梦里都是高考失利的情景,早上醒来眼角都常常是湿的。而如今,她再也不用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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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听谁说的?确定吗?”她强自按压着心底的喜悦,努力保持正常的音调,可眼眶已然泛红了。
“当然确定啦!我经过教务处的时候听主任说的。你不信可以去问问徐如华老师啊,她那里肯定也接到通知了。”岑欣打心眼里为好友高兴。
“嗯,谢谢!”连惜上前一步,用力抱住岑欣,因岑秀而生的隔阂在此刻都烟消云散了。放开岑欣,她转身朝徐如华的办公室跑去。
可是,就在徐如华的办公室外,她却碰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望着李思思和汪臣并肩走路的亲密样子,连惜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躲到了走廊的大盆景后面。紧接着,就听到李思思娇嗔着说:“谢谢你啦,多亏你给我在老师面前说好话,不然我肯定没这个机会。”
“没什么。朋友一场,举手之劳罢了。”汪臣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听起来心情竟是不错,可是那笑声却如一桶冰水一般,将连惜浇了个透心凉。
在老师面前说好话、机会、举手之劳……这些词句单听着没什么,可是组合起来,又是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是实际的第一名,但真正象征冠军的奖杯却在李思思手里,如果徐如华坚持要把这个保送名额给李思思,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愤怒在一瞬间冲昏了连惜的头脑。她遭遇的不公已经够多了,如今连汪臣这个曾经说会永远爱护她的男人都要来添上一笔了吗?!
她猛地冲了出来,“汪臣,你太……”她的话突然停住了,只因走廊里空荡荡的,早没有了那俩人的身影。
连惜狠狠地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冲到了徐如华的办公室外,应付地敲了两声门,也没等里面答应,就噌地一下推门进去了。
“徐老师,我想问问你那个保送名额的事。”
“什么?”徐如华看着破门而入的连惜,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钢琴比赛第一名可以保送音乐系的名额!”连惜努力保持冷静,可声音还是高了起来。她的心里好像烧着一把火,让她根本无法平和。
“实话说了吧,我刚才在门外碰到了我姐和汪学长。姐姐是不是来找您要这个名额的?汪学长也帮着她是吗?那您呢?!您是什么意思?”
连惜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徐如华思索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刚要开口说话,突然眼里一闪,又缓缓合上了嘴,低垂下眸子,仿佛在考虑什么。
片刻过后,她的唇边浮现一丝几不可查笑意,看也不看连惜一眼,径自低头收拾起东西来了,“噢,既然你都听到了,也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小臣,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反驳过他的意思,这次他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
徐如华整好教案,站起身,对连惜笑笑,可是笑容里的敷衍却明显得几近刺人。
尽管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在那一刻,连惜还是觉得耳边“轰隆!”一声。一直以来信任的人放弃了她,或者说,她从来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那……那我呢?老师……”连惜的唇微微哆嗦着,眼眶里慢慢浮出一层水汽,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你啊……”徐如华无奈地抿抿唇,歉然道,“还是积极准备高考吧。”说完,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她竟然真的一点都不顾师徒之情了……连惜咻地攥紧了拳,用力之大,令手心里都留下了深深的月牙痕。
就在徐如华即将迈出办公室的一瞬,她突然猛地抹了把脸,用尽全力大喊出声道,“你真的能只手遮天吗?!就不怕我去找学校领导?!”
“领导?”徐如华的脚步顿住了,手轻轻搭在门把上,却连头也没有回一下。片刻过后,她语气平静地说:“校长去美国考察了。至于副校长,今天他不舒服没来上班,你最好明天再去他办公室找他。”说完,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她的身后,连惜无力地瘫坐到座位上,绝望地闭上了眼。
副校长……汪培民,汪臣的父亲,徐如华的丈夫。
17猜忌
徐如华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一声声压抑的哭泣,心里也不好受。其实,是她故意误导了连惜。刚刚李思思的确是为了钢琴比赛的事情而来,不过却不是来争保送名额的,而是说她毕竟是赛上选定的冠军,如果要保送连惜,能不能从别的方面补偿她一些。比如,通过学校请杰斯特老师指导她几首曲子之类的。
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再加上有儿子敲边鼓,徐如华便这么应了下来。而她之所以没有解释,却是出于私心的。
自家儿子和小惜的感情一向很好,一度都到了谈订婚的地步,可是前阵子小臣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突然就说不要连惜了,还莫名其妙地跟李思思走近了,不管她怎么问都不肯说原因。
不过年轻人嘛,难免吵嘴拌架,无论是为什么,只要有一方主动去谈,也就离重归于好不远了。既然儿子死也不肯迈这一步,那只好委屈小惜了。徐如华暗暗叹了口气,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为未来儿媳扳回这一局。
不得不说,徐如华真的是很了解连惜。连惜就是一个坚韧的,认准一件事就死不回头的倔姑娘。她觉得那个名额是自己的,就会想尽办法夺回来。
哭够了,她擦干眼泪离开办公室,决心去找汪臣理论。问了几个同学,有人说在校门口看到了他,她马上就赶了过去。到了那里,果然见到汪臣和李思思站在大门外,正要上一辆出租车。连惜立时大喊一声,“汪臣!你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汪臣和李思思应声回头,就见连惜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来。李思思立刻撅起嘴,不高兴地拉住汪臣的手说:“学长,我们走吧,你不是说要送我去练琴吗?”
“这……”汪臣迟疑了。
“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谈!”这厢,连惜也跑了过来,她一手死死扯住汪臣的另一手腕,一手拄在膝盖上,弯着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头发混着汗水散乱地黏在鬓角处,样子极为狼狈。汪臣看在眼里,心里莫名一痛。
“思思,你先自己过去好吗?我等下就去找你。”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脸看向李思思,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一颗心却早落到了旁边的连惜身上。人就是这么矛盾,越是恨的,越是放不下。
“……那好吧。”李思思满心不情愿,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惹汪臣不悦,只得强挤出一丝笑,独自离开了。
望着出租车走远了,汪臣转过身,故作冷漠地对连惜道,“找我有什么事?”
这些日子他也想了很多,想到连惜的条件和为人,想到连惜在李家的处境,这个女孩打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干净气息,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作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养女,当受到主人家儿子骚扰的时候,尤其又是在高考前夕,她除了暂时忍耐还能怎样呢?真闹出来了,名声还要不要?
她的小惜绝不是什么淫。娃荡。妇,否则,又何必选择那个跛脚的李铭宇?学校有钱有貌也喜欢她的男生不是没有。所以,她只是做错了一件事,就是不够相信他,面临困境时没有向他求助。
这么一琢磨,汪臣的愤怒便大多被心疼给取代了。如今,他只差一个台阶,只要小惜跟他认个错,以前不管发生过什么,他都既往不咎了。
汪臣满心期盼着连惜能和他服软,可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声夹杂着愤恨和鄙视的质问:“学长,是不是你在帮我姐争取那个保送名额?!你怎么能这么卑鄙!”
“什么……我没有啊。”他几乎被说懵了。
连惜却仿佛更生气了,恨恨地道,“你不用装了,我都知道了!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把学校当成自己家的私财了吗?你跟谁好就把好处给谁?你还有没有一点做人最起码的良知和是非观!”
“良知?是非观?”汪臣怒得上下牙都在相撞,从小到大,他头一次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自己心爱的女孩!他狠狠攥紧拳,竭力忍着出手的欲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连惜才说了一个字,就发觉四周都是八卦的目光,甚至连警卫室的人都跑出来朝这边张望。她不想再在学校传出任何跟汪臣有暧昧的话题了,遂拉着汪臣就往路北走,拐弯的时候头昏脑胀地差点撞到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幸好汪臣及时托了一把她的腰才没摔倒。
也就在这一撞一托间,连惜气愤的心情也稍稍冷却了些。刚才她之所以那么控制不了情绪,只因她还把汪臣当成以前那个正直、阳光,且又喜欢她的大哥哥,可是却忘了这会儿早已物是人非了。
她以为她已足够坚强,但是当过往的记忆浓墨重彩地泼进脑海中时,她还是禁不住湿了眸子。
再抬起头时,连惜脸上的色厉内荏已完全褪尽,神色间充斥着无助与凄凉,“学长,算我拜托你好不好?把那个名额还给我吧。我姐将来很可能要出国,这个机会她根本不需要,可是我非常非常需要,这会改变我的命运。”
汪臣的神情明显滞了一下,片刻过后,他颓然地放开手,低下头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说完,转身就走,一贯挺拔的身体此刻好像都苍老得无力直起了。
连惜微微张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觉出一丝不对。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可还没追出去呢,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低呼:“哎呦,你别再去了。”
这个声音听着有些熟悉,但她却想不起是谁。连惜回过头,惊见莫飞居然飞快地从身后那辆银灰色轿车的司机位上走了下来!他苦着脸一个劲儿地摆手,嘴角还一偏一偏地朝车后座示意。
连惜朝后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如被冰封住了似的,一动都动不了了。
后座微微开启的车窗缓缓落了下来,露出男人面容平淡的脸,但那平淡却让人心惊肉跳,好像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等下便是一场吞天噬地的巨浪。“上车。”他低沉着声音道。
连惜听到那拔凉拔凉的一声,一瞬间几乎生出一种拔脚就跑的冲动,可是莫飞的动作却比她快得多,一把就将她推进了车子。
连惜身体僵直地坐在叶文彰身边,碍于男人冰冷的气场,连头都不敢往旁边偏一下,可是这种反应落在叶文彰眼里,却无异于是心虚的表现了。想到连惜刚刚摔倒时,汪臣亲密地扶住她的动作;想到连惜带着哭腔求汪臣,让汪臣帮忙争取保送名额,叶文彰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他自觉已经跟连惜表示得足够清楚了,可为什么这孩子在遇到困难时,第一个想到的就不是他呢?
男人在这种事上永远都不会大方,即使是叶文彰也不例外。他咻地一下转过脸,目光近乎凌厉地射向连惜。女孩在这样的打量下,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明明显心里怕得要死,却还强撑着扬了扬脸,虚张声势道,“怎、怎么了?”
听到她声音都走调了也不肯认输,叶文彰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算了,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问:“你想走保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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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这件事我会给你办的。今天你就给我搬到总府路去,不用再来学校了。”他的声音平平,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这时候,其实连惜只要点点头,不吭声,这事也就算揭过去了。偏偏她的自尊心忍不了坐在人家家里等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再加上还有颜颜那个“前车之鉴”在。因而,连惜连一秒钟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