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斯深吸了一口气。去年他回答过三次同样的问题,结果都被气愤的准爸爸准妈妈们给骂了回来。他们给他讲优生学,义愤填膺却又讲不清楚。 他确信其中有一对夫妇是事先安排好来诊所捣乱的。他们在同一天晚上就上了一个当地的新闻节目,痛斥在克隆诊所里的所见所闻。
戴维斯硬着头皮答道:“虽然我们也很想使生男生女的几率与自然状况基本持平——大约百分之五十一的可能性是女孩,但根据现有捐献者的情况来看,你更有可能怀上男孩。在这个框架以内,国会规定性别选择必须是随机的。但我们确实会做些选择。虽然我不能告诉你捐献者的具体信息,但我们尽量选择符合你们表面生理特征的捐献者。很多选择克隆生子的夫妇不想将来生出的孩子因为长得太不像他们而引起过多亲朋好友的怀疑。”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投影(4)
芬恩夫妇听了之后看上去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安。特里接着说:“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件事的保密程度怎么样?”
“问得好,这确实很重要。”戴维斯答道,“作为克隆人的父母,你们按规定必须每半年带他去儿科医生那儿做一次检查,至少要坚持到他年满十六岁。我们这儿的伯顿医生很不错,但如果你认为有另外的医生更合适,那么你也不一定非得选择她。不论你选择哪位医生,你必须告诉医生你的孩子是克隆人,并让这位医生定期送交检查报告到我这儿。这样做是为了保证进行中的试验和程序的完整性。医生会保护你们的隐私,这点你们尽可以放心。对了,顺便提一句,我们诊所医疗项目很多,伯顿医生不只为克隆小孩检查,她也医治其他的病人,所以就算有人看见你们带着孩子在她的候诊室里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的。”
“那么孩子呢?”玛莎接着问,“我们要告诉这个小男孩吗?”说完她又加了一句:“也许是个小女孩也未可知。”
“这个当然由你们自己来定,我认为大多数医生会建议你们至少等到小孩长到十几岁时再告诉他。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要让孩子接受这个事实还是挺难的,但十五年后,克隆就不会像现在看起来这么新鲜了。”片刻静默之后,戴维斯看了看时间,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十七年前在明尼苏达大学上学时他就学会了这一招。“我还有一个预约,不过如果你们还有其他任何问题,请尽管问,问题解答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他们没什么问题了,况且此刻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更多的问题来。戴维斯的办公室墙上镶着木板,贴着地图,屋里堆着书籍。在这样一个舒适而又老式的环境里讨论克隆这个仍然很新兴的事物感觉有点奇怪——好像是在威尔士书中出现的场景。戴维斯似乎想故意制造出这种氛围,为的是使他们习惯这种超前的做法,同时也为了剔掉那些没有做好准备的人。正如他经常所说的那样,初次会面只是接下来的众多考验的第一关。
他把芬恩夫妇送到门口,然后返回办公桌在电脑上新备了一份文档,其中写道:玛莎?芬恩与特里?芬恩,优先考虑候选人。妻子比丈夫更想要孩子。很可能再一次前来咨询或寻求建议。但本季度应该不会来了。
芬恩夫妇开着本田“阿库拉”准备回家。由于交通堵塞,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窗外尽是雷同的郊区大卖场,玛莎拿着刚才从新技术生育诊所取来的小册子,随意选取其中的一两句大声读着。特里一边听着玛莎念,一边悄悄收听电台体育新闻,他把音量调到了最小。
特里觉得自己还是挺想要个孩子的。他知道玛莎非常想要个孩子。在选择走克隆这条路,决定用DNA碰碰运气之前,他们讨论了很多次,考虑过不同的方法以及随之而来的后果。繁衍后代源于很多次结合或是时机恰好的结合,这样才能生出孩子。这种繁衍方式历代相传,是上帝的安排,是达尔文进化论所赞同的。孩子出生前你对他一无所知,当然你也许可以知道孩子的性别,但随着小孩长大,你会发现孩子会像风选的稻谷一样,接受自然的优胜劣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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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想起自己和玛莎度完蜜月回到家中的那个星期天,他们在一堆亲朋好友面前打开一份份结婚礼物。每份礼物都包裹着一份神秘的祝福,但这些礼物是他俩在礼品单上早就选好的。那些已经拆开的礼物——生活用品,银器,瓷器,他们很喜欢,但却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了。自己的孩子肯定有点像结婚礼物,一份自己给自己的礼物。
然而,克隆却是另一码事。克隆宝宝是一份陌生人的礼物。虽说他确信自己可以像疼爱亲骨肉般地疼爱这个小孩,但这个克隆小孩的善与恶却并不是他自己身上存在的善与恶。一个自然出生的小孩是两个人基因的结合,可以创造出新的更好的东西。而克隆小孩不一样,上一代DNA的错误被完整复制,他们的小孩将是一个旧的版本,天知道他身上带着什么缺点。
可是从玛莎的语气中,特里能感觉到她为能拥有一个克隆宝宝而感到兴奋不已。从他俩查阅过的书籍和录像带中,特里了解到要是想要个克隆宝宝,他俩得历经检查、咨询专家意见、培训等一系列漫长的过程,这对母亲来说将会更难。过去的十个月里他们在要不要孩子这个问题上摇摆不定。无论老婆想不想要孩子,特里都挺高兴。这个陌生的小孩子一出生便会极大地改变他们的生活。想到这里,他觉得要一个也不错。
投影(5)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玛莎的左膝,但绑着安全带的玛莎为了躲避挡风玻璃反射的光把膝盖固定在了他手摸不到的地方。于是他把大拇指卡在她的大腿根处,用手指轻轻摩挲她那蓝色棉裙覆盖的臀部,以示爱意。
玛莎感觉到他的动作,笑着闭上了眼睛,把头向后靠在头垫上。她把小册子放在膝盖上,用拇指轻触平滑的小腹,想像着一个全新的生命将在她腹中孕育,一个已死之人将复活。她知道事情没有她想像的这么简单,但她相信人性本善,她爱所有的人,包括他们的缺点。她相信任何人都希望有第二次机会,并且也有资格获得第二次机会,圣人也是如此。
2
在连续三天的大部分时间里,米基?菲宁坐在他那辆已开了二十个年头的超级短箭牌汽车里观察着新技术生育诊所。每天清晨七点,他就占据了最佳观察位置——诊所的马路正对面。这天早晨,他改变了位置,把车停在了停车场,然后解下已经磨烂的安全带,迅速窜到后排长座上。昨晚他突然想到,如果他不坐在驾驶座上,就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每当电台报时的时候,他总会核对时间。现在他手腕上的那块旧手表显示的确切时间是十一点整。他悄悄地回到了驾驶座上,把车开出停车场,在诊所附近的街上寻找下一个合适的监视地点,虽然没有前一个好,但还算不错。下午三点,他又换了个地方,把车停在了离诊所更远一点的大街上。在最后一个医生锁上诊所大门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汽车旅馆,把医生们到达和离开的确切时间记录在一本精美的笔记本上,他用蓝色的圆珠笔在封面上画上了十字架,顶端横向写着“JESUS”(基督),左边空白处纵向写着“JUSTICE”(正义),两个单词共用一个用艺术体写成的首字母“J”。
他有一些聪明绝顶的朋友管他叫“进行时”米基,当然,那是在他还有聪明朋友的时候。米基大约从十九岁起,就开始怀疑那些聪明人了。聪明人几乎都是一些理性的家伙,而理性的人则是使这个世界迅速堕入地狱的原因——至少是其中一个原因。从信仰###教的阿拉伯国家开始,紧接着是无神论的中国,没有基督徒的印度,而后很有可能就是美国,从沿海地区开始(虽然内陆地区也在因罪恶而腐朽,他将要寻找能够证明这一点的证据)。根据他的经验,理性的人不相信是与非。而“进行时”米基除了对是非的存在深信不疑,其他一概不信。是非不仅仅是耶稣基督向最初的十二个使徒昭示的行为的对错(虽然这一种也是),而且是从太初就存在着的(是非将永远存在下去,世界没有尽头,阿门)。上帝并没有武断地判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上帝本身就是是非的化身,“除了上帝,没有人是好的。”耶稣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能有其他意思吗?上帝没有创造正义,恰恰相反,上帝是由正义组成的。要不是米基被召唤去以人类的方式来解释他所做的事和将要做的事,他会安安静静地出版他那用打字机打出的四百页手稿,在手稿中他解释了是非和其他一些真理。只有相当小的一部分人会明白这些真理,但这些明白了的人将会有一次机会,仅仅一次机会,穿过针眼般小的天堂之门。
他看见一对夫妇走出诊所大门。男的看上去要比那女的老,他们手牵着手。那女人年纪轻轻,身材不错,而且健康漂亮。米基看着那个女人,她的样貌唤起了米基的欲望。他小声祷告却心不在焉,还好祷告词早已滚瓜烂熟,毫不费力就脱口而出。“进行时”米基不认为性本身是邪恶的(因此,自然繁殖当然比那些发生在诊所试管里的异常繁殖要好得多),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对这个女人突如其来的窥视欲望证明了这个女人是魔鬼派来的。要不是这样会扰乱他精心策划的更大的计划,他会用正义的手段来对付这个女人的。但是他不会为了这种邪恶的欲念而冒险。毫无疑问,魔鬼为了继续控制留在大楼里的地狱战士,会不惜牺牲一个这样的女妖。米基在决定献身基督的那天就发誓戒除所有的罪孽,女人就是其中之一,而女人往往是最难以舍弃的。但是在许多方面,独身是最有益的。他能清晰地看待世事。 只要一个男人认为自己要再次了解女人,他的头脑便会始终被欲望的烟雾所笼罩。每个邪恶的念头,每次痛苦的勃起都会让米基有这种想法。
此时这对夫妇走到了他们停在街边的本田“阿库拉”旁边,米基伸出食指和拇指,瞄准,然后翘起大拇指,向他们开火,先是那个女的,然后是那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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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惊魂(1)
第一章
漆黑的房间里响起了电话铃声,我像一具死尸一样躺着,怎么也睁不开双眼。但讨厌的电话铃声非常坚定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叮铃铃、叮铃铃……
最终,我的大脑微微活动起来,于是我拿起了话筒,看了一眼闹钟——才清晨五点。是谁这么早想起来给我打电话?话筒里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达莎,孩子,也许你听不出我是谁吧?我是安娜·米哈伊罗夫娜·彼得洛娃,在莫斯科给你打电话,打扰了!”
即使想忘记安娜教授也忘不掉。她高高的个子,身体胖胖的,提着个银白色的小箱子,傲气十足。她完全主宰了我曾任教的那个工业大学的外语教研室,那段时间我的心情一直很抑郁。
这并不是因为安娜不喜欢我,不是的,只不过她不太器重我:既不表扬我,也不责骂我。我那时是一个工作勤奋的教员,对什么都逆来顺受,同时也异常孤独。我既不像列娜一样,有一个当将军的丈夫,也不像米拉一样,有一个当院士的爸爸,也不像冉尼亚一样出过国,就连嫁了个理发师的卡佳也获得了安娜的好感。
“当然,对卡佳来说是下嫁了。”她用那天生的一副好嗓子说道。“总之,理发师配不上她,但是她老公当初想找一个女理发师是很难的。”
如果不是突然发生了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我就会在外语教研室拿一份只够买十罐“漂亮女人的秘诀”──“加尔维”法式蛋酱的工资混到退休。
我最要好的朋友娜塔莎出人意料地嫁了个特别有钱的法国人。于是我和女儿、儿子、儿媳一道去法国探望她。
但是巴黎之行使我们卷入了一个完全难以置信的侦探故事的中心。娜塔莎的丈夫在我们抵达的第二天就被人杀死了,他数百万的财产都归了娜塔莎,因为他没有任何亲人——不管是直系亲属,还是远房亲戚。除了钱,还有一批藏画、一栋三层楼的豪宅、家里的珠宝以及经营得很好的公司,都落入了娜塔莎的手中。幸福得快要窒息的娜塔莎要我留下来陪伴她,于是我豁出去了。
我马上退掉了莫斯科的住房,旋即又辞去了大学的工作。在时尚的首都过富婆的生活,这正合我的胃口。为了不使自己闲得无聊,我开始教一些想掌握俄语的法国人学俄语。
我们同娜塔莎一起生活在巴黎市郊的一座富丽堂皇的豪宅里。我的儿子阿卡奇在学法律,他的妻子奥丽娅在学艺术,而十四岁的女儿玛莎在上中学。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还有两只狗:一只名叫斑蒂的比特犬以及一只名叫斯纳普的罗特犬。它们总在各个房间和花园里无拘无束地跑来跑去。
这两只狗本来是打算买来看家护院的,但它们最终没法成为凶恶的看门狗。它们非常贪吃,嘴巴始终被美味的东西占据着。厨师路易给它们喂加了炼|乳的咖啡,他的妻子索菲娅喂它们小煎饼,就连电工和钳工也拿鸡蛋奶油饼干喂它们。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这两个本应凶猛的畜生见了任何陌生人都会高兴地尖叫着迎上去。
但是这两只狗从不敢冒险到三楼路易和索菲娅的房间去窥探,因为那里形影不离地生活着两只猫:白色的飞飞和三色的科林。狗有些怕猫,当猫双双进入客厅时,这两只狗就赶快让出落地灯旁最舒适的地方。
只是有一件麻烦事相当程度地影响了我们富足、幸福的生活:从莫斯科来这儿做客的人没完没了。有关我搬到了巴黎的消息在莫斯科刚刚传播开来,前来做客的人就如同南下的鹤群,一拨一拨的。每一次都是如出一辙:先是电话铃响一阵子——过几天前厅里就又转悠着一个来自于我亲爱祖国广袤大地的旅行者。
跟其他所有人一样,他的箱子里装着一个硕大的黑面包和一小罐鱼子酱。这是谁的主意,巴黎难道买不到黑面包和鱼子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