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您歇歇吧,到底那只眼睛看凤绝不错了?”夏瑶躺在椅子上一阵哀嚎,抱起头,试图抵御魔音入耳。
自从她带他们来了千绝谷,凤绝就像鬼上身一样,态度陡然翻转,变得暖若春风谦和儒雅。骗得她爹娘见他就像见了准女婿,整日轮流在她耳边替凤绝说尽了好话。
而如今,在她百般抗拒之后,她娘亲的目光看她已经如看个始乱终弃的负心女。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说,凤绝有那点儿对不起你了?要是娘年轻个二十岁,那样的男子,娘是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的。”柳非烟信誓旦旦道。
“这话你可别让爹听到。”夏瑶疏懒着声音说道,枕着双臂,刚要闭眼,却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从后方慢慢踱步而来。
☆、至亲之情 (8)
凤绝手中还端着一个碟子,几只翠绿的山果,在本是寒冬的季节格外引人垂涎。
走上前来,浅浅一弯腰,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儒雅温柔,“伯母,谷内粗茶淡饭招待不周,此乃山灵树上新结的山果,据说能益寿延年,女子肌肤更加娇嫩,还请伯母别嫌粗陋了。”
“不嫌不嫌。”柳非烟满脸和蔼的笑意,显然,早已经被凤绝这些花招给收买了。
凤绝翩然一笑,本就是谪仙一般出尘的外表,那一笑更是大多人无法抗拒的。
走过几步也不坐,蹲在夏瑶腿边,伸出细长的手指替她把脉,温柔问道:“近来心情可好?”
“不好。”夏瑶仄仄答道。
“为何?”
“还不是因为你……”
“苹果!”柳非烟突然一声厉喝,拿起山果就要砸夏瑶的头,却被凤绝赶忙捂住,山果砰的一声,砸中凤绝的手背。
“哎呀,快快,有药没有?伤着没有?你看看,看看,都红了。”柳非烟几乎跳起来一把抓住凤绝的手,那心疼的表情,仿佛山果砸的是她自己的心肝肺。
夏瑶忍不住眉梢直抽,又忍不住道:“娘啊,山果而已,又不是石头,你也没用内力砸不是么?”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
“咳,你可以继续心疼,不过,爹的眼睛好像快要冒火了。”
柳非烟哎呀一声,赶忙放开了手转身,只见不远处站着的正是肖景峰,登时从母夜叉化作绕指柔,几步迎上去,扶着他受伤的手臂问道:“怎么出来了也不说一声,我也好扶着你。”
肖景峰微微一笑,用没受伤的手理了理柳非烟散乱的鬓角,走到夏瑶身边,却是问凤绝道:“她身体如何?”
“倒是无大碍,无非是心气沉郁,稍后我再熬些药,慢慢调理便是。”凤绝极其有礼答道。
“那便有劳你了。”
“伯父太客气了。”
两人这么客气着,听得夏瑶直翻白眼,甩了凤绝的手,侧身躺着像要睡觉。
“你看看这孩子……”柳非烟刚要念叨,却被肖景峰抬手制止了。
凤绝轻轻一笑,“无妨,几年相识,她现在这般也可谓极尽乖巧了。”
柳非烟一脸心痛扒着肖景峰的胳膊,仰望着他如诉苦一般道:“你看看凤绝这孩子有多照顾咱家苹果,风里来雨里去的,任劳任怨。你再看看咱家苹果……”
“我想吃你做的鸡肉羹了。”肖景峰突然冒了一句。
“好,我现在就做。”柳非烟眼睛一亮,登时将什么苹果什么凤绝统统丢到了脑后,夫君最大,扶着肖景峰慢慢离开了。
凤绝站起身来,突然一伸手,撕拉一声,撕下夏瑶脸颊上的伤疤。
“嗷,凤绝,你原形毕露了!”夏瑶的身子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捂着脸愤愤看着他。
凤绝指尖捏着薄薄的一层伤疤,厉目瞪向她,“山谷中只有这四人,你天天粘着块丑东西给谁看?!”
“我喜欢,不行么?!”夏瑶一伸手,抢过凤绝手上的假伤疤,小心翼翼贴回脸上,“我宁可我娘是毒妇,真用刀片毁了我的脸,我也宁可她不是什么侠女圣手……你知道么?当时她一掌扇过来,却极快在我脸上做下这道易容的时候,我还真有些失望。”
☆、李代桃僵 (1)
“你在想御琅穹?”
“你很无聊。”
“别再想了,他必定是当你死了。就算他知道你没死,如今,吴国公主估计已经在城外,大婚成与不成,要他不恨你也不大可能了。”
“凤绝,你不说实话皮痒痒么?”夏瑶瞥眼,用眼角瞪他。
凤绝打量着她的脸,突然说了句,“贴反了。”
夏瑶眉头一紧,撕拉一声又将伤疤撕下来,调转了方向重新贴上去。
“你当真不喜欢这张脸?”
话一出,夏瑶倒突然沉默了,她知道,或许凤绝有很多法子可以为她换一张脸,最不济也能改改细微处,不再与君少雅一模一样,但是,她又开不了口。
她宁可贴着一道假伤疤自欺欺人,也不愿真的变了这张脸。
凤绝停了一会儿,又道:“其实倒也有法子,你若散去了这身武功……”
“不可能!”
“我不介意你散去武功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伤也好,残也罢,哪怕脱胎换骨又如何?你如今身体内这些内力,迟早……”
“天晓得我散去内力会变成什么样子?”夏瑶正视着凤绝,猛然发现,他此次或许不是来跟她吵架的,“就连你,都不能断定我散去内力是什么样子。是伤是残?你或许不用这么安慰我。脱胎换骨就更别拿来笑我了,私练御神一族的武功,当年师父早已经提醒过……”
“但是这几年来你活得好好的。”
夏瑶一耸肩,“那也是全拜这身武功所赐。”
凤绝沉凝了半晌,突然郑重道:“我一定会为你想到办法。”
夏瑶突然一伸手,将凤绝的手拉住,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一笑松开来,轻声道:“我知道,但是,现在还不行。再过些日子,麻烦你带着我爹娘先离开千绝谷……”
“不要再抱有期盼了,御琅穹不会派人来千绝谷找,更不会有什么千军万马来踏平千绝谷。”凤绝骤然愤愤道。
“不,御琅穹兴许不会来千绝谷找我,但是,你不能低估袭风对君少雅的爱,恐怕过不了多久,袭风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闯入千绝谷,找的是你,不是我。”夏瑶郑重说着,说正事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试图挑起凤绝的怒火。
“那你呢?”凤绝似乎除了这个,并不在意别的。
“我还想去个地方,等看过了,心也就死了,到时候……”
“去找青虞?”
夏瑶突然用力吸了口气,一本正经看向凤绝,“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每个人似乎都很聪明,兜兜转转下来,好像最蠢的就是我了?”
凤绝突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终于学会自知之明是何物了。”
…………
吴国公主的送嫁队伍行进极为缓慢,以至于行走半天,就要就地扎营一两天,而如果策马狂奔只需要几个时辰的路程,越临近都城,反倒如停滞了一般。
君少雅的伤究竟有多重?恐怕袭风最明白。因为是他亲自下手将匕首捅进君少雅的身体,正中习武者气海一处,等同废去武功一般,将她与夏瑶唯一的区别完全抹杀。
☆、李代桃僵 (2)
但是,他手下不敢有半分留情,一旦进了皇宫,很多事便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了。
将温水握在手中,已经一次次暖热,可君少雅从未想起来喝一口。
过了许久,袭风终于忍不住道:“公主,喝口水歇一歇,如此操劳,于伤势无益。”
君少雅疲惫眨了眨眼,卧床养伤是其次,其实真正延误了队伍速度的偏偏是她手中那本册子。
极厚的一本,蝇头小楷看得她眼睛发酸泛痛,她本就受伤的身体更加精力不济,可是,她必须要在队伍入城之前全部看完,或者说,如果看不完,绝不能入城!
哗啦翻过一页,竟然还是在讲述御琅穹身边那个名叫阮七的女侍卫,如何巾帼不让须眉,如何对御琅穹忠心耿耿,又是如何与他亲密无间,当看到御琅穹竟然裸着上身任她疗伤的时候,纵然只是疗伤,也让她不禁有些眼睛发红。
这么多的过往,完全没有她,写的是她心心念念爱了十年的人,可是故事中,没有一丝与她相关。
她看着里面的御琅穹一举手一投足,在脑海中描绘着他俊朗的面容威武的动作,一颗心砰砰直跳。只要将这本册子看完记熟,她就能见到御琅穹了,她也能碰触他,听他说话,甚至在她们的大婚夜,她会……
“什么?!!!”君少雅突然惊叫一声,挺直了身子又摔回床榻上,难以置信看着再翻过一页的小册子,洋洋洒洒一片艳红的小字中,有一行黑字,狰狞如恶鬼的面孔。
“袭风,为什么会如此?!”君少雅大喊出口,捧着册子的手不住颤抖,恨不得将册子扔向袭风,却捂住了腹部,痛得满头大汗。
啪嗒一声,册子掉落床榻,袭风这才看清楚那行黑字究竟写的是什么,登时脸色惨白,额头的汗瞬间淌下。
夏瑶从未告诉他这件事,她说御琅穹忙于政务根本没有时间理会她,他便以为她们仅仅是见几次面,仅仅是……却没想到,御琅穹竟然……真的碰了夏瑶?
可那也无可厚非,毕竟在御琅穹眼中,已经是早就定下的皇后,碰了也是无妨。更何况,他是一国帝王,别说先行碰了未嫁入的公主,哪怕是再碰其她什么女子,旁人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如今当务之急,不是追究御琅穹为什么碰了夏瑶,这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最紧要的事,就是解决眼前。
夏瑶已经并非处子,但是君少雅还是。
“那该死的贱女人!!!”君少雅恨恨唾骂一声,却也在这时慌了神,问道:“袭风,这样该怎么办?”
袭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了许久,低头道:“夏瑶已经不是处子,公主……也不能是。”
“但是这不公平!”君少雅脸上登时淌下两条清泪,“这不公平!我身为公主,本在招驸马之前便能有面首,可是……我为他守了十年的清白,你如今跟我说,我面对他却不能是处子?!”
“公主,事已如此,不是袭风说公主不能是,而是……公主若还是处子,御琅穹只要碰了公主,便根本无法解释。”
☆、李代桃僵 (3)
一句话,又一次将君少雅心中的幻梦彻底粉碎,她爱了十年的人,却不能将自己的清白身给他?
究竟是要清白身,还是要爱人,或许并不那么难选择。
君少雅的脸慢慢冷下来,突然看向袭风,“袭风,你与夏瑶一同算计于我?”
袭风赶忙重重跪倒在床边,俯身额头几乎触到地面,“公主明鉴,袭风万万不敢。”
“万万不敢?如今她也是死了,死无对证。那你现在告诉我,如今情形,该怎么办?”君少雅怒吼着,却偏偏还要压低声音。如今除了袭风之外,也只有她的父皇还知道世上曾经有两个君少雅。
曾经那些多少知情的人,都已经去地府向阎王诉说实情了。
袭风的心中纠结万千,几次想要开口,又用力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最终,只说道:“是袭风办事不利,愿任公主随意处置,只要公主能消气,莫伤了身体。”
“袭风,抬起头来。”临最后那一句关切,却让君少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袭风,本就清秀俊美的脸带着丝丝忠诚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在望着她的时候,犹如撒下一把碎星,莹莹闪光。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身上所有的秘密,袭风都知道,且为她殚尽竭虑促成了如今的大婚,她一直知道,袭风功不可没。
而她也知道,袭风纵然知道这么多秘密,却绝对不会背叛她。
是她忽略了他,她忽略了他的忠诚,也忽略了他的美。
“今夜你侍寝。”君少雅淡淡道,她如今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是袭风这样的容貌,她心里兴许还能稍稍安慰些。
“公主……”袭风的眼睛陡然睁大,那眼中的难以置信与仰慕,更让君少雅心中舒服了不少。
“不过,袭风。”但是,君少雅没有忘记免除后顾之忧,她看到了袭风对她的爱慕,看到了他的忠诚,却也看到了日后的隐患,“我身为吴国的公主,日后只能是北齐的皇后,而皇后不能有侍卫在侧,但我又想将你带在身边。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所以,我给你选择,愿意还是不愿意。”
袭风的脸上划过一丝惊恐,但随即便又恢复了淡然。君少雅口中所说的事他其实曾经也想过,他只是个不知道父母宗族在哪的孩子,他没有传宗接代的责任,他一生中唯一的期盼,就是看着君少雅,看着她幸福,然后保护她。
他或许也没有选择,如果拒绝,等待他的不会是离去,而是死。
“公主,袭风愿意为公主付出一切,袭风的一切便是公主的。今夜之后,袭风愿净身入宫陪伴公主,保护公主不受半点伤害!”
或许,世间总有那么一种定论,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便觉得是应得的,便根本引不起人们珍惜的心思。
当袭风颤抖着脱下身上的衣服,君少雅却选择了闭上眼,她宁可用脑海中想象的御琅穹的脸来代替袭风,最起码,她还能骗自己,从来没背叛过御琅穹。
☆、李代桃僵 (4)
袭风看着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君少雅,那面容甚至那灵魂,都是他爱慕了十几年,全然早已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他爱她,却从未想过要拥有,他可以用全部的生命去爱她,却从来没想过要占有。
颤抖着爬上床榻,只敢轻轻撩开锦被的一角,那光洁如玉的皮肤刺痛着他的眼睛,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刺痛了他的心,可是,却掀不起他一丁点身为男人的情愫。
或许是因为他伤得太重?夏瑶最后的一击,几乎要了他大半的性命,好在脊骨并未这段,他还能服侍在公主身边。
他其实每时每刻身体都在疼痛,可他又告诉自己,只要看着公主,他便不痛。
但是,他却没法告诉自己,他真的能对公主做那些事……
犹豫了许久,挣扎了许久,努力了许久,直到眼前开始晕眩,沉重的内伤屡屡冲击着他的心脉,他的身体仍旧没有一点儿反应。
袭风几乎是跌下了床榻,跪在床边,深深埋下头,“公主恕罪,袭风……没用。”
“你还真是没用。”君少雅缓缓睁开眼,阴郁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首饰盒,几乎咬着牙,重新闭上眼,“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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