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斯晏翻书般神速的变脸,还装模作样的扮鬼脸,把两个女孩逗得哈哈大笑,倒在一起笑得花枝招展。韶华也跟着一旁笑,但不像燕绥、绾华跟斯晏那么熟,所以笑得比较矜持。
而这一幕落在以琛眼里却是另外一回事。
比起绾华只能在纸上谈兵,斯晏完全就是轻车熟路,闭着眼睛也能逛完整个京城。无论是哪家酒楼的酱肘子最好吃,还是哪家水粉店的胭脂最受欢迎,斯晏几乎是信手拈来,无所不知。斯晏极为享受女孩们投来崇敬而激动的目光,带着她们逛遍各种酒楼茶馆、水粉铺、首饰店、香料居,几乎是满载而归。
每每看着斯晏潇洒阔气地给店家写欠条,然后让万禄打包东西走人,韶华不禁感叹,若是李家全是斯晏这种阔手子弟,只怕金山也会吃空。
以琛不是金主,但是看着斯晏这般大手大脚,不免也有些傻眼。
斯晏全然不觉,反正不是他出钱,回头自然有账房帮他垫付。况且,今日出游,买的也不尽然是自己的礼物。有给刘氏的黑檀佛珠、凌氏的福寿扁簪,还有女孩们的脂 花,林林总总花了上百两银子。
“五妹妹怎么不买东西,是没挑中喜欢的吗?”以琛见绾华和燕绥在挑选首饰时,韶华虽兴致勃勃的跟在一旁,自己却从不挑选。从珠花店里出来时,除了被燕绥硬塞了一根南山玛瑙流苏簪,什么都没有买。
韶华正要回答,燕绥接过话,“五妹妹不是要紫毫笔吗,刚刚不是才路过一个笔墨店,不如回去挑一个吧。”
燕绥的话引起斯晏的好奇,他回头看了韶华一眼,“家里不是有笔吗?”紫毫笔可不便宜啊,他都没买过。
燕绥对斯晏的话不以为意,“四哥哥懂什么,缡纭夫人的云卷体必须要用紫毫笔才能写出来。你们没瞧着,五妹妹写的云卷体可漂亮了,连我们先生看了眼睛都发亮。”
“你会写云卷体?当今习得这种字体的人可不超过十个。”这回两个少年都惊呆了,声量也不由得提高了继几许,引起旁人侧目。
无怪他们大惊小怪,主要是练习的成本太高了,必须要用紫毫笔才能练成。
燕绥和绾华只知这种书体极少见,但没想到竟然会少到这种程度,看向韶华的目光也不由得变得崇敬复杂了。
“只是凑巧学会的,不紧要的……你们别这么看我,我以后不写就是了。”韶华连忙摇头摆手,她当时学习云卷体时,也是偶然在家中拾获了一个孤本,觉得上面的字漂亮才跟着练。后来抄书多了,字体也变得越来越娴熟了,当她母亲意外发现她会写云卷体,还特别告诉过她,没得别显摆,省得招人耳目。若不是当初了讨容嬷嬷开心,她都好久没写了。
“五妹妹,这是好事啊,要知道云卷体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以琛感叹,“听说云卷体非紫毫不可,其气质潇洒飞扬,不是随便就能练出来的。回头还请五妹妹写一幅字,让我好生珍藏起来。”
“我也要!”燕绥也跟着附和。
“听者有份!”斯晏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绾华伸手搭在韶华肩上,望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韶华心里哀嚎:果然不能显摆啊!
第十五章 紫毫
“这位娘子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紫毫笔。您瞧瞧,这笔杆,可是用上好的紫衫木做的。您摸摸,这质感,这雕工,这颜色,我可以保证全京城也就我这家的紫毫最好了。您再看看,这笔尖,毫长而锐,锋颖细长,色泽清透,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
一个带着棕褐色压金桂宽条檐八宝帽的男子,小心翼翼地从身后的暗格子里取出一个一尺多长的木盒。木盒上雕有兔入幽篁图,轻轻推开盖子,露出盒中的紫毫笔,看到众人眼睛一色清亮,心中大喜:今日可算遇到大鱼了。
从韶华一行人进店开始,店主就开始打量,两个华服打扮的少年郎君,陪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这不就是活生生的金主嘛。难怪他今早起来后,就看到窗外有只喜鹊在叫。还以为是隔壁家的吴寡妇终于答应给他做小,所以特意打扮了一身干净,打算上对面水粉铺买个香膏过去做手礼。
没想到自己还没出门,就遇上这么一群郎君娘子,看都不看他店里摆的东西,一开口就是要寻紫毫笔。
他开店做生意这么久,达官贵人也见过不少,但多是书生郎君,或者小厮随从,带着小娘子进店买笔可还是头一回。看来目的明确,而且出手不俗的人。他想了一下,立刻把暗格中珍藏已久的紫毫笔拿出来。
“这笔多少钱?”斯晏接过手,只觉笔杆轻巧,但笔毫润滑,确实难能可贵,不免也有些动心。
店老板一听斯晏询价,立刻喜笑颜开,看着斯晏跟看着自家祖宗似的,客气地说道:“若是旁的人来问,我也就不客气,但见郎君面如冠玉,气度非凡,想来是不久以后的进士老爷。这笔我也就忍痛割爱了,一百两,我连这盒子送给你。”
“一百两?”饶是出手阔绰成惯的斯晏也吓了一跳,更别说其他人。“店家,这是坑人啊!寻常一支毛笔才几钱,就是用上再好的紫杉黑檀,你开个七八两,我也就认了。你居然跟我哦说一百两?”
他李斯晏在京城可不是吃白饭的,什么珍贵玩意没耍过。特别是这些笔墨纸砚,家里基本都是成箱地备着,若不是特意给韶华选笔,也不必出来单买。
“四哥哥,算了。”韶华从没自己掏钱买过东西,只知道紫毫笔贵,可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漫天要价的,他们今日出来买的东西才值多少钱。“紫毫笔虽难得,可也没有金贵到如此地步。”
女孩们都觉得这开价太离谱,不约而同地决定转身离开。
店老板看金主要走,急忙道:“别、别走,这真的不是我漫天要价。小娘子既然知道紫毫笔,自然也应该清楚好笔难寻。每一支紫毫笔都要到竹林寻野生老兔,取其项背黑针尖毛,千万毛中拣一毫,再精以人工,才能制成一支笔。这京城大小笔墨铺数十家,家家都有紫毫,可许多都是用旁尖毫,就是用黑羊毛,真正纯正的紫毫能有多少。请小娘子自己掂量一下,便知道我这笔贵,还是不贵。”
店老板说得意切情重,几乎都要呕血捧心,以示自己的清白。女孩们从没自己买过这么贵重的东西,也都面面相觑,只把目光投向韶华。韶华也摇了摇头,她只管拿笔练习,哪知紫毫笔到底有多金贵。若不是她常常犯错受罚,折损了许多笔,换来母亲一次次心疼责骂,也不知道原来她素日最喜欢的毛笔竟然这般金贵。
斯晏听得有些动心,就是因为紫毫如此难寻,所以学云卷体的人才会这般少。难得韶华能有此才能,贵也就贵了,反正账房又不是无力支付。
正要开口,且见韶华衣裙款款,绰约多姿,缓缓从众人中走出。店主还道韶华已经动心,眉头一喜,却听韶华说道:“店家既然说,紫毫取自野生老兔项背之毫,那想必也一定知道兔有南北之分。北兔耐寒,身上多以茸毛覆暖,而南地暑热,所以兔毛坚硬,好散气祛热。兔毫一年只八九月收之,是以北软南硬,制出来笔也各不相同。故人道,紫毫尖如锥兮利如刀,南兔自然优于北兔。”
韶华说一句,店主便偷偷擦一次汗,本以为用行话能诳一诳这群富家郎君娘子,没想到竟然遇上真正识货的人。
“我用过不少紫毫笔,皆取自南兔项背毫毛,不知店家的这杆紫毫的用料取自哪里?”
她不想显摆,可对方却那她的低调当无知,竟然以为她不懂货色。韶华笑盈盈地看着店主地焦急地转动左手食指上的通体晶莹的翡翠扳指,心道: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坑了,才能让一个小小的笔墨店店主买到这般极品的翡翠扳指。
“这……罢了,我再给你便宜一些,九十两,不能再少了。”遇到这种客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且慢,让我看看。”以琛也看出了门道,立刻明白韶华的意思,也走过来。拿起紫毫笔,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叹气摇摇头,“笔毫虽好,可这笔杆,啧,可惜了。”
“这笔杆绝对是用上好的紫杉做的,这个我没骗你!”店主生怕再被砍价,拿起那木盒,与之比对一番,“您瞧瞧,这盒子也是紫杉做的,跟笔杆同一块杉木。”
韶华并没有打算购买,只是想压一压店主的气势,可看见以琛也掺和进来,不禁纳闷了。
“这个我相信,就这盒子的做工雕刻,放在古玩店里,叫个五十两也不算贵。”以琛对笔盒大为称赞,让店主找回一些面子,“可是这笔杆的材质却远不如盒子的好,想来是取自细枝末梢,而这盒子却是用坚实的树干。”
“八十两,没得再少了。”店主眼中怀疑,早上停在他窗口那只不是喜鹊,而是乌鸦。
“店家,若是这木盒,单卖要多少钱?”韶华狡黠一笑,做出一副对木盒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个不单卖的!”店主坚决摇头,就是有了这个木盒,这支紫毫才能这么贵。
“我出七十两如何?”以琛开口。
“哥哥!”燕绥被吓了一跳,一个用处都没有的木盒子,竟然开价七十两。就算他家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回去得让尤妈妈数落惨了。
店主显然也被吓到了,犹豫了好久,仿佛做了一场生死斗争一样,最后狠下心道:“七十就七十,给现银,我这就给您包去。”
“好。”以琛点头,转身去解腰间的钱囊。
韶华一惊,连忙伸手阻止,生怕以琛会错意。“以琛哥哥,我并不是喜欢这个木盒。”却见以琛对她也狡黠一笑,然后取了一张十两的交子摆在台上,将放在一旁的紫毫笔递给韶华,转身就要走。
店主正包好木盒,回头一看,台上的笔不见了,急忙喊道:“慢着!我的笔呢?”
以琛回头道,“钱不是给你了吗?”
店主拿起那张十两的交子,怒火冲天冲过来,对他们吼道:“我一支紫毫笔一百两,你给的只有十两,快把笔还来,不然我拉你告官。”
燕绥和绾华一看那店主肥头大耳,圆滚壮硕的身子跑过来顿时有种压抑的震慑力,吓得相互抱紧。斯晏打了个激灵,立刻跑上来,跟以琛挡在韶华面前。韶华将笔藏在身后,在以琛身边探出脑袋,笑嘻嘻地道:“店家,做生意要有诚信。您刚刚说了买笔送盒,一百两,后来又给我们降了二十两。刚刚问你这盒子多少钱,你非要七十两,这么看来,这笔也不过十两的价格。那给你十两的交子,也不算错啊?”
“谁跟你说笔十两?”店主被韶华的话绕得有些头晕。
“那我问你,笔跟盒是不是八十两?”韶华问。
“没错。”店主想了一下,点点头。
“这盒子七十两,要不要?”韶华偷偷改了个字。
“要!”七十两为什么不要,就算再好的木材,空有这么个小盒子,三五十两是上到顶了。
韶华听了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那不就得了。”
“哦。不对!”店主掰手指数了一下,数字没错,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还是被骗了呢?“不对不对,还是八十两!盒子给你。你给八十两,我让你们走。”
韶华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拨开斯晏和以琛,走上前。以琛担心,想要阻止,韶华回头冲他露齿一笑,以琛心头微微一悸,身子顿了一下。韶华上前去接店主的盒子,店主谨慎地看着她,不敢松手,韶华可不客气,用力扯了扯。店主想了想眼前的女孩还不到他一半的体重,怎么也不是他对手,才松开手。
“我再问你一次,你可听好了。”韶华一手拿笔一手拿盒子,放在一起对店主道:“这么一套八十两,给现银就可以走,对不对?”
“没错,给现银,不能赊账!”店主肯定地说。
“盒子七十两,也要给现银,不能赊账?”韶华拿笔的手垂下,偷偷将笔藏入袖中,举着盒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对,一样要给现银!”店主认真点头。
韶华也跟着点头,把盒子郑重其事地放在店主手里,严肃道:“一套八十两,盒子七十两,所以笔十两,对不对?”
“对,啊,不对!”店主刚出口,立刻反应过来,又一次被韶华耍了,脸上立刻变得猪肝般涨红。“你、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心眼。”
韶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无辜道:“我哪有,是你算数老是算不好,做生意要讲诚信。你刚刚说对,现在又反悔。要不咱们还是去见官吧,让官府来听听你是怎么算的这笔账,如何?”
“也好,去京兆府正好顺路,我让万禄送你们先回去,别让二婶婶等担心了。”斯晏故意击掌叫好。
店主一听,立刻知道眼前人是官家子弟,这番真去见官府,怕是他也占不了好处。
“欸,算了,算了,我亏本买给你了,你别再来绕晕我了。”店主像是被挫败的公鸡一样,抱着头,颓然转身,嘴里还喃喃自语,“今天早上那只绝对是乌鸦,要不也不会一连来两位瘟神。”
韶华得意洋洋地冲绾华眯眼微笑,一听店主的自言自语,忍不住好奇:“另一位瘟神是谁啊?”
“还能是谁,兴勇伯府的大少爷呗!”店主没好气地说,“你们赶紧走吧,我要关门了,今天必须得去拜拜神,太倒霉了。”
“兴勇伯府?”韶华一头雾水。
斯晏推着女孩们出门,此地不能久留,今日这事要是宣扬出去,只怕他要被二叔叔二婶婶念叨死。但,今日一见,韶华已然是刮目相待,好心解释:“就是严恺之严大哥,跟大哥哥、二哥哥还有世子爷,被称为盛京四君子。”
“严恺之?!”韶华失声尖叫。
第十六章 盛京四君子
“要说盛京四君子,咱家可算是出名了,因为四君子中咱们李家就占了两个!”
在回家的路上,斯晏得意洋洋地给其他人讲,外人盛传的京城四君子独家密报。那得意的神情,骄傲的脸色,仿佛他也榜上有名似的。扫了众人一眼,除了绾华听惯了他的说书口吻,其他人都翘首以待。特别是韶华,像个好学宝宝似的,极认真地坐好等待斯晏开讲。
“在京城里,要是有人不知道四君子是谁,说出去得让人笑话的。还有,外头说的什么四公子、四少爷、四才子全都是虚名,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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