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马屁都不带眨眼的,自己都嫌弃的东西,在幼菡嘴里却成了神鸟。问初荷,初荷不肯说,韶华也懒得自讨没趣。
其实,她心里另有打算,反正她拿得出手也就是这鸳鸯不鸳鸯,鸭子不鸭子的东西。希望不能让容嬷嬷产生一丝她的绣活其实还有得救的希望,这样或许她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顿饭后,庞氏因欢喜过头,反而引起身体不适,而早早退席。燕绥也借口肚子不舒服,而先行回去。
“三姐姐真是的,害我还以为祖父多吓人呢!”就在韶华暗恼绾华故作神秘,害她提心吊胆地一夜时,大厅前来传话,要三个女孩过去。
绾华回头对韶华狡黠一笑,“吓不吓人,你自己知道。”
第三十六章 兴勇伯府
“少爷,夫人找您。”
一个身着粉衣的丫鬟站在门外,不敢私自进屋打扰。悄悄抬头打量着屋内人的背影,高挑挺拔,因长年习武而显得精壮坚韧的身躯,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见他要转身,吓得连忙低下头,她心里清楚,那背影已经足够让人神魂颠倒。若是再看了他那张脸,很难对他抗拒。
“知道了,下去吧。”严恺之没有转身,让丫鬟有些小小的失落。可是想到自己能被点名伺候在严恺之身边,已经足够让她心花怒放了,所以很愉快地应声退下。
严恺之并不知道门外的丫鬟此刻心里的复杂活动,他回头看着刚换下来的衣裳,拿起那根被扯坏的腰带,不禁蹙眉苦笑。想起韶华那惊慌失措又口齿不清的样子,明明自己人微力薄,可是看到马车撞过来她却似乎想要保护他。虽然只是转眼之间的错觉,韶华最终还是扑倒在他身上,可是严恺之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紧张地伸手想把他挡在身后。
好歹他是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保护,这传出去得让多少人笑话。
不过他确实低估了她的能力,就她能将他的腰带扯坏的情况来看,完全和其他大家闺秀是两回事。“李……五娘?”严恺之默念了一遍,心里有些好奇,又觉得好笑。他放下腰带,打算找出荷包,再让丫鬟把衣服拿去缝洗,可是翻遍了所有的衣服都没看到。
难道遇贼了?
严恺之瞬间脸色沉了下来,他虽常常跟着皇二子弘弋出入宫中,但好歹他亦属兵马司的人。要是贼人不怕死偷了他的东西,可果真就是不要命了。可是转念一想,除了和韶华在茶楼前接触过,他并没有和其他人有过交集,莫非是她?严恺之脸色更为凝重了。
虽说荷包里面钱不多,可是有妹妹特意替他求来的平安符,想到被韶华偷了去,严恺之心里很是不悦。随手将衣服甩下,却发现藏在衣服底下有个绛紫的荷包,从款式和绣工来看应该是娘子随身携带的香包,他凑近闻了一下,果然有股淡淡的玉兰香。难道是拿错了?眼尖地睨见荷包口露出一截白色的布料,和绛紫色的香包完全不称。
他犹豫了一下,松开香包,里面出来一小包熏香,还有两条打成同心结的白布条。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严恺之想了想,还是把香包收好,想着寻个机会把李斯年约出来,让他帮忙把香包送回去。
“哥哥,在做什么?”冷不丁一个长得 可爱的少女从严恺之身后冒出,把他吓了一跳。看着严恺之来不及收起的香包,惊讶地尖叫起来,“哥哥,你居然带香包在身上!”
“不是我的。”严恺之义正言辞地说。
“难道是哪家小娘子送的?”少女顿时来了兴趣,伸手就要去夺香包,严恺之迅速握紧香包,高举过头。“跟你说了,不是我的,不小心拿错的。”少女不甘心,蹦跳着攀上严恺之的肩膀,想要去抢香包,只可惜她手太短,怎么也够不着。“哪来的不小心!你上哪能不小心拿错!这布料我认得,红袖坊新出的,绝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啊!哥哥你好可恶,给我给我!否则我去告诉阿娘,你有心上人,但是不肯告诉她。”
看着妹妹像只气急败坏的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严恺之轻蔑地瞥了她一眼,顺手把香包 怀里。“你就去说,看看阿娘信不信。”少女立刻吃瘪似的,一脸不高兴地双手抱胸,“哥哥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说完,气鼓鼓地跑开。
“义气?等等!兰芝,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严恺之一愣,急忙追过去。
待他踏进母亲院子的时候,接收母女投来一致的调侃眼光,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然后故作镇定走进去。“阿娘,您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你刚刚在街上让个小娘子 了。”兴勇伯夫人长得温婉可人,一双丹凤眼脉脉含情,只是因着生病,脸色显得苍白憔悴,双颊带着些许酡红,仿佛十七八的少女那样青涩。见过她的人都不会相信她已是年过四十的妇人,还当是十**岁的大姑娘一般。
“阿娘,你别听兰芝胡说。”严恺之严肃道。
“不是兰芝说的,刚刚在门口遇着煜郎。”兴勇伯夫人神情温柔,声音微微激动,音调略微上扬,“快与阿娘说说,到底是哪家小娘子,竟然敢当街对你霸王硬上弓。”
严恺之嘴角僵硬地 几下,真是巧,他明明和宋煜刚分道回家。他这才回院子换一套衣服,母亲就能在自家门口“巧遇”宋煜。看着兴勇伯夫人脸上的表情和她嘴里吐出的话,严恺之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机智果断地决定转移话题:“您此次进宫,皇贵妃娘娘怎么说?”
兴勇伯夫人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心知他不愿提起这个话题,只好作罢。“我见过容嬷嬷,是个知礼念情的人。听说答应了许久前答应李阁老要教导府上的娘子,如今课业未完,不能言而无信。”兴勇伯夫人叹了口气,“那就等吧,据说许多人家都争着请她回去,她都不肯。”
“不过是一个教习嬷嬷,竟然如此托大!”严恺之面有愠色。“不过是仗着她伺候过端明皇后,诸家夫人们相互吹捧抬举罢了,这种教习嬷嬷,不请也罢。”
“话也不能这么说,嬷嬷教出来的娘子确实知书达理,这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兴勇伯夫人帮口说好话。
“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大家娘子便是没有嬷嬷教习礼仪,也当是举止优雅,言语得当。”严恺之说到后面有些无底气,若他没记错,韶华应该也是容嬷嬷教习的对象之一,想到她那般毫无形象可言的,不知容嬷嬷瞧见了会气成什么样。
严恺之并未发觉,一想到韶华局促紧张的样子,他的嘴角抑不住上扬,落在兴勇伯夫人和兰芝眼里,都是极为震惊的一件事。
严恺之回过神看着两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他心里打了鼓,自审一番,并未发现问题,便继续道:“既然如此,教习嬷嬷的事便暂且搁下,我会替兰芝另寻一个来。阿娘若无其他事,我先告退了。”
严恺之恭敬地给兴勇伯夫人行了礼,便转身离去。临走前,忽然严肃地嘱咐一句:“阿娘,您别再给兰芝讲什么江湖故事,这不是一个知书达理的深闺娘子所应该知道的!”
等着严恺之健壮的背影,兰芝气得脸鼓鼓的,扯着兴勇伯夫人的衣袖撒娇,“阿娘,您瞧哥哥,又数落我了。”
兴勇伯夫人轻蔑地丢她一眼,凉凉道:“谁让你把我跟你讲的故事说给他听,你知你哥哥想来不喜这些。”此刻的兴勇伯夫人完全不似在严恺之面前那般端方,取而代之,她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你哥哥是一心为你好,教习嬷嬷也好,跟着外出征战也好,处处都是为你着想。”
兰芝闻言,脸色的气焰已消,想着严恺之为她们付出的一切,心情有些抑郁。
虽说她记不清当年发生的事,可自从父亲过身后,整个家,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兄长一个人身上。为了保护她们母女,他吃尽了苦头。旁人看着他们家冠了兴勇伯府的名头,似乎光彩夺目,谁知道当年抄家后他们原本不厚的家底几乎挥霍殆尽。往常来往的人都怕事,不敢接济他们,一度险些沦为乞丐。
即便后来百将联名替他们洗脱罪名,又得皇贵妃相助,重获宅邸田地。若不是严恺之的拼搏,依靠这个用严素性命和清白换来的赏赐,远远养不活这一家子。
渐渐地,兴勇伯夫人就借口托病,不喜外出,也不见外客。再加上她长年随丈夫是在边若非一些知根知底的人,谁都不知道看似殿前红人的兴勇伯府过的是怎么样一种生活。
“你说这小娘子会是哪家的。”兴勇伯夫人忽然兴奋地说。
兰芝愣了一下,无奈回答:“阿娘,你又想给哥哥相看了?”
兴勇伯夫人回了她一眼,“你不瞧瞧你哥哥都多大了,邵将军夫人和周尚书夫人都抱上孙子了。”兴勇伯夫人想着平日交好的两家夫人早早就抱上孙子,而她还得为子女的婚事头疼。
兰芝没好气地抱怨:“哥哥又不是没人要,谁让阿娘总是推掉,藩老夫人都不好意思上咱们家来了。”
兴勇伯夫人不以为意,“且不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咱们空有这伯府的名头,那些锦衣玉食的娘子受不受得了,我可不想娶个媳妇还得回来伺候她。再说,有多少人冲着皇贵妃娘娘来,又有多少人冲着二皇子来,这些虚名的东西是经不起推敲的。”思及她刚到京里落户时,多少人都上门结交,个个甜言蜜语亲亲腻腻。兴勇伯夫人自小就是军中长大的娘子,出嫁后也极少进京,若不是因为姨表姐妹进宫得宠,平步青云一路直到皇贵妃的位置,她或许都不会想到自己今生能有进宫朝圣的一天。
可再华丽的颜色也会黯淡,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把她从洋洋得意高高在上的位置丢下来。树倒猢狲散,她才明白,她到底不适合这个圈子。她想为儿子寻一门踏实能干的亲事,奈何儿子太过优秀,登门造访的都是王孙贵族高官侯府,推脱不掉就索性装病不见客。
“哥哥怕是没心思想这些。”用严恺之的话说,她要娶的是温柔端方的大家闺秀,上能奉养婆母,下能体贴小姑,内能持家,外能待客。说的倒是轻巧,好似人人可以,但实际上没几个人做得来。
哪户人家都希望嫁女儿,嫁得平安富贵,可严恺之分明就是想娶个管事妈妈,还得十项全能。
“他没空是他的事,我有的是时间。”
第三十七章 中举
自从泰和园回来后,韶华对绾华和锦华立刻竖然起敬,刮目相待。万万没想到,平日与她一起玩闹上学的姐妹,竟然都熟读百书,出口成章。再想想自己除了那手云卷体是拿得出手的,在读书方面完全没有任何天分。还好李阁老对她并没寄望太高,又有绾华的掩饰,锦华的邀宠,她才算蒙混过关。
也难怪外人道李阁老想把孙女送进宫中,对她们的言行戒律丝毫没有比郎君松懈。
韶华想恶补知识,可去了绾华屋子,看着一架子的书本,她除了头晕就再没有别的想法。想她在川北,能读几首诗,背几篇课文,写一手好字就被夸得天花乱坠。若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绝对不会因别人的夸奖而骄傲自满,把连骑射的一半时间用来看书都比现在好。
绾华取笑她临时抱佛脚,“你算走运了,因为二哥哥回来,祖父心情好,并没计较太多。”
“我还情愿回去听先生讲课。”韶华耷拉着脑袋,看着白纸黑字觉得头痛。明明这些字她是认得的,可是让她一个一个地吞进去,再吐出来,她觉得还是扎手指来得快些。
“你怎么知道先生回来了?”绾华拢了拢发鬓,侧目望她一眼。韶华闻言,兴奋地问道:“真的?!”忽然觉得她有些想念容嬷嬷,也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和以前在川北听学的感觉一样吧。“我还骗你不成,今早先生还去给祖父请安。我听说昨儿夜里回来的,还是宫里的轿子抬回来。”
一听到容嬷嬷回来,韶华立刻兴奋地回屋子,嚷嚷着让初荷帮她翻出她苦练了许久的帕子。初荷早就接到消息,看韶华对自己的绣品洋洋得意时,她迟疑道,“五娘子,您真的要把这帕子拿给先生看?”她总觉得明日容嬷嬷看到她家娘子绣的鸳鸯会吐血,忽然明白为何当初韶华不肯让她代绣了。
确实,以韶华能把两只鸳鸯绣成红烧鸭子的手艺,初荷是万万也做不到。
“那是当然,我亲手绣的。”韶华好不得意,丝毫不在乎初荷把浮在水面上的,当成是烤鸭还是烧鸭。
然而,次日闺学,容嬷嬷先是给她们告罪一番,就开始检查她们的功课。逐一看过绾华、锦华和燕绥的绣工后,容嬷嬷满意地点点头,走到韶华位置前,看到韶华一脸诚恳认真地奉上那方帕子。容嬷嬷乐文瞪出来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绾华好奇地回头,瞥了一眼,也被吓到。这那是鸳鸯戏水,是血染莲池吧!
就算把鸳鸯绣成水鸭子也好,可是,这……绾华忽然发现自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韶华的绣品。又见容嬷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拍子,而韶华显然满不在意,心里直为韶华捏一把汗。
“几日不见,五娘子的手艺倒是变得鬼斧神工。”容嬷嬷深吸了一口气,把帕子还给韶华。
韶华双手接过帕子,委屈地说:“先生,我为了这帕子,双手可没少受罪,险些没把您送的那本乐谱练完。”
容嬷嬷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听到韶华的抱怨,立刻站住了身影。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整本乐谱你都练完了?”虽说她离开日子不算短,可要把整本乐谱都练完,也不是容易的事。
韶华得意地点点头,“先生若不信,可以随时考我。”容嬷嬷绝对不会猜到,其实她早就熟练各式琵琶乐曲,只不过不喜那些情意绵绵的文曲,故而不练。
容嬷嬷显然有些不可置信,便让韶华弹上几曲。韶华熟练的指法,流畅的旋律,反复是练习了几百几千遍那般得心应手。看她弹得入情入性,没人敢出声惊扰,不单是容嬷嬷,其他几个女孩也都惊讶得瞠目结舌。与她们之前听到的曲子完全不同,若说是先前的曲子让她们局促心慌,那此时的琴声便如同天籁直达心底。
最后,容嬷嬷看在她如此熟练地把整本乐谱弹了个遍的份上,似是无奈地同意不再勉强她拿针刺绣,改让她学打络子。
韶华想了想,至少比跟针眼较劲来得轻松,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