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那番谈话后,韶华失落了两天,好不容易听到一个好消息,整个人都显得振奋起来。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不过先前听说西州也旱得厉害,还担心你大哥哥能不能挺过来。”凌氏对妯娌有意见,但是对侄子还是很关心的。“大郎也真可怜,人家金科状元都是在翰林院供职,他却好端端地请命跑到那么远去。”
“外祖父说过西州民风淳朴,几任官员在那里都没出过事,大伯定然也是早有打点的。”韶华发现只要在开头加个外祖父云云,凌氏便不再追问,可算是个保险又万能的句子。“这么说,家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韶华高兴地拍手道。
“你就只会想着玩。”绾华看着韶华一脸兴奋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你大哥哥这么一回来,大房和三房都长了气焰,八郎还小,我可就指着你们姐妹俩了。”凌氏一声重重地感叹,两个女孩走过去,挨着她的身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凌氏。
这时,莲香带着锦绣上门来,看到温情脉脉的母女,锦绣捧得一脸笑意走上前行礼,“二夫人金安,三娘子、五娘子万福。难怪我家夫人总是羡慕二夫人好福气,这模样看得人都窝心。”锦绣是刘氏身边的大丫鬟,凌氏也不敢怠慢,“我是奉我家夫人的话,问两位娘子和八郎要不要跟着四少爷他们一起去庄子散散心。我家夫人说,天气爽快,老是闷在屋里也不好,闾阳来信说月底要接表少爷他们回去。所以趁此让四少爷带他们去庄子走走。”
“哪个庄子?”凌氏有些吃惊。
“就城外的燕上居,我家夫人说那里依山伴水,离城里又近。对了,还有二少爷跟着去,二夫人请放心。”锦绣井井有条地回答。“我家夫人说,闺学那边无需娘子们挂心,自有尤妈妈去和先生说。”
凌氏想了想,点头答应:“八郎就算了,他身子弱,不能见山风。”
“阿娘,我们真的可以去?”韶华还以为凌氏会拒绝,没想到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那我这就去回话。”锦绣得了信,福了福身就要离开,凌氏忽然又开口:“和大夫人说,七娘也要去,没得两个姐姐出去玩,落下她一个的。”锦绣愣了一下,僵硬地回身,“好的,那我先告退了。”
凌氏这才点点头,看着锦绣离去,绾华不禁纳闷,“阿娘,为什么要让七娘和我们一起,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阿娘要不让七娘跟去,怕是爹爹回来要不高兴了。”韶华耸了耸肩,李勋卓是锦华最后的稻草,只要有他出马,基本上锦华就不会被差别待遇。虽然绾华心里不满,韶华反倒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锦华经常在熹园,凡事都和她们姐妹俩人在一起,什么坏心思都起不了。而凌氏长时间和李勋卓相处,慢慢也摸出一套自己的相处模式,虽然现在偶尔还是吵吵嘴,但是至少李勋卓不会随便甩手离开,对待凌氏也多了许多忍让。
不管是不是为了锦华,韶华觉得凌氏和李勋卓之间之所以那么多年都无法磨合,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没有时间去磨合。一触即发,然后就一拍两散,没经过长时间摩擦,怎么能打磨出契合的光滑。
“这倒是其次。虽然七娘不是我生的,可到底她也是二房的正经娘子,你伯姆把刘家兄妹捧上天,倒把我们二房的娘子视若无睹。她有手段让妾侍无出那是她的事,我这房的人她还不能管。”凌氏的话让韶华大感吃惊,不知凌氏何时自觉性上升到这种高度,“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为何选在燕上居,那里本是你爹爹买下的庄子,虽挂着李家的名字,可一切用度收入都是咱们二房所有,偶尔借去倒无妨。这次不去有温泉的顺龙庄,反跑到燕上居,还能打得什么主意。”
两个女孩目目相觑,果然想要让凌氏自觉地为锦华着想还是不大可能的,唯一有可能就是她有更大的目标。
比如煦园。
无论如何,能出去玩对于韶华她们来说,还是一件值得欢欣鼓舞的事。锦华知道自己被允许跟去,而且还是李勋卓没提出的情况下,原本被韶华姐妹之间的手足情谊刺激到,立刻激动地跪地谢恩,反让凌氏觉得过意不去。凌氏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只要给她足够的面子,她就能津津乐道,不计小节。
而煦园另一边,刘氏从小儿子的秋闱中举一直忙到大儿子荣锦归来,也都抽不出闲心去打理以琛他们,至多就是每日叮嘱多送各种补汤补品过去。若不是刘家来信说要接他们回去,她险些都忘记自己家中还住着这么两位大佛。看着以琛因多日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憔悴的脸,刘氏这才打定主意让他们出去散散心。
“哥哥,你别担心,我们会帮你的。”燕绥知道了以琛卧床真正的病因后,也无可奈何。
心里有些嗔怪兄长的孟浪,可是想到自己也有份,一时间也觉得不好意思再见韶华。好在刘氏做主,说让她留在煦园照顾以琛。但是对于以琛落榜后,熹园便不再过问,燕绥心里还是很怨恨的,好几回暗骂他们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听到刘家派人要来接他们回去,以琛一惊,又病到了。他在闾阳时,读书是最认真勤奋的,或许因为身份的关系,他从来没有对自己有一刻放松。可是进了京城,看着斯晏整日嬉戏玩闹,又结交诸位富家公子,生活过得逍遥自在。到底只是少年,看着京里各式诱惑,又想着可能会兑现的未来,他终于还忍不住动摇了。
只可惜,他没有斯晏的运气好,明明比他还要懒惰。常常闹得夫子吹胡子瞪眼睛,下学后的看书时间都不如玩闹的多,奈何遗传了有父兄的聪明才智,所以桂榜提名,他却名落孙山。
“不就是五娘嘛,她才几岁,再过三年也才十六。你只要回家好好读书,我让我阿娘和祖父说说,三年后你若能中,还将五娘许配给你就是了。”斯晏听了以琛心病后对他大呼没用,险些跑去熹园找韶华,以琛吓得滚下床阻止。
“就因为我先前孟浪,把五妹妹吓着了,这回千万不能再吓到她。”虽然被韶华那般狠心痛骂,但他拦不住心中对她的惦记。
或许从一开始见面,她不设防的模样,明明就是顽皮好奇却还装得小白兔般无辜。后来陪她们出门时,总算看到她原形毕露,只要她一出现,目光总是默默跟着她一颦一笑。有时候斯晏让他出门去,以琛都宁愿待在百川阁里,别人笑他书呆子,他倒觉得下学后去见燕绥的时候,顺便逗一逗这个小娘子也是件趣事。
“哥哥真是沦陷进去了。”燕绥对他的无可救药显得很无奈。
“我倒真好奇五娘到底有多神奇,居然骂了你,还能让你念念不忘。”
第四十四章 隔船有耳
斯陌得知自己不能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出去玩,心情很不好,最后是韶华再三保证会带他最喜欢吃的五香福饼,这才让他心里好过些。
一开始斯晏提出要叫辆大马车,兄弟姐妹坐在一起,顺便可以聊天。结果让李斯年一句,男女有别,还是分开的好。打量着女孩们做的马车确实容不下七个人,若剩下一个又觉得过意不去,只好作罢。以琛本来是打算出来散心的,可是一路上却跟着李斯年同车,让他更加紧张,坐也不是,睡也不是。最后李斯年叹了口气,说车内闷,随即掀帘出去,以琛这才松了一口气。
斯晏不清楚以琛为什么这么害怕李斯年,张望跟在后面的马车,依稀还能听到女孩们娇俏的笑声。四辆马车排着一列,李斯年在前开路,中间是女孩们的马车,以及他们的衣物用品,最后面的马车最大也最老旧则挤了一车丫鬟婆子。
就在斯晏准备第五次和李斯年提议要自己学驾马车的时候,目的地也终于到了。
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庄子管事是一对兄弟,都是凌氏的陪房,看到绾华和韶华的时候显得特别激动。一个领着他们进庄子,一个招呼马车和丫鬟婆子到后厢房。
“郎君娘子万福,我姓钟,这里都叫我老钟,方才那是我弟弟。二夫人已经差人来说了,几个娘子郎君要过来小住几天,屋子全都收拾好了。四位娘子住在锦绣苑,庄子原先的东主是南方人,南方娘子们住的是绣楼。丫鬟婆子的屋子就在绣楼后面,喊一声就能听到。”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管事看着精明能干,领着他们进了后院,指着湖对面的小楼。
四个女孩都没见过绣楼,个个都兴奋起来,抛下管事和三个郎君,自顾朝锦绣苑走去。
“这庄子真是别致,我还头一回见到南方的绣楼。”斯晏说着准备跟她们过去。
李斯年伸手拦住,略有责备道:“四郎,这不是家里,行事须得谨慎些。”又对管事道:“麻烦钟管事带我们回院子休息,再上些茶点,她们应该饿了。”
庄子管事本是凌氏的陪房,自然向着韶华姐妹多一些,对斯晏的举动有些不悦,可到底也是主子,脸上不便显出反感。听了李斯年的话,对这位远房过继来的二少爷颇得几分赞赏。于是,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话,把他们带到和锦绣楼一湖之隔的幽篁轩。
果然,园如其名,随处可见竹子错落精致,更难得的是竟然有十八种形态各异的竹子。
“后面的云湖连着外面的,虽然湖水不深,但是这天冷水凉,诸位少爷须得小心。”老钟毕恭毕敬地说道。
斯晏闻言,立刻来了兴趣,“这湖连着外面哪里?能不能坐船?”
老钟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若是小一些的画舫倒也可以,春天的时候我看到过。不过,我只知道源头在黑石山里,河道在前面的马林镇就分开了,围着这湖还有几处庄子,据说都是京里的贵人们,这个时节倒没听说会来这边。”游湖泛舟都是春夏时节才会做的事,这种秋冬天气,会到庄子来的,都是图着庄子里有温泉。所以,凌氏才认为刘氏放着有温泉的顺龙庄不去,却跑来燕上居,定然是不想负担开销。
“二哥哥,我们等下去游湖吧。”斯晏兴奋地说,“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要出去走走,若躲在庄子里还不如在家。钟管事也说了,这个时候不会有外人来。”
李斯年沉下眉头,犹豫了半晌,“要出去可以,等明日早晨再去。”
李斯年自己是没想要来的,受不住庞氏整日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嘘寒问暖,旁敲侧击地想给他介绍对象。一听他要陪韶华他们一起,庞氏又改口称赞起燕绥来了。听得多了,他又不好反驳,趁着吏部还没下公文,只好逃了出来。
两个时辰的路虽然不算远,但也让一群养在深闺里的女孩们累得够呛,饶是每天蹦上蹦下的韶华也高兴过度,吃过晚饭后早早就睡下。等次日走起,斯晏不知从哪何处寻来了一条画舫,说要带她们去游湖。韶华在这一点上和斯晏绝对是意见一致的,既然是出来玩的,那就要彻彻底底玩个痛快。如若不然,还在庄子和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李斯年以要看书为由,拒绝了他们的邀约,也让以琛松了一口气。因不放心,特别叮嘱老钟必须让两个识水性的人随他们一起出去。
斯晏在路上还嘲笑李斯年和以前一样,只会一个劲埋在书本里,却被燕绥反唇相讥,“二哥哥已是金榜题名都还这么认真读书,四哥哥却志在山水之间,这算不算是惠庄之别。”
斯晏被燕绥一激,差点噎住,看无人帮腔,气得瞪大眼睛,“若没有我,此刻你还得在百川阁后院乖乖上学呢!”
燕绥毫不示弱地怒目相对,忽然趁他不注意,伸手戳向他肋下,吓得斯晏立刻没了气势。燕绥得意地扬眉得意,众人被斯晏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锦华是头一回跟他们自由地处在一起,心情也特别欢快。韶华则倚着窗棂,目光被尾随船桨的几尾小鱼给吸引了目光。
“五娘,别趴上去,小心掉出去。”绾华提醒了一句。
“不会的,我在看鱼呢。”小鱼追逐着船桨,结果被船桨一拍,给拍沉了,可没一会儿又跟上来。“三姐姐你看,这鱼好呆,跟了这么久还不罢休。”韶华见着有趣,整个脑袋都探到窗外去。斯晏在一旁偷偷给燕绥招手,燕绥起身走到以琛面前,“哥哥我跟你换位,我也要看鱼。”
以琛没拒绝,便起来给燕绥让位,并坐到韶华正对面的位子。
韶华一回头,正好看到以琛神情地看着她,她连忙把头转到窗外去,奈何却再没心思去看游鱼。如若不是以琛也跟着一起出来,其实韶华还是挺开心能出来的,山清水秀,又无长辈约束。只是打从李家出来,以琛总是默默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原本因上回的事对以琛有些芥蒂,他主动的疏远反让韶华不知说什么好。
“五娘,鱼都被吓跑了,你还在看什么?”斯晏调笑了一句。
“谁说的,鱼在水里呢,能跑去哪。”韶华回头冲斯晏甜甜一笑。
斯晏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对以琛笑道:“五娘说得比夫子还深奥。”
“那是,连我们先生都夸五妹妹聪明呢。可惜没带琵琶,这么好的兴致,要是能让听五妹妹弹几曲,那才叫神仙生活。”燕绥一副向往的表情,“以琛依旧笑着,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韶华,斯晏故意道:“以琛表哥,你别总是看着五娘,你瞧她都不好意思回头了。”
绾华是知道以琛先前的孟浪,看在他又是病号,又要离开的份上才不予计较。但一听斯晏有意拿韶华开涮,立刻护犊情结似的,挨着韶华,对他们笑道:“四郎,你又拿五娘开玩笑了,明知道她面子薄,尽会欺负她。”接收到绾华眼中的严厉,斯晏面上讪讪,转开眼,绾华满意地对以琛道:“听说以琛哥哥病倒了,原先着过去看望的,竟不巧,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
一提归家,以琛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在府上叨扰太久了,是我愚钝,辜负了六姑姑六姑父的寄望。”
“以琛表哥,你别丧气,天下秀才何其多,有的人考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童生。我想再过三年,你一定能一举高中,金榜题名的。”斯晏拍了拍以琛的肩膀,绾华也觉得踩到别人痛处有些不好意思,“是啊,以琛哥哥还年轻,三年后才是大好年华。”
“以琛哥哥已经很厉害了,我听说吴家的郎君考了四五次都没考上举人呢。”锦华也忙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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