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绅见他心魂荡漾,于是说当地好些名望贵族皆想娶他为妻,无奈这幂虞姑娘谁也看不上,老鸨也不答应,指望着她这棵摇钱树呢。要是守帅您想抱得美人归,只要 那幂虞姑娘答应,老鸨不可能不给您老这个面子,我等可从中牵线搭桥,玉成此等美事,何乐而不为呢?此番话正中季渺下怀,于是,次日,那官绅便前去月华楼跟 那老鸨商量此事,老鸨先是犹豫,可一想到以后在这苏州城还得指望着守帅大人呢,怎么着也得忍痛割爱啊,于是对那官绅说,只要幂虞姑娘答应,便只收个当初买 她的身价即可。
季渺欢欣不已,立马前去月华楼见幂虞。这回老鸨可不敢怠慢了季渺,对他千鞠躬万作揖的,说是自己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跟草民一般见 识。季渺也不理会她这般啰嗦套话,只急着问幂虞在何处。老鸨唯唯诺诺赶紧带着季渺去了后院,季渺这才知道这月华楼还有个深深的后院啊,怪不得之前自己在月 华楼守了这么多天,硬是没见着幂虞只影半人。
进到幂虞的香闺,老鸨知趣地退下了,只剩季渺和幂虞了。幂虞眼波流转,含羞带笑,一直望着季渺微笑不语,季渺被她望得脸都红了。说来也奇怪,他们两人只见 过一面有余而已,却仿佛先前见过很多回似的,丝毫没有疏离感,反而彼此心里都知道对方的想法似的,很有默契。季渺只得故作安闲地环顾幂虞的闺房,这房间不 大不小,光线明丽,素雅恬静,四壁都挂着书画,或兰或菊,墨香四溢,几上一只青色长颈花瓶,内插一枝绿竹,那绿竹上还带着滴滴鲜露呢。几上还有若干宣纸, 一方看似很有年头了的砚台,一排各色毫笔,显得整个屋子充满了书香气。几案边上摆着一把筝,一把琴,还有一把琵琶。屋子西头是塑花雕凤的大床,挂着银白色 的帘帐,窗台上熏着幽幽兰香。
季渺收回眼帘,柔声开口问幂虞,那日为何只匆匆一现便不再露脸,幂虞说,我只是打那经过,偶然遇见你罢了,此后我就回了屋子,不知你在寻我,后听老鸨子和 众姐妹说有个痴人那几日天天在院里寻人,却不知他寻的谁人。说这番话时,幂虞有些娇嗲,有些责备,也有些戏谑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那个痴人就是季渺,而季 渺寻的人就是自己,但她出于矜持又不好直说,只得故作埋怨,也的确是埋怨,在季渺那几日在月华楼痴心守候自己时,她几度想从后院走到前院去,去看那呆子的 傻傻痴痴相思象,无奈老鸨不准许,说是这书生开起来没钱财,不值得对他如此好,而自己多年来也是性情孤傲得很,怕被姐妹们笑说此番为何改变得如此快,于是 拼命压抑住自己。心里也不断埋怨老鸨,也埋怨这呆头鹅不聪明点,往后院走不就可以寻着她了吗?后被老鸨安排去给新上任的守帅大人献艺道贺,这才知道这守帅 大人原来就是那日在月华楼匆匆一瞥的那个痴书生。其实,那一眼便让幂虞心生无限爱慕,她虽性情孤傲可也敌不过那一眼情深。她看到季锋进了月华楼来,看着他 的身形俊朗,相貌堂堂,别有一番动人气质,与其他公卿贵族皆不一样。在他身上流露出的是一个朗朗男儿的真性情,仿佛才情在他身上流淌着,这是别的人所欣赏 不到的,独独幂虞这个至情至性、兰心慧质的女子才可察觉。这便对他动了情,但眼见他上得楼来,迫于羞涩,还有众姐妹的嫉妒,她只得抽身逃离,只留给他一眼 惊鸿,独留他苦苦寻觅相思。
季渺把自己对她的一片痴心说与她听,还说要娶她回去,她感动,泪水湿了衣襟,她当然是万分愿意,也是多年等待,今日夙愿终将达成,更何况这季渺仪表堂堂,身居守帅,才华四溢,气质朗朗,而且可以离开这个喧闹酴醾的地方,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
季渺大设宴席,娶得美人归,很是高兴了一把,觉得有此美眷在侧,此生无憾,老天待他不薄。公务繁忙之余,他皆会跟幂虞到城里美景之处游玩,也会跟幂虞共同 作画,一起作诗,那三房妻室恨得牙痒痒的。不久,季渺的一个好友乐天来到苏州城游玩,这乐天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诗人,一手好诗,一手好字,世人无不敬仰称 道。季渺很是高兴,设宴热情款待乐天。席间,为了助兴,季渺唤来幂虞奏琴献艺,乐天感叹世间竟然有这样的才貌双馨的奇女子,而且是好友季渺之妻妾,乃对季 渺说,兄乃有福之人,能拥着如此绝色佳人,红袖添香,白头偕老,实在是人间一大幸事。羡煞不已之余,乐天作诗相赠,诗赞幂虞“醉娇胜不得,风嫋牡丹花”。季渺也深感自己有福,心飘飘然也。
好景不长,两年后,季渺病故。那三房妻妾皆纷纷离去,各寻出路,独留幂虞默默守候在季渺的旧宅云雀楼,她决心不离不弃,要守候夫君魂魄终生,以报答夫君的知遇之恩,也告慰夫君的思慕之情。这一守就是十年光阴,这十年里,她每日吃素念经,为夫君虔诚祈祷,每日里对着自己为夫君画的画像喃喃自语,诉说相思之苦,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好几次她都梦到夫君从画像上走下来,为梦中泪雨滂沱的她擦拭泪痕,醒来时总能看到画像上夫君眼中似乎含泪欲滴,眼眸凄怨。这十年光阴匆匆而逝,她也从一个妙龄女子变成了一个忧怨的少妇,依旧不改的是她举世无双的才情和芳华绝丽的容颜,改变的只是她的眉眼深处的对于夫君早逝的遗憾和凄零。无数个孤灯照壁的凄清寒冷,她独自垂泪,难以成眠,心里充满着对夫君的深深思恋,她多想夫君能够起死回生啊,能够再和自己一起饮酒赏花,吟诗作画啊。可是夫君不会再回来 了,他在黄泉路上孤独徘徊,而她却在人世间独自凄凉。
十年后,乐天闻听幂虞为季渺独自守候了整整十年,震撼之余,却又作诗一首“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四五枚,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托人付与幂虞,说她既然已经为夫君守节这么多年,何不干脆以死殉夫,以名垂千古,为后世所效仿敬仰,成就千古美名呢?幂虞一见此诗书,泪如雨下,心如刀割,她想自己痴心为夫君守候,独自凄凉苟活于俗世间,就是怕世人误会夫君季渺自私,死了还要夫人陪葬,所以她为着夫君的名节着想,才这般苦苦苟活,却不想她对夫君的一腔深情却换来夫君好友乐天以诗相讽,这怎么不叫她十年含辛茹苦、凄凉悲郁幻化成影,怎不叫她心寒荒芜呢?此后十日,她整日对着夫君的画像以泪洗面,茶饭不思,绝食而逝。一个如此才情皎皎、芳华盖世、痴心昭昭、情深款款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去那黄泉路上会她朝思暮想的夫君了。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姬雪生于贫寒之家,打小失去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
她自幼聪颖过人,虽然母亲没有钱财供她去私塾念书,但是她却自己学会了诗文,也擅长琴棋书画,被人喻为才女。更难得的是她还是个大美人,纤瘦腰肢,婀娜曼妙,明眸皓齿,面若桃花,袅袅动人,为当地的众多达官显贵、青年才俊所仰慕。
很多当地的贵族子弟们都上门来提亲,却被姬雪一一拒绝,也有人见她家破败不堪,提出要出资为她母女两修缮房屋,但姬雪谢绝了,她觉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些达官显贵们嘴上说着不要你任何回报,免费帮你修屋子,可要是真的让人家破费了,人家肯定还是希望有所回报的,聪明若雪的姬雪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家里虽然贫困不堪,但是粗茶淡饭更加锤炼出姬雪的天生丽质难自弃,有人夸她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因此她的美在当地羡煞了多少大家千金和小家碧玉啊,人人都拿她当美人的标准,都像她看齐。她没有绫罗绸缎加身,没有胭脂水粉装饰,可却比那些整日穿着锦衣华服,抹着香脂红粉的大家闺秀出落得婷婷秀雅,出落得水润光华,真不知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从小,姬雪就跟着她那心灵手巧的娘学女红,她在这方面也很有天分,所以上门来求她女红的人络绎不绝,都以能得到她绣品或女红者为荣。稍大点时,她就利用帮人家做女红来养家糊口了,毕竟娘也老了,眼睛不好使了,只得指望着她了。由于她误性颇高,绣啥是啥,甚至比真实的更美,更动人,所以人家拿回去都舍不得用,而是把那些姬雪亲手绣成的绣品当艺术品放在家里观赏。
到了十五岁时,姬雪被许配给了一个叫鸠玉的男人。这个男人也出身寒门,当过别人的幕僚,后来又在外经商多年,只是一直不怎么顺畅。鸠玉的爹娘一把年纪了,眼见鸠玉三十出头了还功名未卜,前程茫茫,更没个一妻半子的,担心连香火都要断了,于是催促他赶快回家来找个对象。爹娘一直都想鸠玉能娶个姬雪这样的女子为妻,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样的女子方才配得上自己的儿子。鸠玉虽说功名没能考取,但是聪颖过人,爱好诗文,琴棋书画也是样样拿得出手,只是运气不佳,屡试屡败,因此他也无心功名而想寻求别的出路。只是鸠玉常年在外经商,对一直待在家乡足不出户的姬雪先前并不知晓,只是听从父母之命而回家来成亲。这鸠玉父母托媒人到姬雪家提亲,还拿出鸠玉的画像让姬雪她娘看,她娘想着不错,鸠玉虽没考上功名,可也一表人才,又听得鸠玉父母夸赞儿子文采极佳,诗书不逊,心想姬雪也是这般爱好风花雪月之人,再加上她心高气傲,是看不上那些王公贵族的,因此当时就同意了。
鸠玉回家来第三天,在和姬雪连面都没见过的情况下,两人在双方父母和一帮乡亲的见证下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进洞房时,鸠玉挑开姬雪的红盖头,惊诧不已,心想人间真有这样美貌极致的女子么,这女子真是自己的妻子了么,他看得目瞪口呆,傻傻痴痴,而姬雪则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娇嗔道,夫君,你不要再这般望着我了,羞煞小女子了。鸠玉这才回过神来,心下激动不已,心跳的厉害,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那种欢愉,心想老天真是没有亏待自己,虽然功名路上一直不畅,却让他娶得如此美艳销魂的人儿做妻子,此生何憾啊。
此后,小两口过着情浓蜜意的小日子,虽然也是粗茶淡饭,但夫妻两因有着共同的爱好和才情,也能够在这等平凡艰苦的日子里苦中作乐,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苦的。一日,姬雪又端出了顿顿都吃的山药蛋,怕夫君吃这山药蛋口味都腻了,于是说咱们来个对诗,如果谁对不上就罚吃一颗山药蛋,对上的就不用吃,鸠玉一听对诗就来了兴致,这可是他的强项。于是两人对了几个回合,姬雪故意输给了夫君,于是鸠玉高兴万分,大吃特吃起山药蛋来,觉得那山药蛋真是香,平时咋就没这么香呢?姬雪在一旁偷笑不已,心想鸠玉真是傻得可爱。两夫妻的感情也就在这种艰难的日子里变得更加亲密和坚固了。
婚后第二年的一天,鸠玉的一帮从前的好友邀请他去外省玩,可能一去好十几天,夫妻两可舍不得奋力这么长时间,于是决定由姬雪女扮男装随同夫君出游。夫妻两在那名山秀水间如同鸳鸯结伴一般形影不离,其他好友皆没能识破姬雪乃是女儿身,还以为十几年不见,这鸠玉咋就有个龙阳之癖呢?也不管他,只要大伙玩得尽心就好,再兼这趟出游乃是由鸠玉这帮好友中经商最为出色的一个富家子弟出资,因此众人便直观放心游玩,不用担心资费,因此鸠玉和姬雪放宽心地对着大好河山好好享受了一回。
回到家来,面对的却是鸠玉爹娘拉长的脸子,老两口非常反感姬雪女扮男装陪夫君出游的做派,心里非常失望,因为一心想要早些抱个孙子,却没一点动静,倒还女扮男装混在一大堆男人里游玩,成何体统,这要传了出去可是有辱家门的啊,于是搬出家法将姬雪教训了一顿,说她不守妇道,鸠玉站在妻子这边,认为爹娘太过小题大做了,并说姬雪如此打扮是他的主意,要罚要骂骂他好了,再说姬雪也没什么地方做错了,她这样做纯粹是为了他,他们在一起游山玩水增进了夫妻感情。老爹老娘被儿子这番话弄得气晕过去,心想真是娶了媳妇忘了爹娘,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过后,鸠玉和姬雪跟爹娘提出要分家另过,不想受老爹老娘这般陈腐的思想的管制,爹娘想想也好,自己老了,由他们过去吧,眼不见心不烦。只是自此以后,小两口就很少跟爹娘有来往了,老爹老娘也不太愿意打理姬雪,更不愿意打理鸠玉,在他们眼里,他俩一个是不守妇道,一个是白眼狼,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跟他们瓜葛的。
本就贫寒的姬雪和鸠玉自从分家后就更加贫寒不堪了,住的是破茅草屋子,穿的是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粗布衣衫,姬雪还是靠着做女红养家糊口,鸠玉在城里跟朋友合伙做点小买卖,进账不多,家用微薄得很。但两口子感情甚笃,夫唱妇随,什么苦在他们眼中都不见得苦了,因为他们比常人乐观,想得开。在他们看来,精神上的富裕那才叫做真正的富裕,只要一日三餐不饿着肚子,能够一起吟诗作画就是很美好的人生了,不光鸠玉这样想,姬雪也这样想。
这日,姬雪等鸠玉从外面回来就笑嘻嘻地说要跟他商量件事情,鸠玉不解,问她什么事,她说想给他纳个小妾来服侍他。鸠玉听着很生气,说我鸠玉有姬雪你就够了,你这般温柔体贴,聪颖伶俐,知书达理,才貌双全,能娶到你是我鸠玉几辈子修来的福份,我只要有你就够了,别的人我都不要,你不要再说这些傻话了。姬雪仍旧笑嘻嘻地瞒着他给他四处物色。鸠玉很想不通,两个人这么相爱,为何姬雪一定要自己纳个小妾来打扰两人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再说这家徒四壁的,谁会愿意进门来做小妾啊?他百思不得其解。
姬雪闻听城中惠香楼有一名妓绫悦才貌俱佳,遂拉着鸠玉一同去惠香楼看。进得门来,姬雪看那绫悦果然貌若天仙、兰心蕙质,再看她闺房挂着的那些字画皆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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