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日常的大笔开支?”陆为民要问就问个明白,看看这家底究竟是个啥样。
“咱们区里七个干部,按照去年标准,每年奖金发下来也得要一万多接近两万;招待费这就不好算了,三年前老朱没来之前,还不多,每年开几次会,加上日常接待和年终总结,大概招待费也就在八千块上下,但是去年招待费就突破了两万,今年就更不止了;办公费开支倒是不算多,主要是两部程控电话的电话费和一些耗材使用,以及出差差旅费,水费电费,按照目前每月费用来算,大概一年下来也得要接近一万五千块。”
“这么算下来,咱们区里边岂不是入不敷出?”陆为民笑了笑。
“岂止是入不敷出?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非日常开支,比如每年基本上县里要组织那么一两次出去学习考察培训,费用自理,往少里说,这基本上算下来一万都打不住,如果县里多安排两次,那就两万出头都有可能,另外开七一表彰会和年底工作总结会,以及慰问老党员,多少也得拿出来一点儿表示,这年头光是精神鼓励不行了,也得讲究物资奖励,这大概也要五千块左右。”胡焕山也补充道。
看样子洼崮的确是有些举步维艰了,不说欠款问题,光是这日常开支运转都是捉襟见肘,寅吃卯粮,一年往下一年拖,这都成了各地通病,反正击鼓传花,传到谁手上,谁就接着继续往下拖就行了。
“那这基建欠款问题,区里原来有没有什么打算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大头,三十多万,每年哪怕只还三万,那都要十多年,估计人家也不会答应拖到十年才把帐还清。
“没打算,就只能这么拖着,反正是洼崮镇建筑公司修的,它要去告也好,反映也好,就这么大回事儿,随他的便。”章明泉气哼哼的道:“我倒是真希望法院能判决咱们把这区委大院还给对方,没准儿还得要倒补咱们几个。”
陆为民笑了起来,这就有些耍无赖了,见识过章明泉面对那个叫王二麻子的债主的态度,陆为民倒也不觉得奇怪,住着宽敞明亮的新区委大院倒是舒服,可要来还这笔债就不让人心里畅然了,谁都这样,可你一级党委该还的还得还,失信于人的事情陆为民是最忌讳的。
“老胡,你把咱们区委欠债问题仔细清理一下,县纪委只有一个笼统的数目,你把这些债务具体细化,分门别类,另外时间段也标注清楚,经手人是谁,整理好之后拿给我看一看,到时候咱们再来具体商量,这个债务怎么一个还法。”陆为民点点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甭管是谁欠下的,修房子也好,吃饭也好,抽烟喝酒了也好,只要是咱们区委欠下的,咱们就不赖帐,当然你想要咱们区委一下子就还清也不现实,所以也得给这些个债主们说清楚,欠账不赖帐,该还的肯定要还,区委有还债计划,但请他们稍安勿躁,别有事儿没事儿跑区委里来吆喝扯圈子。”
第三卷 莫道君行早 第八十七节 烂摊子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十二点,陆为民看了看表,见章明泉和胡焕山都没有表示,有些诧异的问道:“老章,老胡,咱们区委没食堂?”
“嘿嘿,食堂?陆书记,咱们区委七个干部,除了您之外,都是这里本地人,我家就住在镇里,是镇初中的宿舍,老胡更简单,他家是小坝的,就在距离这里不到两里地,其他人要么就是住在镇上,要么就是离这里不远,骑自行车也就十分钟不到,还用得着食堂?”章明泉乐呵呵的道。
见陆为民似乎有些没回味过来,胡焕山吞了一口唾沫,干巴巴的道:“朱书记原来是不在区委吃饭的,呃,也很少在这里住。”
“那他在哪里吃住?”陆为民随口问道。
胡焕山有些尴尬的瞅了章明泉一眼,一时间呐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章明泉也满不在乎的道:“他吃住地方多了去,隋寡妇那里,白娘子那里,还有二头沟的谢二顺家,对了,老胡,你们小坝那边那叫啥,那个被拐子拐到山西还是内蒙五六年又跑回来那个女人,现在就在前边开了一个茶铺子代卖副食店的,离你家也不到半里地,就这沿着路往前走不到一里地的,叫啥来着?”
“詹彩凤。”胡焕山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对,就叫詹彩凤,整天挺着对大奶子在区委里边转悠来转悠去,老朱不就是被他那对大奶子给勾得迷了魂的么?老朱在她那儿也没少住吧?没听说那个她捡来的娃也说是她悄悄跑到外边去给老朱生的么?她去年是不是一年都没有在家?躲外边生孩子去了吧?要不老朱咋会给派出所打招呼上户?老朱走了,听说她还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也不知道是鳄鱼眼泪还是真心哀悼老朱?嗯,咱们区委在他那儿还欠多少烟酒钱?三四千吧?就她那小破店也敢进丰登特曲,二十块一瓶哪,洼崮这地盘上谁喝得起?红塔山几条几条的进货,这风光劲儿,除了咱们区委朱大书记,谁敢喝,谁敢抽,谁又喝得起抽得起?”
章明泉这张嘴可谓口无遮拦,一句话就把朱明奎在洼崮这边的风流韵事给抖落个干干净净,可见这位章书记对朱明奎也是不满到了极点。
“好了,老章,老朱以前的事儿就不提了,过都过了的事情,镇里有食堂吧?”陆为民皱了皱眉头,打断章明泉的话头,老是纠缠朱明奎眼前的事儿就没有意义了,尤其是这还有老胡在,倒容易被别人觉得自己这个人不厚道。
当然陆为民也理解章明泉对朱明奎的切齿痛恨,两人本身就是势同水火,朱明奎死了也还留下一大堆屎需要人来擦屁股,现在自己初来乍到,啥也不清楚,很多事儿还得他去应付抵挡着。
“镇里有食堂,但是只煮午饭一顿,都是为那些中午不回家的干部临时凑合一顿,晚饭都是各人回家吃饭,镇里边也基本上没有外地来的干部,这两年参加工作的也都基本上是解决原来咱们各乡镇招聘干部,大学生稍微有点关系也不会分到我们洼崮这边来。”胡焕山帮着解释道。
“那中午我就在镇里食堂吃就行了,可这晚上到哪里去对付一顿?”陆为民有些犯愁。
胡焕山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章明泉,章明泉也有些犹豫,似乎是在琢磨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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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老章老胡,咋你们俩表情这么怪异呢?有啥不好说的?”看见他们俩脸上有些古怪的表情,陆为民装出不悦的道。
“嘿嘿,陆书记,要说请你到咱们家或者老胡家去搭伙你肯定会觉得麻烦不答应,要说咱们这洼崮虽然偏远穷困,但是你要说搭个伙吃顿饭的地方还是随便找得到的,镇里街上味道不错的小饭馆多了去,像隋寡妇和王二麻子家的馆子一个在东街头上,一个在南外街街口,都行,只是……”章明泉挠了挠脑袋,没有再说下去。
“隋寡妇?”陆为民愣怔了一下,“隋寡妇也开饭馆?”
“嗯,隋寡妇她妈年轻时候就被叫做豆腐西施,她家磨的豆汁儿新鲜可口,豆腐也是鲜嫩清香,算是咱们洼崮一绝呢,豆腐干,豆腐脑儿,豆汁儿,祖传下来,都很有名。”胡焕山吧嗒着嘴道:“价钱也不贵,挺实惠的,就是铺子小了一点儿。”
陆为民迟疑了一下,这到隋寡妇那里去吃饭现在肯定有些不合适,虽然没有啥人知道朱明奎一案自己在里边起的作用,但是隋寡妇这事儿也吵得沸沸扬扬,那馆子味道再好再实惠,自己也得避避嫌。
“隋寡妇那里就算了,你说那王二麻子,是不是就是今天在院里和老章你吵闹那家伙?”陆为民觉得章明泉还能把王二麻子的馆子提出来,也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老朱也在那里欠了不少债么?还说啥卖Bi钱,不干不净的,估摸着也是有啥故事在里边。
“嗯,就他那儿,那家伙就是欠骂,你三天不骂他,他心里就难受,甭理他,欠他钱归欠他钱,下馆子一样下馆子,没事儿,他那儿腌腊和炒菜味道也都不错,啥都能弄两手,别看我和他大吵大闹,每年都得要有那么几回,习惯了就好。”章明泉满不在乎的道。
陆为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章明泉骂人骂得那么恶毒,是个男人怕都难以忍受,居然说得这样轻松惬意,简直就当没发生过似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看见陆为民不敢置信的表情,章明泉也知道这的确有些难以解释,想了一想才道:“王二麻子那家伙眼里就认得这个,其他他啥也不认,只要有钱,让他喊你爹都行。”
看到章明泉拇指和食指中指捏在一起滑动,做了个数钞票的动作,胡焕山也笑了起来,“对,那家伙就认这个,章书记一针见血,要把朱书记咋会钻了他的套子,和白娘子睡在一起了?”
胡焕山的话让陆为民吃了一惊,“你是说王二麻子和白娘子是两口子?”
“嗯。”章明泉也有些尴尬,又挠了挠脑袋,“嗨,陆书记,你在咱们洼崮多呆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咱们这边风气就这样,大概也是大家都被困在这山坳里,天高皇帝远,封闭惯了,自打解放前就如此,就是文革期间也好不了多少,男女关系就有些那个了。”
陆为民也忍不住挠了挠脑袋,那这还真是个事儿了,没想到洼崮居然是这种风气,他还真是第一次遇上。
“其他就没有合适的饭馆了?”陆为民忍不住问道。
“饭馆倒是有,这么大一个洼崮镇还能找不出两家来?可要么卫生条件不太好,要么就远了一点,区里边来人来客一般都是就在这几家,刘老栓那家也不错,可是就太远了,到最北边街口去了,王二麻子那家条件最好,区里接待一般都在那里,要不就在那儿吧,没啥关系,老朱都走了,咱们这边也就新鲜一阵,大家就过了。”章明泉想了一想才道。
“隋寡妇那边也没有人说啥了?”陆为民本不想问这个问题,但是还是忍不住。
“肯定要说三道四的,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就那么回事儿,马上风么,也不是没有见过,顶多也就是嚼嚼舌头说隋寡妇床上肚皮功夫了得罢了。”章明泉咧着嘴巴笑了起来。
陆为民也就不再坚持,再说也就在那里吃顿饭而已,估摸着等不了多久新的分管精神文明和政法这条线的副书记就要过来了,到时候两个人一块儿吃饭,到哪里吃都不怕惹嫌话了。
胡焕山中午家里有客人来,和陆为民道了一个假回家了,区委里边其他干部也都各自回家了,也就只剩下章明泉一个人陪着陆为民上街对付一顿。
“陆书记,要不到隋寡妇那里去吃饭吧?我请客。”章明泉陪着陆为民一边走一边道。
“为什么不去王二麻子那里?”陆为民不解的问道。
“嗨,这几个乡镇的干部都回区里边开大会,这一年也难得有这么一遭,谁知道会遇上你这么一个吝啬书记,居然连一顿招待都不办,他们还不得自己去解决一顿?洼崮条件好的就属王二麻子和刘老栓那儿,他们也多半去这两家了,咱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章明泉一边和路上过往赶集散集回家的人打招呼,一边道:“不过今儿个隋寡妇那里估计人也不会少,赶集不回家的都得要找个地方打尖,隋寡妇那里卫生条还行,味道好,所以这赶集天多半没位置呢。”
“呵呵,没事儿,去了没位置,咱们就等一等,早上吃了早饭也还不饿。”
临近十二点了,散集的人都开始陆续从街市里出来往外走,骑自行车的,挑担儿的,背背篼的,抱着孩子的,像一股股从洪流中分散出来的涓涓细流都向着省道315和省道217涌来,陆为民和章明泉走在人堆里边,格外显眼,和章明泉打招呼的人也不少。
第三卷 莫道君行早 第八十八节 发现
陆为民早上就注意到这赶场的老百姓挑担背篼的特别多,当时也没太在意,但是后来看到不少人背篼担子里都是各种草药类的药材,这才意识到这些人怕不少都是来自山区采药为生的山民。
现在看这些人赶集结束逐渐往回走,陆为民这才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老章,咱们洼崮这边好像是著名的药材基地啊,山区采药为生的不少,丘区和坝区种植药材也很有传统,这些人都是来卖药材的?”
“嗯,这些挑担背篼的大多都是沙梁和垛子口那边山区里边的,解放前这些地方的人就采药为生,解放后咱们这边丘区和坝区开始逐渐形成了种植大宗药材的气候,尤其是八十年代以来更为突出,包括省外的不少药材商人都要到咱们这边来收购。这个像洼崮的丹皮,小坝的丹参,垛子口的厚朴,沙梁的栀子,前几年都有一定规模,也涌现出来了几个种植大户,各乡药材种植面前都在千亩以上,只不过这两年中药材价格不稳定,又缺乏销售渠道,所以种植面积也有波动,各乡镇规模也不一,原来各乡镇政府还有些兴趣,可这价格跌下来或者销路不畅,老百姓要骂娘,于是各乡镇心也就淡了,不怎么过问这些栽培种植情况,也就是统计一下数字上报而已。”
陆为民没想到章明泉别看起来粗豪毛躁,但是却对这些情况十分熟悉,自己还是有些小看了对方,不愧是分管经济工作的,洼崮这边虽然没啥工业,但是药材种植这个特色产业倒是小有名气。
“嗯,那这些山上采药的和种植药材的应该不是一路人吧?”陆为民目光落在这些谈笑着往回走的山民身上。
“不是一路人,他们主要是采野生药材,产量都不大,而种植药材的主要都集中在缓坡和平坝地区。其实不仅仅是咱们洼崮,像临近的太和那边也一样有种植药材的传统,他们那边主要种植黄柏和白术,而西边的洛丘靠咱们这边几个乡,以及南边的曲江县、北边的浦岭县几个乡也都有种植药材的传统,事实上也就是形成了以咱们洼崮为中心的药材种植区域。”章明泉颇为得意,只不过这份得意的表情也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回归于黯淡,“只可惜这中药材价格波动大,药农销路也不好找,又缺乏信息,经常是去前年几个涨上去,今明两年价格又跌下来,药农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要想靠这条路致富,难!”
陆为民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似的,脚步一缓,思索起来,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步幅,“老章,咱们这一片好像还没有像样的药材市场吧?”
“嗯,药材市场要说也有,洼崮镇老集贸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