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月猜他是中国人,因为中国人比较喜欢佩戴玉饰,当然泰国人和印尼人也喜欢佩玉,但他们一般肤色黝黑,样貌一眼就可分辨得出。而且,他这么帅,绝不会是日本人或韩国人。
他正推出去一摞筹码,在闲家的位置上稍作停顿后,便果断地推进到庄家的位置。收手之际,他的头略微侧了侧,瞥了一眼正站在旁边观望的铃月,随即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等待开牌。
他赢了。金发发牌员熟练地数好筹码,推给他。
思忖了片刻,他才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拿起刚赔来的筹码,连想都没想,直接就摞到他刚才押的注码上了。发牌员微笑着望了铃月一眼,似乎是询问她要不要下注。铃月微微摇头。发牌员便又开牌了。
闲家6点,庄家6点,持平。
男孩一把抓回筹码,然后将脸转向铃月。
这时,铃月清楚地看到了他那张青春的脸庞。那是非常生动的一张脸,优美的线条令人不禁赞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他实在是英气迫人,但从他眉宇之间,却透出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玩世不恭与冷漠。
铃月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嫌自己打扰了他的清静,移步欲走。
〃别走。〃 他的声音中含有一种霸道。
铃月愣了愣,不由得停步,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说,TIE之后,会开什么? 〃 他望着铃月,面部毫无表情。
〃呃,这我怎么会知道!〃 铃月觉得有些可笑。
〃你当然不会知道了!〃 他的眼睛仍然望着铃月。
〃那你既然知道我不知道为何还要来问我?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知道?〃他那种自以为是的口气激起了铃月的不满,她忍不住回敬了他两句,说得太急,倒有些像绕口令。
〃这么说你是知道的了? 真看不出来!〃
哼,你看不出来的事儿多着呢!铃月心想,这么狂妄,其实还不是一小孩儿,看样子,也是拿父母的钱在这里玩酷,还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 那你说说,是庄还是闲?〃 他将目光移向赌桌,轻描淡写地问。
〃我说了你敢押吗?你敢押我就敢说。〃铃月挑衅道。他一定知道她是在激他,谁会那么傻,因为别人一句话而押注?况且,只要玩百家乐的人都知道,TIE之后,牌的走向实在很难预料,完全是凭运气。
〃说吧。〃 他的眼睛又回到铃月身上。
铃月涨红了脸,咬咬牙:
〃庄!一定是庄!有胆量你就押,不过输了可别怪我,是你硬要问我的!〃
铃月话音刚落,他便立刻用一只手,将他台面上所有的筹码推了出去,说:
〃Put on banker please。 〃( 请押到庄家。)
〃啊?!〃铃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男孩的疯狂举动,看来有钱人真是不把钱当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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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叫夏辉(2)
她有些口吃起来:
〃你你你疯了? 我我可没叫你真下注啊!〃
发牌员费了一阵工夫,将筹码垒到庄家。
男孩终于将脸转向金发发牌员,抬抬下巴,示意他该开牌了。
铃月的腿不由得有些发抖,她心里暗想:
〃糟了,此地不可久留,现在跑可能还来得及!〃 不争气的是,她的腿却好像被灌了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挪不动半步。
〃Player natural 8。。。。〃( 闲家天然8……) 发牌员一边开牌一边念念有词地。
〃完了,这下完了!〃 铃月吓得喘不过气来。都怪自己,跟一个小孩儿赌什么气,这下他输光了,会放过自己吗? !铃月悔不当初。
〃Banker natural 9。。。。〃(庄家天然9……) 发牌员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度,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惊讶。
铃月本见败局已定,只恨没插上一双翅膀飞走,不料忽出转折,庄家居然开出了个9点,喜出望外的程度,不亚于在干旱的沙漠中见到一条大河。虽说输赢的都不是她的钱,但毕竟人家听信了自己的胡话,若是害得别人全军覆没,总是问心有愧的。
发牌员开始赔筹码。铃月这时候才发现,那男孩堆在上面的一些筹码是五百或一千一只的,但是压在底下的筹码,全是五千面值的。他这一手牌,赌得太大了!
〃Ten Thousand。” (十万) 发牌员说。
铃月呆呆地望着发牌员赔完筹码,心中暗暗惊叹着挪动脚步,转身欲走。
〃等等!〃 身后响起年轻人平静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 〃 铃月已经被吓得不轻,生怕他再问,她可不是神仙。
〃这些是你的。〃 年轻人随手抓起几个千元筹码递给铃月。
〃这……〃 这个举动出乎意料,铃月的脸腾地红了,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去接他递过来的筹码。
气氛忽然僵住了。几秒钟过去,年轻人的手仍固执地伸着。
铃月终于下了决心,管他呢!拿就拿,不拿是傻瓜,再说,自己让他赢了嘛!
她上前两步,从他手心里抓过筹码。不料筹码刚抓到手,年轻人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铃月猝不及防,抬起惊异的眼睛,刚好与他四目相对。他此刻的目光居然显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不过只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原有的冷漠。
〃谢谢你。〃 他低声说,然后松开了铃月的手。
铃月将筹码在手掌中摊开,定睛一数,12345,一共五千美元。她掂了掂那些筹码,做了个鬼脸,歪歪头笑了。
若在从前,这些钱足够她激动好一阵子了,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拥有了十万美金,这点钱已无法唤起她的强烈兴奋。不知为何,自从上次在WYNN 酒店赢钱后,金钱对她的刺激性,莫名其妙地减弱了。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再度发问。
这次铃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轻盈地一转身,几秒钟后,她听见从身后飘来他那略带稚气的声音:
〃我叫夏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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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广州假日(1)
凭直觉,铃月感到这个自称夏辉的年轻人是个Trouble(麻烦),她一直很看不惯现在那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涉世未深,便挂着一副张狂和玩世不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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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远远地朝他笑笑,扬长而去。
铃月手中握着筹码,在赌场四处逛了逛,她很想随便找张台坐下来赌几把,但思想斗争了一番后,还是去到Cashier(兑换处)将筹码换成了现金。
接过厚厚的一叠绿色大钞,铃月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五千美元,从天而降,全凭一句戏言,得来全不费工夫!为何当你不在乎钱的时候,钱总是来得比较容易?
铃月不得不用了整整两个星期才把这五千美元挥霍完。
她购买了回国的机票,给父母买了昂贵的美国西洋参,鱼油,还有一大堆预备送给亲戚朋友和昔日同事的衣物、化妆品等等。终于在新年来临之际,万里迢迢地飞回了广州。
广州,阔别五年的广州!一下飞机,广州那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从四面八方围裹住了她,她这时才感到,自己其实是那么渴望回来。
机场里人流如潮,几架飞机同时到达,造成千头攒动的局面,取过行李,铃月拖着两只沉重的大箱子,在人群里走得东倒西歪,终于快到出口了,她一眼看见父母正踮着脚挺着脖子眼巴巴地朝里张望,不由得心头一酸。
〃爸!妈!〃铃月这一声才喊出口,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父亲一改往日严肃的神情,对着铃月咧嘴傻笑,母亲眼里已经泛起了悲喜交集的泪花。旁边的警卫员勤快地上前拖过行李,拉出机场大厅,小心翼翼地装到父亲专用的北京吉普上,装完后,再恭敬地问一声:
〃首长,可以上车了吗?〃
铃月已经久违了这种颇有级别的昔日军干子弟生活了,在美国干的从来都是讨好客人、服务〃上帝〃的工作,感动之余,她伸手从钱包里掏钱要给小费,反倒把年轻的警卫员弄得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回到家的铃月,无比舒服地过了几周公主般的日子,这些天,她不是在家里接待络绎不绝前来拜望的亲朋好友,便是跟旧友狂逛上下九,北京路,到处吃吃喝喝,逍遥自在。铃月从美国带回来的东西,不断地引来亲朋们的惊叹,瞧人家那质量!看人家那包装!不愧是美国的东西,啧啧!美国就是好!他们的赞美使得铃月的虚荣心获得了全然的满足。
只有在暗地里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才会偶尔忆起自己在美国的辛苦岁月。
转眼之间,铃月回国已经一个多月,每天不是出门逛街就是去朋友家打麻将,要不就是跟老同事们去哪里大吃一顿,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时间一长,母亲便开始念叨着陈峰,这么长的时间,怎么也不见他打一个电话回来?面对母亲不断的询问,铃月表现得支支吾吾,回答得支离破碎,终于引起母亲的怀疑。
眼见隐瞒不下去,铃月才不得已吐露了实情,陈峰不是由于工作忙不能跟铃月回国,也不是喉咙哑了不能跟铃月父母讲电话,而是,他们离婚了,早已形同路人。
这个回答犹如晴空霹雳,让铃月父母目瞪口呆,老两口面面相觑,相对无言,末了,忍不住开始长吁短叹。家中气氛从此笼上一层悲凉。
望着这个三十岁了却还活得恍而惚兮的女儿,父亲终于恢复了昔日的严厉,他要铃月深挖思想根子,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母亲则开始日夜担忧女儿将来在美国的生活了。
整天呆在家里的铃月,渐渐地觉得有些沉闷,别人都有工作要忙,新鲜感一过,也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来陪伴无所事事的铃月。她开始不可遏制地思念凯。出于很复杂的心理,这次回国,她故意没有告诉他。但她真的很想知道,当他发现她失踪以后会如何。他会否牵挂她,偶尔想起她呢?
不知不觉,春节将至。
铃月听到父母私下在窃窃地商议,好像是要在春节招待一位首长来家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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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广州假日(2)
大年三十那天,父母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个不停,等到中午时分,便有一位器宇轩昂的首长和他英姿焕发的儿子登门了。
铃月还未起床,正穿着棉质睡衣,抱着台笔记本电脑,舒适地拥着被子靠在床头,在网络BBS里遨游呢,铃月正把键盘噼里啪啦地敲得正欢,母亲冲进屋来,唤铃月速速更衣梳洗。铃月好一个不情愿。
〃谁来了? 〃 铃月皱着眉头问。
〃不是早就告诉你了?是张副军长和他的儿子张磊!还不赶快起床,懒丫头!〃 母亲快速低低地答道,她微微含笑的表情神秘兮兮的。
〃哦!〃铃月想起来了,他们俩是提到过这件事,不过铃月没往心里去。
虽说不大乐意,她还是按照母亲的吩咐从床上爬起来,略微梳了妆,草草整理一番房间,出了卧室。
〃铃月啊,好些年不见了!〃 张副军长见了铃月,呵呵笑着,转回头对铃月父亲说:
〃当年我在董师长您手下当营长的时候,铃月还是个小小丫头,比磊子好像高一个班吧,对吧磊子? 〃 说着张军长把头转向儿子。
〃啊,那是在小学吧。〃
铃月记起,这个张磊,在学校里好像是个比较沉默的孩子,别的小朋友打架的时候,他从不参与,大多是冷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热闹。当时男女同学界限都划得很清,所以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倒是工作了以后,在部队举办的春节联欢会上见过几次。父母跟张磊的父母交情甚好,可说是一个战壕里多年的战友。
〃张伯伯好!〃 在这些部队首长面前,铃月总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小孩儿,她腼腆地跟张副军长打了个招呼。
董师长望着正走向厨房的铃月,脸上笑容由深变浅:
〃唉,这丫头,我教育了她一辈子,可她是什么性格,还是什么性格,一点儿也不像军人的后代,不着调。〃
〃老上级,您这是说的哪儿话,铃月这孩子我喜欢,不娇不躁,斯文有礼,孝顺又听话,哪像院儿里的那些丫头,野气冲天,吼两句话不吓得你腿发抖心发慌才怪,像磊子以前娶的媳妇,穿的那都叫什么衣服!丢人现眼!整天听的那叫什么音乐!比地震还厉害!去年春节,好不容易跟儿子回家过个年,还气得我老伴犯了高血压。唉,还是散了的好。咱们是土人,还是跟土人一起日子过得踏实。〃张副军长感叹道。
〃爸,人家铃月可不是土人,人家拿的可是美国绿卡。〃坐在旁边的张磊忍不住笑了。
〃她爸是土人,她到哪儿也变不了洋人,美国怎么了?美国也得有农民吧?不然美国人吃什么!想当年在朝鲜战场,咱也不是没跟美国鬼子干过仗,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眼睛绿点儿,头发黄点儿吗?有啥可怕? !对吧老董?〃 张副军长悻悻地瞪起眼睛,据理力争。
〃嗯!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喜欢不务正业,盲目崇拜外国!说到底,咱们的祖先是实实在在的农民,咱们不能忘了土人的本。〃铃月父亲点点头。
〃什么土人土人的,多难听!〃铃月母亲一直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此时笑吟吟地端上一盘卤牛肉拌香菜,放上桌,插上一句,又忙着赶回厨房。
〃张磊啊,你还是在公安部工作?一个人在北京,你爸妈也不放心,有时间得经常回来看看他们,咱不能忘了本。可别像铃月这丫头,几年了才回来一次。〃 铃月父亲对张磊说道。
〃是,伯父!最近外事忙,这不回来陪他们过春节了吗?〃 张磊恭敬地回答。
铃月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喊道:
〃老董,你赶紧到园子里给我摘几条黄瓜去。〃 铃月父亲应声开门而出。
铃月家住在天河区一个环境优美的干休所,门口有警卫守护,几排退休军干居住的楼房,外表看上去并不豪华,但房子内部设计却十分讲究,处处体现宽敞与舒适。厚重的红木家具,铮亮的实木地板,雪白的墙壁上无一例外挂着一溜军功奖状奖章,旁边的挂画除苍松翠柏外,便是出自名家的笔力遒劲的书法大作。难得的是,每户还在楼下庭园里拥有一片〃自留地〃,那些昔日军威赫赫的将领们,便得以在闲暇之时翻锄覆土,栽瓜弄果,在繁华的都市里,追忆追忆温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