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没有副作用的药品,作为一株草本植物,身兼菜品药品两栖的苏,同样难逃宿命,医家所谓芳草致豪贵之疾者,本苏正是其一。就以那功德无量的熟汤而论,如果天天不断地喝下去,就会泄露人的真气,令脾胃寒人,滑泄则是必然的。想来在位四十二年的仁宗皇帝,没准儿经常忍受跑肚的细微折磨,却浑然不觉是喝了功德汤惹下的祸端,不料想,该汤竟然潜伏在这里,做了太监误国的要命机关。
唉,世事真的难料哟。
苏
茎叶 '气味'辛,温,无毒。 '主治'下气,除寒中,其子尤良。除寒热,治一切冷气。补中益气,治心腹胀满,止霍乱转筋,开胃下食,止脚气,通大小肠。通心经,益脾胃,煮饮尤胜,与橘皮相宜。解肌发表,散风寒,行气宽中,消痰利肺,和血温中止痛,定喘安胎,解鱼蟹毒,治蛇犬伤。以叶生食作羹,杀一切鱼肉毒。
子 '气味'辛,温,无毒。 '主治'下气,除寒温中。治上气咳逆,冷气及腰脚中湿风结气。研汁煮粥长食,令人肥白身香。调中,益五脏,止霍乱呕吐反胃,补虚劳,肥健人,利大小便,破癥结,消五膈,消痰止嗽,润心肺。治肺气喘急。治风顺气,利膈宽肠,解鱼蟹毒。
不免绝倒
《诗经》的时代远比今天更为初始,所以那时的诗人遣词造句的时候,用来起兴的,总不外是小虫小草一路的微芥。出产于东都洛邑的王风里有一篇《中谷有蓷》,发表一份遭到男人抛弃的怨妇惆怅。该诗从蓷草湿了干干了湿的寻常现象,喟叹嫁个好男人的艰辛,并且用自己的遇人不淑,实证该结论难度系数之果然。
关于蓷,经学家说它最能任酷烈,日愈烈,色愈鲜。这样的解释,听上去和本诗兴观群怨的初衷特别贴切,意思是说,女人就应该任由男人蹂躏,蹂躏得愈猛烈,她才会愈鲜艳。鲜艳的道理,大概也正在于诱发男人新一轮次更加猛烈的蹂躏吧。这种在祖宗们看来相当有受虐狂倾向的蓷,俗名便叫作益母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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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来,汉语十分擅长追究细节,不但宗法伦理中的亲疏远近,区别得琐琐碎碎,七大姑八大姨的,令人眼花缭乱记忆失常;更何况牵涉到人和禽兽之间,同样的部件,当然必须予以分明,增加相应的词汇量。譬如像腰子下水这样的称谓,挪到人身上,诚然是直白的谩骂。即以性别而论,人既然以男女定性,则禽兽们只好用公母进行划分了。可也许是祖宗们当初限于生产力的低下,忙碌于生计而时间有所偏废,所以不免有潦草的纰漏,尽管属于概述性质的雌雄决没有涵盖人间的意向,但终于还是存在母仪天下母性乃至母亲这样的串种孑遗,渗透出人之动物性的端倪。但也巧得很,这种端倪似乎仅限于女人,并没有公性公亲之类的对应,只有在民间的粗口里偶尔有公母俩的说法,其间又不乏鄙薄和调侃,标准的官方语言中,除了公公这样丈夫父亲与太监昵称含混不清的极少数例外,根本不容许对男权雄霸有丝毫的亵渎。既然女人和禽兽之间或有沟通含混,则其承受蹂躏遭际遗弃,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了。
不过益母草除了个中的母之标志女性和男权霸道一脉相承之外,其对女性的呵护,还是确切无疑的,举凡调和女人经脉,治理崩中带下,产后胎前诸病,都没有丁点的犹疑,吃多了还令人有子,提高怀胎命中率,敷在脸上也增加光洁度,捎带平复力比多横溢之粉刺,端的是妇科良药,闺阁必备,果然号称神方。并且考虑到女人贪图零食缺乏忌讳的癖好,服用该药没有任何忌口,容许任何药与非药物质的泛滥,真真是体贴入微善莫大焉的关怀了。
当然,也不是一点忌讳也没有,譬如对其的切割,就必须使用竹刀,而千万不可动用铁刃。好在这只体现在炮制过程,并不影响服用时候的慵懒。
惟一和女性不大般配的缺欠,是它生长时会散发出浓郁的臭秽气味,和女人天生的脂粉气息颇颇忤逆,着实的打杀风景。但再一想,一向被当作美女化身的狐狸,身上同样阵阵骚臭,而女人尤其是洋妞的腋下,时常有叫做狐臭的气味表散,往往令人窒息,很有些美艳当前,惊为天人,气血上冲,不免绝倒的意图。如此,般配云云,不计较也罢。
茺蔚(益母草)
子 '气味'辛、甘,微温,无毒。 '主治'明目益精,除水气,久服轻身。疗血逆大热,头痛心烦。产后血胀。舂仁生食,补中益气,通血脉,填精髓,止渴润肺。治风解热,顺气活血,养肝益心,安魂定魄,调女人经脉,崩中带下,产后胎前诸病。久服令人有子。
茎 '主治'瘾疹痒,可作浴汤。捣汁服,主浮肿,下水,消恶毒疔肿、|乳痈丹游等毒,并傅之。又服汁,主子死腹中,及产后血崩胀闷。滴汁入耳中,主聤耳。捣傅蛇虺毒。入面药,令人光泽,治粉刺。活血破血,调经解毒,治胎漏产难,胎衣不下,血运血风血痛,崩中漏下,尿血泻血,疳痢痔疾,打扑内损瘀血,大便小便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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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金疮
大凡后来做了帝王的人,史书上总会有若干关于他天生异秉的描绘,意在说明英雄人物打小就根红苗正。最著名的,当然是刘家老幺的汉高祖,不但奔儿娄大高鼻梁,而且左边大腿上爬满了七十二颗黑痣。历史都是人写的,这么没遮拦地夸奖刘老幺,无疑是对权势的追捧。不过,那又不是鸡皮疙瘩,真的乱糟糟黑压压的一片斑点扑面而来,寻常人看见了,难免心里麻酥酥的各硬发毛,想想都替那日常亲历目睹的吕皇后堵心得慌。
镇江人刘裕,家中赤贫,所以起了个小名叫寄奴,为的是好生养。这天寄奴到水边砍荻草,准备编些席子糊口,猛可里见一大蛇,几丈长短,盘踞路边。寄奴想都没想,抄起家伙就射了过去。大蛇负伤逃走了。隔天寄奴再去砍草,就听见草丛里有笃笃答答的杵臼敲打声,欺近身去看时,见有几个穿青衣的孩子,正在那里捣药。寄奴问他们在忙活什么。孩子们说,我家主人被刘寄奴射伤,小的们正在合药治伤。寄奴听了心中奇怪,知道是遇见神怪了,当下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家主人神仙手段,怎么不杀了那刘寄奴?孩子们说,那刘寄奴乃是个王者,杀不得呢。寄奴顿时高兴,发一声喊,再看时,早不见了众青衣,只丢下一钵药在那里,寄奴于是收了起来。后来寄奴做了武官,厮杀里讨生活,枪棒留下的金疮,用那药敷上,随手痊愈。于是那草便被叫作了刘寄奴。
刘裕后来直做到皇帝,被后朝的镇江知府辛弃疾归纳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是了不得的功业。按照为首长避讳的原则,那草该当改名换姓才是,否则便有杀头之虞,不料竟糊里糊涂的叫了下来。想必是刘寄奴的朝廷,连一个甲子的光景都没熬过,时限太过短暂,所以原本尊贵的皇帝小名儿,就这么被百姓们在在说破,扎扎实实的落了草。富贵如浮云,一风吹过耳,终于也是个了,倒是这随风摇摆的草根,仿佛刘皇帝托生转世,竟然是见血封喉声口响亮的口碑了。好一个金疮,也不枉他一世为人,果然英雄呢。
李时珍大爷描摹刘寄奴草,说它一茎直上,尖长糙涩,颜色也是面深背淡,含混里感觉是在说什么人的形貌。查《南史》里刘裕本纪,正是身长七尺六寸,风骨奇伟,应该是很有骨感的一条汉子;出身卑微,风吹日晒,面皮的色度该是不缺的;砍草织席,能做鄙事,起码手指头必定粗糙:真是蛮贴切的。
既然出身吊诡,这刘寄奴草的金疮止血,理所当然是极效,捎带也对妇人的产后余疾以及小儿尿血夜啼之类,略有功效。这真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大功德了。刘寄奴武人一生,这剂标榜异秉本名本姓的本草,自然而然是军中必备的正宗金疮药,除了男人们家常便饭的伤口破损,随军家眷的生养以及帐下歌舞的美人和将军们私情的副产品,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一物而敷衍多用,端的是善莫大焉,刘皇帝遭际的该草,实在是日日播种的福田了。不过,这福田,未必人人得而享用,譬如家眷以及和###隶差不多的歌妓,就不干成千上万的小卒甚么鸟事,长官骑马,大兵跑路,那是天经地义的需要哟。
刘寄奴草
'气味'苦,温,无毒。
'主治'破血下胀。多服令人下痢。下血止痛,治产后余疾,止金疮血,极效。心腹痛,下气,水胀血气,通妇人经脉癥结,止霍乱水泻。小儿尿血,新者研末服。
捋虎须
名著里讲财主吝啬,临断气的时候还挣扎起来伸俩指头。儿子不明白,只有老婆贴身知道,那是强调今天用的是两根灯草,太过奢侈了。似这样的遗嘱,琢磨下去,完全可以理解老地主全村第一个起早拾粪从而勤劳致富的故事之不谬。
读了这故事,就一直在心里探究,为什么点灯要用灯草。愚虽生也不晚,但所见的,都是捻子作灯芯了。归根结底,如此替代的症结,大约只好在于工业革命的滚滚洪流所致。尽管捻子的材料起码需要棉花的种植收获及其纺绩和搓捻,但那不过是机器操作的若干程序而已,批量生产的铺天盖地,早已将些须繁琐湮没得忽略不计了。
反观灯心草的制作,就是另外的模样了。其实,灯心草该说是上天赋予劳动人民的天赐。该草多年丛生于南北方各地的沼泽或湿地,高度甚至达到1M,图鉴上描绘时,还需要将该草折叠才足以全貌显示。秋季收割后,用刃器剥开,抽取内瓤,便是灯炷了,剩下的草皮,则用于编织席子和蓑衣。这般敲骨吸髓级别的物尽其用,虽然和绿色革命强烈呼应,但却完全依赖手工,并且利润回报低廉,即便在后工业时代,也没有丝毫的勒索价值,所以宜乎其为捻子所革命也。
当然,关于为什么要用灯草的问题,也还可以有继续质询的空间,譬如何以是该草而非其他。这只能归结于该草的结构细密和茎杆绵长,十分有利于满足灯芯的各项技术需求。该草的入药研磨比较艰难,须得用粳米粉浆浸染后,晒干才能研末。由此随即反证其入选灯芯的必然。
该草还有一个蹊跷的别名叫老虎须。不知道当年立项的那位老祖宗是从哪里获得取法灵感的,鉴于今天和自然的距离远没有祖宗们亲近,无从索解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了。然而,设若该草为老虎须,则收割该草以及后期的制作,直观地描摹,正是捋虎须无疑了。捋的意义约等于抚摩,然老虎的屁股都是亲近不得的禁脔,何况血盆大口左近的胡须,所以捋虎须自然是撩拨强权的概念。
三国时东吴孙权,形貌奇伟,骨体不俗,长上短下,口边紫髯,被认为是大贵之相,曹丞相说,生儿子就得像他这样,夸奖里透着霸道。孙权手下有青州刺史朱桓,因为人事安排的愤懑,佯狂托病。孙权爱惜人才,并不加罪,让他养足了病,依旧送他回去。临行时说:寇虏犹在,正要与君共定天下,令君独当一面,以图进取,想必君的病症不会复发吧。朱桓顿首说,陛下天授圣姿,必将君临四海,委臣重任,臣的病理当自愈了。
这段话君臣慷慨,词锋机巧,却也一派轩昂。裴松之真正多事,加上脚注说,有记载显示,当时朱将军敬酒,提了个不情之请,说臣要出远门了,最大的愿望是想一捋陛下的美须,如此则再没有什么遗憾了。孙权并不以为忤,探出上半身来,让朱桓尽情抚摩,朱刺史道,臣今天真可以说是捋虎须啊。孙权听了大笑。
都说读《三国志》不可不读裴注,读了果然有趣,这段记载当然更加衬托君臣一心了无猜忌,但正史不予采纳,必定是觉出该记载潜伏着风颠汉对强权的无礼蔑视。
和强权同种的虎须草,除了作灯芯,还包治崩漏痔漏以及阴窍涩不利之类的羞怯症候,烧灰抹在奶头上,可治小儿夜啼,比之四处张贴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哭郎的迷信传单,更加简捷便利。当然,如果小儿的爹娘也心烦失眠,灯草煎汤代茶饮用,一般奏效。就是灯芯毕剥跳出的灯花,调汤抹|乳,原理和灯草烧灰竟是一样,和报道喜事切近的消息,其实暗暗契合呢。
灯心草
'气味'甘,寒,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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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五淋,生煮服之。败席煮服,更良。泻肺,治阴窍涩不利,行水,除水肿癃闭。治急喉痹,烧灰吹之甚捷。烧灰涂|乳上,饲小儿,止夜啼。降心火,止血通气,散肿止渴。烧灰入轻粉、麝香,治阴疳。
灯花烬 '气味'缺。 '主治'傅金疮,止血生肉。小儿邪气在心,夜啼不止,以二三颗,灯心汤调,抹|乳吮之。
破鞋都视若破鞋
竹林七贤的嵇康说,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是人所共知的常识。这当然是农耕文明的常识,就像形容美人,说她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用典范的现代白话文叙述就是,皮像凝结的板油,脖子如天牛的幼虫。如此利用动物身体实施的刁钻写作,是今天多么后现代的才子才女们,无论如何也颠覆不出来的语感。
不过,萱草的忘忧,在草食养育的40岁以上本土国人来说,还算得上是应知应会。但关于萱草的如何忘忧,则是含混不清的公案了。有人说是玩弄可以忘忧;有人以为嫩苗做菜,食之动风,令人昏然如醉,于是因此疗愁。
应该说,玩物丧志和醉里贪欢,是排遣忧愁最基本的两条捷径。这或许可以解释萱草何以又名妓女。香草美人,从来是鄙国文学之传统,但用性工作者形象来反譬,即便影射的是芸芸草根,也终究不大光彩,尽管她们满足的是圣人都认可的大欲。然退一步想,但凡玩物丧志和醉里贪欢的场合,往往缺少不了这些莺莺燕燕烘托气氛的助兴,解忧疗愁,在所难免,于是,那小小不言的光彩与否,痴迷放纵之余,不知不觉间便消解得杳无踪影了。
也许,萱草的文本格式,某种意义上限制了它的知名度,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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