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没想到王市长一听到这件事儿就把李百威拍死了。
常书记对黄金叶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要严格遵守组织纪律,在组织上没有作出处理之前,不准对外讲这件事情。”黄金叶连连点头,常书记又说:“就这样吧,你先忙你的去,有什么事我们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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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叶从一六八退了出来。她知道,李百威完了。接下来的问题是,谁接班?这个问题让她有些紧张、激动。
黄金叶走了之后,常书记问王市长:“你看这事怎么办?”
王市长说:“东北人拍黄瓜,该怎么拌(办)就怎么拌(办)。”
常书记说:“那就先调离,让他到总务处报到,挂起来等问题查清以后再正式处理。
你看怎么样?“
王市长心里挺不是滋味儿,李百威是他从总务处提拔起来的,当时常书记不太同意提拔李百威,王市长还跟他争执了一阵,常书记是个顾大体识大局的人,不会因为提拔一个接待处长跟市长闹得脸红脖子粗,于是勉强同意了他的意见。现在他提出的处理方案,实际上抡了市长一个大耳光:你从哪提起来的还回收到哪去,这就是常书记的弦外之音。没办法,李百威这小子不争气,闹得他这个当市长的在书记面前也灰溜溜地拉不出硬屎来。
“好吧,就这样,派谁过来呢?”王市长问出口却又有些后悔,问这句话多余,他断定常书记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即便自己不问他也会提出来,自己这一问不但显得自己沉不住气,也给常书记顺水推舟提出自己的人选创造了机会。心浮气躁,心浮气躁,这个老毛病卢老说过多少次了,自己就是改不了,真应了卢老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卢老是早年的市委书记,退下来之后到省上当了顾问委员会委员,再后来顾问委员会撤销了,就留在省上养老,至今对金州市还有着相当的影响力。
“钱亮亮你看怎么样?”
钱亮亮是市委秘书处的秘书,明摆着常书记要趁这个机会把接待处从政府手里收到市委那边了。都在一个大院里上班,王市长倒也认识钱亮亮,可是谈到了解就远远不够了。根据他在市委秘书处当秘书这个工作性质判断,这是个文人。文人都有毛病,清高、自负,有时候胆子大得出奇,有时候胆子又比老鼠还小,有时候心眼比筛子还多,有时候又傻乎乎地认死理儿。干接待处长这个活,得会看风使舵,得会点头哈腰,得会侍候人,还得会平衡关系,更得善于交朋友拉关系。此外,最重要的是:可靠。就拿每年给省上领导送慰问品这件事儿来说,也不知道李百威那小子怎么干的,人人不漏,该送的保证就能送进去,这么多年来市里省上一点风声也没露过,除了他能做到这一点,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
“好吧,我对这个人不了解,先让他干干再看吧。”王市长知道,上一次常书记在提拔李百威的问题上让了他一步,结果证明李百威提错了,现在他就没了跟常书记讲价钱的砝码。他这话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这个人我不了解,你提的当然由你负责。常书记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哪里会听不出来他的话外音,接着他的话茬解释道:“实践证明,接待处这种工作不能光看会不会搞交际,更重要的是看人品。钱亮亮我比较了解,人品好,有文化,办事也挺灵活。再说了,哪有十全十美的理想人选呢?先让他干干,行就干下去,不行随时可以调换嘛。”
王市长自认为琢磨到了常书记的目的,以为常书记就是想借机把接待处这一摊子揽过去,却想不到给钱亮亮找个提拔的机会是常书记一直放在心里的事儿。倒不是常书记发现了钱亮亮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钱亮亮的大舅哥是省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这层关系是常书记到省上开党代会的时候偶然知道的。他跟钱亮亮的大舅哥编在一个会议小组,两人聊起来的时候,常书记才知道手下的秘书处里有一个秘书钱亮亮居然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妹夫。当时副部长专门还叮嘱了一句:“还希望常书记多多关照一些。”常书记把这理解为提拔、重用,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你要是没什么意见,马上就找钱亮亮谈一下,工作不能断档,星期三我在常委会上打个招呼,让组织部办手续?”
常书记的语调是询问式,王市长却明白这并不是征询他的意见,而是跟他打招呼,便点点头说:“没意见,就按书记的意思办。”
就这样,短短十分钟的时间,李百威跟钱亮亮的命运都发生了重大的转变。
二
漂亮是女人的本钱,可是得看用这个本钱干什么。傍大款、做生意、拉赞助、跑公关、当演员、出小说,再低档一些干脆当三陪,在诸如此类的行当里,漂亮就是资本。官场上漂亮女人却是地雷,漂亮再加上甜蜜是超级地雷。所以,官场上漂亮女人没前途,因为,任何一个官员都难以承受提拔一个漂亮女人而带来的负面影响,任何一个有头脑的官员都不愿意让一个漂亮女人成为埋在自己政治前途上的地雷。黄金叶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一颗地雷,却也没有在仕途上继续进步的强烈愿望,她已经看透了,当官要是弄不来钱那个官就当得一点也没价值,想把官做得有价值就得冒风险。她现在对自己的位置挺满意,职务虽然不高,含金量却是外人难以想象的。现在这个世道,有钱就有一切。当亲眼目睹李百威的政治生命在短短几分钟内,被人三言两语就结束掉的时候,她更认定了自己对于当官和挣钱之间关系的认识是正确的。现在,她想得更多的是谁来接李百威的班。她认为自己的可能性不大,根据她对常书记的了解,人选常书记早就有了,李百威这个时候出事,只不过是给常书记提供了一次顺水推舟推出自己理想人选的机会而已,现在她最急于知道的这个问题的答案:谁是常书记心目中的理想人选。这个时候餐饮部经理窝头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窝头名字叫沃太舒,如果在名字后面再缀一个“服”字听起来就是“我太舒服”,那样他的名字就圆满了。少了“服”字叫他的名字就好像只说了半句话最后一个字咽下去没说出来,让人憋得挺难受。
沃太舒是特级厨师,湖南人,卷着舌头说一口曲里拐弯儿的普通话。人们叫他窝头,并不是因为他姓沃,而是因为他的脑袋长得像个窝头,脑袋的顶部略尖,长年累月剃个秃瓢,两腮的肉跟下巴颏扯平了,几乎看不出来他有下巴,眼睛鼻子嘴又都小得跟脸不成比例,整体上看他的脑袋就是一颗上面点缀着几颗小枣的棒子面窝头。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窝头。叫得巧妙些的在窝头后面加上儿化音,就成了“窝头儿”。“头儿”往往是心腹下级对领导的昵称,因此听起来就好像是:沃头儿,他手下的厨师和服务员大都用这种方式称呼他。
这人有个毛病,爱跟女同事动手动脚,而且不看时间地点,揪揪人家的头发,拉拉人家的手,说说不着调半真半假的疯话等等。黄金叶挺讨厌他,不过,讨厌他的原因倒不是他老在性骚扰的边缘走钢丝,而是他从来没有真正把黄金叶这个总经理当成领导,说话的口气有时候简直就跟男人对付三陪小姐差不多,这说明他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她黄金叶,经常让黄金叶感到自尊受到了伤害。有时候黄金叶恨不得立刻把他撤职开除,可是一来人家没有犯到那个地步,即便犯到那个地步了,怎么处理也得接待处长说了算;二来王市长对他特别赏识,所以黄金叶对他也是无可奈何;三来凭他的业务能力,金龙宾馆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他。说到业务能力,黄金叶也不能不承认,窝头天生就是干餐饮的料,他不但能指挥着厨师班的人操作八大菜系中的任何一款成名菜,还往往能推陈出新,胡编乱造一些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菜肴。比如雪山红梅,其实就是蛋清白糖点缀上樱桃、草莓做成的甜点,可是端到桌上不但好看好吃名字也好听。再比如龙飞凤舞,就是用鸡翅膀跟鸡脖子炖了之后再油煎一下,衬上些生菜叶儿、辣椒丝儿,浇上他自制的卤子,吃起来就脆而不硬,绵而不烂,看上去也是五颜六色,很受欢迎。还有什么海龙上朝,是用对虾跟螃蟹做出的造型菜;大漠雄风,是用驼掌跟鹌鹑整治出来的炖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金龙宾馆的招牌菜、特色菜基本上都是他采取这种办法弄出来的。行内人都知道,宾馆三分住七分吃,有没有自己的招牌菜、特色菜是衡量一个宾馆档次的重要指标。尤其像他们这种政府接待宾馆,接待的领导对饭桌满意不满意比对房间的设施服务满意不满意更重要。所以,窝头也算是金龙宾馆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
窝头来到办公室,坐到黄金叶的对面腻腻歪歪地发贱,一会说黄金叶的脸色特别好,一会说黄金叶的额头发亮可能有好运,一会又说黄金叶的衣服领子没理顺,要帮她整理脖领子,黄金叶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干吗?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儿偷懒。”
窝头嘻皮笑脸地说:“今天晚上只有两桌,一桌蒋大妈的,一桌税务局的,剩下的都是散客,我都安排好了,这才过来陪陪你。”
黄金叶正在焦躁,没心情跟他胡扯,极不耐烦地打发他:“没事回厨房干活去,这个月我还没接到扣奖金的罚单呢,你是不是想让我亲自给你下罚单?”
窝头反而来到她的桌旁鬼鬼祟祟地说:“你别发火,我真的有事告诉你,让你一搅和我都忘了。”
黄金叶信不着他,指了对面的座位说:“有事坐下说,没事该干吗干吗去。”
窝头老老实实地在黄金叶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脖子抻得长长地企图尽量缩短跟黄金叶的距离,可惜桌子太宽,他就将上半身趴到桌上尽量把脑袋往前凑,总算达到了他认为能够跟黄金叶说悄悄话的距离,才小声说:“是不是李公公出事了?”
李公公是他们对李百威的称呼,这个称呼是说李百威的这个职位是替市领导管后院的,有点像皇宫里的大内总管,所以人们就把李百威叫李公公。
黄金叶心里一惊,面上却平静如水:“出什么事了?车祸?”她却忘了,她越是装得平静,却恰恰说明她事先知道这件事儿,如果她听到李百威出事了大吃一惊,那才是正常的反应。
窝头用他那双绿豆眼直盯盯地看着黄金叶,然后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说了。我把你当成自己人,你却把我当外人,算了算了不说了。”说着就往外走。
黄金叶说:“你不说也说了,等李处长回来我问问他到底出啥事了,就说窝头告诉我说你出事了。”
还是黄金叶厉害,窝头只好回身又坐下,说:“我这可是听说的,告诉你你别把我卖了,你要是把我卖了我就说是听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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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叶微微一笑:“啥事?看把你神秘的,他能出啥事儿?要是出了车祸我早就知道了,还能等着你告诉我。”
“李公公把胖丫跟瘦丫的肚子同时搞大了,你难道不知道?”
黄金叶这时候也感觉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不合常理,便立刻装了大吃一惊的样子问他:“胡说吧,我怎么不知道?造这种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窝头神秘地告诉她说:“千真万确。李公公我看着就不地道,我绝对相信他能干得出来。我值夜班的时候就碰到过好几次,那家伙鬼鬼祟祟到处乱转活像个鬼魂。半夜三更不回家在宾馆乱转啥?这一回把证据留到人家肚子里了,看他怎么脱身。对了,除了胖丫和瘦丫,说不准这家伙到底祸害了多少服务员呢。”
黄金叶有些恍惚,她没有认真听窝头的话,那些事儿她已经知道了,而且就是她查清楚的,她关心的是这件事情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难道她跟胖丫瘦丫谈话的时候有人偷听或者有人给她的办公室装了窃听器?胖丫瘦丫绝对不会主动告诉别人她们的肚子让李公公搞大了。想到这里,黄金叶觉得身上冷飕飕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道真的有人在宾馆装了窃听器,甚至针孔摄像机?那就太恐怖了。黄金叶晃晃脑袋,好像脑袋上面粘了什么东西,极力想把自己脑子里那恐怖的想法甩掉。理智告诉她,谁要在金龙宾馆背着她装窃听那一类玩意儿,既是不可能的也是没必要的。即便是公安局出于侦破案件或者监控坏人的目的装那些玩意儿,也得经过她同意,不可能绕过她直接干。确定了这一点,她松了一口气追问道:“这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随即她就知道自己多余这么一问,如果是自己,她也不会告诉别人消息的来源,除非由组织上或者司法机关出面正式调查而不得不老实交代。
“传的呗,这种事情哪能保得住密。”
果然,窝头这样说。
黄金叶说:“反正我是听你说的,如果有人追查我就说是听你说的。”
窝头更无赖,说:“要是有人追查我就说是听你说的。”
黄金叶心知肚明,这家伙如果到了那个份儿上绝对会那么说,于是冷了脸说:“你干你的活去吧,那些谣言我不听也不信更不传,我奉劝你也别听别信更别乱传。”
窝头说:“你放心,这种事情除了你我还能告诉谁去?我现在关心的是李公公下台了,谁上台。”
黄金叶听到他说起这个问题,不由怦然心动,嘴上却说:“管他谁上台呢,咱们不还是咱们,跑腿卖力听吆喝呗。”
窝头说:“这次该轮到你了吧?我倒真希望你能接李公公的班。”
窝头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黄金叶的神经上,她立刻紧张起来:“你有什么消息吗?”
窝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你看你,急什么,消息我倒没有,不过我觉着这一回怎么着也该轮着你了,你想想,凭能力,凭资历,凭关系,凭哪一方面不都该轮着你了吗?”
这话说得黄金叶舒服,可是她也知道窝头说这些话狗屁不值,如果是常书记或者王市长这么说,那才值得高兴。于是懒懒地对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