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陆晓岚三番四次撇清自己与秦海的关系,可是从三人暧。昧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并没有这么想,似乎认定照顾秦海就是陆晓岚的首要责任。
不知道是对秦海的同情,还是对那个被她爆瓶男人的害怕,在詹成刚的威逼劝说下,她被迫同意混这趟混水。
从宿舍里离开以后,陆晓岚左肩上随意搭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她简单洗了个澡,换上那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米黄色的麻质上衣。披散的头发还没干透,微风拂来,一丝丝在空气中飘散,半遮盖的素颜小脸让人感到舒服而温暖。
她不喜欢用电吹风,就这么让头发风干在雨后温热的阳光下,慵懒地顺着旧城区的方向走去。
这片小区的建筑已经有三十多年历史,深黄色的外墙剥落严重,是八十年代特有的建筑群。小区里种满了榕树,斑驳的阳光投影在水泥地板上,老掉牙的收音机里播放着熟悉的粤剧,让陆晓岚彷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些夏天。
“晓岚姐姐!”没等陆晓岚把脚步停止在拐角处的那户人家,一名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便飞奔而来,“噗通”一声扑到她的怀里。“这么久也不来看小雨,小雨挂念你了。”
怀中的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像猴子般用双手环住了陆晓岚的颈脖,苍白的小脸上绽放着如初夏般灿烂的阳光。
站在树下的陆晓岚,发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意。她粗糙的左手抚摸着邹小雨的发丝,轻声解析说,“最近比较忙,今天不是来看你了吗?”
“今天留在这里吃晚饭吧,阿姨做了东坡肉。”邹小雨清澈的眼神流露出万分的期待。
陆晓岚的内心在揪紧,端下来小心地整理邹小雨的裙摆,轻轻摇头,“今天姐姐很忙,等会儿就走了,下次再过来探望你好吗?”
尽管脸上写满失落,邹小雨还是点了点头。她扯着陆晓岚的衣角,领着她走进了光线昏暗的屋子。
邹阿姨坐在藤椅上,四周摆满了塑料珠子,正费力地玩弄手中的针线。她的眼睛不太好,穿了很久也没有成功,表情有点懊恼。
“我帮你。”陆晓岚笑着夺过邹阿姨手中的针线,眯着眼一下就穿了过去。
邹阿姨叹气说,“老了,眼睛不中用。”
“下次我给你买个穿针器。”陆晓岚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朝身后的邹小雨笑说,“小雨帮我倒杯水吧。”
“好!”邹小雨屁颠屁颠地往厨房走去,后脑勺上的羊角辫上下抖动,可爱极了。
陆晓岚从背包里掏出牛皮纸信封塞到邹阿姨的手中,压低声音说,“阿姨,这个给你,我可能接下来有一段时间都没空过来了。”
☆、023。路是自己选的
邹阿姨摘下了老花眼镜,盯着陆晓岚干净的脸容,忍不住再次叹气说,“小岚,钱你自己存着,以后结婚的时候好给自己准备点嫁妆。居委领导时不时会给我们带点慰问金,生活也算过得去。”
陆晓岚把邹阿姨塞回来的信封折起来,重新塞到她的围裙的口袋里,声音有些伤感,“就当是我替他孝敬您老人家,如果你推搪,就是把我当外人看待。”
“好吧,我先替你存着,以后结婚的时候给你当嫁妆。”邹阿姨顿了顿,双眼微红,“小岚,其实他也走了这么多年,你欠他多少也都还清,其实…”
按住邹阿姨干枯的双手,陆晓岚做了个“嘘”的动作。邹小雨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走过来,笑着把水递给了陆晓岚,然后撒娇说,“晓岚姐姐,今晚在这里吃晚饭吧。”
“对,你很久没来了,今晚吃了饭再走吧?”邹阿姨也附和说。
摇了摇头,陆晓岚始终还是咬着牙关站起来,胡乱地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儿童读物递给邹小雨,“小雨,这两本书送给你,姐姐有事要忙,先走了。”
每次看到小雨,陆晓岚都不忍拒绝。可是她不得不走,因为等会儿还要回到如牢笼般的公寓,照顾一个不知何时与自己纠缠上的男人。
这个小区陆晓岚已经走过很多次,可是错综复杂的旧楼,经常让她找不到出口,就如同她现在的人生。
最后一次,她站在那棵有着三十年历史的榕树下,不经意地回头打量站在门口与她挥手告别的粉色身影,心中有种如同走进未知深渊前的壮烈。
午后的阳光有点炫目,让陆晓岚几乎睁不开眼。未来的路举步难行,她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又该怎么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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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止痛药的原因,秦海昏睡到傍晚才醒过来。江梓俊早上来过一次,细致地检查过后,千叮万嘱他要注意伤口才离去。
已经记不起多久没有在床上躺这么久,秦海翻了个身,发现卧室的门半掩着,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厨房里那抹米黄色的身影。
回想起昨晚被人围攻的情景,秦海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大约像他这种留着黑暗血液的男人,凶残和嗜血早已是家常便饭。回国后他逐渐从程勇的手中接回阿公手下的生意,易主的消息传开,海市每个角落里的势力都暗中观察,只有那个脑残邀功的男人才会迫切地跳出来扯破脸皮。
扯破脸皮并没有什么不好,时下重伤的秦海大概也没有必要考虑合适的借口,去铲除那个社团里的蛀虫。三年后低调回归,秦海也早已不是那个血气方刚、年少气盛的男人。如今的他深藏不露,却在对方意料不及的时候出招,让对手瞬间一败涂地。
秦海的目光再次落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人背上,回想起昨晚缝针的时候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双手的样子,未免觉得幼稚。
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尤其像陆晓岚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女人。但几番相处下来以后,他又觉得她挺有意思,却道不出原因。大概因为她冰冷的外表下,有着与表面相违的平静。
男人总会对自己掌握不住的女人感兴趣,例如她胸前的壮观,又或者她隐藏在心底的那份处之泰然的寂寥。经过昨晚以后,他甚至对她精准地拾起地上的玻璃瓶,朝那个袭击他的男人敲下去的那股狠劲,有种莫名的感觉。
☆、024。我不喜欢亏欠别人
秦海很少会对一个女人这般留意,但是回国第一天与程勇聚餐,他对陆晓岚的手被强子压在餐桌上,却依旧不肯哭着求饶的倔强感到不解。
这个女人有着最完美的伪装,站在餐桌旁一脸笑容,神采奕奕;被欺负的时候不卑不亢,毫不畏惧,似乎那只被强子压着的手并不是她的。
其实他无心打听邹小雨的存在,只是那天他独自一人回到很久前曾经居住过的旧公寓,在小区的门口遇到了陆晓岚匆忙的身影。
那次她神色轻松,往小区最旧的那栋楼走去,在榕树下被小跑过来的小女孩扑到怀里。远远望过去,她满头大汗,可是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像羽毛掠过秦海的心尖,却怎么也飘落不到心底。
他们做过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情,却从未见过她有着如此触动人心的笑容。他习惯被女人百般讨好,唯有这个女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她身下娇。吟,至今从未说过一句温柔的说话。
逐渐接近的香味,让秦海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陆晓岚已经把香喷喷的猪肝粥捧到秦海的床边。她把托盘搁放在床头柜上,随手拿起鸡蛋敲碎了外壳,专注地剥壳,然后递给了他。
“粥有点烫,先吃鸡蛋吧,以形补形。”她故意把以形补形几个字加重了音调,听上去有点嘲笑他的感觉。
虽然陆晓岚的语气听上去含着几分不情愿,可是无可否认从事服务行业的女人很懂得察言观色和照顾别人。她扶着秦海的手臂坐起来,然后把枕头塞到他的身后,让他侧躺的时候舒服一些。
秦海静静地吃着鸡蛋,一脸从容地吃着陆晓岚吹凉后送到嘴边的鸡粥。卧室静得发慌,这种冷场的局面并不是陆晓岚擅长打破了。
直到一碗粥见底,陆晓岚才把碗放下,盯着秦海那种阴晴不定的脸容坦然地说,“你别动她一根头发,她只是个孩子。”
不是请求,更像是一种警告,很有陆晓岚风格的语气。
“她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这般紧张,然后勉强自己留下来照顾我?”秦海话音刚出,就觉得自己的说话很多余。她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深入探究对方的私隐?充其量她不过是他的一个玩伴而已…
“没什么关系,只是同为没有父母的人,我希望她能活得舒坦一些。”陆晓岚略微思考了半刻,才淡淡地继续说,“相信你不会为难一个小女孩。”
愣了半响,秦海才盯着陆晓岚不屑的脸容,讥笑说,“我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如果不情愿,大可以现在就走。等着伺候我的女人,随手一抓就一大把,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发牢骚?”
陆晓岚也没有与眼前受伤的男人计较,收拾好东西以后转身离开。刚踏出卧室的门口,她没有回头,轻轻地说,“昨晚也算帮了你一把,加上我答应詹少照顾你,所有恩怨也会在你康复的那天一笔勾销。我不喜欢欠别人,相信你也是。”
☆、025。谁比谁嘴贱
陆晓岚从小性格爽朗随意,不拘小节,与詹成刚和江小七很快就打成一片。
当丰盛的晚餐被三个大男人席卷过后,詹成刚也忍不住靠在椅子上,大声赞扬江小七说,“还是小七的提议不错,找个女人回来照顾那个死不了的秦海,还有免费晚餐可吃,不错…可惜菜有点清淡,下回来个重口味更好。”
说罢,詹成刚和江小七相视而笑,笑声在屋子里回荡。唯有雷子扬板着一张黑脸,似乎今天又有人欠他钱似的。
“要不明天晚上给你们弄我最拿手的麻辣火锅。”陆晓岚收拾完餐桌,还不忘从冰箱里拿出啤酒给三个男人喝。
几个男人随意地聊着,想不到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还嘴贱。尤其当詹成刚在江小七加油添醋的八卦下,对陆晓岚更是刮目相看。
“我说晓岚,要不秦海玩腻以后,陪大爷玩耍吧?”詹成刚直言不畏道,“我喜欢胸大乖巧的女人。”
江小七笑得眉开眼笑,“詹少,你不介意捡海哥的旧鞋么?”
詹成刚狠狠地朝江小七后脑勺扇过去,“兄弟嘛,同穿一条内。裤也可以,何况是女人?
面对这样的玩笑,陆晓岚脸不改色地接话,“有钱么?要是出得起价钱,我到不介意,反正被一个睡也是睡,两个也是睡。”
或许被陆晓岚的无公害外表蒙骗了,詹成刚想不到她回答得如此淡定从容,差点被嘴里的啤酒呛到,“姑娘,你的节操呢?”
“因为某人而碎了一地,忘记拾起来。”陆晓岚转身回到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陆晓岚就是这样的女人,外表比冰还冷,可是总会冒出一两句意味深长的说话,让人调侃她的人哭笑不得。
“这个…单凭嘴贱的程度,她和秦海还是挺搭的。”詹成刚笑得很夸张,二郎腿高高地翘起,却隐约感到身后有一道阴冷的目光注视着。直到他手中的啤酒被一只大手夺过去,才意识到某人已经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他的脸色较前两天好了很多,握着从詹成刚手中夺过来的啤酒,猛地灌了几口后骂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少在这里丢脸。”
忙碌中的陆晓岚头也不回,声音含着几分戏谑,“丢脸的事我不是一直在做吗?”
众人狂笑,詹成刚拍了拍秦海的肩膀,估计扯动了他背后的伤口,惹得秦海条件反射地伸腿往对方的胯下踢过去。幸好詹成刚及时闪躲,否则有够难受的。
“海,你真不解风情,对女人要懂得怜香惜玉。”詹成刚朝陆晓岚吹了一记口哨,“小心有朝一日,你栽在女人手上,会欲哭无泪。”
詹成刚瞬间沉默下来,笑而不语,表情尴尬。
虽然嘴不饶人,可是陆晓岚身为局外人,也能感受到他们三个对秦海的关心。就像九十年代的香港警匪片,这种情感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义气”。
一瓶啤酒见底,秦海把空罐捏扁,不屑地回答,“詹少,我不是你,怎么会栽在一个女人手上。”
☆、026。俗不可耐
照顾伤员的工作不算太辛苦,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三个男人其实很容易伺候,对饭菜不挑剔,有啤酒喝就行。可只是其中三个男人,并不包括秦海。
相处的时间久了,陆晓岚也不太在乎秦海挑剔的性格,大不了不去刻意看他那张装酷的臭脸。可是每次当他张口呼唤自己,就有种恨不得撕碎对方的冲动。
“喂,这是给猪吃的吗?我找不到做饭比你更差的女人。”
“喂,你给我换纱布的时候就不能轻点?我的右肩跟你有仇吗?”
“喂喂…你做事就不能快点吗,我要饿死了。”
…。
很多时候,陆晓岚都本着照顾病人的宗旨,少说话多做事。可是秦海似乎总是针对她,看她不顺眼,喜欢鸡蛋里挑骨头。
某一天,陆晓岚终于发飙了。
“他们三个都吃得下,难道你说的猪是他们吗?”
“不用力怎么能包扎牢固?还有,我叫陆晓岚,不叫喂。”
“快快快…小心食物没熟透,你吃了拉肚子!”
。。。
陆晓岚断定秦海是来拉仇恨的,他们的相处从一开始已经水火不容。
公寓总共有四个房间,其中三个是卧室,剩下的是书房。詹成刚偶尔会在这里过夜,而秦海则睡次卧,江小七和雷子扬也在另外一间客房住下来。
陆晓岚觉得自己毫无存在感,因为当她问秦海自己睡哪里的时候,对方只丢给他一句,“客厅、阳台,任君选择。”
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再不济也可以睡书房什么的,可詹成刚却封了她的后路。“书房是禁地。”
陆晓岚是个很有骨气的女人,狠狠瞪了秦海一眼,淡然回应说,“还是睡客厅比较安全。”
于是,有骨气换来的是睡沙发。
秦海回海市后习惯日夜颠倒的生活,这晚他躺在床上辗转反则睡不着,半夜起床打算喝水。
他没有开灯,摸黑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喝起来。淡淡的月光洒在沙发上,他才留意到陆晓岚正卷缩作一团,睡得香甜。
她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