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望着趺苏,和趺苏同在一方位,趺苏背后北皇漓的身影亦映进我眼中,与北皇漓目光对上时,我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即便之前与章武帝自存枕席,我也是做着对南宫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重正汝阳王府名声后,就抽身离开,带着佑儿隐居世外打算。是没想过要与章武帝长长久久,将我一辈子的岁月耗在宫中的,可而今知道章武帝即是趺苏呢,自荐枕席后,我不想要离开了。虽然回避着北皇漓的目光不再去看他,但他眸中的黯然,却印刻在我心里,陨光般任我怎么也扑不灭。伴随着黯然,他眸中还有另一种怔诧同情又怜惜的光火,亦是久久盘旋在我的脑海,驱之不散。
花朝节气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的,方才作舞不觉得,这会歇息片刻了,上来湖岸,清风吹来,舞衣穿在身上便显得有引起单簿。趺苏解下身上明黄披风,不顾文武百官的讶异,径将帝王专署的明黄披风在了我身上。此举显然无形中奠定了我的地位,不论是在我尚还未进入的后宫,还是整个梁国。然后他结束了他身为帝王,于花朝节领文武百官游宫踏春的例行公事,径将一众臣子撂 在那里,带着我往他住的含章殿而去。
以前不是没进过宫,但踏足帝王的宫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携握着手往宫阶迈步,目光望着的却是宫阶之上的玉堂宫阙。脚下每迈出一步,心中的敬畏就甚一分,不是敬畏这恢弘建筑,敬畏的是这里住着梁国历代的帝王,天子卧塌赋予含章殿的意义。
站在宫阶最高处,驻步,回转身极目远望,紫气盘旋,云烟皓茫,万里江山似都尽收眼底,犹如站在人世最高处俯瞰苍生。江山如此多娇。回眸望着我身侧的趺苏,越觉得他俊美如神邸,雄地伟略堪比史上大帝。
“月儿……”趺苏结实的手臂环住我纤柔腰身,将我的身体靠拥在他怀中,他的目光从脚下浩茫岚雾中收了回来,望着我的瞳眸依旧如当日那般清亮,兑现着当日诺言:“我说了,我会送你一个天下。”
当日只为是情人间情浓意浓的感慨话,空头支票,当不得真,意不想今日一切尽在眼前,天下,触手可及。
没再如当日那般回得我不想要天下,只要爱情就够了的傻话,历经磨难,我再非当日那个纯稚少女,知道权利代表着什么。我微微地笑了。
才与趺苏伫立窗前,被他拥着,在他寝宫内耳鬓斯磨说着话,胡公公进来谒见,胡公公老练的目光在我脸上望了一转,与趺苏道:“皇上,文武百官们集结到来含章殿,在含章殿外求见。”
臣子们集结到此,显然是有要紧事,趺苏知道推辞不过,烦躁地道:“有什么事,不能容后再秉议?”
胡公公望一眼我,欲言又止,体察君颜,微笑着请示道:“奴才替皇上婉拒了他们罢?”
“不必”趺苏显然也知臣子们是因我而来,“整天不忧国忧民,朕的家事倒是管的紧。”目光转向怀中的我,又是一派柔软缱绻,唇俯在我耳边,呼吸暖暖道:“我先去见见他们,这一辈子,我要定了你。看他舞有什么话说。”我心里苦笑,文武百官们面见趺苏根本就不是因为我是青楼女子,与章武帝身份不符,影响他帝王清誉的事。趺苏他还不知道我是当阳王府明月郡主,虽然我这时候向他阐明,他会相信我,相信我不是那样诬告家人保全自己的不肖女,但往事不堪回首,到底不想主动与他提及我的身份。至少与他重逢时光美好睥今时今刻,不想去主动提及。
但见我陡然伤悲,趺苏以为自惭身份,在与他的爱情面前心生退却,他的两只手掌覆在我的两边脸颊上,手指去抚摸我的眉眼,安我的心般炯炯望住我,情真意切溢于言表,“月儿,我放弃了你一次,后悔到现在,找寻乐到现在,不会再放弃第二次了。“
黄纱幕帏由飘动渐趋静止,趺苏离去已经有一会儿了,我伏于桌案,望着趺苏离去引带飘动到现在的幕帏,宽心地笑了。
趺苏应该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我,甚至还很爱我。
身心都放驰了,神志最是松软没有一丝抵抗力的时候,一个声音钻进我耳中:
“月儿?”
我微微一知,两颊生嫣,就要站起来迎接来人的时候,蓦地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不是趺苏的声音。非但不属于趺苏,还来源于我痛恶,毒蛇般憎恨的那个人,他以阴阳怪气的语气鹦鹉学舌,如趺苏那般唤我月儿的时候,音质里更是充塞满了哂笑。随着我一直注目的那幕黄纱帏幔被撩起,南宫绝的身影清晰地映进我眼中,他黢黑的眸子明熠熠地望着我,弯起的唇边犹带着趺苏那般唤我月儿时引发的那丝轻笑。
上部 第69章 最愚蠢的事(3)
他走进寝殿,脸上的轻知更甚。
我僵直地站起身来,身体犹如钝锈般沉凝,思维却很敏锐,望着他,一脸都是戒备。
他神色明熠,脸上也一尘不变地挂着痕迹淡淡的笑纹,宛如一个儒雅淡泊的翩翩君子。那是堂之上臣相大人的神态,令人望之变色,好像他谈笑间随时可以将你打入地狱,永不超生。却好像又缺了朝堂之上的那份冷静镇定,饶是微笑粉饰了一切,还是难掩他眼底深处的猩红。那是失去了理智,狰狞,残暴的颜色。点缀于寂黑如夜的眸底,好像无月的夜空,随时都会闪电雷鸣,掀起惊涛骇浪来。
既与他彻底撕破脸面,哪怕一切努力付之一炬,也没再存对他的惧意。自己断了在他那里的后路的时候,就没打算再对他巧言令色。这是趺苏的寝宫,他更是不可能在这里对我怎样。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鄙弃地盯住他,犹如嫌弃怠慢一堆又脏自的垃圾:“你来做什么?”
自汝阳王府失势,我没了后台,与他之间的交锋我一直处于劣势,委曲求全的婢膝奴颜至此将再不复存在,先被我发难,他不适应之下微眯了眼睛,眸光中凝结了细碎的一点针芒,看起来似已被激怒,但他旋即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嘴角居然还弯着一抹极冷的笑,“以为攀附上了章武帝就此生无虞了么?愚蠢之极!他切入正题,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
难不成抛却锋芒,乖顺地待在他的身边,对他一心一意,如他所愿仰仗他一辈子,我就此生无虞了?不想再因他而生气伤身的,但他的话语还是让我怒火中烧,不由自主攥紧了手,感受着指甲嵌进掌心的疼痛,望住他,冷沉说道:“这是我的私事,攀附谁,和谁在一起,明睿也罢,愚蠢也罢,通通与臣相大人没关系!
我未来的人生,都将与他没关系了。想到此,心里痛快多了,因他而起的郁气也便消逝了,心境陡然平和,带几分怡然道:“我与趺苏两情相悦,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正如你有意无意两相阻挠下,我和趺苏还是走到了一起,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们之间的帐,是不是也该算算了?”
先前被激怒能收敛的情绪,在我言及我与趺苏两情相悦时轻易便外泄了出来,意识到这一点,我旋即轻笑,挑眉望着他,似嘲似讽道:“已经结束的爱情游戏里,我在逢场作戏,臣相大人不会是在假戏真做吧?”
南宫绝脸色沉凝,又在沉凝中渐泛起可疑的红晕,掩饰般懒洋洋一笑,目光毫不避讳地逡巡在我的身体上:“对着这副身体,只要是男人 ,都会假戏真做呢。”狎亵的眼神,轻谑的语气,欢场无恩爱的意思不言而喻。
被他喜欢,也是我的一种抹不去的耻辱。我当然乐得听到他这番薄情寡义的话。又不是没见识过他的薄情,我甚至懒得去看他,手轻抚着桌案上莫须有的灰尘,望着窗外春和景明桃花粉妩,懒懒道:“也是,像你这种从小就家庭不健全的人,是不会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的。”
眼中余光映着他倏地变色转厉的面孔,不是不清楚我说这话委这话委实刻薄刺伤了他,可着实不想再看到他脸上亵狎笑容。
往日我势单力薄隐忍锋芒,被他侮辱也就罢了,现今怎会再白白受他侮辱?
便是没有趺苏可以依傍,既与他彻底翻脸摊牌,哪怕功亏一篑,也不容许他再侮辱轻贱我的自尊!即便是死,也要带着云家女儿的骄傲!
南宫绝脸色铁青,显然被我的话语挫伤的不轻,但他剧然桀桀笑了,“章武帝懂得,可他永远失去了资格。”
我并不明白他的话,也并不觉得有明白的必要,不想与他再废话下去了,懒淡地下着逐客令:“你只要一天还活着,我就会一天记住你的,直到你遭到报应,我汝阳王府满门亲人在泉下有知的时候。你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该与你算帐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犹如打发一个下人,我姿态高傲,目光依旧望着窗外桃花,纤纤指尖从桌面抚过,脚步住窗前候然迈着,留给他一个没有感情的背影。
“你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从践踏他的存在,践踏他的感情,到此刻以高傲姿态践踏他的自尊,他显然被我彻底激怒了,长臂一伸,结实有力的手臂扳过我的身体,两只大手紧拽着我的肩胛:“云霓裳,偿有这个资格么?”
两月来的‘伉俪情深’、‘山盟海誓’,今日始知是空谈,不堪在这刻被践踏自尊时一股脑袭上心头,他低首,与我面面相对,英俊的面庞因为话语的恶毒刻薄,更添绝情狠佞,薄削的唇角,也撅起残忍的弧度。
我望住他,明熠微笑,“谁都配谈资格,就是你不配。”
我不动声色将他捏拽着我肩胛的手拿开,鄙弃神态溢于言表。
他定定望住我,强自按捺着情绪,他并没有再对我施加压力或者显露高姿态,不代表他为此甘心善罢甘休,悻悻光中的狠佞决绝之色,来日方长的意味不言而喻。毕竟,这里是帝王寝宫,非他为虎作伥之地。且忍一时是一时,只是脸色沉铅凝寒之时,眸光转动,似有一抹很淡的柔光从我脸庞认过。
但听他懒懒道:“与我作对,你讨不了好处,最后一次奉劝你:打消掉因为汝阳王府向我报仇雪恨的念头,我或可不计前嫌,不怪咎你。”他指的前嫌,显然是我欺骗他的感情了。
他淡淡地话语威慑十足:“别再激怒我,否则……”
似乎否则后面隐藏的才是要紧的话,但我已经克制不住自己再听下去了。
南宫世家满门抄斩,父王是监斩官,他记恨了汝阳王府十多年,时刻不忘报仇,汝阳王府满门抄斩,他不但是监斩官,还是主谋策划了这一切,我要报仇雪恨,就激怒他了?
我不屑理会,置之一哂。
我的懒怠显然再次激怒了他,他的目光闪烁跳动着:“本来我不想说出真相的,现在看来不能不说了!”
“哦?”我侧头看他,做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取悦于他,笑意盈盈地问道:“你要说什么?”
“你……”见我如此神情,他一怔之下,反倒似说不出来话。
我轻慢而知,奉承似乎受不了我这神情,被我一激之下说道:“你听清楚:要整个汝阳王府覆亡的是当今圣上,是章武帝。他才是那一切浩杀的主谋和策划者,而我,不过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罢了。这一切都与我没关系,我不是你心心念念要报复的人,他才是!”
我笑意盈然,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而他不仅推卸责任还嫁祸趺苏的行径更让我从心底里鄙夷,低下头,信手将窗台上花瓶里的玉兰花重新插弄,低声叹道:“臣相大人,您看这花儿从树上折下来了,就再也长不回去了。你身上沾满的汝阳王府的血腥,再怎么颠倒黑白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也漂不白了。”
他似料到我难以相信他的这番说辞,并不生气,蓦然笑道:“佑儿,云时佑,你三哥的儿子真是越长越像你三哥了。”
“你见过他?”我心潮澎湃,脱口而出。
闻及佑儿,想也没想就这样问出了口,全然忘却眼前的人是覆亡汝阳王府的主谋,是抄斩汝阳王府满门,包括‘佑儿’的监斩官。自荣亲王府托孤,将佑儿交给平阳起,我就再没见过他。那时他十个月,现在该有两岁了吧?脱 口而出的话,就只是想念侄儿,久不见侄儿,已经不知道侄儿模样的姑姑,问着一个见过侄儿,见过侄儿模样的人。
话出口许久,才反应过来南宫绝该是不知道佑儿还存在,还活着的。、刑场上,他亲自监斩了‘佑儿’。
这一年来,来不使他起疑,为了保护佑儿,我甚至不敢使人与平阳互通往来,过问佑儿只字片语。
他怎么会知道?
他捻起桌上金盏,似想喝茶,却又顿住,只捏着茶盏在手,惘然道:“你三哥虽死,你三嫂给他生的儿子还活在这世上,有朝一日,倘我也有了儿子,让我死,我也情愿……”便似想到了不堪的现实,顿时回过了神,神色是暗夜不见光的冷寂,又掺杂着自嘲的凄凉,金盏被放在桌上,‘喀’地一声,很重很响,他显然已极是心烦意乱,抬眸望我,漆黑眸底折射出烁亮,视线银针般的尖锐着,似失望,又似冀望。
他确确实实是知道佑儿存活着的事了,也便没有隐讳的必要。而今时今刻,也用不着掩埋这个事实了,随着汝阳王冤屈得雪重见天日在望,春夏秋冬回归我身畔,平阳已带着佑儿回来了荣亲王府。我望住他,求证着我心底一直的判断:“刑上处斩的那个‘佑儿’,是父王安排的吧?”
南宫绝嗤笑道:“怎么会是他安排的?当真以为他在天牢里还可以千里运筹?你用不着再去猜测,也不是别人。”
他将我手中玉兰花拿过,嗅道:“即便是汝阳王或者其他人,也要我睁只眼有心放过佑儿才行。我一直居于汝阳王府,会认不出那个小东西?谁能在我眼皮底下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他道:“找个一样大的婴孩顶替佑儿,这事是我做的。”
他说的像是不假。
对他仅有的一点感激也被他的残忍冲淡了,撑出笑意来:“将别人家的婴孩牵扯进来,活生生斩杀掉,这的确像是你才会做的事情。”
“不然怎么着?”
南宫绝愤愤然看着我,说道:“若不是你提早将佑儿送了出去,我会去找别的婴孩顶替?斩草除根,杀了你们家的干净。”他话音转低,“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同时面临危险,当然是救自己的,只要能救自己的骨肉,将别人的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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