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萧“呃”了一声,显然坐直以后,背后还有些痛。铭凰耸肩,缩回手,心虚地低下了头,标标准准做错了事情的样子。
还没等琰萧开口,她又低低痴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看样子甚是愉快。
琰萧撇了撇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去管坐在地上的铭凰。
铭凰倒也不恼,自己爬起来,跟在琰萧的身后。
琰萧爬上床,缩在银狼身边,斜睨着站在床边的铭凰,没打算开口,也没有赶人的意思。
琰萧就那么看着,铭凰也睁大眼睛看着他,直到把眼睛越睁越大,直接便做了瞪,琰萧还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铭凰瞪得是眼睛都酸了,才悻悻然地低下头,伸手揉着眼睛,“喂,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你不也在看着我么?”琰萧回答的很快,也很自然。
“可是,你看着我干嘛呀?”铭凰坐到床沿上,靠在床柱子上,有些疑惑地盯着琰萧。
琰萧偏过头,无意识地弄着银狼的皮毛,“你要是不看我,又怎知道我在看你?”
“……”铭凰语塞,又是吐了吐舌头,大约觉得这样子是挺可爱的,“喂,你刚刚那个,好厉害……”
“我学过武,这些只是基本的。”琰萧回答地不咸不淡,不算深思熟虑的回答,却又是那样完美无瑕。
有时候,他很深沉,深沉的不像一个孩子。然,每一个皇宫里出来的孩子,都不应该还有普通孩子的稚气。
“那,你能教我么?”铭凰扭捏了一会儿,低着头,悄悄地问。
琰萧耸肩,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手枕在后脑下,“不教。”
“哦。啊?为什么?”铭凰先是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琰萧说了什么,大约是从来都没人拒绝过她吧,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功夫不到家,教不会别人。”琰萧闭上眼睛,声音淡淡的,却是很谦虚的样子。
铭凰挑了挑眉毛,想学着他的样子也躺下,无奈怕那匹狼突然醒过来,只能随意转了转身子,换个姿势继续靠着,“可是,你真的很不错诶。”
“那是你看见的。”琰萧回答的很自在,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问题,“我只是会了一些你不会的,实际上我知道的还是皮毛,哪里可能教的会人?”
“哦……那算了啦。”铭凰倒也挺随和的,随意地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琰萧不说话,铭凰也没来得及想好下半句。
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铭凰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能给我看看你的那支箭么?”
琰萧“嗯”了一声,从袖子里抽出箭,放在了床上。
铭凰爬到里侧,把箭拿到手里,用手抚着。那银色的箭流光溢彩,上面的花纹雕得甚是精美漂亮。箭尖磨得很细很利,仿佛只要射出去就会把人给射穿了似的。
铭凰抚着抚着,嘴上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这箭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这是谁给你的?”
“我娘。”琰萧不假思索地答了,仍旧是闭着眼睛,没有去看铭凰的样子。
铭凰歪着头,看了看箭,又看了看琰萧,斟酌了一下才问道:“萧儿,你能让你娘也送我一支么?”
“……”琰萧默了一下,转而睁开眼,漆黑如夜的眸子,深深地看着铭凰。
铭凰被他看的不自在,甚至觉得背脊发凉,才想转移一下注意,就听见琰萧问道:“你想要?”
铭凰迟疑了一下,犹豫着点了点头,手上紧紧握住箭身,像是怕他会抢走了似的。
琰萧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一下,“那就送你好了。”
“哦,那你……不是就没有了?”铭凰把箭藏到身后,嘴里虽是那样问,但是到底也不想让他把东西收回去,“要不要我和你……”
“我还有很多支。”琰萧促狭一笑,说的甚是轻快。
“嘎?”铭凰怪叫了一声,捶了琰萧一下,“那你不早说哦!”
琰萧挑了挑眉,没继续说话。
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那个,萧儿……”铭凰四下看了看,转着脑袋想要发现些什么,可是环顾了一圈,又回到了琰萧身上。
琰萧“嗯”了一声。
“萧儿……”
“嗯?”
“萧儿。”
“……”
“我以后就这样叫你啦!”铭凰呼出一口气,霎时变得轻快许多。
“哦。”琰萧无可无不可地回了一句。
“你可以叫我铭凰哦,或者叫我凰凰、凰儿、铭儿……总之,都可以啦,母皇和父后都会那么叫我的,你可以和她们一样!”铭凰笑嘻嘻地跟琰萧说,还不忘信誓旦旦地挥了挥手,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与真诚。
“嗯。”
“呃……你别没话说啦,我一个人讲话很无聊诶。”铭凰嘟起小嘴,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依然躺得舒舒服服的琰萧。
琰萧“哦”了一声,还是没多讲话。
等了片刻,铭凰大约是觉得无聊了,才小声道:“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哦。”
“嗯。”
“我真的走了啊!”
“嗯。”
“讨厌,我走了!”铭凰翻身下床,气呼呼地跺着脚,愤愤地把地踩得嘣嘣响。
琰萧弯着眉儿,调笑道:“爬窗的时候小心着些,我看那窗户外面有个钉子,仔细着别把衣服给勾破了。”
琰萧说的是玩笑话,倒也是让铭凰老羞成怒了,“行了,我走门还不成么!”
琰萧终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皇太女脾气也不是很大呀,哪儿有清姨那么再三叮嘱的头疼样?其实,这女孩,还挺可爱的呢。
到了中午时分,琰萧就被女皇给传去了,说是什么要一起用膳。
琰萧到了外头,倒是比在辉阳的时候要沉稳开朗许多,不比在辉阳的时候那样的骄矜。
在花园绕了半天,才被带到女皇吃饭的地方。
女皇正和铭凰、司清蕊还有洛生一道,旁边立着几个男侍和两位女官,看样子应该是伺候的人。
带路的人还是到了入口,就让琰萧自己过去。
琰萧耸肩,入乡随俗,南圣女国的规矩,琰萧还是选择服从的。
刚走近,就听见亭子里的女皇招呼他的声音,“来来,萧儿,我们都等了好些时候了!”
琰萧欠身,抱着拳,“琰萧来迟,请母皇恕罪。”
“唉,你可别那么见外,今天没别人,就我们几个!”女皇心情甚好,对着琰萧招了招手。
琰萧走了过去,低着脑袋,没有四下乱看。关键时刻,到底是一副好教养。
“来,吃东西吧,朕都有些饿了。”女皇很热情,径自夹了东西放到琰萧的盘子里。
琰萧默不作声,静静地吃着东西。
铭凰的眼睛是滴溜溜地转,和洛生讲两句,就把眼睛往琰萧身上瞟。
吃饭的时候,倒也不是很沉闷,眼见着吃的差不多了,女皇才微笑道:“我这儿也吃了个半饱了,不如大家一道讲讲话吧,怪闷的。”
“好啊,皇姑妈,生儿最近倒是听到好些有趣的事情,不如跟皇姑妈讲讲吧。”洛生见缝插针,立刻讨好起女皇来。
女皇微笑着斜睇了洛生一眼,余光却是瞟在了琰萧身上,“你那点小本事,还是放到待会儿讲好了,我现在要来考考你们,你们倒是说说,如果让你们当了一个地方的统治者,你们该要做些什么呢?”
“这……”洛生撇了撇嘴角,“是不是,让我们当一个地方的王?”
“对,就是派你们去当某个地方的王。”女皇的看了司清蕊一眼,司清蕊淡笑着,不讲话,也不摆态度。
“这嘛,生儿就不知道了。”洛生考虑了一小会儿,似乎是绞尽脑汁似的。
“去,就你这没出息的。”女皇无奈地摇着头,斜了洛生一眼。
洛生嘿嘿一笑,把铭凰推了上来,“生儿是男孩,哪有这么多可想的?这事,皇姑妈还得问问铭凰妹妹。”
“嗯,凰儿,你倒是说说看,如果你以后当了女皇,你会怎么做?”女皇问得很是随和,脸上一派慈爱。
铭凰歪着头想了想,“嗯,母皇,儿臣觉得,应该带兵打仗,扩充疆土!南圣女国虽然富饶强盛,但是还是需要往外发展,别的地方有我们国家没有的东西,我们只有开拓了疆土,才能让所有的人都统一,才能让天下都归我们管。”
女皇轻蹙了眉头,忽又低低笑出了声,“凰儿,你还太小呢……”
“不嘛,难道儿臣说错了?”铭凰撒娇,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女皇。
女皇微微摇头,转眼瞥想司清蕊。司清蕊有些无奈,只得插话,“萧儿,你倒是谈谈你的说法……”
“琰萧不敢妄论。”琰萧推辞了一下,抬着眼眸,看向司清蕊。
女皇立刻接嘴,笑道:“萧儿,你也是皇族的人,对这些东西想必也该是从小就熟悉的,你倒是说说,你会怎么做?”
“……”琰萧沉默了一会儿,转眼看向铭凰。铭凰仰着一张小脸,有些不服气地看着他,似乎他要是不说出点什么,就要发火了似的。
琰萧干咳了一声,缓缓道:“琰萧懂得不多,不过,尚且还知道这样一些事情。开拓疆土固然重要,但是,其弊端也有几处。首先开拓疆土的手段,就必须得是派兵遣将。战争一旦出现,必定是劳民伤财,于国于家都不算是件好事。长年征战,毕得抓住壮丁劳奴,届时,农无耕作,商无运转,国家的财政就可能会有很大的麻烦。而这版图扩张,江山易得,难得是守这无垠的疆土。打下来固然好,但是管起来却十分的费力。到时候,恐怕野心之人四起,必定会有大祸患。”
“那派人把有野心的人都杀了,有点苗头,咱就掐灭!”铭凰顺口接上,答得极是顺溜。
琰萧摇了摇头,“国家国家,先有国,后有家,然,无家亦无国。君行大政,以暴为政,民生疾苦,苛捐杂税,民不聊生,民心尽失。苦不堪言之下必定有人站出反抗,且民心所向,将有大成。暴政,暴行,暴施,反推之,暴民尚可,暴乱亦可,暴动也可,长此以往,江山危矣,更别提江山大同了。”
“不错,萧儿,你讲的很好。”女皇沉吟出声,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转眼看向司清蕊,面露欣赏之色。
司清蕊微微颌首,看向洛生,“生儿,我看这老是谈这些也怪无趣的,不如你还是讲讲你的开心段子吧。”
洛生咯咯一笑,转而笑着开了口。
琰萧暗舒了一口气,刚抬眼,就看见铭凰崇拜兮兮地看着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是妈咪留着那三本书,打死他也说不出这话来。看样子,有备无患,才经得住这突如其来的考验呢。
唔,不知道妈咪什么时候来,要是不来,他穿帮了可咋办?
铭凰小小的手,伸到了琰萧旁边,抓住了他的手。琰萧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缩手,她就用力捏了捏,又偏过身子,凑到琰萧旁边耳语,“萧儿,你好厉害!”
“……”琰萧无言,也没缩手,任她拉着,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居然还是那三本书,看样子,回去还得接着看呢。
第七十三章 雨中
曼舞站在那棵树下,青嫩的叶子刚刚从枝头上冒出个尖儿。她看着他的背影,忽而莞尔,眼角眉梢都在笑,细看之下,却是多了几分冷意和讥诮。
越是自大的男人,输得越惨。这是定律,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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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烈执意要送曼舞到南圣女国,曼舞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是为她好,对的,他是为她好。
他没有妄自定夺她的去留,他只是跟她都说明白了,都说清楚了,才婉转地要她离开。
同样是为她好,为什么琰烈和墨子谦是那么的不同呢?
曼舞坐在窗前,外面已然是春雨绵绵。心里不可抑制地钝钝地痛着,仿佛随着那春雨一样,绵绵不绝。
凤翔宫外的池子上,泛着层层的涟漪。鱼儿栖息在湖底,偶尔还有鱼儿跃上水面。
新种的睡莲以及好些水生花浮在水面上,雨水滴落,留下晶莹璀璨的痕迹。
这一刻,曼舞忽然伤感起来。
“曼儿,怎的了?”琰烈从后面揽住曼舞,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
曼舞没说话,托着腮的手,落到了琰烈的手背上。他的手背很烫,或者说,是她的手背太冷了些……
琰烈蹙着眉,把曼舞抱起,自己抽身坐到了椅子上,让曼舞坐到了他的腿上。一只手揽着曼舞,另一只手把曼舞肩上的发丝挑到了背后,慢慢梳理,“明天就要走了,好好准备准备,嗯?”
“嘁,反正该准备的,别人都帮我准备好了。”曼舞嘟囔了一句,漫不经心地靠在琰烈的肩上。
琰烈闷笑一声,微微摇头,“真是,萧儿果真是你这个娘教的,当初他要走的时候,也跟朕说了这话。”
“可是,明摆着嘛,我还有什么好带的?”曼舞笑意吟吟,那一笑的灿烂明媚直让整个殿中都处在一番融融春意当中,丝毫不受外面细雨的影响。
琰烈蓦地呆了一呆,微微感叹,侧过头在曼舞的颊边吻了吻,“曼儿,真舍不得。”
“嗯。”曼舞牵牵嘴角,随意应了一声。
“怎么办呢?可是,这里太危险了……”琰烈把头埋在曼舞的颈项边,喃喃自语,声音里有些凄凄的感觉。
“要不,我留着好啦。”曼舞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语气很是轻松。
心里突然庆幸,他没有在看她的脸,不然,该是多么容易识破她的伪装啊……
轻松,是装出来的。她没有办法继续保持着快乐,不知怎的,自从和墨子谦发展到这一步,她的心就再没有像曾经一般鲜活过。
琰烈,她贪恋着他的提问,贪恋着他的给予,贪恋着他的温柔。
可是,慢慢回暖的心,到底有没有一个地方已经为他空出来?已经准备好要接纳他呢?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是那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自己却是怎么也弄不明白。
“曼儿……曼儿?”
琰烈唤了她几声,才把她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