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子轻轻说:“郁彰的公寓在东岸,还要转飞机。”
罗振名轻轻说:“我们在西雅图下飞机驾车北上加拿大。”
“什么?”
“陶家诗一定会帮郁老先生到处搜索,我们若躲到加拿大小镇,会比较安全。”
“之后呢?”
“你想想,老人已经什么年纪?”
雅子恻然。
“况且他们不是坏人,不过受人挑拨,事后气平了,叫郁彰连同大姐苦劝,可能收回官司。”
雅子点头。
“不过,郁彰不知我们去加拿大,你可同意?”
雅子踌躇片刻,“明白。”
振名握住她的手,“我支持你,我在那边有朋友,有必要,他们会帮你。”
飞机抵埠(土步),他们抱着幼儿获得优先下飞机步出海关,乘搭长途飞机是太平时节最辛苦最考验意旨力的事,雅子疲态毕露,奋力照顾孩子,不敢瞌眼。
振名租了一辆七座位,在北美体重四十磅以下孩子必须用安全座椅,租车公司免费提供,雅子在后座为孩子们喂牛奶换衣服。
他同自己说:振名,婚姻生活也就如此,趁早体验,假使觉得闷不可耐,大可终身独身。
他们顺利过境,官员看到幼儿眉开眼笑,雅子暂时躲过郁老、郁姐、郁彰及他的前妻,雅子重浊地呼出一口气。
振名仿佛是老手,他租了一间汽车旅店房间,对雅子说:「沐浴休息,明日再作打算。」
雅子先处理大明小明,然后进浴室梳洗,出来时,发觉孩子们已经在床上熟睡,振名聚精会神在电脑荧幕前操作。
雅子倒在孩子们身边,昏睡入梦。
梦中看见郁妈流着泪同她说:「我们不是坏人。」
雅子恻然,就因为所有的人都不是坏人,所以特别难以处理,特别是郁彰,由他建议雅子三口到北美,她却决定躲他。
在梦中,雅子也落泪,她解释:「我也不是坏人。」
有谁会相信,她一定生活荒诞,未婚生子,两子各有生父,此刻,同室男子又是另外一个人。
雅子在梦中辗转呻吟。
她终于熟睡,惊醒时天已亮,她要过片刻才知道身在异乡,在床上坐起,发觉大明小明在身边,安下心来。
罗振名呢,他和衣蜷缩着高大身子躺在沙发上。
听见声响,他睁开双眼微笑,「大家早。」
雅子走近,蹲下说:「你也早。」
清晨的罗振名唇红齿白、有点口气,他握住雅子的手轻吻,「北国的九月已有凉意,你们要添多一件衣服。」
雅子轻轻缩回手,可是看到他强壮肩膀,真向往在那上头靠一会。
但终于没有,她打开房门,惊叹:「空气如此清新。」
「郁彰打锣似找我们。」
雅子不出声,心中略有歉意。
「我已在网上替你找到合适公寓及日间托儿所,你可有带着国际驾驶执照?」
「行动迅速。」
「《戴帽子的猫》作者苏斯博士曾说:头壳里有脑袋,鞋子里有双脚,你就无所不能。」
雅子忍不住笑,「你打算留多久?」
他反问:「你需要我多久?我们可以在加国结婚,迪士尼每年过境挖角,你我不愁没有工作。」
雅子答:「我才疏学浅,何德何能,怎有资格与你结婚。」
振名唏嘘;「那么,待你安顿下来,我就回转。」
「一个星期足够。」
「走着瞧吧。」振名嗒然。
「你如何向郁彰交待我们母子行踪?」
「我有办法:说实话,报平安,但不透露地址。」
「拜托你了。」
这时近半岁的大明小明醒来,坐起用他们的私人手语交换意见,十分趣致。
罗振名抱起他们,「你去调奶粉,我抱他们到门口散步。」
四人轮流梳洗,出门已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他们在快餐店吃克戬(?)火腿早餐,油腻,但胃部满足快乐。
振名把车子驶进一个小镇。
雅子惊艳,「这是什么地方,如此海光山色,满眼火红枫叶。」
「可看到海边那块大大的白色巨石?」
雅子点头,「有。」
「这叫白石镇,距离美国差一点点,距离天堂也差一点点,可是十分接近。」
「我愿意留下。」
「民风比大城纯朴,居民还记得什么叫做守望相助。」
他把她带到一间镇屋,「这是你的临时家居。」
雅子阅读街名:「水仙路三十八号。」
「步行十分钟可抵优佳蒙特梭利托儿所,稍后我带你去报名。」
打开门,雅子便爱上这小小镇屋:一边面山,一边向海,二路矮房子,只见树木不见人,风光像欧陆小镇。
「怎么没有人?」
「世界占地第二大国家只得三千万居民。」
「会赶我们走吗?」
「我替你研究过,你可以游客身份居住十八个月,以后,再想办法。」
雅子不无感慨,「那时,大明与小明已学会说话。」
「你呢,」振名问:「会不会已经找到伴侣?」
雅子低头,「我不知道。」
经过这么多,她自觉已经心死。
振名响亮地拍手,「Chop,chop,还有许多事要办,先去托儿所。」
他们风火轮似赶到托儿所登记,把孩子们放下,然后去添置家具及日用品。
这时才知道罗振名是一名鲁宾逊,他把家具扛回来,先煮咖啡,然后拆箱装嵌,不消片刻,一屋整齐实用的家具,他坐沙发上喝咖啡。
休息完毕,又把床铺被褥等取出铺妥。
雅子看着这一人生力军,赞叹说:「任何女子都会爱上你。」
振名笑笑与雅子到超市购买食物,他挑许多水果,「你若没时间就抓一只苹果或是桃子吃。」
回家做一锅免治牛肉粥,一天工作也就结束。
他说:「我已退掉旅馆房,以后睡客房。」
雅子说:「欢迎。」
振名忽然问:「郁彰会怎么想?」
雅子说实话:「我哪里有空去想别人会怎么想。」
「说得对,接着几天,我们照常做动画设计,这个计划机受老板看好,已向美人推销。」
「多亏你照顾。」
「雅子整个设计由你带动,你能力高超。」
过一会雅子说:「请代我向兄嫂报平安。」
「我都懂得。以後,你的邮件全在我户口打一个转,由我收发。」
「明白。」
「去接孩子们放学吧。」
不过,他们先到银行转一趟,存款取钱,又忙了一个小时。
雅子诧异,「节奏缓慢。」
振名答:「都会人赶命似,才不懂享受生活。」
「你彷佛很喜欢小镇风气。」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过几日我们去离岛钓鱼。」
「带着半岁幼儿?」
「一人背一个,带他们接触大自然。」
雅子不由得欢呼:「阿罗,我爱你。」
刘雅子彷佛已经安顿下来。
可是,正如她没有爱上郁章,她也没有爱上罗振名。
他们却都是她生命中极其重要的男子。
邻居都以为雅子与振名是恩爱小夫妻。
一位老太太对雅子说:「我丈夫年轻时,对我也那麼好,什麼都为我做,甚至把啤酒钱省下,买巧克力蛋糕给我。」
雅子以为老先生此刻已不在人间,不禁恻然。
谁知老太太说:「现在,他基本上永远在瞌睡,叫他,也不应。」
雅子笑出来。
过几天,振名终於说:「我要回去了。」
雅子一怔,冲口而出:「这麼快?」
振名点点头,「出来已经两个星期,老板与郁家都通缉我。」
雅子寂寥,「我明白,你有你的生活。」
振名握住她双手,「雅子,祝你幸福。」
雅子答:「多谢你帮忙。」
「如果隔壁老太太问起我去向,说我航行到好望角,或是在天不吐寻金。」
雅子笑,「有时间带女友一起来探望我们。」
在一个清晨,他整理一下简单行李,打道回府。
雅子抱着孩子在门口话别。
振名说:「你手头上功夫足足够做半年,我叫公司定期给你滙钱。」
「明白。」
孩子们忽然意味到这个男保母要走,张开小手臂,要他抱,振名紧紧拥抱他们。
振名轻轻说:「你若要见我,只需打这个电话。」
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回来,雅子必须给他一个名份。
雅子抱着孩子回到屋内。
她把他们放到櫈上,餵他们吃香蕉麦糊。
雅子轻轻说:「不久之前,我也想像,有许多男生追求,我逐一挑剔:这个不该染发,那个成绩欠佳,小王太过英俊,小刘能否专一……。」
大明忽然扑过来抢匙羹,弄得一手是食物糊,又用这只手去抓小明,小明不甘心,哇哇叫。
雅子说下去:「我也盼望有男生衷心约会我,接我出去看戏跳舞,伺候我的脸色,月夜散步,替我绑鞋带,为我打伞,甚至环游世界,去到极北的巴芬岛与极南的火地岛……」
小明这时还击,一巴掌打到哥哥头子,大明呆一秒钟,才知吃亏,号啕大哭。
她说:「我知道孩子们从不爱听母亲说话,可是没想到这麼早开始。」
雅子继续说:「我盼望恋爱,也不介意失恋,我想一嚐苦楚与狂喜滋味,我有一个女同学,爱人绝情而去,她不吃不寐,不说话也不流泪,躺在房间整整一季,到最後破关而出,已经冬去夏至,只得她一个人还穿着厚厚冬衣,也不觉得热。」
大明睁大双眼,「啊。」像是有问题。
雅子说:「可是,那样叫人流泪的爱情也会过去,她现在生活得很好,医科快将毕业。」
吃饱饱,兄弟有点困。
雅子说:「慢着,先洗澡。」
雅子已是熟手,把他们脱光了浸在浴缸清洗。
「你看,我放弃了所有爱恋欲望,选择同你们两位先生长相廝守。」
她把他们遂个抱出抹乾更衣,抱回寝室。
「将来你俩到青春期反叛忤逆,请记得,老妈为你们牺牲过什麼。」
孩子们睡了,雅子可不能休息,她得收拾浴室及厨房,可是这时门铃响起。
一个穿制服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说:「我是家务助理伊妈,一位罗先生叫我每周来三次,工资已付。」
这人竟如此周到。
雅子像遇到救星,她说:「你看着办吧。」
她回到书房,努力她的事业。
雅子专注到孩子睡醒哭泣也不察觉。
伊妈抱着他们在门口说:「太太,我想,我每天都来工作比较妥当。」
雅子也同意,「让我算一算可负担得起。」
八千哩路以外,罗振名已回到他的大本营,他正在开会,绘形绘色报告工作进度,接受上司同事的赞礼。
忽然秘书进来说:「振名,有人在接待处大吵大叫,点名找你。」
「是什麼人,什麼事?」
「一个姓郁男人,样子还算斯文,可是声势汹汹,叫你出去,要与你对质。」
振名点名,「我明白,」他对同事说:「各位,请原谅,给我十分钟。」
他走出会议室。
只见郁章在门口眼若铜铃般瞪着他。
罗振名揶揄他:「什麼年纪了qi书+奇书…齐书,火气还这麼大。」
「雅子在何处?」
振名立刻注意到郁章问的是雅子,不是孩子,对他来说,是一种进步。
「雅子与孩子们都很好,需要清静。」
「你诱拐他们母子,快把地址说出!」
「郁章,坐下喝杯水,你也看到,我一人在此,接受你拷问,雅子们未成年之前跟随生母,也属天经地义,你镇定一下,我在会议当中,一小时後再与你详谈。」
郁章的愤怒渐渐为凄酸所代替。
振名指指他肩膀,「你喝杯咖啡,看看报纸,等我散会。」
郁章沉默。
他面前有一份副刊,有一则标题是「卵巢移植,女子成功受孕」,自从做了父亲之後,类似新闻总是首先跃进他眼帘。
比起这一段新闻,雅子的个案,又不算是什麼。
试想想该名女子又如何解释。
——「是你的孩子吗?」,「严格来说,不是我的卵子,但该卵巢此刻又的确在我体内,胚胎由我孕育足月诞生……。」听者头昏脑胀。
他并没有等很久,罗振名已经散会出来。
「到街外去谈。」
你把雅子弄到何处,她可安全,一女育二子,可应付得来,她情绪稳定否?
振名回答: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自力更生,许多能干而不大幸运的女子都是单身母亲,总比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动轧与律师交涉的好。
他们走进一间酒馆。
郁彰说:家母愿意道歉,她后悔受人教唆。
不必,雅子十分尊重老人,她并不气忿,亦不怨恨,她只想脱离郁家,静静生活。
你为什么一个人回来?
她实在需要静休。
郁彰颓然,罗振名,我不如你。
老郁,你也不坏,这次没有出动飞机大炮律师警察私家侦探。
郁彰低头,我只想她快乐。
罗振名叹口气,我也是。
难兄难弟苦笑。
郁彰说:请给我一个通讯号码,我想与她联络。
她不会回应。
罗振名,不要再代刘雅子发言。
振名把他自己的电邮写给郁彰。
振名同情他,郁彰的命运有点曲折,以致他不能看着孩子长大,旁人茶余饭后实在不宜发表太多意见。
罗振名站起来,公司催我回去。
郁彰只得放他走。
家里静得一声咳嗽也没有,兄姐陪父母坐邮轮环游太平洋东西峡谷岸,整整六十多天才回来,郁彰此刻代大哥打理公司业务。
他走进书房,看到英语报纸,顺便翻一翻,掀到社交版,看到一张结婚照片,陶家诗与越公正结婚之喜。
是,正是他的前妻陶家诗,新郎又一次明显比她年轻。
郁彰忽然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以后她有得忙了:打理家庭,控制丈夫,动脑筋领养子女。。。。想必许久也没有时间骚扰别人。
郁家安全了。
郁彰心情略好,尝试与雅子联络。
雅子:罗振名终於回来,我得知你近况,我尊重你的意愿,但希望知道孩子们近况,过两天,元子会来探访,我将与他说:你与孩子们外出旅游,请尽可能保持联络。
他派人去接元子夫妇,送礼吃饭,他拍了照,电传给雅子,元子的身体状况非常好。但是大嫂这样说:如果要孩子就麻烦些,医生说百分之二十五以上可能,会得到同样遗传疾病,所以下不了决心。
郁彰微笑说:这些日子,你两一直在一起,这才最重要。
大嫂许百美唏嘘,那些时间压力真大,可是怎能丢下元子不顾?幸亏卖祖屋,雅子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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