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许百美唏嘘,那些时间压力真大,可是怎能丢下元子不顾?幸亏卖祖屋,雅子又把遗产拿出来,否则不堪设想。
元子取笑,过去的事还念念不忘?
许百美打起精神问:郁彰你在这些名店可有折扣。
郁彰答:我叫女职员陪你同去。许百美十分满意,雅子总算得到好归宿。
郁彰把这次会面记录告诉雅子。
过几天,雅子回复。
本来紧绷着脸的郁彰一看到大明与小明的照片,立即打心底笑出来,他们已经长了头发,大头比从前更圆,两人手臂搭在对方肩膀上,穿着同样的白T恤与工人裤,神情调皮,一看就知道不好相与。
雅子写:他俩已开始四处爬行,专喜淘气,又说:多谢招呼元子夫妇。
郁彰每星期问候一次,雅子不定期回复,通常用照片代替文字。
在照片中,郁彰看出端倪:他们住在一个西方白人英语国家,雅子的小侧面偶然会在背后出现,她打扮朴素,完全像一个小镇妈妈。
家居布置以实用为主,绝无花巧,孩子们已在看图书书,有一本叫《饥饿的小毛虫》,另一本叫《地球新知》,看样子他们第一语言将是英语。
郁彰把照片上每一个微粒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对自己说,不要去骚扰雅子,给她时间。
也许,不久将来,她会自动现身。
郁彰约罗振名喝啤酒。
夏季,振名穿黑色紧身背心牛仔裤,剃平头,活泼精神,郁彰蓦然觉得人家的确有资格抑揄他是小老头。
振名一坐下便说:雅子已脱离朱子公司,加入加拿大另一间载誉电脑动画机构,隔一会又说:你已知她在加国吧。
郁彰点点头。
他们生活得很好,雅子打算读教育文凭,真不知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郁彰问:可以把她详细地址给我吗?
振名说:你自己问她好了。
说到这里,忽然有一个蜜色皮肤少女走近,双臂搭住罗振名肩膀,她穿同款背心,但在腰间打一个结,裤腰低得不能再低,露出脐环。
郁彰不敢副视。
罗振名介绍:我的同居女友蓓蓓。
郁彰张大嘴,又合拢。
他大力与罗振名握手道别。
真是,怎么把这个热情的大孩子当劲敌,他们的一生一世、山盟海誓,大概只有两季长短。
郁彰想这样告诉雅子:振名的女友叫蓓蓓,戴大圈圈耳环,衣着时髦,真替他高兴,可是想一想,又取消此电邮。
数天后,雅子告诉他:振名的女友叫蓓蓓,是他的新同事,才二十岁,他们配戴同一款耳环,似乎很相配。
郁彰笑起来。
他与雅子成为笔友。
雅子问:你呢。
郁彰坦白地说:毫无打算,工作极忙,别无他想。
他不敢说“等你回来”这种话,你呢?
抽时间读教育文凭,希望可以教中学,居留文件已经办妥,并且,已将小明改姓刘,幸亏在北美,人们只称呼名字。
他们会说话没有?
会用英语单字,他们兄弟有自己的秘密手势及语言,老师说是孪生子常见现象。
多么奇怪!
此间十分注重圣诞节,市面好不热闹,不得不凑兴装饰一棵圣诞树,据保姆说,二十六号一早所有装饰品半价,那时买最划算。
有约会吗?
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在这边,约会,就是约会:喝酒,吃饭,绝无负担,又无下文,游戏规则:切勿作多情,十分现实。
有时,散心亦可。
看情形啦。
他们逐渐熟络,话也较多。
老先生老太太好吗?
大哥最近与一位会计师走得很近,对方离过一次婚,老人嘀咕。
雅子不予置评。
过几日,郁彰说:大哥决定结婚,女方已经怀孕,不方便再拖。
雅子喜出望外,恭喜恭喜,百子千孙,五世其昌。
生活中意外真多,原来大嫂已经三十七岁,这次做试管婴儿成功,且怀双胎,老人已把一切不满丢到九宵云外,忙着筹备婚礼及接待小生命来临。
雅子按出整而LOL。
甩难了,郁彰写:再也不会找我麻烦。
雅子答:情况大好。
大明小明学步没有?
昨日,把他们放沙发上,忽然不见,吓大跳,原来偷偷溜下扶着家俱边一步步走,站不稳,跌地,挣扎起来,笑嘻嘻继续走。
好孩子,有照片否?
雅子传照片过去。
郁彰进一步要求,可以听声音吗?
只听见幼儿哺哺作声,叫妈妈发音准确,他们会说:水、奶、以及打、打、打。
郁彰笑得落泪。
他一直没有催雅子回去,可是技巧地暗示他仍在等她,倒底比她大好几岁,处事成熟得多。
他明白什么叫先友后婚。
年底,郁嫂平安顺利产下一对女儿,雅子看到许多照片,她不禁喃喃说:人家女儿雪白粉嫩像糯米团,我儿子又粗又黑。。。。。
这时大明喊:妈妈,冰淇淋。
雅子连忙去伺候,是,是一岁多了。会走会跑会跳,雅子正在替他们张罗幼儿班名额,有一家名气大,另一家比较普通,但在家附近,雅子已决定舍难取易。
兄弟俩性格鲜明,活泼开朗,叫雅子惊喜。
雅子发觉照片里的郁老太笑得合不拢嘴,郁哥郁嫂喜气洋洋,但郁彰有点憔悴。
雅子轻轻说:对不起,帮不到你。
郁姐附上电邮:雅子,好吗?,孩子们如何?家母终於有机会抱孙子,人心不足,我听见她低声说:本来我还有孙子,可见大家都想念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我有几个老同学在卑诗省,一个是电视台记者,另一个是省议员,前者势力较大,他俩电邮号码如下。。。。。。
雅子骇笑,地球只得那么一点点大,他们又一次找到刘雅子,她也大方与他们联络,只不过这次维持着一定距离。
忽然大明奔进,妈妈,他说:坏了!
雅子大吃一惊,心脏几乎从胸膛跃出,跑出去一看,只见小明伏在窗台往外看,他说:彼得摔倒。
雅子放下心来,一手抱紧一个,也不在窗前看发生什么事。
只见一个穿红衣小孩倒在地上,一辆房车停在路边,彼得的母亲从屋里跑出,大声哭嚷,司机面色仓白,向警察解释经过,警车与救护车迅速赶至。
小明喃喃说:彼得动也不动。
大明问:彼得可是死了。
雅子混身发抖。
片刻救护车载着伤者驶离。
保母开门进来轻轻说:那是彼得歌顿,断了腿,可是没有生命危险。
小明这时诧异地说:妈妈为什么哭?
雅子这时才伸手抹去眼泪。
保姆说:真可怕,是所有母亲恶梦。
还有更恐怖的事,孩子被别人抢去。
雅子情绪波动,她一连好几天亲自接送两儿,寸步不离,直到看到小彼得打着石膏出院,情绪才平定下来。
这才发觉,一连好几天没有郁彰消息。
他忙什么?
成年人只为两件事情操心:工作、感情。
郁彰一定是找到理想伴侣了。
雅子唏嘘,一下走一个,走了一个又一个,这就剩下她一个。
连幼儿也不大需要她,他们有电子发音书籍,每翻过一页,有温柔女声读出内容,不明白深字只要一按,自动复述解释,只有在每晚临睡之前,他们才会让母亲陪着说几句话。
应替郁彰高兴才是。
个多月音讯全无,雅子坐立不安。
告诉我,说你已有感情生活,不方便也没有时间与朋友瞎聊,我会明白,我会代你庆幸。
仍然没有消息。
一个半夜,雅子起床喝水,忽然看到电邮灯亮着,她去检查,发觉是郁姐的短简。
雅子,这一段时间没有与你联络,是因为家里有事,家母在上月初中风,入院救治整月,终於昨日傍晚息劳归土,将於下周举行仪式,郁彰特别伤心。。。。。。
雅子跌坐在椅子上。
啊,老人寿终正寝。
他们又忙又伤,还得同时照顾老父及幼儿,想必整个世界倾侧。
而她还以为郁彰找到女朋友。
雅子想了一想,决定支持郁彰。
天一亮,她对保母说:我们回老家数日,快收拾行李。
雅子忙着订飞机票与旅馆,带着保母与孩子们上路。
临出门,她才通知郁彰。
航程顺利,雅子出奇平静。
她与保母推着幼儿车及行李出关,一眼便看到一脸胡须渣的郁彰。
她箭步上前与他握手。
郁彰看到孩子,蹲下问候:好吗,记得我吗?
他一人抱起一个,接妇孺到停车场,一辆十四座位车在等他们,司机把车驶近。
这时郁彰才说:孩子们这么大了,我竟分不出谁是大明谁是小明。
我们回来送老人最后一程。
我很感激你支持。
雅子答:应该的,她忽然说:司机先生,过了桥,请驶往虹彩酒店。
郁彰说:我已在家准备好房间,这时,大家团结在一起比较好过。
雅子不出声。
这时车上电话响,是郁哥:接到雅子母子没有?
郁彰答:都在车上。
大哥说:雅子,家里有地方住,反正一辆十四座位装不下全家大小,还有,煮了大锅饭婴儿菜一起吃,不要见外,回家来。
郁姐的声音加入:雅子,老爷伤心不能进食,需要你们支持。
一张张温情牌打出,雅子不由自主点点头。
郁彰立即说:我帮你取消旅馆房间。
到了郁家,只见大姐站在门口欢迎。
这还是雅子第一次来郁家,两层楼老房子,外型朴素,里边光洁整齐,间隔实用,家具与装饰实在,雅子觉得舒服自在。
大姐蹲下问孩子,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一样面孔,分不出大小,说着她流下眼泪,祖父母不知多想念你们,快来见过祖父及堂妹妹。
两个小孩子毫不怕生,由保母带着去见亲人。
郁老先生破涕为笑,与他俩有说有笑。
郁哥郁姐同声说:雅子,多谢你回来。
屋里人口增倍,顿时热闹,雅子进客房梳洗,更衣出来,发觉孩子们也喂过点心水果换上黑色素服,准备午睡。
雅子见过大哥一对女婴,啊,安琪儿一样。
大哥也满面倦容,孩子是我们救赎。
想起亡母,三兄妹再度垂头。
大姐说:雅子,你回房休息吧。
雅子吩咐保母几句,回转房间。
大姐送来黑衣黑裤。
雅子说:“你忙坏了。”
大姐说:“郁彰最伤心,他后悔离家数年不返,他说他没有好好陪伴母亲。”
雅子不出声,郁彰还有后悔余地,他可以抱着兄姐痛哭流涕,可是雅子无论做对做错,都是一个人。
郁姐坐在安乐椅上,“雅子你真倔,一个人死撑一头家,为的是什么?你争气给谁看,许多人像你这样年纪,包括我在内,还在大学做伸手牌,向爸妈要跳舞裙子。”
“你是幸运儿。”
“带着孩子回来吧,我们欢迎你。”
她转头一看,发觉刚乘完长途飞机的雅子已经盹着,她叹口气。
郁姐走出房间,看到郁彰。
“都睡着了,保姆说她们在飞机上没有停过手。”
郁彰低声说:“她注定要苦一辈子。”
郁姐拍拍他肩膀,“别太悲观,在北美,孩子们到了十岁八岁已经相当独立,他们骑脚踏车上学,到了十五岁,多数打工找外快,届时雅子不过三十出头,又可以恢复社交活动。”
轮到郁彰不出声。
郁哥过来说:“明天举行告别仪式,一切就绪。”
“老父情绪如何?”
“四个孙儿救了他,大明不明真可爱,丝毫不见外,陪他有说有笑。”
“哪个是大哪个是小?我注意到他们兄弟之间没有称呼。”
郁彰露出一丝微笑,“我也混淆。”
“只有雅子才分得出吧。”
“她是母亲,当然心中有数。”
“我们无分彼此也就是了。”
“高见,是这是最好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都起来了,聚集在饭厅吃早餐揉着双眼,他与郁彰已换上黑西装,没多久,大姐与大嫂也出现,同款黑色外套裙子。
大家都没说话,郁姐喝完咖啡帮着照顾大明小明兄弟,她把巧克力酱抹在烤面包上讨他们欢喜。
保姆们来替他们穿上黑色小大衣。
大哥与郁彰去搀扶老父。
三个男人走前面,三个女人随后,孩子们在最后,刚好坐满一整辆十四座位。
郁姐眼尖,立刻对郁彰说:“陶家诗。”
郁彰沉住气,“以不变应万变。”
雅子不出声,轻轻坐好。
陶家诗来干什么?天气寒冷,又下微雨,才早上九点钟,她应当送一只花圈便算数。
可是,陶家诗此刻或许也许在想?刘雅子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郁家的兄嫂姐弟自动坐在雅子前后左右保护她。
陶家诗缓缓走近,向各人慰问。
她戴着小小网纱头饰,看上去端庄得体。
终于,她的目光落到雅子身上,她牵牵嘴角,“你好,许久不见,你是刘美子吧。”
没有人去更正她,没有人在乎。
陶家诗又看到了那两个小男孩。
大明翻开诗歌本子,小明好奇探头去看。
“说什么?”
大明突然唱:“耶稣爱我万不错,因有圣经告诉我,主耶稣爱我,主耶稣爱我——”
保姆轻轻说:“嘘。”
陶家诗凝视这一对圆面孔的孪生子,差一点点,他们就是她的孩子。
但是不,不,不,他们永远不会是她的孩子,她与他们一丝血缘也无。
而刘雅子,这个资质愚鲁相貌平凡出身贫苦的年轻女子,却公然坐在她的位置上。
她想嘲弄她几句,但毕竟受过教育自觉不能失态,只得静静坐在一角。
前来悼念的亲友纷纷来到,鲜花的芬芳充塞了整个礼堂。
大明要上洗手间,雅子叮嘱保姆看牢小明,她陪大明去方便,回程经过花园,看到陶家诗走出礼堂往停车场。
雅子低头疾走。
陶家诗忽然发话:“不向我道谢?”
雅子叹口气,放缓脚步。
陶家诗挡住她去路:“你已进郁家门?”
大明挣脱母亲的手,走到前边去看花。
“郁彰娶了你?”
雅子叫:“大明,我们要回去了。”
陶家诗提高声音,恼怒地说:“你敢不回答我?”
这时,那小小几岁的郁大明忽然咚咚咚走近,伸出小脚,大力向陶家诗足踝踢去。
陶家诗没料到幼儿会有此劲道,足踝吃痛,穿着细跟鞋的她身子一侧,差点摔倒,踉跄退后。
雅子连忙抱起大明,奔入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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