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满屋子浓烈药味让许仲言皱紧一双飞扬剑眉。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无缘无故给个蒙面人打成重伤。
「唉哟!」翻个身,不意却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痛歪他一张俊脸。「该死的!我一定要捉到这名匪徒。」
听说知府也被打伤了,他猜犯人是同一个,而且……脑海里乍起一张柔弱娇颜,灿灿水眸、明媚动人,正是商子任的妻子,沐紫鸳。
「怎麽会想到她?」他用力一摇头,打死不承认自己亦被她的魅力所惑。「真是个妖女,迷惑男人的本事高超无比。」所以他很讨厌她,认定她是上天生下来专门毁灭男人的祸害。
可不论他再厌恶她,也不会将蒙面恶徒的罪归到她身上;她太娇弱了,一阵风吹来恐怕都保不住,又哪儿来的力量打人?
但他怀疑,犯人是「大风寨」的人,因为他想捉他们大小姐问罪,他们就打他做为报复。
「不过,他们若以为这样就能使我屈服,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我许仲言是绝不受威胁的。」况且,「大风寨」里的强盗越逞凶,越代表他们与女子失踪案脱不了干系。
「我一定要想办法提讯沐紫鸳。」他深信,只要一点点刑罚,便能让沐紫鸳招出案件内幕。
只是要如何捉她?以前只有商子任为她撑腰已够难应付,如今连知府都为她所迷,派人送了口信给他,不准他妄动沐紫鸳。
自己的力量不够、官府的力量又不能用,真是气死许仲言了。
「相公,喝药了。」适时,许夫人端著一碗汤药来到他床前。
「先放著吧!」案件不破,他实在没心情养伤。
「相公,大夫交代,你一定要准时喝药,否则伤口不会好的。」她语含忧虑。
「你到底懂不懂?现在是我能不能立功回京的关键时机,我若把握不住,任机会溜走,恐怕今生再无回京的一日。」
「可是你的身体……」
「妇道人家,见识浅薄,都跟你解释得如此清楚了,你还是不懂。」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我只是关心你啊,相公。」许夫人含泪哽咽。
「算我怕了你啦!」许仲言没好气地接过汤药、一口喝荆「药喝完了,你出去吧!别来烦我。」
「那个……相公,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不知道……」
「妇道人家不要这麽多嘴,出去。」他瞪眼。
许夫人登时变为惊弓鸟一只。「是的,相公。」她端著药碗,正想离去,才到房门口。「唉呀——」一道莽撞的身影突然冲进来,将她给撞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对不起,夫人。」来人是府衙里的官差。
许夫人扶著椅子,颤巍巍地起身。「没事。」
「王六,发生什麽事了,让你跑得这麽急?」许仲言勉强移下床铺。
「这……」王六为难地望了许夫人一眼。
「夫人,你出去吧!」许仲言命令道。
「是的,相公。」许夫人扶著墙壁,一拐一拐地走了出去。
待许夫人一走,许仲言迫不及待地问道:「府衙里发生什麽事了吗?」
「大小姐失踪了。」王六喊道。
「失踪?」
「就像栖凤镇那些姑娘一样,说要出门买花粉,却一转眼就不见了。现在整个府行里乱成一团。」
「大人可有说些什麽?」许仲言眼睛一亮,他立功的机会终於来了。
「没有。」王六摇头。「大人只急得到处骂人。」
「你回去告诉大人,我知道是谁绑架了大小姐。」
「犯人是谁?」
「沐紫鸳——」
商子任以为自己的手脚已经够快了,想不到许仲言比他还快,在他打点妥一切、收拾好包袱、准备离去的前一刻,许仲言带兵包围了盛气楼。
「仲言兄,你这是干什麽?」商子任边问,边用力拉紧沐紫鸳。
她一双拳头悄然握紧於衣袖下,接二连三被找碴,已磨光了她的耐性,她快伪装不住了。
商子任就怕她当场爆发、落人话柄,不仅於解决事情无益,反而称了许仲言诬陷她的心。
「不要。」他低言,对她摇摇头。
「唔!」她只得咬牙,忍下一口气。
许仲言坐在一张由两名官兵交抬著的竹椅上,居高临下睨著商子任与沐紫鸳。「奉大人之命,逮捕沐紫鸳归案。」
「不知内子,所犯何罪?」
「绑架知府千金。」
「证据呢?」一天到晚空口白话,商子任真快受不了他了。「无凭无据,岂可任意入人於罪?」
「单凭她出身山寨,便是最好的证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商子任侃侃直言。「大宋律法,可没哪一条是以人的出生为戒律的。」
许仲言一时语塞,胀红了一张俊脸。
「仲言兄若无真凭实据,光论出身,便要抓人,恕我夫妻二人无法心服。」商子任挽著沐紫鸳的手,转身就想离开。
「慢著。」许仲言怒吼。「有『大风寨』的人在的地方,便有绑架案发生,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胡说八道。」沐紫鸳再也忍受不住了。「栖凤镇发生女子失踪案,还有知府千金被绑时,你也都在当地,怎不说你自己也有嫌疑?」
完了!商子任暗叫一声糟,许仲言一直对「大风寨」心存怨恨,不择手段想要报复山寨里的人。
但他在山下重遇沐紫鸳,却不曾对她使强,顶多只是想抓她,逼出入寨方法。那是因为她外表过於柔弱,如许仲言这般硬气男子,不忍伤她分毫。
可如今,她露出了泼辣本性,许仲言还能不乘机打压她?
「大胆刁妇,竟敢出言诬蔑本官,来人啊!速将刁妇拿下。」
沐紫鸳功运全身,十来名官兵她还不放在眼里,必要时,她就带著商子任杀出去,绝不受许仲言侮辱。
「慢著!」商子任急喊。
「你想拒捕?」许仲言怒道。
「我只是想跟我娘子说几句话。」他说。蓦地贴近沐紫鸳,手中金针,准确无误插入她的穴道里,定住了她的行动。「对不住了,娘子。」
她大惊,想不到他竟谙武。
他俯近她耳畔低言。「这是针灸术,不是武术。娘子暂且冷静一下,所谓民不与官斗,惹了官府,对我们并无好处。」
「你怕我打不过他们吗?」她喃道。
「我担心的是商家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一百零八家商行,我们可以逃,他们呢?」
她愤怒地红了眼眶,却不得不低头;若是因为她的拒捕,引得官府对商家商行出手,她难辞其疚。
「商子任,你若能说服你家娘子,招出『大风寨』的入寨方法,待我剿灭山寨,救出大小姐後,或可向大人求情,饶她一条生路。」讨厌归讨厌,但沐紫鸳的娇媚,还是让人不忍伤其分毫。
「呵呵呵……」商子任摇头,发出一阵轻笑。
「你笑什麽笑?」许仲言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商子任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从容。
「我笑你搞错了,在『大风寨』外下阵式,阻碍官兵攻山的人不是别人,正正是我,商子任。
「是你!」许仲言两眼喷火。「商子任,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勾结强盗,助纣为虐,你该当何罪?」
「藉朝廷之力,屈杀无辜、以报私仇,难道就没罪?」商子任冷笑。
「你在说谁?!」
「你以为呢?」他双眼阴冷如冰。
许仲言这才发现商子任潜藏於心的厉害,他过去的迟钝表现根本是在耍人。
火从心起,许仲言一声令下。「来人啊!将商子任押下,待大人升堂发落。」
「遵命。」两名官差走过来欲扣商子任。
「住手!」沐紫鸳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你们谁敢铐他,我对他不客气。」她怒喝。
两名官差没料到一名娇娇女竟有勇气反抗,一时给喝得失了主意。
「娘子!」商子任好笑地走近她,与她耳语道。「别在这里逞能,你真想救我,就去找许夫人。」
「许夫人!」她不懂。
他却没再解释,反主动走向官差。「不必铐了,我跟你们走。」话落,他还领先朝府衙方向走去。
却把许仲言给气得牙痒痒的。「竟敢要弄我,商子任,我绝不放过你——」
第十章
当雷风呜接到消息赶回盛气楼,就见偌大的酒楼里,只馀沐紫鸳一人。「大嫂,这是怎麽一回事?大哥呢?」
「被许仲言捉走了。」沐紫鸳急道。「你快帮我把背後的金针拔起来。」
「许仲言为什麽要捉大哥?」雷风呜边问,边绕到沐紫鸳背後,细察了半晌,终於在她背心附近,发现一根亮晃晃的金针。「大嫂,你怎会被人以金针定住身子?」
「还不是你大哥的杰作。」当雷风呜拔起金针的那瞬间,沐紫鸳只觉窒碍的内力又开始运转自如了。
「太好了!」她弯腰踢腿,略略地练了遍六合拳。
雷风呜瞧得目瞪口呆,怎麽沐紫鸳不是个{奇书}纤细文弱的娇娇女吗?可现在……她居然在练拳!
确定身手无碍,沐紫鸳转身就想往外跑。
「大嫂。」雷风呜阻止她冲动的身影。「你要去哪里?」
「找许夫人救子任。」她说。
「许夫人?那又是谁啊?还有,大哥为何会被捉?」
「我怎麽知道?你要想明白个中原因,就自己问子任去。」拨开雷风呜挡路的手,沐紫鸳飞也似跑了出去。
商子任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他很聪明的,所以他说找许夫人便可救他;沐紫鸳百分之百相信。
但,怎麽救呢?拜托许夫人向许仲言求情?「别作梦了,想要许仲言那混帐听女人的话,等下辈子看有没有可能?」判断此路不通,沐紫鸳焦急地动著脑子。
「难道许夫人知道失踪案的秘密?」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对了!」她用力一击掌。「子任要我找许夫人,一定是要我从许夫人口中探出机密,再以此救他。」
可要怎麽探呢?她又不能光明正大现身,万一被许仲言发现就惨了。
「只好暗地里跟踪了。」打定主意,她执行任务去了。
黑夜和白雾交织成一片天罗地网,完整覆盖住这窄小的地牢。
一盏油灯在夜风中飘摇,却照出不人们心中想望的温暖与光明。
「大哥。」自认闯过大江南北,也算颇有见识的雷风呜头一遭感到如此无助。「为什麽会这样?」许仲言居然对他用刑,而且还是……「呵!」即便掉落地狱,商子任恐怕也很难将笑容忘却。「这不是很好吗?」
「有什麽好的?」许仲言把他们大哥打得半死耶!
「你想想,大宋气数将尽,我商家准备北移避祸,但商家在中原好歹也算一方豪富,无故撤走,岂不引人怀疑?」他兴奋一击掌。「如今可好,许仲言给了我一个绝佳籍口。商府大少爷遭逢意外,商家内乱、一朝垮荆我们尽可走得光明正大,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原来商子任打的是这主意—雷风呜也承认这办法很好,但……「太委屈大哥了。」
「我不觉得啊!」轻快一耸肩,商子任唇角带笑。「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快告诉我,紫鸳还好吧?」
雷风呜明显打了个寒颤。
「噢哦!看来你吃了一些苦头。」
「大哥!」雷风呜跳脚抗议。「你为什麽不告诉我,大嫂的柔弱根本是装出来的?」害他赤手空拳去捅马蜂窝,结果被叮得满头包。
「她外表确实很柔弱。」至於内在嘛!哈哈,见人见智。起码在商子任眼里,那是一种可爱、绝非泼辣。
「那是骗人的,她其实既凶悍,又不讲理,仗著一身好武艺,一天到晚举著拳头威胁人,而且……」
商子任笑著等他发泄完毕,才缓缓开口。「她人在外头吧?」
雷风呜愣了下,颓然垂下脑袋。「什麽事都瞒不过大哥。」
「我只是耳朵比较利,听到几声叫骂罢了。」
「许仲言刻意刁难大嫂,不让她进来探监,所以大嫂很生气。」
「你进来前,她一定警告过你,要把看到的事情一丝不漏地告诉她吧?」商子任笑睇了他一眼。
雷风呜懊恼地抓著一头黑发。「我死定了,大嫂要知道你被整成这副德行,非罪连九族、把我一起宰了不可。」
「那就不要告诉她啊!」商子任说得轻松。
「你要我撒谎?大嫂会将我凌迟处死的!」
「她要拆穿你的谎言,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许仲言放她进来探我;而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商子任笑道。「第二,我被放出去,秘密泄漏。但到时我就在你身边了,你还怕什麽?」
「对喔!」雷风呜松下一口气。
「现在把你大嫂交代你告诉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吧!」他猜,沐紫鸳会在外头骂得这麽厉害,八成是找出失踪女子的下落,想进来与他商量解决之道,却被许仲言阻止,她才会气得忘了伪装。
「大嫂只说了一句话——一切正如你所料。」雷风呜根本不懂那是什麽意思。
商子任却坐了下来,回忆前尘,许仲言到盛气楼捉人时曾说过,有沐紫鸳在的地方,就有女子失踪。但这是否也可以解做,当他、沐紫鸳、许仲言,还有许夫人一起出现时,失踪案便会发生?
想想,栖凤镇开始有女子失踪,确是自他与许仲言上任之後,这其中的关系很难撇得清。
但他肯定自己、沐紫鸳,还有许仲言绝对与案子无关,那剩下唯一的嫌犯只有许夫人了;而且沐紫鸳也说过,看见许夫人跟踪知府千金,不多时,知府千金便失踪了。
因此他才会要沐紫鸳盯著许夫人,结果她传来消息,一切正如他所料,这麽说来,女子失踪案的犯人真是许夫人喽?那样一名娇弱女子为何会犯下恁多罪案?
想起许夫人脸上长久累积下来的无力与哀伤,他眉头一皱,又自沈吟片刻。
「风呜,你告诉紫鸳——将心比心。」
「就这样?」他们夫妻是在打什麽哑谜?弄得他头都昏了。
商子任用力一颔首。「没错,就那四个字。现在你快出去,我怕紫鸳等久了、捉起狂来,许仲言会小命不保,届时,一条杀官罪扣上,就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知道了。」雷风呜往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大哥,你保重,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先想办法救你自己吧!商子任暗忖,以沐紫鸳此时此刻的火爆,雷风呜想安然身退,大概很难。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念在亲戚一场,他好心地替他多念两声佛,看能不能保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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