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会母亲过去才不理会她哭闹,惹急了母亲把她庚贴寻个人家一换,到了日子把人绑了送过去,再不容她进门,看她能怎么样!”
姑嫂两个正说着话儿,外头游氏去而复返,两人忙迎上去问起经过,果然游氏哼了一声道:“我给了四娘两个选择,要么三天之内把人家定下来,入秋之前就出门,要么就索性成全她想去做姑子,这辈子都给我死在观中不许踏出一步!”
【注】嗯,要前后对照的,提醒下,在“盛世风流在长安”卷第九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绛娘出阁
游氏发了狠,大夫人自知是卓绛娘理亏,也不能十分的帮女儿说话,卓绛娘再闹事情也就是这样了,虽然之前她口口声声说要去做姑子,但事到临头却还是选择了嫁人——毕竟她是看出来了,游氏说了若选择出家就要她在观里守一辈子不许出门一步那是来真的。
之前卓玉娘挑夫婿尚且各种的不如意,换成嫁过一次又守了几年寡,年岁更长的卓绛娘,仓促之间就更选不了什么人家了,游氏又不许她嫁在近的地方,大夫人托的官媒领会了卓家急于把女儿嫁出去的意图,下了死力气的张罗,倒也不枉费游氏日夜的祈祷上苍,还真寻到了一个能嫁的,是一个岭南士子的堂兄,受长辈所托特意送堂弟进京赶考的——他自己是个秀才,再往上的乡试考了四五次都未过,如今也不抱这指望了,家境还算殷实,从前也娶过一回妻子,然而妻子亦是难产而去,倒是留了一个嫡子下来,如今那孩子已经有十岁,素来跟着祖父母,听说还是很伶俐的,这叫冯实的人年岁是二十九,比卓绛娘长几岁,谈吐容貌还过得去。
游氏本来就不喜欢卓绛娘,目的是把她打发得远远的,免得害了自己的女儿,只听了一个岭南、而且连乡试都没过,那么到长安也是偶然的,就忙不迭的帮着这冯实说话,大夫人有心再打听仔细些再许人,对于冯实已经有了元配嫡长子也有些迟疑,但游氏道:“这冯家在岭南大约也就算个富绅,咱们家虽然如今失了势,但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敢骗的,何况四娘那么多心眼,她嫁了过去,冯家人不头疼就好了,还用着咱们担心她吗?”
大夫人看游氏这视卓绛娘如洪水猛兽的样子心里实在不好受,可游氏接着又缓和了语气哀求道:“好嫂子,我晓得你心软疼庶女,可关起门来我要说一句了,到底她也不是你亲生的!你说当年就算她一时糊涂了罢,若没有如今这回的事情,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也不是那一直耿耿于怀的人!当年大嫂你为她操了多少心掉了多少眼泪赔了多少不是受了多少羞辱?她若是还是个人,知道心疼你,如今也不会旧病复发!可见这旁人生得究竟安不到自己身上来——你说若是换了大娘,她做不做得出来这事?即使一时犯了错,看你事后为她遭的罪,她为了你也不能不改了!”
游氏声音一低,“我的七娘够不懂事了,可这回给父亲请安的事情大嫂你也知道的?”
大夫人叹了口气,道:“七娘前日确实受苦了,难为她看着任性也这样的孝顺。”
“不是我说长辈的不是,本来么,做长辈的心绪不好,或者不太喜欢哪个孩子,说几句打几下也是理所当然,然而七娘打小得宠,我父亲母亲什么都紧着她,纵然有过也是好好儿的说,到了父亲跟前自然是任性的,她是被我父亲母亲宠坏了,年岁不大胆子大,我也不瞒嫂子,之前她在书房里是和父亲顶嘴来着,然而这回父亲一病,她在上房里跪了那么一晌午只为求了父亲宽恕——这可不是我叫她去的,全是她自己心疼她祖父,心甘情愿去跪的!”游氏目光沉沉,道,“这就是骨肉相连啊!即使这孩子不是在长安长大,究竟那是她的嫡亲祖父,凭她再怎么任性娇气,为了祖父心头顺些,这份委屈,她也甘之如饴!”
跟着她又落下泪来,“知安……十郎的事情大嫂也晓得的,七娘打小不在我身边,当初我确实没想过要亲自抚养十郎,但既然养都养了,汪氏也一向乖巧,我想小孩子总是无辜的,这些年来我是怎么养十郎的,大嫂你都看在眼里,不能和大嫂你养四娘、六娘那么仔细的比,但我也着实拿他当亲生的一般教养对待了,可你看,七娘回来才几日,他就折腾出那样的事情来!”
“这要说嫉妒,三郎、八郎、五娘哪一个不是我亲生骨肉?他们岂不是更该嫉妒吗?十郎他害七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七娘乃是我这个嫡母的亲生骨肉,我待他不薄,他当着我的面污蔑我的亲生女儿可想过我的心情?!”游氏擦着眼睛,难过的道,“就算三郎、八郎、五娘年长,不是那不懂事的时候了,十郎年纪小,但无忧和无忌年纪更小罢?七娘才回来的那些时候,赫氏一个劲儿的跟着她转为她忙,也没听无忧、无忌童言无忌的说嫉妒他们七姑的话儿!可见这人若是不通道理了,根本就不是你对他好就能够感化的,到底是谁生的向着谁!”
大夫人苦涩的笑了笑,道:“我知道四娘是错了……”
“大嫂你就是太疼她们,所以忘记了一件事情。”游氏几下擦好了眼睛,平静的道,“人谁无错?有错改之便好,要说错处,我再说小七娘,同辈的孩子里头再没有比她更不懂事更叫人头疼的了,可这孩子再懵懂,她晓得改,这回她肯主动去给她祖父长跪请罪就是一个——再说四娘,她当年做下那样的事情,四处替她赔礼打点压下事情的人是大嫂你,她自己可曾出来认过错悔恨过?不但没有,而且如今又嫉妒起了妹妹们!所以我才要求大嫂你快快打发了她出门——这么一个人在家里叫我怎么放心?即使女孩子们都出了阁,但往后难道不回娘家了吗?或者回了娘家都不敢把郎子带上?大嫂你知道我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但凡四娘是真心改过,我也是她的四婶,自己家里小孩子行差踏错了就不容忍,这也不是做长辈的气度!可她……愿意改么?她想到过她再犯之后,大嫂你的处境么?”
大夫人默然片刻,萧索道:“我晓得了,那就冯家罢……四娘是个有主意的,我想她确实不必我多操心什么。”
大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听得一个字也不敢说——游氏这哪里只是逼着大夫人同意把卓绛娘嫁出去,这是故意在大夫人与卓绛娘之间划一刀呢,提卓昭节去给敏平侯请罪,用卓家孙辈里公认最任性娇气不懂事的小七娘来比卓绛娘,小七娘尚且晓得要心疼并不怎么疼惜她的祖父敏平侯,可卓绛娘被大夫人当成了亲生女儿看待,却哪里有把大夫人当成亲生母亲一样的尊敬孝顺呢?
被游氏提到这一点,由不得大夫人不心冷,虽然说大夫人不求卓绛娘舍生忘死的报答自己,可卓绛娘这么一个劲儿的算计着姐妹们,而且还净都是漏洞百出的计策,分明就是自己惹下事情来让大夫人去收场——大夫人体恤她年少守寡,看到姊妹们有过得好的难免嫉妒,总有糊涂的时候,可游氏这么一说,就成了卓绛娘并不只是嫉妒,更多的是没把抚养自己长大的嫡母当生母看,所以大夫人再怎么为她操心,她也不在乎。
就好像卓知安一样,他当着游氏的面向卓芳礼告嫡姐卓昭节的状,只想着自己的委屈和对嫡姐的嫉妒,全然不想嫡母在旁,而他的嫡姐乃是嫡母亲生骨肉且不得已的寄养在外十四年,至今方能归还家族,正如游氏所言,当时她听着自己视同己出的庶子口口声声污蔑着自己的嫡亲幼女时心上哪里不也是被捅着刀?
以庶子比庶女,卓知安与卓绛娘的行径一下子就相似了起来,这番话直入大夫人心里去,当年为了卓绛娘操的心伤的心,几乎是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这世上,哪怕是亲生父母,即使不盼着子女回报,却也没人会愿意煞费苦心的为儿女,最后却还要在心上挨几刀,何况卓绛娘还不是大夫人生的,大夫人听着游氏强调的亲生子女与旁人所出的子女,不禁想到若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卓昭艳——确实那孩子不会犯这样的糊涂,可卓昭艳从小到大也不是没做错过事情,然而那时候自己为她伤心的一哭,卓昭艳可不就是心疼得再也不敢犯了吗?
母女连心——原来自己辛辛苦苦这些年,到底也只是嫡母。
大夫人虽然没有明说,看神色之间就已经透露出了伤心之色,按着大夫人的为人如今虽然不会对卓绛娘怎么样,但卓绛娘这一嫁到岭南,天高水远的,罅隙既生,还怕情份不淡下来吗?
这也难怪,卓绛娘不是大夫人亲生的,不怕凿不出罅隙来,卓昭节却是游氏的亲生爱女,游氏为了女儿,怎么也要断掉卓绛娘将来再回娘家的路,也是卓绛娘自己糊涂,在大房里大夫人肯忍她护她,四房凭什么会让着她?游氏和卓芳礼都是护短的人,既然做了逼迫卓绛娘出阁的事情,哪里还肯给她任何后路。
到底也不过是个庶女,又是卓绛娘有错在前,卓芳纯也不想为了她伤了自己与卓芳礼的兄弟情份,尤其之前敏平侯默认了自己病倒乃是被卓芳涯所气,卓芳纯对自己“误会”了胞弟一直感到愧疚,就更不会为了庶女出头了。
话说到这里,卓绛娘的前途也就定了。
大夫人究竟念及多年的情份,给她收拾了比正常侯门庶女出阁更丰厚的陪嫁,中间自然不乏大夫人自己私房的补贴。
为了给卓绛娘被婶母赶出家门圆场子,大夫人又让人散播话说是敏平侯如今病着,所以打算让孙女成婚也能够冲喜——这虽然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借口,但外头只道卓家看局势不好,打算把女孩子都先嫁出门去避祸,免得将来被娘家拖累,卓家现在都这个样子了,敏平侯病情未愈,身上的官职一个都没剩,诸子孙不是虚职就是外放——外放最高也不过是个太守,与如今得意的几位有私仇却没了利益的冲突,都是做大事的人,场面上好歹也要留些体面,免得为了些许意气留个恶名,反倒影响了自己的前程,总归圣人和真定郡王都是器量大的,再说就算是器量小的人也没人喜欢和同样心胸狭隘之人打交道。
是以长安坊间对这次卓家嫁女都没说什么,有几家留守长安的下人派人去翠微山里问了主人的意思,还送了份礼来。
七月初的时候,卓绛娘就这么被匆匆嫁出门,冯实在长安临时租赁了座宅子娶了妻,跟着就得了岳家的意思早点领卓绛娘回家乡去,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到长安来了,这情况也知道卓绛娘是在娘家惹了事情,往后要指望侯府什么是很难的,但冯家在岭南也就是一户寻常的富绅,他送来赶考的堂弟考取的指望也不很大,何况长安和岭南极远,把身边人管好了,带着卓绛娘回去,那边只道他交了大运,续弦居然能够续得侯府的娘子,还是要袭爵的大房之女,至于说卓绛娘在娘家的地位,再不得宠,怎么说也比冯家高贵多了,对冯实来说这门亲事还是很划得来的。
所以得了这个意思后,冯实陪卓绛娘回门的这日就把归期和大夫人说了,游氏知道后又送了份礼过去,权当是庆贺卓绛娘可算不会继续赖在侯府里抽冷子的给姐妹们下绊子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幸有朱颜
到七月中的时候,侯府园子里的湖上已经看不到水了,放眼望去,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俱是莲叶莲花,在骄阳的照耀下精神抖擞,湖边柳枝成烟,逶迤荡漾,离得远些看上去,倒仿佛是湖水都到了岸上。
烟柳深处的阴凉地儿,卓昭节绾着单螺,因天热不耐烦多作装饰,只斜插了两支碧玉簪子,俱是应景的小荷蜻蜓样式,她穿着水绿底绣锦鲤的诃子裙,外罩着浅绯对襟窄袖纱衣,袖子半翻半卷,正全神贯注的捏着两根柳枝学着宁摇碧编柳帽儿,因是头一次,学得很慢,拗一下柳枝看一眼宁摇碧手里的,几片柳叶儿从枝上被剥落下来,掉在她裙裾上,水绿裙子的颜色近似湖水,微风轻过,倒像是被风吹落在水上。
宁摇碧虽然出身富贵,却生性。好玩,在江南住的那段辰光,竟把卓昭节这个正经在江南长大的人都没学会的做柳笛柳帽【注】的手艺都学了个全,方才两人沿着湖边走边聊,恰好遇见卓无畏领着卓无忧、卓无忌进园子来溜狗,看到三人的七姑,一起围上来说话,宁摇碧嫌他们打扰,索性折了几根柳枝做了几个把他们打发走了。
不想卓昭节看到,起了好奇心,也想自己做做看,宁摇碧只得再折几条教她。
柳笛做起来因为要完整的褪下整段柳枝皮,她学了几次都不成,索性学柳帽,这个却是简单,跟着宁摇碧的示范,慢慢的倒也做得八。九不离十——卓昭节高高兴兴的把做好的柳帽往头上一戴,左右顾盼道:“好看吗?”
身边使女和宁摇碧都笑了起来,宁摇碧也把自己做的往头上一扣,微笑道:“咱们两个都生得好,戴什么不好看?”
卓昭节笑着打了他一下:“你这么说我也就算了,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你觉得我不好看?”宁摇碧斜睨了她一眼,卓昭节眼波流转,盈盈笑道:“是是是,你好看!”
两人打闹了一阵,宁摇碧遂关心的问:“这几日如何?可有什么事情吃不准的,要不要我替你琢磨琢磨?”
卓昭节摘下柳帽,想起来之前对敏平侯与梁氏往事的疑惑,就叫阿杏等人退开些,拿出沈丹古藏下来的那首七律,说起经过与疑惑。
果然宁摇碧对这些长安往事了如指掌,听了之后就笑着道:“你是说梁老夫人当年差一点嫁给今上、而皇后娘娘却为什么不讨厌你吗?这有什么奇怪的,当年若不是梁老夫人拒婚,如今那凤座是真的轮不到皇后娘娘。”
卓昭节诧异道:“为什么呀?”
“先帝因为梁皇后的缘故怜惜梁家,所以当年立今上为储君之后就特别指了梁老夫人为今上的正妻。”宁摇碧淡淡笑道,“但当时今上与淳于皇后互生情愫——之前你也听说了,今上不是先帝所宠爱的皇子,而且先帝第十二皇子彭王只比今上小一岁半,那时候先帝立今上无非就是因为先帝自以为病情沉重已无力回天,而在未曾参与到燕王、齐王谋逆犯上的皇子中今上最长,所以无论今上还是淳于皇后都不敢与先帝说明,以免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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