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宁摇碧早就打好了主意,女儿可以低嫁些,横竖除了皇室之外,如今宁家欺负不了的人家不多。这样女儿出阁之后,女婿胆敢有什么不对的心思,他一点也不介意像少年时候那样,挽袖子亲自上阵,把女婿打到知道怎么做宁家的女婿为止……要知道宁摇碧现在还是有诸子做帮手的……
要是女婿屡教不改,宁摇碧更不介意换个女婿……
这厮少年时候的心狠手辣和不要脸那是满长安都出了名的,如今膝下有子女待嫁娶的这干人谁不对他的本性记忆犹新?
要不然,宁夷徽得太后青眼,非但封了郡主,而且太子唐兴对其热络非常,其他人家不敢和皇家争妇也还罢了。宁夷泰韶秀出众,十三岁也可以开始议亲了,宁夷姡虽然才十岁,但秀丽夺目之处已经不在其姐之下——按说宁家门槛也该一月一换了,但上门提亲者却寥寥……
都是因为宁摇碧当年凶名太盛的缘故啊……
卓昭节叹着气:“早先你说的很对,不该让徽娘常往宫闱里走动,现下太后也喜欢她得紧,上次回绝了太后,到底是叫太后不大高兴的。而且太子如今追得这么紧,其他人家都不敢提亲了,可要是真的许给太子……”
“我宁可把徽娘许给时五的嫡长子!”宁摇碧闻言,顿时大怒,冷笑着道,“时五虽然不好,但慕空蝉是个有手腕的!以时五的好色,这些年下来后院居然只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鸿奴有这样的母亲,往后他媳妇在后院里的麻烦也要少很多,再说若是那些个侍妾慕空蝉收拾不过来,不是还有咱们吗?届时我和时五说,让他把后院的姬妾都遣散了,要玩到外头去玩,不许把后院弄得乌烟瘴气!”
……好吧,这番话的重点还是,时鸿奴给他做女婿,连女婿带亲家,他都能欺负下来。
卓昭节苦笑着道:“早先你不同意,如今未知他们肯不肯呢?到底太子……”
“让慕空蝉去和太后说便是。”宁摇碧冷静了下,道,“她是太后的嫡亲侄女,之前她在江南侍奉长辈,太后不是对她念念不忘?后来时斓去世,他们搬了回来,三不五时的往宫里跑,太后没有亲生女儿,庆熙长公主总归不是太后所出,慕空蝉与太后同为慕家血脉,向来在太后跟前说得上话,想来她总归有办法说服太后的。”
话是这么说,但慕空蝉进宫未久,慕太后却派了人来传卓昭节了。
卓昭节无奈,只得进宫。
才进太后所居的清平殿,就见闲人皆被打发了,慕空蝉一脸尴尬的坐在下头,慕太后神色似笑非笑,叫卓昭节头疼的却是下头唐兴也在——看这位太子殿下额上红了一块,显然方才磕过头。
果然慕太后免了卓昭节的礼,叹道:“你想和三娘结亲,本来哀家也不该拦阻的,但鹤奴心慕徽娘……倒是鸿奴与徽娘见得少,虽然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成家之后过日子还是孩子们自己过,还是问问他们的意思好,昭节你说是不是?”
太后这么说了,卓昭节只能硬着头皮说是。
唐兴就立刻哀求道:“卓姨母,我实是喜欢徽娘,决计不会委屈了她的。”
卓昭节心想,真和帝难道就认为自己委屈了赵萼绿吗?委屈这个词儿本就因人而异的,便为难的道:“徽娘的婚事是她父亲做主的,早些年,时五就提过,如今只是践旧约。”
这话是私下和时采风、慕空蝉约好了这么说的。
唐兴到底年少,闻言神色一黯,但慕太后在,却笑着道:“你这孩子跟了宁九也滑头了,三娘的为人哀家还不清楚吗?若你家徽娘早就许给了鸿奴,早先哀家露出口风那次,她就会急得进宫来找哀家说道了。”
“……”到底姜是老的辣,卓昭节噎了一噎,看向慕空蝉,却见慕空蝉也正好不狼狈的看了过来。
卓昭节只得无奈的道:“其实是这样的,徽娘向来被咱们宠坏了,生性顽劣,实在不堪为皇妇。”
“皇妇要什么样子的?”慕太后挥手止住唐兴急切的辩解,含笑道,“你是见过文懿皇后的,哀家亦是皇妇、萼绿也是,你说咱们这三代皇妇难道个个相似吗?”
文懿是淳于皇后的谥号。
卓昭节见慕太后这样开门见山,也只能把话挑明:“徽娘乃是嫡长女,性情也显浮躁跋扈,九郎与我不指望她旁的,但望她能够如我一般。娘娘圣明,当知道徽娘……她素得宠爱,是不懂得忍让谦和的。”
唐兴忙道:“卓姨母,我……”
“殿下,时移景迁,很多事情,都说不定的。”卓昭节不想听他表决心,忙打断道,“很多事非人力所能为,并非我不信殿下。”
唐兴无奈,只得望向慕太后。
慕太后沉思片刻,却道:“昭节留下,你们都退下罢。”
等殿中只剩卓昭节,慕太后深深望了她一眼,道:“你和九郎的担心哀家明白,哀家当年做太子妃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知道。做正妃眼看着丈夫另纳新人,却还要端着贤德大度强颜欢笑……这样的感觉哀家不是不知道。”
卓昭节沉默片刻,道:“娘娘,徽娘是决计没有娘娘宽宏的,她确实被宠坏了。”
“但哀家要说一句了,妇人贤德就一定能够保证丈夫不纳新人吗?”慕太后叹了口气,道,“这会没人,哀家说句大不敬的话,历代皇后再没有比文懿皇后更妒忌的人了,那些个对妃嫔和庶子庶女下毒手的皇后,也没有文懿皇后做得绝。可你说哪一位皇后能比文懿皇后过得更舒心?”
“为人妇,能不能过好,妇人自己其实不能做主,真正做主的,还是看那娶她之人。”慕太后声音一低,自嘲的笑道,“哀家当年若没做太子妃,你说哀家会只有今上一个儿子吗?”
卓昭节不敢答话,慕太后又道,“就说你自己,你要不是嫁了九郎,也未必能过得这样畅快。哀家可是记得,你少年时候任性之处未必在徽娘之下啊!”
想到当年不懂事时气着祖父、忤逆母亲,卓昭节也不禁脸上发烫,别过脸道:“娘娘,太子身份尊贵,和九郎不一样的。”
“九郎对当时的你来说身份不尊贵吗?”慕太后似笑非笑的道,“你当年不惜违逆父母也要嫁给九郎——那时候纪阳大长公主可是连先帝都不敢怠慢的,你嫁到宁家,卓家虽然是侯府,难道能为你做什么说什么?”
卓昭节咬了咬唇:“但我真心倾慕九郎。”
“若是徽娘对鹤奴无意,哀家这样和你说做什么?”慕太后听了这话,却是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揶揄道,“哀家可是听说过,当时你父母、祖父都不同意你的婚事,若非九郎求了赐婚,他们才不想答应呢!但徽娘却还顾忌着你们的态度……单这一点,她可比你当年好说话多了啊!”
“什么?!”卓昭节和宁摇碧一直都认为宁夷徽对唐兴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唐兴恋着她容貌好,苦苦追求罢了,但如今听太后的意思……却是宁夷徽也对唐兴有意?!
她又气又急,顿时沉不住气了:“徽娘从来没说过这个!”
“宁九一听要和皇家结亲,当着哀家的面就恨不得跳起来了,这孩子看在眼里,不忍叫你们忧愁,一直都没说。”慕太后笑眯眯的道,“她常到宫里来住,什么心思,哀家还不清楚?不信,你回去问问她?”
第二百十六章:宁夷徽的婚事
卓昭节当然要问!她气急败坏的赶回雍国公府,把正在祖父跟前侍奉的长女叫到跟前一问,宁夷徽顿时红了脸,一见这情况,卓昭节心下就是一沉,再听她细声道:“鹤奴待我是很好的。”
……对着太子都和太后一样叫上乳名了,加上这副羞怯的模样,说她对唐兴无意怎么可能?卓昭节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半晌才吩咐左右:“去请世子来!”听说要请宁摇碧,宁夷徽有点急了,道:“父亲母亲若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进宫好了。”
本来卓昭节正搜肠刮肚的想着话儿劝她迷途知返,听她这么一说又心疼了,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嫡长女泼辣刁蛮,和自己少年时候一样,自恃宠爱得紧,却不想她这年纪正是最沉醉于恋情的时候,却肯为了宁摇碧和自己的态度狠下心来斩断情丝。想想慕太后的话,卓昭节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实在是没长女这样孝顺的——
这是不是报应?当年她不肯听游氏的劝,如今却要回想游氏的劝说来和女儿说?沉默片刻,卓昭节才道:“你几时喜欢上太子的?”“在宫里时常见着,他待我很好,渐渐的就……”宁夷徽低头摆弄着衣角,有点尴尬的道。
“那你告诉过太后吗?”卓昭节皱眉问,今儿个慕太后显然是早有准备,步步为营迫得她手忙脚乱,可别是宁夷徽在太后跟前吐露过什么?虽然是太后,但女孩子主动自荐为妇到底是掉身价的。
好在宁夷徽还分得清轻重,忙道:“自然没有!不过……前些日子在太后跟前用点心,太后让我多用些玫瑰酥,我……我失口说了句鹤奴喜欢这个,给他留点。”
“……”卓昭节颇为无语,半晌才道,“你当着太后跟前叫太子鹤奴?”宁夷徽也沮丧的很:“私下里叫顺口了。”母女两个正头疼着,外头宁摇碧匆忙而至,见到长女单独站在妻子跟前,还以为宁夷徽哪儿犯了卓昭节的规矩,便笑着替她求情:“哪有小孩子不胡闹的,徽娘才从宫里回来,莫要太拘束了她。”卓昭节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还没问清楚事情呢就先护上了,你听完事情再说成不?”
宁摇碧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好好……是什么事儿?”……等听完他立刻就笑不出来了,宁夷徽头一次看到父亲因为自己脸色阴沉,心里竟有些忐忑,乖乖的垂手在下头不敢说话。半晌后,却见宁摇碧狠拍一下小几,吓得宁夷徽花容失色,却听宁摇碧咬牙切齿的,恨道:“怪道太后总是叫了徽娘进宫,原来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日久生情的主意!我儿年少天真,哪里会想到那唐兴时常讨好的用意?又怎会防备太后的算计?!好个太后,好个唐兴,竟然如此欺负我儿!”
“…………”卓昭节抚额道,“如今说这些也晚了,你且说这事情要怎么办吧?”虽然宁摇碧又狡猾又狠辣,也有足够的勇气拒绝皇家的提亲,奈何长女是真的也喜欢唐兴——
甚至于病榻上的雍国公也强打精神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徽娘与鹤奴彼此相恋,你自以为为了她好,把两个人拆散了。且不说来日鹤奴登基会做什么,就说徽娘能不伤心吗?这世上哪有事事如意的?太后说的没错,当年卓家把女儿许给你,难道认为这是门好亲事?话又说回去了,谁家嫁女娶妇不是认为这是门好亲事,所以才肯把女儿往外许、肯把媳妇往里迎?当年你祖母若知道欧氏的狠毒和后来造的孽,怎么肯要她进门!”
雍国公难得说这么长的一番话,宁摇碧立刻断定是宁夷徽在祖父跟前求了情,宁夷徽都搬出祖父来了,可见是真心想嫁唐兴,宁摇碧无可奈何,只得允了。宁家在大长公主去后不几年又出了一位太子妃,声势日隆,只是雍国公的身体却迟迟不见好,甚至于越来越沉重了。
起初只是伤风,后来肝却不好了,院判说是郁结在肺腑的缘故。他郁结的事情,宁摇碧和卓昭节虽然清楚,私下里宁摇碧也开解过一回——但申骊歌已去多年,这样追悔莫及的懊恼同悲伤,根本不是晚辈开导可以舒解的。
药石不断,可雍国公的心却在逐渐的死去。得益于太医们的妙手,心死如灰的雍国公,还是在病榻上拖了近两年,捱到嫡长孙女宁夷徽嫁入皇室为太子妃、嫡次孙宁夷泰定了亲,这才撒手人间。按照他的临终之愿,将尸骨焚烧成灰,送回西域月氏,与发妻申骊歌合葬。
当年申骊歌为了他不顾一切的远嫁长安,那时候那连西域都不曾走遍的胡女甚至不会说一句汉话,是倾心倾意爱慕着年少的宁戡支持着她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做一个扃牖后院的贵妇,从此远离了所熟悉的黄沙与苍茫,再不复翱翔大漠的桀骜自由。
而隔了整个人生的少年意气,收获一场永诀的痛彻心扉后,宁戡在临终前两日,特意叫了宁摇碧到跟前,吃力的学了一句月氏语,预备九泉之下,向他半生亏欠的魂魄诉说那句数十年前狡猾避过的回应——“生前,卿随吾远嫁长安,死后,换吾陪卿永葬大漠,此后,世世无离,永为夫妻。”
流着泪教完宁戡这句月氏语,回到外间,宁摇碧忽然不顾儿女在侧,猛然抱住卓昭节,沙哑着嗓子道:“昭节,幸好咱们,不曾错过!”
本拟嗔他失态的卓昭节陡然沉默,摸着袖中才取出来的珊瑚簪,亦是潸然泪下:“是天怜我。”
二月初三是双生子的生辰,如今又成了千秋节。鬓发已然花白的卓昭节端坐堂上,听着长媳阮穗娘轻声慢语的报着千秋节时送进宫的礼,排行为小五娘和小七娘的两个孙女坐在阮穗娘再下头,托着腮,认真的听着。
小五娘宁筝知十月份就要出阁了,小七娘宁琴知还没定亲,可也有十三岁,也要开始学管家。虽然宁筝知是宁夷泰的嫡女,但如今宁夷泰和妻子杨氏外放,为了子女的前程,却都留在长安,由祖母雍国公夫人卓昭节和大伯母雍国公世子妇阮穗娘帮着教养。
——原来的雍国公宁戡去后,宁摇碧本该降袭为侯的,但因为其长女宁夷徽嫁与太子为元妃,惠昭慕太后命推恩父家,宁摇碧这一代无须降袭,仍为雍国公。惠昭不是懿号,是谥号。
如今在的太后已经姓赵了,慕太后在真和十一年的时候因为暑中食冰过度,染上了肠疾,太医诊治无果,不及一月就去了。而三年前真和帝也去了……慕太后和真和帝都不算长寿,虽然慕太后的逝世很是意外,但真和帝却是真正的壮年崩殂。
所以虽然宁家如今成了后族,而且当年的太子唐兴至今独宠宁夷徽一人,竟有效仿其曾祖父咸平帝、空置六宫之意,然而宁摇碧和卓昭节还是很担心。
除了为长女担心着如今的光嘉帝享寿之事外,这些年来雍国公府可谓是顺风顺水——哦,中间还是有件事情的,就是四郎宁夷由到了适婚之龄时,各家娘子都瞧不中,独独看上了晋王大郡主的老来女。
原本在咸平朝时,晋王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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