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担心有诈,她在城中到处闲逛了几圈,才回到了落脚的住处。
正好赶上做午饭,就她和孟一昶,没有公子在,倒是简单,三俗公子对她有再造之恩,当日从仙人崖坠崖,若不是他在半山腰冒出来,她和阿鬼都死透了。虽然他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姐姐,她不知真假,但人不能不知恩图报。别的她不行,但是为公子打点日常起居还是可以的,说是照顾,其实受照顾的反而是她。
饭后,卓不凡还未回来,孟一昶要为阿鬼治病做最后的准备,埋头钻进了书房,给阿鬼喂了药,她写了封信,送到驿站,付了银子,等人送到诚王府,然后去买了冥纸,香烛,直奔小青山。
明家的祖坟就在小青山山脚。
北风瑟瑟,树影瞳瞳,风起,卷起地上的冥纸,黑色的人影站在一处墓碑前,看着碑上“明忠义”三个字,喉头酸胀,眼睛酸涩,扬了扬头,灰白的天幕隐隐有些刺眼,太阳快要出来了,城外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刺眼的白晃着她的眼,就像爷爷出殡那日,耳边似乎响起那白幡飘动,被风扯着“唦唦”的响声,还有漫天的雪花和冥纸。
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坟前,压抑的低泣出声:“爷爷……”
明家人说的对,若非因为她,爷爷也不会寻上门去找慕容鐟,就为了替她出一口气,也不会被诚王府发疯的马撞死…她爹是爷爷的私生子,她这个见不得光的身份,爷爷却将一切好的都给她,甚至和自己的两个嫡子生了嫌隙,为了替她谋一个好亲事,愁白了头,本以为嫁入诚王府会是个好归宿,想不到……
真相如何,她肯定会继续查下去。
横臂抹掉了眼角的泪,她在雪地上磕了三个头,突然身后传来响动。她迅速的收拾了东西,想要离开已经来不及,四周空旷,除了坟茔…
她躲在坟堆后面,来这里的只能是明家人了,她不想生事,更怕面对明家人的指责,虽然现在换了脸皮,一日没有弄清爷爷的死因,她就不敢出现,更怕他们连给爷爷上柱香的权利都不给自己。
脚步近了,她一动不动,隐隐看到眼前一双黑色金线滚边的靴子,眸子微沉。
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叹息声像是有人用羽毛挠着她的心。
“明镶,今日是你的生忌,我来瞧瞧你。”
她身影僵住,手扣在冰凉的青砖上,隐隐颤抖。
“带来了你爱吃的芙蓉糕,还有杏仁糕,这应该是你爱吃的吧?我听你的贴身婢女说的……以前没见你吃过,哦,不,以前因为她不喜欢吃,所以我从来也没有让人给你做过,王府里连个做糕点的厨子都没有,这还是从六弟的酒楼里现烤的……”
他坐下来,明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传来酒香,她看不见,只看到白色沾了雪的鞋底,慕容鐟身手了得,她屏气凝神,不敢乱动,就怕被他发现,若是正面交手,现在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慕容鐟越说她越是疑惑,他居然会来祭奠自己,还跑到明家祖坟来!这是假伤心给谁看?
他微微一叹,云淡风轻:“你在这里陪着明太傅,想必也不会寂寞……”
明镶愕然,他是指,她葬在这里?她微微抬眸,这才注意到爷爷坟边的确有一小块凸起的泥堆,没想到最后她被明家人接纳了,还被葬在这里,挨着爷爷?
☆、第10章 前世已成云烟
当初她虽然被救了,但是坠崖之前被他重创,落崖的时候,又被凸起的石尖将身体弄的残破不堪,陷入昏迷,公子说她昏迷一月不醒,灵魂抗拒回到原来的身体里,不得已才另外找了和灵魂契合的身体,将她的魂魄引入其中,她才醒来。
一睁眼看到自己的尸体时的惊骇她怎么会忘记!尤其腹中的胎儿虚弱,不得不从腹中取出,阿鬼,是从自己尸身取出的遗腹子,因为母体之前虚弱,受伤严重,本就发育不好,又有这一番经历,才会身体孱弱,并带着胎毒。
坠崖后不久慕容鐟到崖底寻找她的尸身,她那时身体正承受油煎火烤般的痛苦,不想让公子对上慕容鐟,惹出麻烦,便让他们将她的尸身抛在崖底,任由慕容鐟寻了去。
就是不知道慕容鐟看到那残破不堪,腹部被挖开的尸身,会作何感想?他的发妻,就算他未曾爱过,但是她从未有过任何过错,何以就会死的那么凄惨!慕容鐟一项以仁厚闻名,这具尸体,就是撕开他假面具的利器!
她对明家人无感,仔细想想也不难猜出明家人这么做的意图。
爷爷枉死,不管怎么样,和慕容鐟脱不了关系,爷爷之后,明家人虽然只是些没有实权的官职,但是到底一代大儒之后,气节还是有的,她死前已经被休弃,不是诚王府的人了,这般惨烈的身体,倘若被世人知晓,再葬于明家祖坟,和慕容鐟就完全撕破脸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不论明家人出于什么打算,给她一个落叶归根之地,她已经无比感激了。
“明镶……”他低低的呼唤了一声,像是有千言万语夹杂其中,声音被风一吹,散了,竟然透出几分寂寥。
她眼帘微垂,眸底无波,若是够强大,她就应该现身跟他你死我活,抽干他的血,挖出他的心,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而不是在这里看他演戏。
但是阿鬼耽误不起。
又等了一刻钟,他才起身,明镶看着他一身宝蓝色水缎后摆,流光溢彩,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估摸着他走远了,她才从坟堆后出来,坟前果然摆着两盘糕点,一壶酒。
一脚将这东西踹飞了,才看向那个小土包,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些残忍的画面,头似乎要胀破一般的疼,手微微颤抖,涂着丹寇的指甲既妖魅又残忍,指尖的鲜红恍若滴出血来。浑身顿时满是戾气。
冷冽的声音在坟前响起:“出来,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
话落,从坟堆后突然冒出来几个黑衣人,落在空旷的雪地上,将她团团围住。
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的笑容:“让我看看你们的能耐!”
为首的男人冷声道:“夜煞,你杀了那么多武林同道,今天我辈必取你性命,为亲人报仇!”
她低唔了一声,按捺下蠢蠢欲动的手指,飞快的跃起,以诡异的步法,行至那带头人之前,掐住了他的喉头:“我再说一遍,我已经改邪归正,你们何苦苦苦相逼,佛法还说回头是岸,你们就不能给我一个岸?”
☆、第11章 夜煞
那黑衣人黑巾遮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眸子,此时惊疑不定,说话都有些结巴:“你杀人那么多…你说一句回头是岸,就能抵得了那么多人命吗?”
明镶咬牙切齿:“你想怎么样?”
黑衣人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他身后一个人倒是厉声替他答道:“除非你死!”
明镶忽而一笑,透着狠戾之色,手中用力,那人顿时露出的额头都红了,另一手迅速的击向那人的心口,红唇念念有词:“我已经说过,我回头了,你们不放,别怪我……”
“啪”的一声,手背被一块石子打中,被砸的发麻,她微微一顿,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已经无声息的接近,牵制住她,将她往后一拉,同时伸出一脚,将那黑衣人踹开了。
她后背一麻,已经被人点了穴道,双手还握成利爪状的姿势,看着有些可笑。
“小镶儿,不能再这样,那些佛经你真是白抄了,今日抄完五十遍大悲咒方可吃饭!”话落,这人身子一晃,挡在她身前。
她撇撇嘴,眸子里却满是怒意:“公子,不是我欺人,而是他们要欺负我,你让我任凭旁人欺辱,而不还手,平日里你也不是这样的啊?”
卓不凡不理她,只是冲着那连连咳嗽的黑衣人道:“吴掌门,这妖女已经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了,现在被本公子收服,是本公子的婢子,不会再惹是生非,得饶人处且饶人呐!”面上一副浅笑,锐利的五官柔和不少。
那黑衣人身子一僵,眼睛瞪的老大,都包成这样了,还能被认出来?
他沉吟片刻,心知加上身后的十个人,都不一定不是三俗公子的对手,三俗公子,为人行事说话皆不按常理出牌,自诩为人庸俗、说话低俗、行事媚俗,名动江湖,但是同样武功也是卓群的。
再看看那妖女,从她出尘脱俗的容貌上移开,对上那已经握成了掏心状的手,他目光一凝,这也算改了?若是三俗公子晚到一刻,他的胸前肯定已经有一个大洞了,这女子手中肯定不是空空入也,而会是一颗活生生的心脏!
别看这女子长的这模样,像是不沾世事的白莲花,但是心肠却极为歹毒,杀人手法之残忍让人胆寒,他就亲眼见过她手中掐碎了一颗心,面上肃杀:“没有良心的人,要心有何用?”
想到这,他右手一挥,身后的黑衣人跟着他迅速的消失了。
明镶还维持着那个可笑的姿势,卓不凡的点穴手法,她没有办法冲开。
“又忍不住了?听孟一昶说回到凤城你又开始做噩梦了?看了得尽快解决眼前的事情,离开这里。”卓不凡刚才的笑意敛去,一脸严肃。
明镶抿了抿唇,心知他为自己好,但是她只要她想起前事,就会压抑不住满腔的恨意,伸手掏心,从重生后第一次杀人,她就不知觉的使用这种手法,只觉得,将那些恶人的心掏出后,心中气闷稍缓。
“夜煞原本练的就是魔道的内功心法,虽然魂飞魄散,但是戾气尤在,这几ri你什么都别管,抄经书直到本公子满意为止!”卓不凡说完,手一挥,她肩上一麻,晃动了下手臂,已经可以动了。
“公子,我不想骗你,我并未感觉到夜煞的戾气,而是我心中气闷,不发泄出来,憋闷于心,很是焦虑!”
卓不凡扫了她一眼,却透出一抹忧心,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回吧!”
两人默默的踩在雪地上,离开。地上留下两个并排的脚印。
风吹过,刮起地上的一层薄雪,像是一片雪雾。
一个人影隐在一个石碑后,看着远去的人影,露出一抹深思,他一到坟前就察觉到了一股气息,这个女子…她是消失了两年的夜煞?
☆、第12章 何为发狂?
回到屋,就见孟一昶急切才迎上来,神色凝重:“阿鬼病情恶化了,若是明日再没有取到至亲之血,恐怕就来不及了。”
明镶身形诡异的移动,像是道黑色的闪电,转眼她已经在摇篮边了,摇篮中的的婴儿脸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几乎透明,唇瓣带着青紫色,看着一片死气,她伸出手,颤抖的弹了弹他的鼻息,屏息凝神,虽然微弱但是却还是有气息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肺腑升起,撞击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痛不欲生,阿鬼,她的阿鬼,不仅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更是陪着她一起熬过了漫长两年,不人不鬼的时光,每日承受那似乎来自灵魂深处的灼烧之痛,只要听见他微弱的哭声,她就像是缓解了一般!
他不能有事!
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冲到外间抱起榻上那个已经可以扶着墙壁走动的婴儿,就往外冲,她心中在嘶吼:“去取他的血!取他的血!他为了上官倾,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同样为了上官倾的孩子,损点血又算什么呢,不然,她肯定杀了这个孩子为阿鬼陪葬!”
她双目通红,浑身的凌厉之气,带起墨发飞舞,一身黑衣,犹如鬼魅,那婴儿本来睁大眼看着她,此时竟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她毫不犹豫的身手一点,哭声一滞,再无声息,这不是她的阿鬼的声音,她厌恶除了阿鬼之外的婴儿啼哭!
孟一昶看向卓不凡,见他剑眉紧拧,暗道不好,现在谁能够阻止她?这一身的煞气,根本没法靠近,孟一昶手中的银针射出,竟然被罡气挡回,若不是他闪的快,现在就中了针了。
“怎么办?”他无声的掀了掀嘴皮,冲卓不凡道。
卓不凡手中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最终却没有硬挡着她,而是跟着她的而去,只要她不伤及旁人,若是以这个姿态对上慕容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慕容鐟太狡猾,取他的血并不容易。
她抱着孩子在树端穿梭,天色未暗,黑影过去,只是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倒是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一路冲着诚王府而去,她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慕容鐟,毫不迟疑的冲着兰院而去,兰院是他的私人住所,和处理公务的场所,不去后宅的时候,他都是在那过夜,成亲三载,明镶从未踏足过兰院,他亦从来不曾将任何女子带到兰院过。
现在天还未黑,若他多半是待在兰院的。
她轻盈的落在正厅上方的瓦片之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身后卓不凡亦步亦趋的跟着。
她知道身后跟着公子,也知道他以为自己发了狂,但是她意识清醒,她要取他的血,旁人不惹她,她肯定不会出手伤人,所谓戾气,不过是那郁结于心的恨意。若这就是夜煞的戾气,这个传闻中的妖女,不过也是有着刻骨的伤痛罢了!
扫视了院子一番,慕容鐟他这人不喜人打扰,巡防不会如其他院落那般密集,翩然落下,戳开窗纸,屋内的暖意穿透出来。
透过这小孔,屋内的摆设落入眼底,倒是和他的人差不多,看似温和实则最是心肠冷硬,捂不热。
明镶唇角露出一抹恨色,屋内,一人案前忙碌,一人红袖添香,倒是恬静安好,眸子里迸出凌冽的寒光。
她看到院子一角的梅花,已经过了花期,还有几朵孤零零的开着,残花一样的洁白若雪,迅速的折断一支,枝上的残雪落到她手背上,顿时就化了,不再有任何的犹豫,身形如剑一般,竟然直接冲破了这门扉,手中的冷梅也带上了杀气。
☆、第13章 决杀
在明镶冲进来的一瞬,慕容鐟迅速的出手,身形移到门口,大掌侧劈向树枝根部,待看清楚来人,原本凝重的神色加了几分疑惑,能够来诚王府行刺的,这还是首当其冲第一人,当然如果不算当初明镶那次发疯的话。
慕容鐟暗暗心惊,才刚见过这个夜煞,现在她居然明目张胆的杀上门来了,看到她怀中的婴孩,慕容鐟面上这才有了杀气。
明镶手中的树枝翻转,丝毫不退却,蛮横的逼近,整个树枝仿佛就是一把剑,满是狠戾之气,慕容鐟掌风刚逼近,虎口竟然被震的发麻,想不到这女子杀气这么盛!
明镶唇角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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