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教士是什么?上帝的使者。在他们的国度,是非常崇高的,是倍受别人尊敬的。
然而,踏上苏州府的土地,虽然这里的繁华是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但是他们却没有相应的地位,常常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奚落、排斥伴随着他们。
他们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两眼金星闪闪,心里面想着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坐在八仙桌上,围坐着大吃特吃刚出笼屉的热馒头。
他们想发火又不敢发火,声称自己主攻油画的弗朗机人取下背在背上的画夹子,从里面取出一张画,心里头琢磨着,如何把话题再转移回小提琴和自鸣钟上来。
在卢永接过画的时候,他解释道:“这是我远方的家乡,人们收割农作物的场景。”
卢永展开纸张,细细端详了一番,只见一幅弗朗机人农作的场景跃然纸上,农夫农妇,以及替他们翻地运谷物的牛,神态如生,就像活着的一般。
卢永弹了弹纸,赞叹道:“简直是太不可思议,这真的是你画的?”
弗朗机人道:“回老爷的话,是的,在做传教士以前,我跟别人学了十多年的绘画。”
“形神兼备,栩栩如生,好,好。”
弗朗机人急了,准备硬生生把话题搬回来,道:“老爷,你看那小提琴……”
“请你帮人作画,一幅画多少钱?”
“啊?”弗朗机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我问你一幅画多少钱?”
三名弗朗机人互相看了看,心中窃喜,没想到东方不亮西方亮,居然有人找他们画像了。
会画油画的这名弗朗机人在心里面衡量了起来,这钱如果要多了,怕生意跑了,要少了的话,岂不是亏待了自己,他咬了咬牙,试探性地慢慢伸出食指,却没有说话。
卢永咂巴咂巴着嘴,道:“一两纹银,贵了一点,不过,瞧着这功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韩大人,我的钱袋子已经在羽瞳那里了,你带的银子够不够盈盈姑娘用的?”
韩雍道:“卢公公,你放心用着。我不光带了银子,还带了银票呢。”
卢永道:“算我借你的,等一会儿回到了府上,我再还你。”
听到卢永这番话,这三名弗朗机人差点没栽倒在地上,尤其是绘画的这位。他本来想狠狠宰卢永一下,竖起的食指,意思是一百文铜钱。大大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卢永认为的价钱是他心理价位的十倍。
第二十三章 偶遇弗朗机人(五)
他们脑海里冒出了一句话,“这真是出门遇贵人,他们是我们的财神爷啊。”三个人有一股冲动,想按照他们弗朗机人的礼节,给眼前这名中年人左右两侧的腮帮吻上一下。
让他们感觉幸福的事情还远不止此,卢永的话让他们几乎热泪盈眶,卢永道:“哦,对了,小提琴和自鸣钟报个价,我们也要了。羽瞳,这可是你的东西,你要自己付钱哦。”
“好的,干爹,没有问题。”
“四……四十两……”会画油画的弗朗机人见卢永一幅画都肯出一两银子,便决定狠宰一下这难得一见的冤大头,不过,当他说出话后,他自己都觉得很没有底气。
他的这点小心思哪能逃过卢永,不过卢永不以为忤,反而觉得他很是可爱,慢慢摇了摇头,撇了一下嘴,道:“贵了。”
“不贵,怎么会贵呢?这两样宝贝可都是我们弗朗机国最好的工匠制作出来的,每一样在我们那里都是再抢手不过的了,来到大明朝,也就像你这样慧眼识珠的,我们才会卖,而且,他们很符合你们的贵族气质。”
卢永偷笑着,这卖了整整一个上午都无人问津,遇到我们却说出这一番话来,这三个弗朗机人倒是学会了点儿苏州府商人的油腔滑调,他开着玩笑道:“哦,是吗?你们就不怕贵族身上的银子没带够?”
他们如此迫切的表情,让卢永决定再逗上他们一逗。
“这……这怎么可能?”
卢永向纪羽瞳眨巴了下眼睛,道:“羽瞳,我的钱袋子里面还有多少银子?”
纪羽瞳一本正经地打开束紧了钱袋口的锦绳,装模作样的数着,好像还换算了一番,才道:“干爹,已经被我用得差不多了,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二三两银子,这可怎么办?”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卖给你们了。”三名弗朗机人决定把自己的姿态抬高,只不过他们做起来的时候,显得非常勉强。
毕竟,更有需要的不是纪羽瞳一伙人,而是他们。
“看来是我们和宝贝没有缘分,既如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你们去找更适合它们的人吧。”卢永假装很想买,却有银子不够的样子,恋恋不舍地看了小提琴和自鸣钟几眼,失望之极地摇了几下头,迈开右脚准备离开。
他一动步,韩雍、柳仕元、纪羽瞳和盈盈也开始移动。
“哎……我说老爷大人,价钱方面,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我又没一口咬死这个价钱。”
卢永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你说的话我也明白,可是你给的卖价和我实际能付出的买价相去甚远,应该没有办法彼此达成一致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忍痛舍弃了。”卢永边说,边看着三名弗朗机人脸上焦急的样子,强忍着笑。
“别,别忙,老爷,你们稍后片刻,我们三个人商量一下。”
这三名充当了蹩脚演员以及奸商的弗朗机人换上了很是为难的表情,走到距离卢永他们大概一丈多远的位置,有模似样地凑到了一起,商量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卢永他们的耳朵里。
“就给了这位老爷和这位姑娘吧。”
“不行不行,价格太低了,我们都已经亏太多了。”
“我觉得行,你看看我们的小提琴和姑娘多配,就我们这身打扮,太对不起那么有灵性的东西,我们现在不应该在乎钱多钱少,主要是给它们找个好归宿。”
“我的意见还是觉得不行,几乎差了一半儿呢。”
“要不然,我们举手表决吧,少数服从多数。”
“一二三……”
在激烈的短暂争执后,三个人重新回到卢永的面前,道:“看来我们的这两件宝贝和你、以及你最最美丽的干女儿有缘,二十二两,这是我们的底线。如果老爷觉得价格合理,就付钱吧。”
卢永呵呵笑了起来,道:“对嘛,做事儿就要干净利索,大家都有的赚就好,可别说你们亏了哦。”
三名弗朗机人被卢永一句话说破,脸红了起来。
卢永道:“羽瞳,付钱给他们,四十两。”
“啊……”三名弗朗机人几乎不相信他们的耳朵。
纪羽瞳掏出金银豆子,递到其中一个人跟前,道:“别愣着,拿着吧。”
当前的弗朗机人接过了豆子,眼泪夺眶而出,连日来的委屈顿时消散无踪:“谢谢,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卢永道:“不是说了有钱难买心头好嘛,只要你们诚意到了,再多的银钱我们都会出的,刚才是跟你们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不要介意哦。”
弗朗机人擦了擦泪水道:“不介意,不介意。”
“我这边还有活给你们做,做不做?”
“老爷的意思是,画像吗?”
“是的。”
“那么,帮谁画?”
卢永道:“呢,就是你刚才说的这位美丽的姑娘,以及,另外几十人。”
“什么,真的吗?哦,天哪,上帝保佑,上帝保佑。”对于这三名弗朗机人来说,几十人画画的酬劳简直是一笔横财,不过,在卢永四十两的大手笔后,会画油画的弗朗机人不好意思道,“老爷,实在对不起你,刚才我扯了谎,我画一幅画,只需一百文钱。”
卢永道:“不,你的画,一两银子。”
弗朗机人道:“老爷,我欺骗了你,你不生我的气?”
“只不过是形势所迫,也为难你们了。你们不用愧疚,我这是替我朝的百姓向你们表示一点歉意。走,我们本来是要在附近找个酒楼,包上一间雅间,歇歇脚,点几个当地有名的酒菜,吃吃喝喝解乏的。你们随我们一起吧。”
“我们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到了酒楼,先帮我这干闺女画像,如果出来的效果跟你拿给我看的差不多的话,余下的几十位姑娘的画像就全权交给你们啦。”
“我们求之不得,老爷,你让我们重新燃起了在苏州府传教的希望,有了这笔钱,我们就能继续待下去。”三名弗朗机人感激道。
卢永道:“嗨,说了半天,还没有请教三位尊姓大名呢。”
会画油画的弗朗机人指着抱着自鸣钟的传教士道:“他叫阿达尔维多。”
然后指了指刚才拿着小提琴的人道:“他叫熙德。”
最后,他指了指自己道:“我叫胡安。”
卢永听着惊奇道:“你们弗朗机也有姓胡的?”
胡安愣了一下,道:“嘿嘿,也可以这么说。”
卢永向另外两个人道:“我说阿达……就他的名字绕口。前面有个酒楼,二楼看风景不错,我们就在那儿吃喝画画,如何?”
三人道:“一切听老爷的吩咐。”
“既如此,我们走着?”
“走着。”
一群人,个个高兴,因为他们都得到了各自所需要的。
第二十四章 请君入瓮(一)
一群人来到卢永指着的酒楼,老远,便有一名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道:“哎呦,几位爷,面生地很,第一次来我们鸿福居酒楼吧。”
韩雍道:“眼力劲儿不差啊,拿着。”
说完,扔了一串铜钱给他。
小二利索地一手接住,把铜钱往怀里一揣,更加卖力地伺候着,道:“谢爷的赏,贵客八位,里面请啦。”
他的尾音甩得很高,惹得一群人向卢永等人看过来。
卢永道:“小二,你们鸿福居都有什么拿手菜,说出来听听。”
小二道:“回客官的话,我们鸿福居主推的有三荤三素一点心。”
“哦?听着很丰盛,报一报都有哪些?”
“三荤呢就是松鼠鳜鱼、清炖蟹粉狮子头和蟹黄汤包。”
卢永点了点头:“恩,不错,听着就胃口大开,有大快朵颐的冲动。”
“三素是衙门里的老爷们经常吃的三道素菜,长寿菜、太祖烧香菇以及徽州毛豆腐。最后这点心便是苏州船点。不知道小店的饭菜是否合客官们的心意?”
卢永道:“韩公子,你是苏州府本地人,你决定吧。”进了酒楼,卢永改了称呼。
韩雍道:“卢老爷,这可是我们当地最有特色的菜,要不,就按照小二说的来?”
卢永道:“韩公子,反正都是你请客,我这可不能喧宾夺主,来吧。”
韩雍道:“那好,小二,给我们安排个雅间,要大一些,告诉厨子,多上一点儿心,爷几个吃着高兴的话,还有赏。”
小二没口子点头道:“谢谢爷,谢谢爷,今儿个小二遇贵人了,小二先替后面的伙计谢谢几位爷。”
韩雍道:“除了这几道菜,有好菜好饭再来几道,就由你斟酌拿捏吧。”
“好嘞。”小二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拔高了嗓门喊道,“二楼凤栖梧桐雅间贵客八位,好酒好菜伺候啦。”
小二正准备前头引路,卢永道:“小二,且慢,且慢。”
小二停下了脚步,道:“爷,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卢永道:“其他的菜我们也不要多么出彩,只是这松鼠鳜鱼,能做多好就给我做多好,到时候,这位公子赏一份,我这也随着一份。”
小二一听,脸都笑开了:“爷,你就请好吧,都包在小二的身上。”
胡安等三名弗朗机传教士的胃早就开始翻腾,当听到小二报上菜名的时候,他们的口水便止不住往下流。在苏州也混了段日子,这些名菜他们可是有所耳闻的,但是苦于囊中羞涩,从来没有尝过一口,没想到今日因祸得福,不但能净赚几十两银子,还能白吃白喝一顿。三个人走在韩雍、柳仕元之后,暗暗搓了搓双手。看样子,他们是准备甩开腮帮子海吃胡塞一通了。错过了今天,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吃上这些人间美味。
小二引着一众人往楼上雅间走,韩雍在后面很是纳闷,问卢永道:“卢老爷,难道你特别喜欢我们苏州府的松鼠鳜鱼这道菜不成,为什么别的菜做得好做不好你一点儿都不在意,唯独这道菜……”
卢永笑了笑道:“不,不,不,我这人对吃上面没有多少讲究,只不过我知道我们当中,有人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纪羽瞳听到卢永这般说:“哦,原来干爹对这道菜如此上心,是因为韩公子爱吃这道菜哇。”
韩雍道:“为我?”
卢永道:“没错,前些日子,王老爷宴请了韩公子,今日,换换我们做东,为韩公子庆贺庆贺。”
韩雍道:“卢老爷,我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松鼠鳜鱼呢?”
卢永道:“因为我曾听说韩公子非常喜欢一首诗,写这首诗的人,巧了,和韩公子同姓,而且同为苏州府人。”
“哦,哪一首诗呢?”
卢永思索了会儿,道:“诗作的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不过这七言四句诗我倒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是这么说的,桂江霜鲫长如许,绝似松江一尺鲈。鲫美终非故乡物,临风长啸忆三吴。”
说到这里,小二转过脸来,道:“卢老爷你吟诵的这首诗,小二听过,它是我们苏州府的大英雄韩雍韩大人的作品。”
卢永惊道:“哦,你也知道?”
小二道:“那当然了,韩大人现在可是苏州府妇孺皆知的人,他着实为我们苏州府的人出了一口气,以往,因为张士诚那个反贼,太祖皇帝不待见我们苏州府的人,当官的,为民的,都时常受气,这下好了,我们能扬眉吐气了。”
卢永道:“那么,小二哥,韩大人喜欢吃的松鼠鳜鱼,你们是不是更该做得好一些?”
小二道:“这一点请爷几个放心,包准让爷几个满意。”
到了二楼,向走廊里走了几步,小二推开了一道门,道:“爷,你们稍候,饭菜马上就来。”
韩雍道:“你先去忙你的吧,我们不急,先坐着歇歇脚。”
在小二退出房门后,八个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卢永向韩雍道:“苏州府无论吃的穿的还是用的,向来是以精致闻名天下的,我能来一趟不容易,一定要好好品尝品尝,瞧,胡安的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叫了。”
胡安不好意思地按了按肠鸣越来越响的肚子,道:“让老爷见笑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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