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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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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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围都是破碎的心,而且还不能放肆,必需尽快勇敢地把哀伤埋在心底,如常生活,世人同情心越来越稀薄,对弱者嗤之以鼻。

夏铭心与小小陈永安有了特殊默契,继而对陈父亦有好感。

过两天便有消息:剑宗画廊很快把画售出,周氏请铭心吃舨。

铭心穿着打扮都很随便,没想到对方安排了一个隆重华丽的二人宴。

周剑华看着夏铭心,“见过你,才知甚麽叫做清丽。”

这话有弦外之音,铭心听得出来,她低头不语。

“我从不知女子不化妆不戴首饰可以这样好看。”

铭心温言道:“你已喝多了几杯。”

周剑华笑,“一两瓶白酒还难不倒我。”

“那我就放心了。”

“让我介绍自已:我在一年前结束了一段三年长的婚姻,有一个九岁女儿。”

铭心扬起一条眉。

“女儿是前任女友所出,我与她还是朋友。”

铭心忍住笑意,听他口气,一切还至简单不过:一个女友,是女儿的母亲,另外一个前妻,如此而已。

铭心吁出一口气。

“我如约会你,你不会拒绝吧。”

“我是打工女,未必有时间风花雪月。”

“我可以在经济上协助你。”他很爽快。

铭心凝视他,“不,我喜欢自立,再者,我心里另外有人。”

他不觉意外,微笑说:“是卓元声吧。”

“你都知道。”把人家的事打听得一清一楚,居心何在。

“我与卓家各人也有点了解,元声不是任何女性的好对象,你那麽聪明伶俐的人,应该看得很透澈。”

铭心不想再坐下去。

“周先生,请把支票给我。”

周剑华只得把一只信封交给她,铭心取出支票看过,收入手袋。

“我有点不舒服,想早退。”

“铭心,可是我言语上得罪了你。”

“不,”铭心并无生气,“你是个生意人,心中只有买卖,也是应该的。”

“卓元声这个人——怜悯不是爱。”

铭心打断他,“闲谈莫说人非。”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已经站了起来。

“你会吃苦。”

“多谢你的祝福。”

铭心匆匆离开豪华法国饭店,饥肠辘辘,看到间快餐店,走进去叫一客炸薯条。

“夏老师。”

她抬起头,看见陈永安父子站她面前。

“可以一起坐吗?”

“欢迎。”铭心展开笑容。

小永安手中有一块夹心饼乾,他轻轻揭开,先吃掉奶油。

满以为这个晚上已经泡汤,不料遇到了喜欢的人,生活永不叫人绝望。

他们三人并无刻意交谈,但是气氛良好,喝完咖啡,告别之际,小永安忽然拥抱老师。

铭心紧紧捣住小男孩的头,上次他拥抱的女士还是他母亲吧,可怜的孩子。

他们在门外道别。

第二天一早铭心到奥兰度律师办公室去。

“我会替你办理利得税手续。”

“还有,”铭心说:“款子可否汇给卓元声。”

“清了手续再说可好?别心急,我会顺序替你办妥。”

铭心点头。

“教书生涯清苦。”

“是。”

“这笔款项可供你舒妤服服置业买车。”

“是。”

“但是,你情愿赠予他人。”

“那人比我更需要这笔款项。”

奥兰度说:“唉,我还以为自己见多识广呢,却还未见过你这样的人。”

铭心交待完毕,道谢告辞。

回到家门,看到黄纪强与林栩琪,大为惊喜。

“稀客稀客,是特访还是路过?”

林栩琪满面春风迎上来,“铭心,给你送帖子来。”

铭心怔住,隔一会才会过意来,“恭喜恭喜,姻缘前定。”

黄纪强兴奋地说:“不知怎地,我们觉得你彷佛是介绍人。”

铭心笑,“我一定到。”

“是一个简单的婚礼,在屋子後园举行,只请十多名熟朋友,然後,我收拾一下,搬进黄家,开始另一种生涯。”

林栩琪说得那样有趣,铭心忍不住又笑。

黄纪强感慨地说:“真没想到这样顺利。”

“是,”铭心额首,“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毋需辗转反侧,汗流浃背。”

黄纪强说:“年轻时误为爱惰必需在遍地荆棘下苦苦追求。”

“那也是一种宝贵经验,好叫你更加珍惜今日。”

“夏老师,谢谢你。”

“为甚麽一直谢我?”

他们二人异口同声答:“你给我们鼓励。”

一对新人走後,铭心打开淡黄色喜帖,发觉佳期就在下个星期。

这倒也好,速战速决,以免思虑过度,夜长梦多。

结婚,以及无论做甚麽,都应该有种勇气。

铭心独自赴会,这才发觉黄纪强的经济情况原来那样好,房子在山上,可以看到蔚蓝色的海。

新娘神采飞扬,穿象牙白缎子套装,配戴金色珠子,时髦得体。

她把香槟杯子递给夏铭心。

铭心与她拥抱,有人前来拍照。

天公作美,整天都有阳光,铭心受良辰美景感染,心情十分好,坐在一角吃水果。

“夏老师。”有人叫她。

“噫,陈永安。”铭心大喜过望。

小永安的父亲跟着出现。

他穿着西装,比平日漂亮,差点认不出来,原来男子也需好好梳妆。

“你是男方还是女方的亲友?”

“永安母亲是新娘的表姐。”

“我是双方的朋友。”

“一起坐。”

铭心忽然说:“我最喜欢这种简单亲切婚礼。”

“他们二人办事能力高超,并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要的是甚么。”

铭心由衷替他们高兴,“真实相配。”

小永安贴近他的夏老师坐,摄影师过来替他们三人拍照。

陈先生问:“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她落落大方。

铭心知道他叫陈健志。

新郎不慌不忙,悠悠过来,笑道:“永安,快到那边去看木偶戏。”

陈健志陪着永安过去。

黄纪强说:“可怜的健志,独自抚养小儿。”

铭心看他们父子背影不语。

“他现在把工作搬回家做,以便照顾永安。”

“好父亲。”

“算是不幸中大幸,他的工作在家中展开似乎更妥,你可知他是一名电脑程式设计师?”

“听说过。”

“我保证你不知道他专做电影中特技镜头。”

铭心讶异,“多麽有趣。”

“是,他是一个难得人才。”

“你们都那么能干,”铭心由表赞赏,“只得我一人资质平凡。”

“黄君转过头来,“夏老师,像你那么有爱心的人是世上珍宝,怎可以说平凡。”

铭心张大了嘴又合拢。

新郎伸个懒腰,在和煦的阳光下口吐真言,“真爱叫人舒服。”

铭心的心一动。

“令人痛苦的叫折磨,回头是岸。”

新娘走过来笑,“你别烦恼了铭心。”

“没有的事。”

“铭心帮她整理头发。”

“到甚么地方蜜月?”

“不去了,家里最舒服。”

这时又有别的客人来同他们交际。

铭心放下酒杯走进屋内参观。

一抬头,怔住,只见自大厅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灯饰似曾相识,十分华丽。

呵,她想起来,这是故园的灯饰。

黄纪强把故园水晶灯搬到自己家来了,饭厅、走廊、梯间、一盏盏,在黄府还魂。

他真的忘却故园?未必,但是,夏铭心会替他保守秘密。

她听到身後有脚步声,转过头去,看到陈健志。

铭心笑,“几时教我电脑动画。”

他笑笑,在不远处站住,“有一架数码相机便可以开始。”

“你的工作多缤纷。”

“刚相反,一格一格做,工作三数个月,在银幕上可能只出现三秒钟。”

铭心诧异,“为甚麽所有职业都那麽辛苦?”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这就是真实人生呀。”

铭心觉得他非常亲切,她乐於接近他。

“永安呢?”

“看木偶戏。”

“剧目是甚麽?”

“小红帽与大灰狼。”

铭心有点失望。

陈健志好奇,“你盼望看甚麽?”

铭心笑:“游园惊梦。”

陈也笑,接着,他有点茫然,自从妻子逝世後还是第一次与人有说有笑,他不禁有点羞愧。

“黄家有个好书房,过来参观。”

推开门,果然,藏书甚丰,布置也别致,两张大大皮沙发,客人可以消磨竟日。

陈健志取出其中一本精装书,打开一角,铭心发觉那本书其实是只酒瓶,陈君把拔兰地倒在水晶玻璃杯里,喝一口。

茶几上放着两盏晴蜓图案染色玻璃的铁芬尼台灯,亦是故园旧物。

陈健志不知就里,他这样说:“我最欣赏黄宅的灯饰,是最近才换上的,真有心思。”

铭心点头认同。

“纪强最会布置家居。”

铭心说:“他们两人都有审美眼光。”

陈健志放下酒杯,“我得去看看永安。”

“我陪你。”

永安难得有伴,正在玩集体游戏,十分高兴,陈健忘放心了。

他轻轻说:“这便是我目前全部感情生活。”

铭心笑道:“全职父亲的确不易为,不过,孩子很快会长大,届时,你求他陪你,他还说他没有空。”

陈健志点头,“夏老师,同你讲话真有得益。”

“我也自家长们学习,许多母亲与幼儿形影不离,就是知道十六七岁一到,孩子们一定会飞出去,不如趁流金岁月,尽情凝缠一番。”

陈君讶异,“那些太太们竟如此智慧。”

铭心似笑非笑,“你一定看轻家庭主妇。”

“不,不。”他也笑了。

他亡妻是优秀建筑师,他的确不大理会全职主妇。

永安看到父亲,过来招呼,看得出两父子都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

客人渐渐离去,铭心没想到会在宴会逗留那麽久,她依依不舍。

她冒失地对主人说:“希望还有下一次。”

“嘎!”新娘子追着她来打。

林栩琪转进屋内,铭心没声价跟住她道歉。

“我指请客,下次再请我大吃大喝。”

林栩琪转过身来,手中多了一束花球,她轻轻扔向夏铭心,铭心接住。

“下一个新娘是你。”

她故意把那束小小白茶花留给铭心,铭心深深嗅着花香,心中好生感动。

铭心说:“我不是十分想结婚。”

“结婚好,有个伴。”

“可以找男朋友。”

“噫,人家也不能等你一辈子,男人也渴望成家立室,届时你会一个个失去他们。”

说得夏铭心害怕起来。

她可以想像或许有一天到了三十多还自称是女孩子,对男生再柔情蜜意也无用,因为生育年龄已过……”

“你面色都变了。”

“你差些点中我死穴。”

这时,陈健志父子前来道别;“夏老师,我们先走一步。”

“我也该告辞了。”

临上车,陈健志忽然走过来,攀住铭心的车门,轻轻说:“夏老师,星期六不知你可有空,想约你吃晚饭。”

铭心呵一声,“可以呀,把时间地址告诉我,我会准时到。”

“就在舍下,我亲手下厨。”

“好极了,我热烈盼望。”

多麽温馨的第一次约会。

回到家,铭心深深叹息,为甚么与卓家的人相聚不能那样愉快顺利?

他们原是天之骄子,可是不知怎地,难得自心中发出罕见的笑容,世人百般迁就,他们却当天经地义,实难相处。

与卓元声实在没有话题,他对人情世故一无所知,他甚至没有职业。

该刹那夏铭心看得极之通澈。

啊她的心已变。

星期五下午,奥兰度律师给她消息:

“你的除税款项已经出来,可需即时汇去?”

“不,我会亲自送到。”

“我的夥计已经收工,星期一才替你办本票可好?”

“不急。”

她诉苦:“你看,星期五下午才三时十五分他们已经急急逸去,人人无心工作,本市经济焉得不衰退。”

铭心笑,“做人为甚麽嘛,至要紧健康快乐。”

“说得也是,打完这通电话我也遁了。”

“去何处?”

“到湖畔去两日。”

“玩得高兴点。”

放下电话,她到厨房冲荼。

经过书房,发觉元宗给她的画斜了点,她伸手去移正。

露台的窗帘拂动。

“谁?”独居人总是特别警惕。

“我。”

“元宗?”

“铭心,向前走,好好生活,你应得到美满幸福的家庭。”

“元宗!”

铭心走过去,窗帘後哪里有甚麽人。她趺坐在地,掩住面孔,她渴望得到元宗的祝福,故生幻象。

第二天往陈家赴约之际,铭心有点憔悴。

可是一进门已被小永安打动。

他亲自为老师斟茶,并带领她参观家居。

陈健志在厨房忙,笑问:“你可吃莞茜?”

“吃,都吃。”

小永安叫她:“夏老师,这边来。”

铭心完全不觉得压力,她抬头一看,只见天花板只挂着很普通的灯饰,更加松一口气。

陈宅完全没有故园的阴影。

“这是爸爸的工作间。”

“哗。”

整个地库约两千平方尺面积,像科幻小说中的实验室,电脑及各式仪器密布。

“永安,你可愿意招呼同学参观这工作室,”铭心十分兴奋,“我会嘱他们小心。”

“让我去问爸爸。”

铭心坐下来,碰碰这个,又摸摸那个,充满好奇心,一如小孩子。

陈健志出现,“我来示范。”

他立刻表演如何令一只卡通老鼠活起来,说笑话,打筋斗,以及提醒主人及客人:“意大利面已经做好,不吃就凉了。”

铭心拍手大笑。

她帮永安洗手,一边说:“你的家真可爱。”

永安忽然问:“你会常常来吗?”

铭心一怔。

“爸爸真寂寞。”

铭心还未来得及答复,永安又说:“将来我也想与女生约会,如果老挂住陪他,就不能出去。”

铭心忍住笑,“这是你沉默寡欢的原因?”

“我担心他,我也思念母亲。”

陈健志咳嗽一声,“你们在谈我?”

“不,我们在说功课。”

这样舒服,简直可以拎只箱子搬进来住。

五年来的焦虑、盼望、奔波、寻觅,忽然在该刹那得到安息。

资质普通的人,最适宜过平凡的日子。

有理智的人才不会自寻烦恼去追求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人与事。

夏铭心沉默,嘴里香甜的意大利面令她有回头是岸的感觉。

饭後,她陪永安读诗:“李白登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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