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彤月无力的点点头:“我除了嫁他还有什么办法吗?”看母亲欲言又止,知道她想说什么,道,“你别跟我说戏文里的那套离家出走,路遇佳婿的情节,外面乱世,我才不离家出走,饿死异乡,还不如嫁给那老头,反正爹说他已经病入膏肓。”
“可是,可是这样你太委屈了,这不是直接嫁去受活寡吗?”母亲一屁股坐在床沿,不甘心的哭起来,“你又不是我,我低贱之身嫁给你爹,有个归宿算是万幸,你是玉洁冰清的花季少女,又这么美,为何要受这种罪啊?”
“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史德威那里已经没戏,父亲的期限是月底,到月底只有几天,还哪里去再找个年轻才俊巧遇一番?她将脸埋进枕头里,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道,“等我嫁过去安顿好后,我就将你接过去,再不受那些姨娘的欺负。”
3出嫁
江家与顾家的亲事算是订了,江彤月反而平静起来,媒人送了娉礼来时从她口中大体知道那六十多岁的布庄老板得了咳血之症,两月前有算命的说需找个属虎的女子来冲喜。
顾家是城中的大户,送的聘礼份量自然也不轻,绫罗绸缎自是不会少,还有各种首饰珠宝,西洋来的香粉,直晃得几个姨娘恨不得将自己嫁过去。
顾家的排场这么大,江家也不能太寒酸,本来江彤月和母亲只有个四十几岁的老妈子伺候,若跟着嫁去顾家,一个是母亲没人伺候了,而且带个老妈子过去算怎么回事。
江家大家长于是发话,除了拿钱出来给备好嫁妆,还让江彤月在府中挑个丫头陪嫁过去,江彤月平时没少受那些仗着主子撑腰丫头们的气,带去夫家必定是要心腹,这些人又怎么带过去?
嫁妆是一点点备齐了,不算丰盛也不显寒酸,人却还没找到。
送了替自己量衣的裁缝走,母亲还在房中纠结用哪块料子做嫁衣好,江彤月准备在院中走走,上次自史府回来,就没再出过门,实在是闷得慌,她抬头看着院中做的精致的亭台假石,各种花草,算起来也是自己住了十七年的地方,他日出嫁,再想回来恐怕是不容易了。
她并不算容易伤怀的人,只走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去了,不想遇到哪个姨娘,又是虚假的一套寒暄。
“少爷,求求你不要,少爷,不要……。”
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江彤月心里念着,虽然那处草丛里传出来的声音再清楚不过的传进自己的耳里,但这样的事情一直有,不过就是江府的哪个少爷看上了某个丫头躲在这里做苟且之事。
虽然丫头的声音惨了点,但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就要嫁了,男人在江家就是宝贝,她可不想在嫁前得罪哪位少爷,自己可以一嫁了之,母亲却得被她连累。
没听到,没听到,她直接走过去。
然而,草丛间忽然没了声音。
是从了?
但也该有声音啊?
她不由得回头,却看到那处草丛剧烈的动了动,不一会儿爬出个女人来,那女人发髻已乱,身上衣裙不整,下身的裤子已被脱了一半,她忙不跌的爬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拉裤子,猛然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注视她,慌忙抬头,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江彤月张大嘴,盯着那女人还未穿上裤子的两腿间,惊到说不出话,半晌才伸手指着她道:“你,你,你。”却怎么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那女人这才回过神来,爬起来一把将裤子拉好,不敢再看江彤月,一转身逃了。
“你,你给我回来。”江彤月追上几步,那女人已不见踪影,忽然想到还在草丛中的江家少爷,慌忙拨开草丛去看,却是自己的三哥,正口吐白沫,人已晕过去,额头的一处一根极细的银针在那边晃着。
江彤月忙退出去,想到方才自己看到的情景,定了半晌神,再若无其事的走开。
当夜江彤月就听娘说,二娘的儿子在湖边杂草堆里遇了不干净的东西,一病不起,江彤月却清楚的很,哪是遇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分明是那根银针。
她想了想,问道:“娘,最近府里有新入府的丫头吗?”江府不大,佣人丫头也并不是多到记不住脸,可今天遇到那个女人却是完全陌生的脸。
“前个月买了几个丫头,都给你几个姨娘挑去了,我看还是这块好了。”做娘的还在纠结布料的事。
江彤月眼珠转了转,道:“不是要我挑个丫头陪嫁吗?不如到那几个新入府的丫头里挑好了,新来的,还没被她们的主子带坏,到是可以考虑的。”
“我是怕做熟的丫头被我挑走了,二娘舍不得,所以就从新的里挑吧,虽然还没有二娘□过的丫头懂事,但好好教教就可以了。”江彤月嘴上这么说着上,眼睛扫了一眼二娘屋子里的两个丫头。
就是左边那个了。
此时细看竟是难得的美人,肤白如雪,右眼角一颗泪痣尤其勾魂,但想到那日看到的情形,便是一阵毛骨悚然。
“是看上如砚了吗?”二娘的性子有些冷,细长的凤眼瞄了眼江彤月盯着如砚不放的表情,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道。
“啊,啊?不是,不是,”江彤月慌忙摆手,“长这么标志的美人,我哪敢夺人所爱。”
二娘哼了哼,道:“给你了,陪你嫁过去也算风光,带了走吧。”
“啊?”
“红颜祸水,我还怕留了她不得安宁,”二娘意有所指,狠狠的白了一眼那个叫做“如砚”的丫头,“你若不要,我就将她卖去窑子,免得她再惹事生非。”
如砚全身一颤,眼睛求救似的看看江彤月,想到什么又心虚的低下头,人抖得不行。
看来三哥是怎么晕过去的,二娘已经知道了,江彤月才不想要那个叫如砚的丫头,她是真想从那些新来的丫头中挑一个,没想到就凭一根银针便将三哥弄晕的丫头真的在这群新丫头中。
“小姐,您就收了我吧,小姐,如砚求您了。”正想着,如砚忽然跪下来抓住她的裙摆,那声音不似一般女子那般柔,略略的沙却又在某些字时又莫名的尖锐,并不难听,也算不得好听。
江彤月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却被如砚扯住了裙子。
“看来,如砚也很中意你,那就这么定了,”二娘站起来拍拍手,冷冷地说了一句,“算是二娘替你这桩婚事出了点力。”
“不,二娘,你不知道她……,”江彤月正想说,忽然脚踝上一刺,她吓了一跳,低头去看,以她这个角度看到如砚手中一根极细的亮色对着她的脚踝,她整个人一寒,成上改口道,“她确实长得漂亮,带出去也风光,谢谢二娘的心意。”
二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恩,那这就跟着过去吧,正好先伺候起来,如砚,你可得多上点心,别丢了我的脸。”
如砚带着几件破衣服自二娘的小院出来,快步跟着一路疾走的江彤月,走了一段江彤月停来下,指着如砚道:“你别跟着我。”
如砚抱着包裹向后退了几步,不敢吱声。
“你还敢用银针吓唬我,真要了你那还了的,我的小命不是时时在你手心?”
“奴婢不敢,奴婢这也是没办法,不然真的会被夫人卖到窑子去。”如砚看她真怒了,慌忙跪下来。
“奴婢?”江彤月哼笑了声,“你真是女的?你分明是……。”想到那日看到如砚两腿间的情境,毕竟是姑娘家,脸微微的发红,说不下去了。
“小姐您都看到了。”如砚的声音虽然仍然有些尖锐,但因为惊慌,声音比之前略微低沉,竟似个男人的声音。
江彤月不说话,脸更红,看看四周,一把拉起如砚到一座假山后面,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你这副身子扮成女人进府来做丫环又是何用意?”
如砚本来还是妩媚女色,此时见身份被揭穿,眉间的英气顿时一放,男性的气息不自觉的透了出来,却仍是只敢低着头,道:“小人原是宫中的太监,皇帝自缢,李自成到处放火,宫中乱作一团,小人拼死逃出了皇城,回到这扬州老家,但小人自幼进宫,扬州亲戚早已不在,又无生计之能,肩不能挑,手不能扛,正好这府中招丫头,小人不得已男扮女装。”
“那你手中的银针是怎么回事?”
“小人的师傅是个会医术的老太监,小人随他学的,那日小人怕身份暴露,不得已刺了三爷额头的穴位,并不会伤性命,只要休息几天便好了。”
“那你也来刺我?”江彤月还记得方才那根银针抵着自己脚踝的情景。
如砚一慌,忙道:“小人不敢,小人是不想被卖进窑子,小人这破败的身体,一进窑子那是要受何等羞辱,小人还活得成吗?”
听他这么一说,江彤月不觉动了侧隐,自己的母亲是戏子,比起那些风尘女子身份高不到哪去,常听母亲说那间的女子如何的苦,这非男非女的如砚进去不知又要受何种折磨。
“那三爷看清你的,你的……。”她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三哥看清了,那将如砚带去夫家,不成了笑话?
“没有,三爷在这之前就被我弄晕了。”如砚忙道。
“若你跟了我,你可能一辈子只能女人打扮。”
如砚苦笑:“小人这副身子,本就不男不女,还在乎这个吗?”她似乎怕江彤月反悔,慌忙又道,“小人在宫中就是伺候嫔妃的,一定将小姐照顾的妥帖。”
江彤月还在犹豫,想了想,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忽然用银针刺我,将我弄晕?”
“不会,小人发誓再不对小姐做这种事,若再发生小人甘心被卖进窑子,被蹂躏至死。”
他单手指天,发下毒誓,江彤月看他字字肺腑,不似在骗人,想想二娘送出的东西是绝计不能再退回去,眼前此人也确实身世可怜,若自己揭了他的底细硬是不收,这人又会是什么下场?三哥必定恼羞成怒……。。
罢了。
“既然二娘硬要将你送我,我便不好再退回去,你先随我回去,但你的身份切不可让我娘知道。”反正是个太监,也不会有损自己清白,何况现在自己有恩于他,必定要比其他丫头忠诚些的。
外面的鞭炮响成一片,轿子停下来,应该是到了顾家了。
江彤月慌忙将盖头盖好,按风俗新娘下轿鞋不能沾地,她不由得想,她那六十多岁的夫婿病入膏肓,自是背不动她的,又会是谁将她背出轿去?
正想着,轿门被踢开,隔着喜帕只能看到一个人影,那人影冲轿内的自己看了看,冲她缓缓伸过一只手来。
从帕底看,那只手是年轻人的手,修长而且骨节分明,指甲也修的平整,如果手能反映人的长相,那一定是个长相不凡的美男子。
“新娘子啊,顾老太爷身体不便,今日成亲就由他这唯一的孙子来替他拜堂,顾老太爷的这个孙子生辰八字与你极配,算命先生说过,由他替顾老太爷拜堂,顾老太爷一定百病全消,你不用怕,手伸给他,”喜娘在轿外说道。
顾家的孙子?由孙子替祖父拜堂?
江彤月怔了怔,似乎有些荒唐了,没有马上伸出手,外面的鞭炮一直在催,她定了定神,心想自己嫁来的目的就是冲喜,十几岁的年纪嫁给六十岁的老头,本就荒唐,既然算命的说好,自己人都到这儿了,难道转身回去?管它呢,嫁到顾家本就是无可奈何,在乎这些做什么?
她用力吸了口气,这才将手伸过去,他握住,搭在自己肩上,然后背过身,蹲下身子,让她趴到他背上,好背起她。
喜服凤冠太重,江彤月好不容易趴在他的背上,感觉到他全身纠结的肌肉,虽然清瘦却竟然非常有力量,是练家子吗?自己的三哥四哥年纪轻轻就都有小肚子了,这个人全不是这样。
他毫不费力的将她背进屋,过火盆,跨鞍马,直接进大厅拜堂。
手仍是被他牵着,四周热闹非常,她的头上盖着盖头,搞不清状况,也看不到人,人只能被带着走,方在一处停下时,猛然听到有人喊:一拜天地。
她一惊,慌忙躬下身,接着二拜高堂,她被他拉着转了个身,头上的盖头往下滑了滑,她想拉好,但听到已经有人喊“夫妻对拜“,人被他扯着又转了个身,直接与他对拜。
礼毕接着就应该送入洞房,四周却忽然传来惊呼声:“拦住他,快拦住他。”
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身体猛然间被撞了一下,只听得一记口齿不清的:“新娘子,我要看新娘子。”头上一轻,原本盖在她头上的红盖头一下子被扯掉,一张中年人的脸流着口水就在她面前。
“啊!”她不由得尖叫一声,向后连退几步,退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别怕,他只是个傻子。”那个怀抱主人的声音就在头顶,温和却带着笑意的安抚她。
她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人,然后整个人愣住,脱口道:“白小玉!?”
那人竟是白小玉,穿着红色的喜服,应该就是背她出轿,与她拜天地的顾老太爷的孙子,原本带笑的脸看到江彤月时也是猛然愣住,但随即却又笑了,拉住江彤月的手,眼中妖气顿现,道:“好巧啊,”说话间人已经挡在江彤月前面,冲随后进来的几个佣人道,“快把大伯拉走,别坏了好事。”
几个佣人七手八脚的将还在冲江彤月流口水的中年男人拉出去,江彤月仍自发愣,眼前一暗,那红盖头又盖在了她头上,
“我大伯自幼是个傻子,你可别惊着了。”白小玉仍是牵着她的手。
她这才回过神,挣扎着想脱开他的手,他却握得更紧,人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乖乖地,别声张。”这才将她交到喜娘手中,前呼后拥的被送入洞房。
房外鼓乐声与吵闹声渐渐淡了,江彤月掀了盖头心神不宁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如砚看着江彤月来回的走,忍了一会儿才道:“小姐,小人伺候你洗漱,睡下吧。”如砚清楚的很,今天根本不会有洞房花烛,等死的六十多岁老人,江彤月只是独守空房的命,往后的日子她也只会这样过下去。
他心里不由哀叹了声,看了眼烛光下一身红衣美得倾城的女子,想起宫中那些青春如水般流逝的嫔妃,其实是一样的命运。
江彤月心不在焉的“嗯”了声,看看如砚,这才回过神来,道:“我自己来,不用你伺候。”虽是个太监,却仍是个男人,江彤月多少是不习惯的。
等如砚出去,江彤月才将身上沉重的嫁衣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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