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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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之道-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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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嘴唇印在那片皮肤上,她缩了缩脖子,低低咕哝着,“别这样。”

他听了不太高兴,“为什么?”

弥生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她回过脸凄然看着他,“夫子,你对我有几分真心?”

他动作一顿,彼此间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他往后靠,脊背顶在围子的棱木上,“这话你不该问,问了我会生气。”

弥生气鼓鼓的瞪着他,“你生气又怎么样!你生气,难道我就高兴么?”

“你是榆木脑袋。”他说,“我对你好不好,你自己感觉不到么?”

她长长叹了口气,“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咱们……”她忖了一会儿,想找出个恰当的比喻,可是心绪乱成了麻,完全找不到切入点。她艰难的比个手势,“才刚皇后说了要我的庚帖,要给咱们各自指婚。我很担心,唯恐旨意出来了,少不得南辕北辙。”

这是一定的,因为师徒的名分在那里。他沉默了下来,顿了顿道,“容我再想想法子,实在不成,我去同皇后说。”

他这么一表态,弥生反倒有所顾忌了,“夫子是圣贤,我不能带累你的前程。”

他静静看着她,“再做圣贤,连最爱的人都要弄丢了。”

弥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她是他最爱的人么?她简直有点不敢相信。他一向都雅,如今逼得他耍肉麻,她愧怍之下又觉得难为情。只是太快乐,这样简单的一句,于她来说已经足够支撑好久了。她心软,固执起来虽然也放刁,爱无理取闹,但大多数时候也晓得深明大义。他越是这样,越是对比出她的狭隘来。

“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她期期艾艾的说,“我只是不愿意你娶别人。”

他淡淡的笑,“我知道,所以为了你,要我放弃登极之志也无不可。”他捋捋她的发,“我唯一怕的是保护不了你,大王对你有意,还有二王……将来不管谁继承大统,我都无法与之抗衡。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一点都没错。”

大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虽然木讷,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可是二王却叫她不解,他是文质的性子,对谁都客客气气,对她和对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惶惑的望着他,他说无法与他们抗衡,叫她莫名辛酸。他在她眼里是至高无上的,是无所不能的。他生来就该站在权利顶峰俯视众人,他不该屈居人下。

她垂头丧气,近来烦恼接踵而至,果然年纪增加了,心思就变得重了。她皱着眉头,一只手无意识的来回抚摩他的指甲。隔了阵子似乎下定了决心,语气变得铿锵,“我知道我孩子气,考虑事情也欠周到。我不说别的,只要夫子记得,夫子曾教我恪守闺范,不论将来嫁了谁,三从四德决不会忘。若是有幸能和夫子结连理,我肝脑涂地辅佐夫子。但若是与夫子无缘,弥生自有要效忠的夫主。日后相见,除了师徒情分,便再不会有其他了。”

她的话简直令他错愕,他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决绝的态度,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是头一回让他感到棘手,她的审慎是掣肘的挑衅,于是心里难免愁肠百结。他何尝想把她拱手让人?可是所有计划一环套着一环,像庞大的开动的镖队,已然开始按序实施,临时再想改变,哪里那么容易!

他盯眼看她半日,由不得恼羞成怒,“我知道你有气性,眼下保证能迎娶你似乎言之过早,且走且看吧!若是有缘分,天也拆不散我们。若是情深缘浅……你只管自保,我是死是活不用你来顾念。”

相爱的两个人一旦闹起意见来,说的话句句都捅人心窝子。弥生佝偻在那里,一股热气冲上来,熏湿了眼睛。她扭过身去,固执的仰起脸,然而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淌过脖子的弧度,淌进领口里去。前途渺茫,她几乎灰了心。是她要求太高让他为难了么?她爱慕他,想和他长相厮守,这点期望过分么?不能保证娶她,却口口声声说爱她,他存的到底是什么心!

高辇停稳后他照例先下车,回身去接应她时她没有领他的情,提着裙裾从车辕另一边纵下来,眨眼就奔进了王府大门。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忘了收回,晚风吹动广袖,他怔怔站在那里,脸上是凄凉憔悴的神情,但是没有人看见。

卬否的院门半开半阖,她匆匆的进来,勾手去插门闩。门臼宽拓,撞在槛上轰然一声响,惊动了檐下绣花的皎月。皎月把花绷往蔑篓里一扔,快步迎上来,见她脸色不佳便追问,“女郎怎么了?遇着不痛快的事了?”

她立在青石甬道上,不迈腿也不说话。天边有缱倦的流云,进了暖春的节令,太阳下山时把穹隆半边染得橙黄。京畿四围有百余座寺庙,到了这个时辰就开始鸣晚钟。先是一个打头,不多时各处都响应起来,邺城的傍晚便笼罩在缓慢绵长的钟声里。

弥生心情烦躁,也憎恨这恼人的噪音。捂着耳朵进了屋子,气咻咻脱下罩衣跳上四合床,褥子一翻就把自己整个盖住了。

皎月立在床前无可奈何,看样子大概又同郎主吵嘴了。皓月进来打探,她摊了摊手,着实是没办法,便退出去拉上了直棂门。

皓月提着桶往石鼎里的灯座上添油蜡,拨了拨灯芯道,“莫不是觉察了什么,怎么一下子弄得像冤家似的。”

皎月唔了声,“昨儿听晏无思说王家女郎到了城内,嘴上宣称入太学念书,实则是春选到了,备着候选指婚的。”

“这趟郎主的婚事九成要定下来了。”皓月回头望望上房方向,低声道,“瞧这不哭不闹的样子,想来也不是拈酸吃醋。横竖留神别在她跟前露口风,咱们只管好好伺候,余下的再听郎主吩咐就是了。”

皎月拿瓢儿舀了水泼泥地,一头惋惜着,“其实谢家女郎真不错,样貌生得美,人也温和有礼。要不是拜在郎主门下,迎来做主妇,再好也没有。”

皓月皱眉叱道,“快夹/紧你的嘴!郎主什么样谋划你还不知道么!多干活少说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吧!”

皎月不服气的嘟囔一声,暗道里头缘故好猜得紧,就是鱼与熊掌想要兼得。这会儿机关算尽,等将来再懊恼,只怕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这两天颈椎出了问题,整天的头痛,脑子也糊涂,写的东西质量大概不过关,妹纸们多包涵~~

☆、隐闻

弥生今天告假,没有到学里去。

昨日还是艳阳天,今早起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三四月里的春日已经很暖和了,屋后的梅子到了成熟的季节,枝叶欹伸过来,搭在半幅青竹帘子上。果子沉甸甸坠在枝头,探手就能够着。弥生摘了一颗,随手在抱腰上蹭了蹭。知道酸,不怎么敢吃,拿指甲在果皮上一掐,掐出个小小的月牙形印子。放到鼻前嗅嗅,沁人心脾的一股清香。

百无聊赖,便转到后门上倚着。卬否后门正对着园里开凿的大池塘,池塘里种着荷,新发的荷叶嫩嫩的,卷曲成条。只是边上还有上年枯败的残叶,一青一黄对比下,生机里参杂了道不明的颓唐。她盘弄青梅远眺,千点万点的银针落下来,打在湖面上飒飒一片。脑子里空无一物,就觉得流年从身旁滔滔的划过去,她也成了池塘里露天的一瓣叶子。

皓月托着托盘从后面过来,嗑托一声搁在黄花梨月牙桌上,端着盅碗道,“女郎快退回来,屋檐流下来的雨势比外头更凶,仔细别溅湿了裙子。我叫厨子炖了鱼羊羹,女郎来用些。早上起来饿着肚子到现在,回头别伤了身子。”

弥生接过来看,汤炖得浓,完全成了乳白色。她啧啧道,“孟子说: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只是大清早的吃肉糜,作孽呀!”

皓月嗤地一笑,“哪里作孽了?富者吃肉羹,穷者吃菜羹,亘古不变的么!郎主头里吩咐过,女郎以往在学里可怜,没人照应,到了王府要好生将养。郎主从前什么都看得淡,就连随园里的三个都不甚上心。我跟在郎主身边好些年头了,也没见过他对别人能够像对女郎这样的。”

弥生听了心里生烦,怏怏不乐转过去靠在条案上。瞧瞧竹篓子里的兔子,心里愈发难过。打开笼上的门,伸手进去在兔头上抚了抚,“给它喂过食没有?”

皓月道,“起来就喂过,这兔子真怪,皎月拿含桃喂它,它竟然很爱吃。那些青菜和萝卜反倒扔在那里,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弥生觉得逗乐,“都说谁领进门的就像谁,这刁钻脾气和夫子一样。”

皓月捂着嘴吃吃笑,“这说法也不无道理,我看这兔子能学到郎主一半的道行,也够它长命百岁的了。”

几句话说得别有深意,弥生知道皓月和皎月原本是夫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自打她住进王府才拨到卬否来。她虽然在邺城呆了三年多,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和夫子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师徒,很是疏远。眼下一听,就觉得有好些隐情是她不清楚的。她抬眼看皓月,“你也晓得夫子厉害么?”

皎月脸上的笑意渐渐隐退了,双手掖在裲裆下,缓声缓气道,“唉,我和女郎说掏心窝子的话,我们从前在宫里当差,那些惊心动魄的事虽没有亲眼见过,听总听说过。关于时局和政务,有的人甘愿被奴役,有的人是不得已绞进去的。外头人都说九王性谦和,好文学,圣眷隆重。其实细数数,从小到大也算九死一生。”

弥生诧异道,“怎么会呢,我看夫子不像经历过坎坷的。”

皎月服侍她吃羹,立在一旁娓娓道,“女郎大概不知道,慕容家骨肉相杀是由来已久的。不说旁人,单说晋阳王殿下。圣人从前有个得宠的昭仪育有一子,行七,落地就封博陵王,户邑三千。圣人极爱七王,每常说‘此儿似我’,人前人后并不避讳。大王心里嫉恨,那年正逢出兵攻打北道,不知怎么屡战屡败,便招了术士来打卦。术士看了卦象说亡慕容者黑衣,圣人很忌讳,问左右何物最黑,下头臣子答漆最黑。这下子正中大王下怀,几次三番的在军中传播谣言,最后借着漆和七谐音的名头,把博陵王关进铁笼里下了狱。后来又相继查出好些不利于七王的事,到头来把七王连同几个叛臣一道诛杀了。”

弥生简直有点难以置信,她看大王虽然性子梗,为人却体恤温和,怎么会像皎月说的那样呢!也或者政治的真面目就是这样,没有十全十美照着理想来的。

皎月看她诧异,再接再厉道,“还有更让女郎意想不到的,咱们郎主当初也是领兵打仗的呢!大大小小的战役参与过几十起,功绩很是卓著。原本怎么会到太学去教书,只因为大王猜忌,有一回打着切磋武艺的幌子和郎主对阵,伤了郎主的右手,险些害他连命都交代了。大王是嫡长,谁能奈何得了他?这件事过后郎主便卸了兵权,连府里的仪卫护院都散了。这么大的牺牲换了大王的信任,才能相安无事的活到现下。”一头拿抹布擦桌面,一头又叹气,“其实郎主喜爱女郎,这个婢子早就知道。如今看你同他怄气,他又不愿意和你摊开了,倒是我们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昨天晚上他到院子外头来过,隔门知道你睡了才走的……这话原不该我们做奴婢的来说,女郎,朝廷党争吃人不吐骨头,你若心里也有他,好歹要看顾他些个。”

弥生暗自吃惊,听见夫子曾经那样委曲求全只觉惨戚。他有他的难处,她明白了,也能够体谅。别的都好说,唯有婚事上她没法子答应。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主见了,横竖就是不愿分享。以前看惯了男人三妻四妾,倒也无可无不可。如今是不行了,夫子像棵树一样扎根在她心里,她才能体会阿娘年轻时候的不易。要么放弃,要么独占。一只碗磕出缺口来,不管怎么补都无济于事了。就算她固执,如果他没有个好说法,那么就安分守己继续做他们的师徒。之前种种就当是个梦,纵然留恋,她也可以狠下心来当风扬其灰。

她踅过身,仍旧回后门口站着。外面雨越发大了,打在青石台阶上噼啪有声。纷纷扬扬的水雾扑面而来,她扭过头在肩上蹭了蹭,“皎月,我和夫子的事你既然都知道,我也不瞒你。昨天广宁王妃出的岔子,惊动了中宫殿下,皇后话里话外有苗头,我怕是不好了。”她实在不敢说出口,唯恐一语成谶。脑子里过了千百遍,昨晚上一夜不得安睡。皇后要给二王续弦,如果不是大王相阻,也许现在她的人生已经发生惊天的逆转了。

皎月望着她,意态萧然,“女郎别担心,郎主定会想办法的。只是他手上权力有限,有时候身不由己,怕做不得皇后的主。”

弥生苦笑了下,“我懂,到底他行九,前不搭后不靠,处境艰难。”

皎月想了想,慢慢道,“我是做奴婢的,但是心里着实爱戴女郎,今日不妨和女郎细细说道说道。只是怕郎主知道了嫌我多嘴,回头要怨怪我。”

听了这半日,她大致猜到了皎月的作用,少不得是夫子的左膀右臂。暗里防了一招,却也愿意听她分析。便道,“你说,我不在夫子跟前提起。”

皎月转到另一侧,和她同倚在门框上。转过脸看外面的雨,喉咙有些单寒。她说,“大邺的天下,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和。慕容氏入主中原前是鲜卑血统,后来和祁人通婚,才渐渐祁化了。番人骨子里有狼性,女郎没有与郎主以外的人深交过,不懂得人心的险恶。郎主释了兵权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得安生。大王和六王不念同胞之情,像对戴别的庶出皇子一样肆意欺凌。那时女郎还没入太学,兄弟间械斗尤为厉害。二王倒还好些,毕竟年长,大王对他不过是言语上的侮辱。郎主年幼,又因为年轻有锋棱,被几个嫡兄当成了活靶子,三天两头的皮肉受苦。那两个王很坏,打人不打脸,郎主散朝回来身上总有伤。他又好面子,从来不和外人提起。我们是贴身伺候的,推瘀血上药,简直是家常便饭。现在各自年纪都大了,郎主在太学也立稳了脚跟,这两年的日子才略微太平了些。”

她的这番话叫弥生目瞪口呆,她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能想到夫子弱冠前后会有这样的遭遇。他是贤人,一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能和挨打联系在一起!她惶然瞪着皎月,“此话当真么?”

皎月吊了下嘴角,“女郎将来若是和郎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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