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说什么,即使这有多么不合规矩。
我也不肯放手,从未有过一次像现在这样需要他,只要他陪在我身边,哪怕他什么也不能为我做,只是这样默默地陪着我,足以让我有足够的力气撑下去。
疼痛,到底延续了多久呢?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久到喉咙里像塞住了什么,再也喊不出来;久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出去,就连呼吸都慢了下来;久到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在梦中。
偏偏有人不肯放过我,不停地在耳边对我说话。
“玉儿,别睡,睁开眼睛,你不是说要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吗?”
“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不会丢下我,那你起来啊!”
“喂,快醒醒吧,你别以为可以这样丢下我,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你长得那么丑,给阎罗王当个粗使丫头他都嫌弃呢……”
谁?谁在说我难看?
我皱了皱眉,循声偏过头去。
“完颜•;弄玉,你再不睁开眼睛,我这就去娶十个八个女人回来,再生二三十个儿子女儿——”
话音刚落,腕上忽地一痛,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睁开眼帘,瞥见那个正瞪着通红的一双眼紧紧盯着我的男人,唇边映着点点血迹。
“福晋,用力啊,已经看到头了。”
用力?我闭了闭眼,全身上下哪还有一丝力气?目光落在被某人攥着仍不肯撒手的腕上,血肉模糊。
胤祯,你够狠。
感受到我的眼中充满了控诉,他却兀自笑了,不顾众人在场,俯身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啄,温暖的声音自喉间发出,仅我一人可以听清。
“等你生完孩子,你在我身上戳多少个洞都随你。”
好啊,这是你自己说的,我记住了。你说的每句话,包括前面几句,我都记住了,胤祯。
原本从天亮便阴沉沉的天色忽而亮了起来,阳光好似一瞬间穿透层云而出,点点碎金落在他好看的眼睛里,刚毅的眉峰亦添了分柔和,让我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触。
霎时,有什么似乎从我的身体中剥离出来,嘹亮的一声啼哭骇地我正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
短短的一刹间,分明看到他怔愣了一秒,随即,一抹放松下来的笑慢慢自上扬的嘴角溢出。
“恭喜爷,恭喜福晋,是个小阿哥。”
产婆将一个红色锦被包裹的小东西凑上前给胤祯看,他仍揽着我没有放手,探头瞧了一眼,便命秋蝉打赏。
手腕转了个方向,朝我拼尽了力气生下来的儿子伸去,却是眼前一黑,只闻有人惊慌地尖叫一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康熙四十六年十二月初八未时,皇十四子第四子生,母嫡福晋完颜氏。
——分割线:话说要是这文到此完结是不是很坑爹?~(≧▽≦)/~啦啦啦~开玩笑~——
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而我自来到人世间这二十年,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先后离我而去,北上木兰被火烧伤险些毁容,南下湖北遭人绑架几乎送命,而两次怀孕又都险象环生。
我想,上天当真眷顾我。
这便是我醒来时第一个蹦入脑海中的念头。
胤祯也被我突然的昏厥吓到,据说当时的场面尤为骇人,小丁子接连把所有的太医都宣到了府里,便连皇上都惊动了。幸运的是,我只昏迷了几个时辰,太医诊断的结果也无非是产后虚弱。
我笑胤祯小题大做,他只是笑笑没说别的,却不依不饶地一碗接一碗地喂我喝药。我推说药太苦,耍赖不喝。平日里他虽然宠着我惯着我,这次却软硬不吃,打定主意非要将那黄褐色的苦汁灌进我的肚子里不可。
他甚至还威胁我说,若不乖乖喝药,便不准乳母抱儿子来给我瞧。
胤祯,算你狠。
我捧着药碗视死如归地喝尽,抹了一把嘴角心道。
娘说过,好女不跟男斗。现下敌强我弱,且有人质在手,我只好先虚以委蛇,待他放松警戒,趁势夺回人质,再略施小计,必要他缴枪投降!
“瞎琢磨什么呢?”他接过药碗,瞥了一眼我紧握的双拳,纳闷地问道。
“苦,这药太苦了——”
我紧皱着眉撇撇嘴,话落,他却已捧起我的脸,柔软的唇覆上了我的,辗转流连,继而又轻轻撬开我的牙关,舌尖向里挑入,探索更多。
刚刚喝过药,嘴里满是苦涩地药香,不防他的突袭,所到之处,已不觉丝毫之苦,只有浓的化不开的甜蜜。
忘情地勾住他的脖颈,贪婪地腻在他翻天覆地的柔情中不可自拔,却忘了自己身子正虚着,只这一动,便牵动了□的伤处,疼地我呼吸一滞,全身僵住。
他似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慢慢放开我,让我倚在他的怀里,为我盖好被子,“现在可还觉得苦?”
闻他戏谑一笑,才知刚刚他那样做的缘由,脸倏地热了起来,低低地应了一声,便听到他自胸腔内发出的笑声,揽着我的手臂始终不曾放开。
“以后每次喝完药我再附赠你这样一贴祛苦的秘方,如何?”
明知他在逗弄我,可我偏偏就是这般没出息,很没用地在他的“美男计”面前丢盔卸甲,一败涂地,刚刚立下豪气干云的誓言后转眼便抛之脑后。
“对了,孩子呢?长得是何模样,我还没看过呢!”
甜蜜了半晌,才发现我漏掉了一个人,那个我费劲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
“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他拍了拍我的头,起身唤了一声,对进屋来的秋蝉道:“福晋要看小阿哥。”
秋蝉去抱孩子的间隙,我低头瞥见了腕上包扎好的纱布,想必是连药也抹上了,当下想也不想便动手去拆。
胤祯回头见状,忙按住我的手,问道:“别动,仔细留疤。”
我满不在乎地拂开他的手,“留就留呗,又不是没有,”说着,我扬了扬左手腕,忽又停住,偷偷地打量他的神色,他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却似没在意般,任由我拆掉了纱布。
伤口虽清洗过,仍有些狰狞,我举过手腕在他眼前晃了晃,果然见他躲闪着目光看向别处。
“真够狠地,你说你有多恨我才下得去口的?还是你饿过头了一时眼花把我的手当做猪蹄啃了?我一定要留着这罪证。”
我故意避重就轻地取笑他,忽略当时沉重地心境。
“我还记得有个人说我长得丑,连给阎罗王当粗使丫头都会被嫌弃,还说要娶十个八个女人回来,生上——”
他突然脸色一变,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紧地几乎让我窒息。
“玉儿,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来吓唬你,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哪还有心再分给别的人?”
靠在他的胸膛上,我闭目叹息,笑意早就收了回去。
叩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秋蝉怀中抱着一个包裹了红色锦被的婴孩儿,乳母则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并进了屋。
我亟不可待地伸手接过孩子,待看清他的模样,眼眶却一下子湿了起来,一颗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从脸上滑落,掉在那张粉嫩的仍有些微皱的脸蛋上。正熟睡中的他极为敏锐,眉头一皱,不舒服地扭身张口哭了出来,红红的小嘴大张着,眼睛却死死闭着不肯睁开来看一眼他的额娘。
他一哭,我的心也跟着揪起来,慌张地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
乳母上前一步要说什么,却被胤祯一挥手拦下,示意秋蝉带她出去。
说来倒也奇了,我虽没怎么哄过孩子,哄人的方式也笨拙地很,他却像了解了我的心意一般,哭声渐渐小了,顺着声音感知我的存在,小脸轻轻蹭着被角。我拉低被角,他便像一只小猫般仿佛嗅到了什么,歪着脑袋靠在我身上,再次进入梦乡。
那一瞬,忽觉这十个月来的苦没有白受,今日在鬼门关这一遭也没白走。
抱着怀中我几乎拼掉性命生下来的孩子,仿若重生一般。
胤祯自我旁边坐下,伸手一揽,我顺势倚在他怀里,心满意足地闭目微笑。
此时此刻,我同时拥有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在我怀里,一个,我在他怀中,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光,如此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多么地亲妈啊~~~撒花吧~~~
正文 夜阑珊
康熙四十七年的除夕,我且处于生产完调息期内,遂未同胤祯入宫参加家宴。然正月十五那一顿团圆饭自是少不了的,纵是我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德妃还眼巴巴地要看看她的几个孙儿。
彼时,永和宫里少不了孩子的笑闹声,这中间当属四贝勒府上的大格格仪君最大,正是豆蔻年华,亭亭玉立,安静地坐在四福晋旁边打络子,偶尔瞥一眼弟弟弘昀领着几个小萝卜头玩闹。
戳了一口杯中香茗,仔细地打量着仪君,我情不自禁地叹道:“还是女儿乖巧懂事,看仪君格格这文静的模样,真叫人疼惜。”
四福晋虽不是仪君的生母,然她秉性大度仁厚,对妾室所生子女素来一视同仁,忽闻我如此说,也露出一丝慈母般的笑靥。
“这孩子倒是个省心的,打小也没让我操过什么心思,可怜爷就这么一个女儿,亦是心疼地紧。”
我咧咧嘴角忍不住笑道:“到底是兄弟俩。”随即扬了扬眉毛瞥一眼暖炕上玩得正疯的几个小丫头。
韵雪正弯身为胤祥的长子弘昌重新系上玩时挣开的扣子,这厢刚系好,就被弘时拽跑了。韵雪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的间隙恰瞥见女儿晨琛学着几个姐姐的样子吃花生糊吃得满脸脏兮兮。
忙掏了帕子为她净脸,边擦边道:“弘昌现下玩得疯,若是在他阿玛面前可不敢这样的,倒是晨莹被他宠地比男孩子还皮地很,真有些怕晨琛再长大些……唉……”
“唉……”我亦叹了一声,委实不能理解他们几兄弟竟然这般有默契地宠女儿。
“十四弟妹怎地也叹气上了?”四福晋捏着帕子笑道,“若是也喜欢女儿不如自己生一个。”
闻言,我忽沉默了下,正不知要说些什么将这话头岔过去,门外便响起了请安声,帘子一挑,当先进来的便是着了一身鸦青色常服的四贝勒,其后胤祥和胤祯一起进了屋子,不知来的这一路上在谈论什么,两人进了屋子还没有闭上嘴。
我们起身福了一福,四贝勒微抬了下手示意我们起来,便回了原位坐好。
四贝勒只淡淡一瞥,四福晋便心领神会回道:“额娘刚刚哄着几个孙子孙女玩闹,许是乏了,正在后堂歇着呢。”
四贝勒点点头,淡然地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品着,胤祥和胤祯还在那儿争论个没完没了,细细一听,原是在说去年秋,临江、芜湖、历城等地的旱灾,两人各执一词,争论地倒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四贝勒也不发话,只坐在一边默默听着,想必心中自是有定论。
我同韵雪无奈地相望一眼,又同有默契地朝几个女儿招了招手,皇室里的孩子,各个都属人精儿似的,不用我们多说什么,便一窝蜂似的朝那俩人扑去,各抱住一条大腿,参差不齐地童音叫嚷着“阿玛,阿玛……”
这被缠住的二人方停下,四贝勒看着这一幕,眼中也涌现了几分笑意,放下茶杯对胤祯道:“十四弟,趁额娘还在小憩,咱们二人下盘棋如何?”
胤祯一闻,跃跃欲试道:“确是很久未同四哥切磋棋艺了,原先住在宫里时还会时常下上几盘,如今倒是少了。”
说到此,也不知他们想起了什么,都敛了嘴角边的笑意。胤祥却轻笑了一声,“我还记得十四弟刚学会下棋那会儿,天天吵着要和棋艺最精湛的四哥下,磨了几回,四哥终于奈不过他,结果才走了几步就被围个寸步难行,十四弟又是个好胜的,竟然耍诈……”
“十三哥!”胤祯叫了一声,忸怩地瞥了我一眼,全无平日里那副正经的样子,倒似回到儿时当着两位哥哥的面上惫赖撒娇的模样,引得我和四福晋、韵雪都低头暗笑起来。
胤祯仍不依不饶地瞪着胤祥,“十三哥也真是的,竟当着两位嫂子的面儿揭我的短。四哥,这一局我就先杀十三哥一盘,再同四哥下。”
四贝勒当即点头允了,命丫鬟们取来棋盒,四福晋则对我和韵雪道:“咱们带着孩子去园子里转转吧,当着咱们的面儿,他们也放不开。”
出屋的间隙,我回头望去一眼,早已全神贯注投入到棋局上的三人并未在意我们的离开,胤祯更是拢了拢袖口,一副踌躇满志誓要将胤祥杀个片甲不留地架势。胤祥倒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眉间自然舒展,然手中白子却也没有丝毫犹豫地落下,状似不在意,却也防守无一丝松懈。
不免叹道,对于这些男人们,无论棋场还是战场,他们的字典里,都只有赢,没有输。
在宫里其乐融融地用完膳,坐上回府的马车,总有些放不下心。
“惦记弘暟?”胤祯一语道破我心中所想,瞧他那副样子,便有些气恼,推搡了他一把,“他自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我,才过完满月没几日,我怎能不惦记?谁像你这般没心没肺的。”
用膳前德妃便发下话来,说平日里想这些孙子孙女想得紧,要留他们在永和宫里住上两日。
四福晋和韵雪自是没有异议,独我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想弘暟还小,留下不方便,向德妃透露出带他回府的意思,谁料她却说,胤祯的这几个孩子,弘暟最像他小时候,她最宝贝地紧,我便再难说什么了,即使说了也没用。
胤祯呵呵一笑,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宫里那么多嬷嬷,额娘又疼弘暟,你还担心什么?难得此时此刻就咱们俩人,没了累赘,也好出去转转。”
我斜了他一眼,心中不忿,竟然嫌自己的孩子是累赘,却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去哪儿?”
“今儿是上元节,你说去哪儿?”他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我,我不搭理他,心道成婚这几年的元宵节,的确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错过了出来逛逛的机会。
不出意料,街上最多的倒不是那应景的各色花灯,而是人。
胤祯将我护在怀里生怕被人磕了碰了,其实他这样做大可不必,大家都兴致高昂地逛街市看花灯,人多拥挤,偶尔碰一下也无可厚非,我又不是瓷娃娃。不过,见他这般紧张维护我的模样,倒很是开心,有种我们真的只是这市井中平平凡凡的小夫妻一般的错觉。
每年的上元节想必都大同小异,无非是满街的花灯,各式小吃点心,一些舞龙舞狮的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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