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成!赞成!--在一旁热络地喃喃自语的人是亚典波罗.杨两手弄着摘下来的黑色扁帽,静静地不发一语.
“此计虽好,不过,对方是黑色枪骑兵啊!只怕布饵的手会被整只吞噬掉呢!”
姆莱中将提出其一贯的慎重理论.不断唤起伙伴们对失败的警惕,是他存在地杨舰队的意义之一.不过,撇开杨不说,连先寇布、亚典波罗也认同这种存在的价值,是尤里安等人所无法想象的.
“……连我自己看来,这手段也算恶毒了,但……”
菲列特利加和尤里安赫然发现,喃喃自语的杨,黑色眼眸里的深处,智谋的火舌灿然耀升起来.杨转过身体,向顾问级的半百军官问道:
“梅尔卡兹提督,我想借用您的名义,可以吗?”
别人若知道的话,一定会说这是一个大骗局的毒计,此时在他的脑中浮现.V那个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呻吟声.杨的耳朵之所以能够敏锐到听见那个声音,是因为他想起白天的时候,尤里安的表情和动作显得有点无精打采,这个印象在他的记忆回路中,就像残光一般忽明忽灭.当然,也有可能是军舰内部高级军官的私人房间,也都那么窄小而且墙壁太薄之故吧!
杨从宇宙历七九四年以来,一直是尤里安.敏兹的监护人,这个结果就是那个没露出尾巴的恶魔--亚列克斯.卡介伦所造成的.第一次见面时,尤里安的身高还不及杨的肩膀,是个有着亚麻色头发、双眼充满聪慧的小男孩.小小的身体里面,拥有杨所没有的多项美德--例如勤劳以及对整理事物的热情.
杨走下床来,在睡衣上披上长袍.妻子菲列特利加睡着了,也或许她并未睡着,只是假装入睡,看着先生下床.
看见杨打开窗户披着长袍,一边摇头,一边向自己说“晚安”,尤里安知道自己叹息的声音被他听到了.
“对不起,打扰您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最近事情特别多,一想起自己还是这么不成熟,妨不住就用力发出声音,想发泄一下.”
这样做也是不成熟的行为吧!--尤里安面红耳赤地思索道.杨摸摸下颚,对尤里安的问题大感兴趣,,他那平稳的目光注视着年轻人.
“错了,你不是不成熟,应该说只是半熟吧.”
这位人称魔术师、智将的男人,似乎有意在安慰他的同时,开点玩笑.尤里安正不知如何回答之时,杨自装设于墙壁上的餐具橱里,拿出白兰地酒瓶和杯子,轻轻地打开来闻了闻.
“怎么样,来一杯吧.”
“谢谢.不过,这样好吗?你从卧室偷偷溜出来……”
杨没有马上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将酒倒入两只杯子.
“卡介伦中将一定会大叹‘我永远也无法享受到与儿子一同饮酒的乐趣呀!’这就是长期欺侮善良学弟的报应!嗯!好香啊!”
嘴里唠唠叨叨说着恶毒的话,杨和尤里安举杯相碰,尤里安闻到浓烈的酒味,开始呛了起来,他把酒杯在一旁.
“想要当大人,首先要搞清楚自己的酒量.”
杨冠冕堂皇地说道,被酒呛到的尤里安,此时自是无言以对.
当夜,两人对谈至天明,这件事尤里安后来始终未曾忘怀.关于恋爱,杨并没有讲述什么大道理,这是每一个人必须亲身去领会的,但也有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彻悟.换作是卡介伦的话,大概会这样说吧--关于男女间的心理问题,杨也能向人说教?这比孤军抵抗莱因哈特皇帝大军还狂妄哩!
事实上,杨所做的事,和他正打算做的事,都是狂妄的.
如果莱因哈特以征服者之姿态出现,而倒行逆施地进行无谓的流血并强取豪夺的话,那么要对抗他并不难;但是直到现在,事实只证明莱因哈特是历史上最高等的专制君王.他是一名征服者,但却宽大为怀而贤明;对于敌人虽毫不留情,但从不加害一般市民,而且在帝国军的占领下,社会秩序反而建立起来了.
这是到目前为止,杨及其伙伴们所面对的最大的矛盾所在.换句话说,当大多数的人民肯定专制政治、接受专制政治时,高唱人民主权的杨及其伙伴,便成为多数人民的反对者.因为这时他们的立场是站在否定人民幸福、否定人民抉择的那一边.
“我们不要主权、不要参政权!因为现在皇帝施行德政,我们只要全要全权委托他就好了!政治只是实现人民福祉的手段而已,所以只要人民可以得到幸福,把严肃刻板的外衣抛弃,又有何不可呢?”
当有人这样说时,我能够提出反驳吗?这就是一直困扰着杨的问题.以防止未来的恐惧为理由,迫使眼前的流血事件正当化之徒,在过去比比皆是.
“为了防止将来可能出现的暴君,所以我们必须用武力打倒现在的名君,将权力重新分配设限,让民族共和政治永远存在!”
这个反论实在可笑,不是吗?
“为了守护民主政治制度,所以我们要打倒名君!”
这个说法岂不使民主政治成为德政的敌人了?
安定时代螫伏不动、动乱时代揭竿而起的民主政治幼苗,是杨一直想保有的.但是,因着人民本身拒绝的可能性,而使这种价值毫无意义时,正是目前最大的问题所在.想起旧同盟时代一些粗制滥造的立体电视剧,杨对尤里安说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绝对善良和绝对罪恶的话,那么,或许人类就可以活得较单纯、较轻松了.”VI这一年四月中旬,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海尼森,发生一场小骚动.在巨大的历史规模的精神病院.有一天晚上,当地发生火灾,大约十名患者当场死亡,无法计算出正确的人数的原因是因为经确认后的生存者和所发现的遗体数量之间的误差.特别病房大楼八零九室的患者--安德鲁.霍克,不管他是否活着,医院的人似乎都对他没什么印象.
安德鲁.霍克这个名字,就像死水一样,沉淀在人们的记忆之井中.四年前,也就是宇宙历七九六年,同盟军在亚姆立札会战大败,几乎断送了江山命脉,在当时负责拟定作战方案的人就是他.由于转换性歇斯底里症发作,他被编入后备役,翌年--七九七年,爆发了在当时任职同盟军统合作战本部长--库布斯里上将的暗杀未遂事件,他便因此被关进精神病院厚实的墙内,自此封锁人生的一切.
自由行星同盟的军事力量,竟然像酵母粉做成墙壁一样,倏地瓦解开来,这并非一个人的力量所能为之.但是,霍克必须承担战败责任一事是谁都不能否定的.在他二十六岁时,便已位居准将之位,晋升速度凌驾于杨威利之上,于是,野心、速度也和肇事率互成正比.
精神病院发生火灾一事并没有被掩藏起来,但霍克失踪一案,却被混淆在“死者及失踪者共十一名”的官方统计数字中.在帝国军的占领下,行政的运作责任出现了推诿拖延的状况,因为同盟的下级官僚深恐为帝国军斥为处事无能、武断.“没事、没问题--没事了.”自故雷内肯普高级事务官的时代开始,他们就养成了这种应对的态度.
有一艘太空船朝向虚空飞去,其中的一个房间内,一群男女蜷缩在一起,位于人群中心的是一个年方三十出头、外貌尖瘦的男子.如果尤里安.敏兹或奥利比.波布兰看到这幕情景的话,必定会再将视觉记忆库重行整理一次.那名男子便是地球教团的代理总书记既大主教--德.维利.
在帝国军瓦列提督的扫荡下,地球教的总基地溃灭之际,德.维利理应已埋进数百亿吨的土砂和岩石里,在遥远的未来成为一尊化石才是,但是,他并没有死;教团中枢和周围的一部分人生存下来了,当然,他们对敌对者的憎恨也与日俱增.
环绕着德.维利的部下之一,两眼绽放着火焰.
“眼前我们虽然失败,可是我们是得到上天恩宠的子民,来日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其他部下点头附和.
“绝对不能让皇帝与杨威利讲和!要让他们彼此杀到最后一兵一卒为止.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德.维利大主教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挥舞.一半是为了抚顺部下们的血气,相反的,另一半是在煽动群情.他不是万能的,但是他大致可以猜到,这时杨威利的政治构想会走向何处,当然,绝不是地球教团所谓的圆满之道--同归于尽.他们若想逃过最悲惨的命运,则我们就动手把他们推进痛苦的深渊.所幸,三年前使用过的旧工具还在,只要将上面的铁锈和尘土洗掉就可以了.
“霍克准将!阁下才是民主共和政治的救世主!杨威利与专制统治者--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妥协、讲和,认同他的霸权,甘愿臣服于其下,以确保自己的地位和特权!杨威利该杀!他是出卖民主共和政治的丑恶背叛者!霍克准将!不!阁下本来就该是一名年轻的元帅了,你应该指挥同盟军,期待有朝一日为宇宙一分为二而决战!我已准备好一切了,杀掉杨威利,拯救民主共和政治,夺回过去阁下曾经拥有的正统地位吧!”
狂热分子所需要的并不是事实,只要为他涂上他所喜欢的幻想色彩就可以了.将霍克玩弄于股掌之间更非难事,只要让霍克相信他想相信的一切即可.
安德鲁.霍克一心想成为民主共和政体拥护的英雄,这是他脆弱的精神世界中一份恒久不灭的志愿.对于抢走霍克所谓的正统地位的杨威利,他憎恨到极点!关于这点,与地球教团干部对宇宙历开始以来的非地球势力所抱持的仇视态度,本质上是一样的.发动阴谋的人对这件事非常清楚.
德.维利向着眼前可见和不可见的一切,发出恶毒的讯息.在听觉区域里,那些恶毒讯息波动,变成有形的笑声.
“好!有些事没有必要特别记在心里,不过,有件事我要说在前面.自古以来,被暗杀的人即使没有被暗杀身亡,也能名传千古;而执行暗杀的人,却只能因为暗杀成功而留名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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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说话者的语气显得洋洋得意,这段话一定可使人深铭肺腑.因为它同时准确地指出事实及真像.
“这个刺杀杨威利的男子--安德鲁.霍克,或许会遗臭万年.但是,留下恶名总远比被历史遗忘还值得!对于那般没有实力又想追求荣耀的愚者而言,这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挥手示意身着黑衣的部下退出后,德.维利略显厌恶地检视自己方才所的话.尤其是自己的未来仍是模糊难测,一道无形的铁钩却已牢牢勾住包装于野心外的感性褶痕.
他微微摇摇头,那充满世俗的思考--而非狂热信仰的思考,转向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是一个既可以为他铺路,又能在他路上挖洞的男子.其人头上童山濯濯,眼光细密尖锐,身躯结实魁梧,曾经是费沙行星的执政者.
背叛教团者--安德鲁安.鲁宾斯基,对于这个人,连一个氧原子都不能让他得到!德.维利的憎恶和危机感,向着那位精神上的血缘者不断地扩展开来.
乱离篇 第四章 万花筒
乱离篇第四章万花筒
I
银河帝国军大本营以皇帝的名义.发布了亚达尔贝特.冯.法伦海特一级上将战死与晋升元帅的公告.
不久之后,这个消息也为刚回到伊谢尔伦要塞上的杨舰队所知.梅尔卡兹提督得知此消息之后,自己为他昔日的战友服丧一天.这位前高登巴姆王朝的宿将于是在五月一日的作战会议当中缺席了.代他出席的是胸前佩带黑纱的舒奈德,这个代理人一入座,立刻招来一顿带刺的白眼,那是来自杨舰队里头最为严肃,集所有“拘谨、刻板”之特性于一身的姆莱中将.不过姆莱倒也没有开口予以斥责,反倒是华尔特.冯.先寇布中将说了一些和军事方面完全无关的感想,像什么“穿着丧服的女人,每个看起来都像是美女,这倒是一个事实”,这句话也招来了姆莱那不仅充满荆棘、甚且还充满了毒针的视线.
在这个会议上,杨非常地疲劳,现在的他看起来,仿佛一心一意只想要一杯白兰地酒,和装满了热水的浴缸,不过众人对于杨这种精神态度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因为杨每次在构想一些他人觉得绝不可能的奇谋时,偶尔还会显露一个充满知性与活力的创造艺术家的风格,但是当他的奇谋付诸实行,而且得到成果之后,他总会像只老猎犬一样地庸懒.
“每次战争一结束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自己是一直讨厌战争的,所以就会显得有些不高兴.”
这是尤里安.敏兹对于过去的追述,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故意用讽刺的眼光来观察所下的评论,而是他为杨的怠惰所做的辩护.至于菲列特利加则不仅认为没有必要为丈夫辩护,甚至还把怠惰列为一种美德,不过他们两人企图为杨威利这个人物赢得他人严正之评价的努力,最后似乎还是徒劳无功.
“我军在首战当中,暂时获得胜利,不过这是不是会带给帝国军的基本战略任何影响呢?”
每次只要姆莱一开始发言,整个会议就会开始有个会议的样子,这种情景应该可以说是杨舰队的一种习惯.
这些年轻的幕僚们具备了大胆无畏、桀傲不驯与不守纪律这三种特质于一身,不过姆莱却很明显地让他们感到畏惧.“蔷薇骑士”连队长凯斯帕.林兹上校在少年时代,曾经立志作为一个画家,他曾用他的画笔为杨舰队的慕僚们,画过很多素描的肖像画,不过在描画姆莱的时候,他并没有仔细画出他的脸部,而是在军用扁帽与制服中间,填上了“秩序”这两个字.但是一旦没有姆莱的眼睛和嘴巴,那么“流亡的私人部队”是不是还能够维持一个军队的组织,就很令人担心了.
“不,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大的影响.这一次和过去亚姆立札或巴米利恩的时候不一样.我居心不正地螫伏在洞|穴当中,所以就算是皇帝也无法随心所欲地选定战场,不是吗?”
所谓居心不正,这种说法倒也不是杨自己的谦逊,而是个不争的事实.只要是在和战术相关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