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乘风点头,笑得如三月的春风一样,柔声道,“好,难得街角的水果店就有,这就去给你买。”说着,在她唇角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转身走向门口。
门即将闭合时,他又对床上的黎郁卿挥了挥手,换来她少见的淘气眨眼,这才朗笑着步向电梯。
黎郁卿脸上幸福的微笑久久不退,却抵挡不住重新卷土而来的昏沉睡意。上下眼皮不停打着架,却被她使力硬撑着,低垂的脑袋亦如小猫钓鱼一样来回点着,然后猛然一顿,又精神片刻。
敲门声此时响起,黎郁卿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对着门口喊道,“乘风,买回来了?”
如电影慢镜头一样,门把手被人旋着,缓缓的推开,黎郁卿明媚的笑容也突然僵在脸上。
chapter89 殇
细带的高跟凉鞋最先探了进来,然后,是一张熟悉却让人厌恶至极的脸。
“你来干什么?!”敛起挂在脸上的笑,黎郁卿瞟了眼那个女人,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温度。
孙柔欣环视了下病房,见没有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也是,她刚从楼上下来,黎洛不在这里的事她早就知道了。而总是护着黎郁卿的那个男人,方才她过来时,正好进了电梯,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回来。那么,正好留有时间让她们好好谈谈。
“我也不啰嗦什么或者企求什么了。直接跟你说了吧,我要你手上沈氏那40%的股份。”孙柔欣走到黎郁卿的床前,没有坐上旁边的椅子,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乎对这些股份很快便可手到擒来非常有把握。
呵!黎郁卿一声讽笑,“她”倒是够直截了当啊,胃口也够大的。可是,凭什么“她”想要就要,黎洛开庭前已经让出一部分股份了,这个女人还不满足吗?是欺负她们母女最近都在医院,没去驱逐他们母子吗?
见黎郁卿头扭到一边,冷笑着,一个字都懒得说,孙柔欣皱了下眉头,进一步解释道,“当然,我会按市场的股价折合成现金给你们。好好想想,对于你们来说,这并没有损失。”
“哦?”黎郁卿扬眉,对于经商的事情,她并不懂,所以,这个女人在算计什么,她也拿捏不定。那一部分股票,本就是留个洛洛的,她并不打算代为处理。孙柔欣,她还真找错人了。
以为床上的女人有些心动,孙柔欣继续说道,“你知道,沈氏是震霆大半辈子的心血,自从你们拿走那40%的股票后,那些股东就开始蠢蠢欲动。恰逢……恰逢震霆被你那个好女儿送进牢里,小澈又不懂事,现在人心大乱,一个正在执行的项目也几乎陷入瘫痪,再没有人坐镇的话,沈氏估计很快就会改名换姓。”而仅有的35%的股份,再加上她跟沈震霆的婚姻被撤销,更是站不住脚,无法压制那些贪婪的恶鬼。
她前些日子去牢里探监时,震霆一夜间生起满头华发,坐牢虽然让他减轻了心里对这对母女的罪恶感,可是,对儿子的思念和公司的忧心却与日俱增。
跟了这个男人那么多年,从最初对荣华富贵的追求,到儿子出生,也真的有了感情。他的一个眼神,她便可以准确的猜出。所以,她坚决不能让沈氏毁在她手里,她要等到六个月后,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团圆。
_5_想到此,孙柔欣凤眼中流动着难得一见的娴静温婉,当然,也因此更加势在必得。
_1_黎郁卿秋水似的眸子跟她对上,心里一震,呵,现在孙柔欣的目光多像当年的自己啊。她当年也是这么祈求着,为那个家操碎了心,明明是糟糠之妻,共同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可是,那个男人不还是说背叛就背叛。不知道,他有没有一丝悔意,或者,把他的后悔全弥补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_7_心底又起了苦涩的波澜,但是,因为还有更适合她的男人等着,所以,黎郁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怒,只是平平淡淡的道,“你走吧,从法院判决书下来的那一刻起,我跟沈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些股份,洛洛想怎么样,是她的事情,我不想干涉。”
_z_听她这么说,孙柔欣急了起来,紧张的道,“黎姐姐,我跟你道歉行了吗?可是,这些年我也过的并不舒坦,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氏被毁啊,难道,你对震霆真的那么狠心?”
_小_像是听到最好听的笑话,黎郁卿哈哈笑了起来,不过,声音却苍凉不比,到底是谁狠心?你孙柔欣不狠吗?他沈震霆不绝吗?接着,她收起那近乎有些疯狂的笑容,寒着脸道,“你好好摸着自己的良心数数,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跟那些相比,我拿回夫妻共同财产就算狠心了?!”
_说_孙柔欣还想争辩,她觉得自己开出的条件,正常人都会答应的,毕竟,与其捧着一堆随时可以变成废纸的股票,还不如数着钞票来得实在。她增加着筹码,说道,“如果你嫌价格低,我可以出更高的,或者……”
_网_“出去!”黎郁卿异常疲乏,她身子往下缩了缩,眼睛也乏力的闭上,不再看这个女人。
见她依旧死硬的模样,孙柔欣气的咬牙,跺了跺脚,说道,“行,黎郁卿,算你狠!我们走着瞧!”然后,“唰”的扭过身子,高跟鞋的声音往门口移去。
她一定会拿回那些股份的,无论用什么方法。而且,必须得在黎洛那个死丫头有空过来添乱之前。上次在法庭上,法官宣判后,她差强人意的瞟了眼黎洛,而那个丫头脸上的诡异笑容,让她心底发寒。不得不说,跟黎洛相比,黎郁卿好对付多了,所以,她才直接过来,看能不能先骗回黎郁卿的股份。没想到,虽然“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却打从心眼里排斥她提出的任何意见。
“法院的传单你应该收到了吧,记住,尽快将青蓝山别墅的钥匙交给洛洛!”黎郁卿在她即将步出时轻飘飘的提醒着。
而这句话更是让孙柔欣的怒火高涨,她“啪”的一声甩上房门,埋着头疾走,却突然与一个端着满托盘物品的小护士撞在了一起。
小护士赶紧稳住了步子,一声怒骂便从对面传来,“眼睛长哪儿去了?!会不会走路?!”不讲道理的人见多了,可是,这里是医院,她的地盘,居然也有人这么蛮横。小护士对着那道匆匆而过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撇嘴道了句“神经病”,便继续忙活去了。
殊不知,她经过的某间病房,惨剧正上演着。
*
黎郁卿直到高跟鞋的声音已经彻底听不到后,才睁开了眼,明明已经努力控制着情绪波动了,可她还是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她伸手探向置物柜上的杯子,却一不小心将那个精致的玻璃杯带到了地上。
水杯落地的声音清脆的回响在室内,连带她的心也猛的一悸,坐在床沿上缓了会儿,才恢复正常。
大概过了两分钟后,黎郁卿穿上拖鞋,走向另一边的饮水机。她弯腰打开下面的储物柜,取出纸杯,随着阀门的开启,流动的热水倾泻而下。
望着氤氲的热气,不知为何,眼前却突然一黑,她赶紧关上开关,站了起来。意识在这一刻却逐渐抽离,天旋地转间,身体笔直的下倾,杯中的热水倾洒出来,随着她身体的落地,在身旁跌成无规则的泼墨图。
黎郁卿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勉力冲着门的方向,直到,最后的那丝期盼被遮盖在无力张开的眼睑里。
*
“郁卿,红毛丹买回来了,老板说是刚到的新鲜——”陆乘风一口白牙闪亮的晒在空气中,语调是掩不住的欢快,却在下一秒,卡在了喉间。
“——郁卿!”
门打开后的那一幕,让原本欢颜的男人呆在当场,似猛然被人夺去呼吸一样,他迅速回过神,冲向倒在地上的女人,带着毛刺的鲜艳红果滚落一地。
“郁卿——郁卿——”凄厉的叫声从男人的口中吼出,他一把抱起女人,放在床上,按响了床头的急救电铃。然后,疯了似的奔向走廊,随便揪了个身穿白褂的人便道,“叫医生!快!叫医生!”
对方讷讷的点头,看了眼敞开的房门,赶紧往医生的办公室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黎郁卿便慌忙被人送到急救室。
陆乘风扒着头发等在急救室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慌,比上次郁卿跌倒时来的更加剧烈。他只是,只是出去了半个小时而已,为何,迎接他的不是郁卿兴奋的笑脸,而是冰冷地板上她痛苦惨白的脸。
郝桢听说后,也立马赶了过来,焦急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郁卿早上看到时不还好好的吗?”
椅子上的男人没有扭头看她一眼,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急救室的灯,他的五官感觉全部凝在了面前的房间里,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见男人已经木然,郝桢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黎洛的号码。
龙卓寒的切痂手术正在进行,黎洛揪心的等在门外,听闻郝桢的话后,手机从指间滑落。她撒腿就往母亲所在的楼层跑去。医院白花花的墙壁不断被抛向身后,她双眼模糊,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仿佛口鼻全部浸在冰冷的深潭中,浑身发颤,几将窒息。
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到五楼后,嗓子似能点燃一样生痛,来不及喘口气,她屏住呼吸,在距离走廊尽头那扇门十几米时缓了下来,步伐变得沉重,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手术室的灯暗了下来,好几位医生鱼贯而出,口鼻被掩得密密实实,散发着冰冷淡漠的气息。
陆乘风上前粗鲁的揪住了最前面那位大夫的衣领,沧桑的眸中水光闪动,嘴唇轻抖,却开不了口,亦或是……不敢开口。
大夫拍了拍他的手,取下口罩,见惯生离死别,带着遗憾的淡淡说道,“节哀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你说什么?你再敢胡说!”陆乘风收紧了拳,怒吼道,一把将他按在了墙上,狰狞的面孔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就可能吃了对方。
黎洛则是脚一软,如没有生命的布偶一样,往地板上跌去,却被郝桢眼明手快的接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啊!!!”郝桢亦悲恸欲绝,冲着那帮参与急救的人吼道。
被陆乘风掐着的大夫脸已成猪肝色,其他几人赶紧上前,拉开了陆乘风,说道,“你们冷静点。我们真的尽力了。病人突发脑溢血,进急救室的时候瞳孔已经放大。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然后,几人搀扶着那个抖着腿的大夫,火速离去。
“啊————”黎洛蹲在地上,十指插入发间,难以抑制的嚎啕出声。曾经以为,急救室门外的等待是最痛苦的凌迟,从不知道,当真正让人绝望的宣判来临时,会是这番滋味儿。
悲伤蔓延,走廊上的几人怔怔的,谁也顾不上他人,呜咽的哭声响起,让一旁路过的人同情的摇头。
门再次开启,急救推车被其余的医护人员送了出来。隐约只看到上面的人形,白色的布从头盖到脚。
陆乘风弹了起来,拽着推车的扶手,似乎这样可以阻挡住黎郁卿的离去。
“先生,您……”
“滚——”他嘶吼着,猛然掀开搭在黎郁卿头上的白布,他们怎么能这样对郁卿,她会不能呼吸的。
“妈妈,妈妈……”黎洛也扑了过去,握住黎郁卿的手,她不顾自己肆虐的眼泪,扭头看向郝桢,一声声问道,“郝……郝阿姨,你来看看好吗?他们一定弄错了……一定弄错了!妈妈的手还是热的,我妈妈没有离开。”她早上还拥抱过“她”。
郝桢抖着身子,抹掉不断涌出的泪水,这一幕,九年前他们也演给沈震霆看过,可是,那时候的郁卿虽然神智不清醒,依旧是小洛洛唯一的精神依托,她知道母亲以另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上,然后,每天带着企盼,渴慕奇迹的发生。现在,这个心灵支柱轰然倒塌,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你们……你们再努力试试吧。”郝桢哽着声,对一旁留守的医生说道。
“郝主任,您本身就是大夫,应该比谁都清楚的……”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满脸为难的说道。
听到医生再次无情的宣判,黎洛感觉自己的心肺像被人撕裂了一样,鲜血汩汩流着,浑身冰冷,沁着寒气。她已经吼不出任何哭声,眼泪却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遏止不住。
突然,陆乘风挥开围在推车旁的众人,将黎郁卿打横抱了起来,往她之前待着的病房走去。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在急匆匆的在后面喊着,“先生,先生……”却被郝桢给制止了。
黎洛紧跟着跑了过去。
原本温馨的病房内,饮水机旁的水渍未干,床前则是黎郁卿之前打碎的玻璃杯。陆乘风像是没看见一样,小心翼翼的抱着心爱的女人,深怕惊动了她吓到了她,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夏日镂空的皮凉鞋抵不住玻璃棱角的尖锐,划开脆弱的皮肤,腥红的血滴随着他的移动洒出曲折的弧线。
“郁卿……郁卿……”他低喃着,轻柔的嗓音如泣如诉,眼眶生痛,却滴不出任何液体来滋润。
黎洛倚着门框,静默的站在门口,泪眼迷蒙的看着对面的两人。
陆乘风握起黎郁卿的手,一根根的,仔细的,轻柔的吻着她的指尖,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细语道,“郁卿,不要睡,咱们不是说好了赶紧动手术,然后一起回S城的吗?还有婚礼呢,你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黎洛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她缓缓的上前,哑声喊道,“陆叔叔,妈妈……”
“嘘!”陆乘风带着责怪意味的瞥了黎洛一眼,注意力又回到黎郁卿身上。
她的脸颊逐渐失去血色,指尖也慢慢开始冰凉,苍白的嘴唇有些干裂。
陆乘风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说道,“对了,水!郁卿想喝水。”
黎洛赶紧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短短几米的距离,明明并不满的杯中水好几次差点溢出,她颤抖的将纸杯交到陆乘风手上。
他则用棉签沾着,轻缓的涂在床上人儿的唇上,来来回回,滋润着她龟裂的肌肤。
窗外的天渐渐昏暗,不一会儿,西方腾起暮霭,霞光从云层中射出,笼罩着大地,亦给冰冷的室内染上一抹柔和的光芒,落日绽放着西沉前最后的绚烂。然后,一切归于寂静,没开灯的房内黢黑一片。
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时光似乎停止,定格在这悲伤却带着隽永宁静的画面。
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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