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西儿只道:“世人说你……”
季江然打断她的话:“我不想知道世人怎么看我,我只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穆西儿以前不曾真正的想过,可是,现在她想,这个男人该是不比谁差,只是掩去了锋芒而已。
“你是个花花公子。”
季江然无奈地眯起眸子,淡淡的笑出声来。
“因为我处心积虑要把你抢过来么?还是因为之前我那样欺负你?”看穆西儿红了脸,他只是更加的逼近,暗哑的嗓音恍惚传来:“可是,你分明就很喜欢我那样欺负你。”
穆西儿眼睛睁得大大,含羞含怒的瞪着他。
季江然捧起她整张脸,额头紧抵只是不作声。他要拿天下做筹码,跟季江影交换眼前这个人。
可穆西儿听闻这一次因是御驾亲征,所有精兵都带去了关外,也就是说现在都到了季江影的手里。如若他真的带精兵打进来,谁又能奈他何?
季江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沉沉道:“就算父皇将全国的精兵全部带到关外,只落得棺柩还乡的下场,现在又如数落到我四哥手里。可是,皇后和太子拿他没有办法,不代表我也拿他没有办法。”
曲指抚上她的眉眼轮廓,只赞叹这样好看的女子,他到底有一天要因为一个女人与这天下为敌。“我倒想问你一句,你是愿跟着他,还是跟着我?”
穆西儿抓住他的手指:“如果我说我愿意跟着他,你会把我送回去么?”看到他眼光黯然沉顿,接着笑起来:“我怄你玩呢,愿意跟着你。”
季江然抑制不住那笑意从眉梢眼角溢出来。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穆西儿点点头。
“真心话。”转而又道:“如果我刚才说愿意跟着他呢,你真的会将我送回去么?”
季江然下颌线绷紧,冷冷道:“这世上哪会有那样便宜的事,我认准的东西就没有看他平白溜走的道理。你做了聪明的选择,否则只会碎在我的怀里,我会杀掉你。”
穆西儿还是惊心的吸了口气。
可是不等季江然这样的条件开出,却先见到季江影派遣来的信使。
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片割断的锦袍,那样纯黑的颜色。
始料未及的结果,暂时想不清事态是如何演变的,可是季江然知道,从此他和季江影反目成仇了。那个从小一直呵护着他长大的四哥,割袍断义,将他当成了最大的敌人。
原本季江然是季江影最大的指望,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出卖他,可是他的七弟不会。然这样的结果,仿佛是一柄利刃直接穿透季江影的胸膛。爱之深,恨之切,一旦反目将是不共戴天。
大军改变西行的打算。
便有人不解道:“陛下,天拓王朝的精兵如数在我们手里,既然七殿下不义,我们何不马上开战,以决胜负?”
季江影冷笑:“你们当真以为七殿下只是一介纨绔?”
将士一阵哗然,愕然不语。
定然不止是那样,否则岂会在没有精兵在手的情况下只一晚的时间瓦解皇后和太子的庞大势力。
“可是,陛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而担忧道:“我们那一家老小……”
季江影淡淡抬眸:“他倒不至于为难重臣的家眷。”
只是他的防守不容攻克。
这些年季江影无数次领兵迎战,所向披靡,战功无数。便以为他是拥有银甲神兵之人。其实不然,这些年从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戎马多年,四处都有季江然的影子。烟火四起,跨下战马长嘶,征衣飞扬的人,到底是哪一个?他们不说,谁又分得清?他们是一样运筹帷幄的人,所以排兵布阵从来天衣无缝,又怎么会不赢?
正因为如此,季江然坐守的江山,如何能够轻易攻克?
季江影带精兵缓缓北行,决意投奔西夏国。往时季江影跟西夏皇帝有非浅的交情。当年离国攻打西夏,围西夏于清平城,皇帝派季江影增援,引兵助西夏退敌。季江影足智多谋,大军行到虎口坡的时候,他派一支劲旅夜间抄小路飞驰到离军大营的北方,鸣鼓举火,离国大军以是天拓大军已经到了北方,恐围攻,吓得慌忙逃窜,西夏得以相安无事,季江影因此立战功。
西夏大王十分看好季江影,觉得他无可匹敌,敬仰有佳。一直有心将最疼爱的芳菲公主嫁给他,只是季江影从未松这个口。
季江影转投他处,季江然顺理成章在天拓王朝称帝。
这个江山季江然本不想要,却落到他的手里。正如他不想跟季江影兵戈相向,最后却不能幸免。
仿佛是命运伸出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推向一条不归路上,任由他摆布。
不能回头,明知前方荆棘满遍,哪怕鲜血淋淋,仍旧只能一无返顾的走下去。
穆西儿在洗澡,门扉一下被推开。
一身落拓白衫的男子走进来,眉眼间总有温和的笑意,穿透雾气蒙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一只可爱的小兔子,雪白的一团,毛茸茸的,两只眼睛却跟红宝石一样。只是因为她无意间跟他说起小的时候在宫中养了一只兔子,后来不知怎么死掉了。那时候年纪小,伤心的不得了,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好。
后来便不再养了,因是喜欢,所以害怕终了时的悲伤。
季江然还是帮她找来了,蹲下身诱哄似的说:“这一次我帮你一起养,它会长命百岁。”白皙的手指捏上她桃花嫣然的脸颊:“脸怎么这么红?”
穆西儿整个身体都沉到水中,只露出一张脸。不自在的说:“我在洗澡呢……”似是嗔怪,尾音轻软,倒成了娇俏。
季江然故意逗她似的欺身近来:“害羞什么?哪里我没看过?”进来时便听宫女说她在沐浴,还是自若的推门进来。他邪气地眯了下眼,似笑非笑,接着将兔笼放到一边,开始解身上的衣带。
穆西儿睁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季江然要笑不笑的:“跟你一起洗啊,这样聊天你是否会自在一点儿。”
穆西儿不是初识风月,还是羞却得哑口无言,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的含笑眼。虽然过去那几个月里除了季江影领兵征战,每晚都会宿在静心院。
可是,很多事情季江影不会做。他不会跟她一起洗澡,像季江然这样恶趣地占去许多便宜。不会想着将天下所有新奇好玩的东西找来供她消遣时光,更不会牵着她的手走到灯光阑珊的街面上,指着某处的风景告诉她那些是什么……
季江影的喜与不喜总是一下感受到,他不会将闲暇的时光浪费在一个女人身上,高兴的时候便温柔一些,一声一声叫她的名字。阴郁的时候蛮横的弄疼她,任她在身下怎么哭,一句真正贴心的软话他是不会说的。
季江然明显不一样,他只把她当成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她高兴的时候他会陪着她笑,她生闷气的时候他会想法设法的哄她开心,她痛的时候他会呵一口气,吹一吹她的痛触,告诉她很快就不疼了。即便是吃药,他也会先偿过,陪着她一起品味苦涩滋味……便让她感觉自己是被细心呵护的,依稀像回到小时候,只有母后才会这样耐心的哄她。可是,她的家亡了,母后也死了,她就只有他了。
穆西儿伸手缠上他的肩背,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一个冷战,整个人仿佛都僵在那里。他如何会是她的家人,他是仇人,是天拓王朝这些豺狼虎的铁骑铮铮踏平了她的国土,践踏了她的身心。
黑暗中她的脸白得厉害。
季江然顿了下,还是停下来问她:“很疼?哪里不舒服?”便想帮她揉一揉。
穆西儿紧紧的揽着他,鼻尖已经红透了。就让她沦陷一刹那,即便他是仇人,可是,绝望空洞的时候伸手想抓住点儿什么,可以抱住的就只有他了。
欢快的时光总是飞快。
转眼草长莺飞,春天就已经来了。
西夏大王在春寒料峭的这个时候突然病逝,按族规,大王之位该是由嫡长子继承。可是西夏的长皇子昏庸残暴,不得人心。不等真正登上帝位,便被季江影弑君夺位。西夏数十万铁骑在他区区几万精兵之下一朝瓦解。季江影用这样一个血淋淋的方式得到一个帝国,却难得没有激起民怨。一是因为西夏将士感念季江影昔日恩德,相信他更能将西夏这个不算强大的王国带上一条强者的之路。二是因为季江影继位,不是毫无理由。他是先皇生前最中意的附马,而芳菲公主又是子嗣里最受宠的一位。
季江影称帝第一件事,便是挥毫泼墨,写下一封战书。
季江然收到战书之后,长睫低垂,桃花眸内山峦静寂,抿紧唇齿,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夜深人静,清冷的月光如轻纱般洒在皇宫的红墙绿瓦上,殿角飞檐闪闪发亮。整个宫廷静寂幽深。
只有天上的零丁星子,一眨一眨的像是人的眼睛,仿佛散落在天幕上的一把钉。下
穆西儿抱着长衫出来,披到他的身上去。
“夜里风大,回去吧。”
季江然伸手拉过她,看她只着了单薄的里衣,扯到怀里来抱紧她。
“这样大的风,你出来做什么?”
穆西儿的后背贴紧他的胸膛,暖暖的。只道:“我担心你。”
明天天一亮,天拓王朝就要和西夏国开战了。如今的西夏国改朝换代,不可同日而语。两个强者的一场战斗不怕难较高下,苦的是万民百姓,国祸不浅,只怕生灵涂炭。
而且穆西儿听闻季江影武功盖世,是战场上的长胜将军。
“让我代你领兵迎战,一试深浅之后你再有什么谋划也不迟。”她攥着他修长的手指,拢在掌心中:“带兵打仗我不是没有经验,以前也曾屡立战功。”
季江然轻轻道:“我知道。”那晚在庄子国境内看到的首领就是她,手持长戟,征衣飞扬。即便着了男装,可是身姿那样单薄,月光洒满身,整个人却奇异的闪闪发光。他惊诧,世上竟有这样曼妙的男子?
当时只是离着一段距离,他坐在马车中光火又实在不是很明快,那样影影绰绰的一个轮廓,便没想到那实则就是一个女儿身。
却让人压回夏水,才成了季江影的女人。以至于他要将她从他的手里夺回来。
“可是,我不想你再做那样的事。”季江然将她转过来,定定的看进她的眼中,那样明亮,熠熠生辉,当初见时一模一样,纯净如水的一双眸子,仿佛浸进了一轮明月。还有他的影儿,就浸在那轮细微的明月中,他爱怜的抚上去:“上战场打打杀杀,是男人该做的事,我岂会让你再吃那样的苦,经受那样的风险。比起那些,我只想让你给我生一个孩子。”
穆西儿一下怔在那里,睁大眸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季江然却微微的笑起来,修指挑开她额上的乌发,淡淡道:“你这个大惊小怪的模样是什么意思?是没想过给我生孩子,还是没做好那样准备?”捏紧她的下巴,定定的看着她:“我知道你年纪还小,自己还是个孩子,便不会想着生孩子。可是,这个准备你一定要有,我的孩子一定是你来生,而你一定要为我生个孩子。”
他需要这个女人为他开枝散叶。他好有理由将其他女人推在门外,以白敬仁为代表的重臣几次上奏,无非想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
穆西儿被他抱着回寝殿,她不是没有做好为他生孩子的准备,她一直都不曾想过……她怎么会为他生下孩子?!
两军开战之前,季江然决意先去见一次季江影,快马出行,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
日出时分策马离开。
穆西儿一天的时间焦燥的吃不下半点儿东西,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心情。让宫女泡了茶,在河塘上的亭子里枯坐了一天。
直到天际升起晕黄的月,将整片河塘照得一片寂寥,才回寝宫去,可是季江然仍旧没有回来。
她在这份等待的焦灼中慢慢的体味到一种相思之苦,那是一个纯粹又简单的女儿情。再铁血坚韧的女人也有柔软的内心,藏着小女儿的心事。尽管那些软弱的东西已经被穆西儿狠狠的压制住,只一天的时间却如同长疯了的草,漫山遍野,藏也藏不住。穆西儿恍神间打破了茶盏,不慎将手指划破了。
可是听到宫女进来说季江然回宫了,她便顾不上手上的伤,拎起裙子跑出去。
殿门打开,跑过长长的甬道,朱红的宫门一扇扇开启,她飞快的奔向他。
季江然老远便看到一个人,桃花眸子淡淡的眯起来,两侧是绯红的宫灯,一重一重的仿佛绚烂的灯海,天地间总算明快。她穿着月白的衫子,身后拖出长长的摆,像水中荡开的涟漪,被灯光映染之后披上一层红妆,整个人似被艳色的烟霞笼罩。两旁的桃花如火如荼的绽放,风起,落花成阵,该是极美的,可是仍旧不及她脸上的嫣然笑意,直把世间一切繁华璀璨比下去……最好的年华里开出的一朵花,绽开在他的生命里。季江然加快步伐,伸手接住她。
抬手已经将侍从退下。
她光着脚,这一点让他很不高兴。再看裙摆上的点点红梅,骤然执起她的手。
“怎么伤到的?”
穆西儿只是踮起脚尖,亲一亲他。
“不要紧……你终于回来了。”
季江然本来一天劳累奔波,这一刻眉舒目展,露出一点儿喜色。
“你担心我?”
穆西儿点点头,正因为她是马背上长大的人,年少的时候生活在草原上,以至于性情不似中原的女儿那样矫揉造作。
捧起他的脸:“我很担心你,一天都吃不下东西。”
季江然拦腰将她抱起来,往寝宫中走。
“以后我不在,也要吃东西。”看了她的玉足一眼:“你怎么不穿鞋子?”
穆西儿揽着他的脖子:“我忘记了。我很想你。”
季江然弯起唇角:“我也想你。”
至于两人谈判的结果,季江然没有说,穆西儿也没有问。
那一夜他拥着她,沉默决绝的占有,整晚下来一言未发。穆西儿从来不曾见他如此消沉,似是心里生出的郁结,好不了了的。
两个强者的碰撞,果然是一场血流漂忤的大战。
西夏大军铺天盖地而来,阵中旌旗无数,尘士飞扬。硝烟途径之处,死战不下,飞镞淋漓,子民流散,千里无鸡鸣。
是如何的惨状。
季江影一马当先,而季江然同样披坚执锐,两位帝王身先士卒,将何其鼓舞人心。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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