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缠绕满伊露恩符文绷带的上半身。
这就是为什么服侍圣光的奥多尔没将她当敌人恶魔斩杀的缘故吗?的确,这也是恶魔猎人偶尔要进入城镇所用的手段:在月井中净化过的伊露恩符文绷带。
但那也是非常痛苦的,非常非常。厌恶邪恶的伊露恩符文和以恶魔为自身力量的恶魔猎人,光触摸就会引起剧痛,她却缠满全身。
凯仔细的拆掉两臂的绷带,惨不忍睹的焦灼和肉芽组织的扭曲伤疤遍布,唯有七个纹身毫发无伤的铭记。
如此秽恶的符文。
“……我很遗憾当时我还蒙蒙懂懂,许多重要的线索都不知道注意。”凯低下头,“现在连回忆都很困难。非常懊悔,但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线索,只有这七原罪纹身。”
奥翠司摆手,没有接过她递过来的法典。“孩子,妳找错方向了。或许很类似……所有纯粹的恶意都很类似,但有微细的不同……妳一直带着解谜箱,为什么呢?妳从哪里得到它的?”
“因为丢不掉,我是在……在……”
我在哪里得到这个解谜箱的?
努力思索,却只有一片空白。
想不起来。
浑浑噩噩的逃走,浑浑噩噩的差点被袭击到死亡。是那时候?不,是更早……更早……那两张俯瞰她的,陌生又熟悉的脸孔,那个男子当作沈重坠饰,几乎垂到她的脸上。
“这个解谜箱的全名,恶魔之名法典里没有。但我知道。”奥翠司的声音低沈下来,“‘尤格萨伦的解谜箱’。”
尤格萨伦,千喉之兽,统御北裂境的上古之神。
以为在她眼中会看到绝望,却只看到空白的狂喜和虚无。
找到终点的喜悦,是吗?
或许别人不明白,但他们这些胆敢跨越界线的逾越者、亵渎者,往往都在等待自己的终点,欣喜若狂的迎上去。
“妳不要太高兴。仅凭一个献祭的婴儿,尤格萨伦不可能降临。我猜想是他的仆人或随从吧……即使如此,那也不是妳一个人可以撼动的。”他轻叹口气,“妳需要伙伴。”
“……不需要。”她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我虽然和恶魔很接近……只差一步了。但我手中没有染过任何无辜者的血。我跟恶魔和邪教徒的分别,只在这里。”
“我不要牵连任何无辜者。”
她慢慢的把绷带缠回去,穿着上衣、斗篷和手套,深深的一礼,“感谢您。受难者,奥翠司。若我还有残存的魂魄……我将永远服侍您。”
狂笑而去,即使虚空龙纵飞翱翔,连天风都没办法刮散她狂傲的笑声。
找到终点了。终于找到了。
克林斯……在被押往地狱的途中,我能再见到你吗?
我想是不可能吧……我的罪孽这么深重,上天不会赏赐我这唯一的愿望。
没关系。克林斯……牵连你们就够了,我不会再牵连任何人。
终点就在眼前。很近了,很近了。
原来,线索一直在我身边。
“原来你还有点用处嘛。”拎着解谜箱,凯狞笑着施了一点力,因此产生了一丝裂痕。
解谜箱尖锐的惨叫,继续胡言乱语,却也只能惨叫而已。
狩猎者之六、终末
她正在什么都没有的大漩涡附近徘徊。抛下手中拷问得血肉模糊、已经断气的纳迦。
最可能的地点,就在这儿了。
若不是应了陶土议会的征召,她也没有办法在深海呼吸和游走……更不可能寻找到这里吧?
被淹没的城市,连传说都不存在的城市。
“沉睡之城奈奥罗萨。”她面无表情的举着解谜箱,“尤格萨伦的血液所化,溺死之神!这个城市就是你的名字……却不是完整的名字。你的名字叫做……”
她露出一丝美丽的狞笑,薄薄的唇吐出难以言喻、令人发狂的声音。
深海的地面在怒吼、翻涌。隐藏得很深的城市,张开巨大丑陋的口,被迫着展现他的所在。
她跃入,不断的沈、沈、沈。解谜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吱吱咯咯的不断出现裂缝。
溺死之神,被惊动了呢。大概是没想到他的真名被抓到。谁让他这么大意又恶趣味的,把自己的真名放在解谜箱中……自以为永远打不开的解谜箱,会被自己的祭品打开。
等她触及城市前的地面,解谜箱彻底解体了。
真好哪……这世界的邪恶又消失了一桩,不是吗?会说话的物体、保管伪神真名的无机物,很容易被血肉咀咒腐蚀,很方便拷问哪。
溺死之神的仆从和爪牙像是蝗虫般从破败的城墙和城门蜂拥而出。
可见,虽然跟恶魔的规则不太相同,被掌握真名不见得能凌驾,但也不是毫无反应的吧。
她舔了舔唇,原本就已陈旧的伊露恩符文绷带,在庞大的邪恶之前,寸寸断裂,让她的影子扭曲如恶魔一般。
“来啊。我饿了呢……”她狰狞的狂笑,“溺死之神,我吃光你的仆从和爪牙吧……你不需要这些无用之辈!”
在和恶魔的战斗中,她学会了一件事情。
的确,在现世杀死恶魔,只是让他们回到自己的位面。但是……被吃掉尸体的恶魔,就算回到自己的位面,也会大幅削弱,甚至会被弱肉强食的恶魔界消灭。
所以,斩杀恶、啖食恶、消化恶,让自己成为恶。就会得到力量和知识,大幅度的消灭恶。
邪恶的仆从和爪牙都差不多,溺死之神也不例外。
没关系。我时间很多,我没其他的事情要做。枪火怒吼、挥舞镰刀,亮出獠牙和利爪,一一吞噬邪恶。
来啊!
成为我的血和肉,灵魂和精神,能力和知识。我会把你们……
吃、得、一、干、二、净。
我会吞尽所有邪恶。
高高在上的溺死之神在笑。你尽管笑吧。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等我吃尽你所有的仆从和爪牙,希望你还能保持微笑。
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杀了多久,吃了多久。果然,爪牙和仆从的数量越来越少……但她距离人类的形态就越来越远。
外观……可能有点像无面者吧?大概。
那不重要。
张开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啖食最后一只爪牙,溺死之神的王座就在眼前。
“走、走开。我、我我我……不、不要你。”她乖戾的对着一直跟着她的火之灵嘶声恐吓。
这只奇妙的动物伙伴斜眼看她,依旧跟在后面。
这样不行。她模模糊糊的想。该怎么逼它走……应该有一个法术……但过度和过多纷扰的外来知识在她的脑海里纠缠尖叫,她发现,已经忘记猎人所有的知识。
糟糕,消化不良。
她很想笑,所以大笑了。声音却是那么凄厉恐怖。
没关系,快到终点了。再怎么难看、丑陋、狼狈,也就是这样而已。
伸出覆满鳞片和扭曲黑爪的手,她用克林斯留给她的枪,朝着王座之上的溺死之神,发出第一声怒吼的宣战。
不管形态扭曲到怎样的不成人形……她还是要用人们的身分,对上古之神的分身挑战。
没想到,我的祭品能到这地步呢。
无数如巨柱般的触手疯狂袭来,她将自己的意志和恶魔的力量都灌注在枪械里,一一轰断……却发现这只是虚影。
溺死之神的目标只有一个。
她身后的火之灵。
没发现吧?脆弱的人们……维系妳的理智的,并不是脆弱的复仇或执念。而是这畜生的眼神。真好笑,会重视毛皮畜生的评价呢。
在她扑上去之前,火之灵已经被彻底绞碎,仅余一点血肉和微弱的黄金火焰……很快就熄灭。
狂怒席卷了她,挥起镰刀……却动弹不得。
妳以为,只要没沾上无辜者的血,就能毫无顾忌的吞噬恶?太天真了……妳杀了一个无辜者。
“我、我……我没有。”她僵硬的抗辩。
妳杀了。妳杀了!妳杀了“自己的情感”!让“自己”喷涌没有颜色的鲜血!妳让“自己”的情感灭亡,只为了回避七原罪!妳让“自己”这个无辜者陷入比死亡还不幸的命运!
被斩断了尘世最后一丝依恋,她那高傲的动物伙伴。她早就杀害了自己所有的情感,的确让自己陷入比死还可怕的命运。
“……但我不是无辜者。”她做最后的挣扎。
溺死之神缓缓的笑了起来,像是从脊椎灌入冰渣。
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矮人养了妳,祭品。我只是刚好在附近被招唤,回返时顺便玩玩而已。
所有被吞噬的恶都一起发作反噬,将她的意识绞碎。像是一个破布偶一样,呆呆的站在溺死之神面前。
他很满意。这是她虔诚的双亲产下、亲手刻上符文,奉献给他的纯净祭品……就为了交换他的玩具,一个解谜箱。
是他的、整个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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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多么微小的祭品,只要奉献给他,就属于他。
蝼蚁似的人们居然敢打扰他的享用。不过,真是有趣的巧合呢。只是兴之所致的玩乐居然激发了弱小祭品的潜能,让她变得如此美丽又美味。
到我这儿来。
拖着已经和手臂融蚀在一起的枪和镰刀,她温驯的抬起破碎的脸,声调僵硬呆板,“是,我的主人,我的神。”并且迈步向前。
无数的触须或触手将她卷起来,将她塞入充满利齿、巨大的口中。溺死之神是尤格萨伦一滴血的化身……所以娇小很多,但外型相差不远。
不一样的是,他在喉咙也长了一颗眼睛。因为他喜欢观看被他咬囓的脆弱人们,痛苦惨叫的模样。
但他没看到意料中的哀号求饶。即使灵魂被咀嚼,那张不成人形的脸孔,却浮现出温柔的笑,几乎是宁静的。
“果然……我以前就看过了呢。”她瞄准了喉咙里的那颗眼睛,枪火怒吼……然后被眼睛喷出来的强酸腐蚀了枪枝和半个手臂。
克林斯的枪也没了。但很值得……能让这只怪物痛得翻滚,就很值得。
“伪神!”她狰狞的拧出怒纹,“不要小看人类啊混帐!我可是……连自己情感都敢杀害的狠角色啊!”
举起镰刀,她彻底砍烂咽喉里的眼睛。溺死之神的哀号几乎要将她的残存震碎。
武器都没了。她甜甜的一笑。
张开獠牙,她从内部一口一口的咬下伪神的身体,直到完全啖尽为止……
让他再也回不来。
结果也不能安息啊……混帐。
即使她已经吃掉整个沈睡之城的所有邪恶,包括溺死之神……她居然还得在意识中战胜所有邪恶,和溺死之神抢夺身体的主控权。
难道我不能休息吗?难道我的终点就是这么漫长?
几乎看不到尽头……为什么她还没倒下?凯很纳闷。
但她终究还是杀光了所有的恶……除了溺死之神。被她的意识砍杀到剩下一点渣,却逃到意识最阴暗的缝隙。
只会睡觉的笨蛋。不知道什么是主场优势吗?这,可是我的心灵啊。
封印了裂缝。她想睁开眼睛……才发现,她的左眼已经肿得睁不开,右眼则是在激烈的意识战中,爆裂成血浆,只剩眼眶而已。
身体……好沈重。
吃掉伪神和他的愉快奴隶们,结果……身体变成这个样子。除了头颅还有点人形,身体像个巨大的海参……甚至不能够稳固形体,不断的崩坏和重建。
她真的累了。算了。就这样吧……她很想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只是被她打开的沈睡之城,那个丑陋的开口依旧无声的张着。而被封印的溺死之神,在她打瞌睡时就蠢蠢欲动。
不要管了,她好累。
克林斯……我尽力了。你会……原谅我吗?……
想得美。
克林斯一定会大吼大叫,咆哮着,“软弱的人类,站起来!我克林斯的女儿怎么可以变成一滩烂泥……站起来!要死也该站着、像个英雄似的死!”
好过份。克林斯你真是……太过分了。明明我好累。
她的颊上滑下两行血,全身用力到颤抖,爆破所有细胞,困难无比的重建。
这是个很漫长、痛苦的过程。溺死之神又像是毒气般,在她略微松懈的时候,从缝隙中冒出来,试图抢夺主控权。
像是徒劳无功般,不断重复凝聚、溃烂、凝聚、溃烂。每次她气馁想要放弃时,记忆里的克林斯就冒出来骂个不停。
真不给人安生呢。
她还以为会在过程中死亡,结果命运才没有那么仁慈。她到底还是恢复了人型,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只是困住了溺死之神,却没能消灭他。
她能封闭沈睡之城,不让人们随意擅入,但没有办法消灭困在她意识里的溺死之神。
不过,这个伪神已经很虚弱了……若是她的意识和肉体消失,大概他也活不成吧?
所以她连自杀都不能。这浑球一直干扰她。
真不想麻烦别人……她想。
不过她也承诺过,若是还有残存的部份,愿意一直受苦,当他永远的奴仆。谁知道呢?说不定恶魔猎人能好好利用她剩下来的尸体还是啥的。
她在身上挖了好几个洞,位置都不对。重塑肉体后位置都跑掉了……最后在咽喉下面一点找到。
那个黑色的炉石。
顿了一下,她没敢回头看。那是火之灵应该在的位置,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不要想了。反正很快就会看到它……运气好的话。
***
她回到奥翠司的面前,很想说什么……才发现她忘记怎么使用声带。挣扎了一会儿,她疲乏的跪下,将镰刀的残余刃锋,捧给他,然后仰起脖子,露出毫无防备的咽喉。
奥翠司一定会懂的。
虽然已经尽力回复人形……但她的头发全成了细细的触手,像是蠕动的海蛇。左眼依旧肿得睁不开,无力治愈,右眼只有眼眶。
奇怪的是,她依旧看得见……只是这世界变成深深浅浅的红色所构成……没想到红色这么有层次,冒着诱人的血腥。
可惜她把情感都杀光了……不然会很亢奋也说不定。
深深浅浅的红构成的奥翠司,没有接过残余刀锋,却举起他的暗月双牙刃……
幸好失去眼珠,还有眼皮可以阖上呢。她真不忍心看奥翠司的表情……
海蛇似的畸形头发,被按住了。她缓缓睁开失去眼珠的右眼,注视着红色所构成的奥翠司。
“妳做得很好。”这个活了上万年的恶魔猎人微微露出一丝微笑,“从今天起,妳就是我的学生。第一个人类,并且是女性的恶魔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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