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右低头躬着身子,候着。
神仙男子却不动身了,站得很直,一双眸子如秋水般。
……似乎,在望我。
“你还在傻呆着什么,难道要主公亲自等你么。”夭十八在一旁低着头,却偷偷怒瞪我,急得直跺脚。
啊?
我确定她说的是我后,不仅脸色变了,狂汗了一把。
关我什么事儿,你们走你们的啊。
“十八性子急,但是人还是挺好的,你莫怕她。”神仙温辞劝导我。
我完全是欲哭无泪。
我还是一黄花啊黄花,啥时变成他娘子了。
相公比我还漂亮……我自卑……
雾时浓时淡。
玄柳施法念诀的声音隐隐在耳旁响起,他在一旁开路,偶尔地上传来清脆的枯叶声响。
我心里有些不大自在。
神仙男子的手牢牢地握住了我的,有股温凉的湿意沾染了我的衣襟。
他的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阵阵清香袭来令人安神。
说来也奇怪,那些雾气与疯长的蔓条一遇到这是神仙主公,便迅速退避开来,仿若充满了灵性般。
……这就显得玄柳在前方开路,有些多余了。
夭十八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咬唇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站在主公的身旁我便油然升起股莫名的安心,他领着我穿梭在雾中,走得那般的从容。
当下手有些暖湿,兴许是汗意,但尽管如此,他仍把我握得很紧,紧到像是怕一松懈我就会溜走一般。
我手心里的木簪子还在灼灼发热,他一直执意要我拿着。
我想他应该是深爱着他的娘子。
爱到就算误认,也不愿再放手。
他真是一个傻瓜
却……傻得可爱。
绕过碧翠的竹林,便是碧华殿,虽然我寄在二殿下处学法术,但也是与派来的先生学,却从未进入过他的殿内。两旁站立了十来个穿着绿绸或青衫袍子的下人。
他们的额间点着朱砂,
一个个都风姿卓越,清艳脱俗,静若处子美若天仙。
不愧是美人儿,一声声唤出来的主公,语调也轻柔,酥得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不搭理他们,只望着我笑。
听他方才的口气似乎不是二殿下,可这儿的人却对他那么客气与恭维,称呼他为主公……
真是奇怪。
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南纳主公地位挺高的,似乎也掌管着一个殿来着,究竟是哪殿?
嗯,不是二殿就是一殿。
他拉着我进了殿内,踢了履,以上炕的姿势掀开袍子端坐在榻上,直接开始使唤人了,“弄些吃的来。什么奇异青果的随便上它个两三碟。”
“主公,您要的东西,上界没有,只有青丘山上才有。”玄柳立在一旁怔了,半天没动身。
“不管,给我弄过来。再不成找你们殿下要去。”他轻揉着我的手,悄然握紧,“娘子喜欢吃的,不是叫你们常备着么。”
他的神色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我倒听明白了。
这殿不是他的,他不仅乱闯还撒野,使小孩子性子胡搅蛮缠。
现在我在考虑,该怎么脱身了。
原本以为那玄柳会不耐或发怒,结果只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了。
“二殿这小子也真是,尽养些没用的下人。”他还在一旁嘟哝着,末了还问我一句,“是么?”
……
我征询地望着他,那表情似乎在问,您想让我答是还是……不是。
结果一旁的珠帘外隐隐有人在笑,
轻柔沉稳的脚步声踏至,适时地停住了。
一双白皙修长指型很好看的手,将碧玉珠帘子撩开了些许。
旁边候着的两排人唰地一下跪下了,轻声软语道:“殿下。”
那人嗯了一声。
我一激灵,心道不是吧,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头皮发憷,埋头不语。
只听一个清朗平和地声音响起,“主公,这一会儿的功夫您又捡了什么回来了。”
声音很低,调子却很好听。
我倏地睁大了眼,
此人就是传说中的碧尘殿下?
我差点滚趴下榻,庆幸神仙般的人按住了我。
前尘八卦
我总算是能理解那些个被翻了身,四爪朝上的乌龟,心里有啥感觉是咋滋味了,有一些小愤怒还夹杂了点小无奈。
别看我眼前这神仙般的男子身子骨儿单薄,长得也如诗如画的,下手可一点也不含糊。
他轻轻松松地腾出单手抚在我的背上。
我就这么被他按趴在榻上,动也动弹不得。
……好想哭啊。
“唉,这姑娘有些眼熟,不是我们殿里的?”碧尘殿下语气里有浓浓的好奇和趣意。
一股毛骨悚然的错觉爬上了我的脊梁骨,我反射性就想挥袖子遮脸躲开。
主公似乎也感受到了我内心的挣扎与反抗,稍微放松了力道。
“快些按牢了,别让她瞎动,让我好生瞧瞧。我一定在哪儿见过她。”那人清朗的话语里夹杂着兴趣,音还未落,珠帘响起清脆的撞击声。一抹薄如雾气的青衫影便立在我面前,眼前一花,只觉得那人动作快到惊人。
我左避闪躲着扶榻,他捉了个正着。
我右闪,抖着手抱茶碗,他又逮住了我。
结果闪避未遂,这殿的主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我乱扭的小肩,于是我们对了个正眼。
我不得不说,这还真他妈的天有不测风云。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缘分啊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原以为我是羞于见人的那一类,
只是没想到碧尘殿下见到我后,嘴角一抽搐,把手收了,讪讪地笑得有些尴尬。
我狐疑地伸着脖子,手撑在榻上,身子前倾,朝他瞅去。
只觉得,他着实像一个人……
碧尘殿下忙侧身端来一碗茶水,转身拿背对向我,侧眼望着我,对着站在主公身旁的夭十八小声说道,“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是这位姑娘找到主公的。”夭十八老实的回话。
我眯起了眼,他不仅长得像,声音也与我所认识的人有几分相像。
被唤作主公的神仙男子倚在榻上,修长的指漫步目的地玩弄着我方才端过的茶碗,看了看我,再望向碧尘殿下,目光又转回到了我身上,问了一句,“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
眼前这个人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上界有三殿,玉华殿 、碧尘殿、银魅殿。玉华殿是三殿之首,所以玉华殿下是整个南纳神族人的主公,平常人很难看到他的;银魅殿下虽是三殿之末,但他性子孤僻了千年,平日里连南纳人都不愿搭理更别提那些个凡人弟子了;只有碧尘殿下平易近人又很好相处。
而他就是那个碧尘殿下。
青三竹。
我倒不知道原来殿里的事务少到可以让堂堂一殿之主无事可做,闲到天天伪装成徒弟,混在这次新招的弟子中招摇撞骗。
如今青三竹是二殿下碧尘君,那么神仙男子便是殿首玉华了。
正所谓人靠衣装,碧尘君上玉冠束发,剑眉星目,真是一表人才。此人本就长得俊俏,这会儿换上这身气派的华服,更是格外的出众。
我戏谑地望向他,眉眼里写满大胆。
青三竹脸上明显有一丝不自在与羞叹,不过异样的情绪立马便消失了,“主公,你听我说,这丫头是银魅那边的人。”
传说中的玉华殿下用那又怎么样的眼神看着他,只用一句便反驳了他,“这是我下种后,结出来的娘子。”
我一脸看好戏地望着他俩。
两主子谈论正事儿,容不得我插话。
青三竹听闻后被他的话噎得秀眉倒竖,也不争辩,只是无奈地朝夭十八挥手,“来,扶你们主公下去休息。”
“我要我家娘子,得由她来陪我。”玉华殿下还要格外重申点题一番。
休息不就是睡么。
我陪他……
不就是陪睡么。
我忙摇头挥爪子,准备推辞一番。
结果我的腰背被人顶了一下,另一端,夭十八眼神刀子似的警告了我一番,我屈服于淫威之下,赶紧儿把憋闷的神情与推拒的爪子悄然收了回去。
“不准你们动她。”玉华君异常护短与排外。
“是”夭十八垂头,伺候得他祖宗一样,连声道:“是是……”
我内心一时间涌起万端情绪,哀愁又有点狗仗人势。
他隔着众人,仍旧坐在榻上遥遥地望着我笑着,指名道姓地说,“我要让她来替我换衣裳。”
啊……
我惊得脊梁处汗毛倒竖。
“弟子明白。”一旁的夭十八点头哈腰,再望向我时,脸上挂上了一副你走了狗屎运的神情。
你们这么惯着他,宠着他不好的。
我很想点明并告诫他们,可是一屋子人虎视眈眈地望着我,我不敢。
玉华殿下嘴角噙笑,低头垂目望着我。
向着我伸展双臂,盼着我给他宽衣,他呼出的气息拂过我的耳梢。
我咬唇,不情不愿地为他解带,所触之地,温煦融融,一股子好闻的清香混着男人的味道迎面扑来。
我的手抖着慌,乖乖地把他的袍子褪下了。
然后我的爪子腾到了亵衣处。
“不用了。”他明眸清明柔和,望着我似在笑。
我耳根后刷地一下红了。
他却将我的手握紧。
“你似乎很想啊。”他那神情仿若在说,你要坚持帮我脱的话,我也就将就一下了。
这个人真是傻子么。
我怎么有种被他调戏的错觉乜。
逗也被逗弄过了,
我也被当着猴儿耍弄玩了。
殿里其他的闲散人全都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只剩下我这个最闲的人,坐在床边,手撑着脑袋怔怔地望着玉华殿下的容姿发着呆。
不是我不想走。
只是我的将将被他握得死死的,他虽然是闭目睡着了的形容,但指关节却因握得太过用力而微有些发白。我手腕处都被他拽红了,我稍微瞄了一眼,得出以下结论:如果我想走除非得自残截肢。
殿内燃着香,雨后竹子的味道,格外的清香,舌尖都甜甜的。
他如远山般的眉眼俊秀得得仿若能融化万端春风,不露锐气,一见到就让人想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试探了一下,微向外抽了会儿手。
他赶紧儿抱住我的手握住贴于胸前,睡得不安稳,眉宇蹙着,似乎很没有安全感。
这个人,
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看着他这副姿态,我心里头微有些发涩。
青三竹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瞧见我的窘迫样子,于是手执在我肩,拍了拍,示意我往后挪一挪。
我有些不大明白。
难道他认为我这样能抽得了身么?
他一笑,身形立着挺拔如松,左手守在后头,腾出了右手,只见袖袍下的指间修长,施了个法术,手心腾出了青雾,弥漫在开来,那束淡淡晕开的光倏地一下钻进了玉华殿下的眉宇间,光渐渐散去,玉华殿下的眉目舒展,
紧握住我的那双手,徒然间松了,无力的垂在床榻边。
我心里一惊。
“你这是作甚么。”我瞧着玉华殿下,再望向他,有些不安。
“放心,只是安神静心的法术。”青三竹宽慰着我。
我活动了一下被握得发酸的手,笑了笑便随他出了殿门,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玉华殿下这么高贵的人,自不是我可以攀附得上的。就算他是个傻子成了疯癫之人,我也高攀不上。
外头的空气清爽了不少,胸口压抑的东西也往下沉,不那么憋闷了。
我正寻思着这眼前的路扭七扭八的,该选哪一条,该怎么走才能回我在三殿的那个小房间。
青三竹手束于身后,低头慢悠悠地上前迈着步子,颇有些感伤的望着前方,其实他感伤一下也无伤大雅,只不过挡了我的道儿,他正把殿门给堵了一半。
若是以前,我大可以把他强行推赶于一边,再呸一声好狗不挡道。
可先在,借十个胆子给我,我也不敢。
他是主子,而我什么也不是。
这便是很无奈的等级,上下之分。
他回头望着我,一双眼深沉无比。
我一时间被他盯得不自在,缩着脑袋,想侧身溜之,他却丝毫没有给我让路的意思,我于是顶着他的目光,呆立站着,硬着头皮没话找话说,呵呵笑了几声,鞠了个躬。
我只觉得嘴角僵硬,“还真没想到三竹兄,居然是碧尘殿下。”
“我原本想多逗你玩一会儿。”他一笑,“没料到就被你拆穿了。”
碧尘殿下侧身朝我看了一眼,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头皮一硬,知道这会儿也躲不了,只得跟在他身后,二人慢慢同行。
长长的白玉阶上,时不时低头走过一捧着物什的奴婢。
不得不说,他的品味极高,殿里头都是些极佳的美人儿,想必都是千里挑一选出来的,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是不是觉得我这边比银魅那里好?”青三竹留意到了我的眼神,话里明显有逗弄戏谑我的意思。
“好……这里确实很好,也确实很大……”我收回了视线,啧啧感叹,“你却居然说自己与练法术的人同睡一间房子。”
我给了他一个嫉恨小眼神。
有这么大且空旷的房子么,这里头的仆人少说也有百来人。
“一起派来学法术的弟子们确实是都挤在一间房里睡。这我也没骗你。”他感叹出声,“银魅君对你是特别的。”
我有些诧异。
他却不继续说了,扶着白玉栏杆,缓步上前,借着乘凉也转了话题不在谈及此事。
霞影迭迭,正值傍晚,光华万千。
池边柳枝轻拂,他扶栏,眉间一挑,略有轻愁,突然出声道:“……正如你所见,里面歇着的那位,便是传说中久久不曾露面的玉华殿下。”
他转头望着我,笑了,“很少人知道他成了这样子。”
是啊,我只听说过南纳人是多么的厉害,简直能化腐朽为神奇。
还有,当初叱诧掌管南纳族人的主公是多么的英明神武。
……世人简直对他崇拜了没了天理。
我只是万万没料到,那么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如今却疯癫成痴了。
也不知道他在这千万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变故。
“听说了么,上界还有一个名字。”青三竹沉默了片刻,视线遥遥地望着前方,唇角荡起刚毅的线条,“因为缘玠洞的缘故,也被人唤作是缘玠上界。”
“缘玠洞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太清楚。”他眸子里深沉,闪过些茫然,“似乎是凡间的一个地方,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听父亲说过一次。”
父亲?
“您可别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