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她就看著那张纸悄悄滑进。
化好妆,收拾好行李,她仰躺在床上发呆,让时间一分一秒慢慢溜过。
是时候离开了,她提起行李走下楼,将钥匙交回柜台。
“昨天已经缴清房钱了,还有其它费用吗?”
柜台里坐著一位欧巴桑,查了一下簿子,愉快地笑说:“没有了,谢谢光临,下次再来玩喔。”
“可是昨晚吃了你们的面包……”
“那个不用钱。”康仲恩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在她身后说话。
“喔。”沈佩瑜礼貌性地点个头,也不看他,直接走出大门。
她一愣,清晨还是阳光普照,什么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
她这时才记起,她一把长柄雨伞放在庄彦隆的车上,被他载去屏东了。
她懒得再想起那个人,直接走进霏霏雨丝里。
“沈小姐!”康仲恩跑出来,喊住了她。“你没有伞?”
“一点小雨而已。”
“要不要待会儿再过去?现在才十点半,客运车很准时,十一点到站牌,你五十五分再出去就行了。”
“我去等车。”
“你会淋湿的。”康仲恩显得焦急,他跑到大门边的一部车子,打开行李箱。“我这里有雨伞和雨衣,你先进来穿,这雨看起来小,但是有风在吹,湿气很重,衣服一下子就湿了。”
沈佩瑜感到满脸湿意,顺手摸了长发,手掌心也是一片湿。
她退回廊下,康仲恩抖开一件黄|色雨衣:“你现在穿?还是等一下……”
“谢谢。”她接过雨衣,放下行李袋,自己穿上。“我上车后还你。”
康仲恩又递出一把黑雨伞。“再说,不急。”
沈佩瑜拉了拉雨衣的袖子,扣紧钮扣,拉起雨帽。这么大尺寸的雨衣,应该是他穿的……
“我走了。”
她打开雨伞,拎起行李袋,没有回头,直直走到公路上。
还早,时间真的还早,但与其和康仲恩同处一个屋檐下,她宁可在外面淋成落汤鸡,偏偏她又穿上他的雨衣……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沈小姐,你走错路了。”康仲恩从后面追来,他的大伞和她的黑伞自然形成安全距离。“站牌要往上山的路走。”
“喔。”她向后转,他却挡住她的路。
“你这边等就可以了,山间站牌相隔很远,他们都是随招随停。”
“嗯。”她还能怎样?他就是故意拦住她了。
她干脆看潮湿的路面,不去看他。
一团云雾神奇地从身边飘过,她的视线也跟著雾气移动,愈看愈不可思议,直接伸出了手,试图抓住飘忽的雾气,才和细雨碰触,一股透心凉的感觉立时沁入指尖,但她又不觉得冷,而是一种全身舒畅的清爽感;她为这个新发现感到欣喜,摆动手掌,划桨似的随云雾流走,撩起一波又一波的绵绵水气。
、康仲恩的视线跟著她走,见到她如孩童般的惊喜笑容,他的眼眸也变得温柔。
时光恍惚回到十年前,十八岁的她,单纯而害羞,又带著呼之欲出的好奇心,以一双清澈的眼睛看这世界,也看他……
“给你。”趁她的手摆到他身边,他递出一个袋子。
“什么?”她的手僵在云雾里。
“到埔里还要一个钟头,你没吃早餐,这里面有饼干、面包,还有矿泉水,给你当早午餐。”
“喔。”她只能接了过来,觉得应该说些场面话:“缘山居也做面包?”
“有人下山,我会托他买上来,冰在冰箱里,想吃就用微波炉加热。”
或许里面又是奶酥面包吧,她懒得再猜想,面包就那几种样子,他买了她爱吃的奶酥面包,并不稀奇;只是,缘山居对她的服务未免太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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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头,又抬头看山壁转弯处,轮胎摩擦湿地的沙沙声传来,她以为客运车来了,但急驶过去的是一部小轿车。
“薰衣草的花籽,给你。”他又从口袋拿出一个折叠的信封。
“平地和山上气候不一样,养不活。”
“栽种和浇水方法写在里面,试一试。”
“喔。”她还是接了过来,塞到行李袋里。
细雨绵绵,听不到雨声,他也是默默地陪伴她等车。
缠绵的水气缭绕不去,云雾继续在两人身边游走,交织成迷离的幻境。
叭!叭!远远的公路上坡传来喇叭声,康仲恩说:“来了。”
该走了,沈佩瑜说不上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清境是个很美的地方,也许她这次的度假不算圆满,但至少体会到山上的清风明月,也遇见康大哥和晓虹,她下次会找个没有康仲恩的民宿,再独自一人来这边看月亮。
康仲恩挥手招呼客运车,车子停下,车门打开,他竟然收伞跳了上去。
他倒了一些硬币到投币箱:“林桑,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麻烦关照一下。”
司机林桑举起右手打个招呼,笑说:“没问题。”
“拜托了。”康仲恩下了车,退到车门边唤她:“上车吧。”
“我给你车钱……”沈佩瑜好懊恼身上这件雨衣,让她没办法掏钱。
“不用了,几十块而已,赶快上去,别让司机久等。”
她收起伞,踏上一个阶梯,又想到应该还他雨伞,于是又转过身。
他站在雨雾里,头发蒙上一层茫茫水雾,依然俊朗的眉宇也是水气迷蒙,他望定了她,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保重。”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刹那间,她以为回到初识的那一刻,她不知所措地站在社团办公室门口,他出现在她身边,微笑和她打招呼:
学妹,要报名幼幼社吗?
我……
那时的她,羞涩得说不出话来,瞬间跌进了他那对深邃的眼眸里。
此刻,雨中的他,神色沉静,不再是八年前赶她离开的严厉嘴脸,也不是银行工作期间的淡漠脸色,更不是昨夜今晨的过度沉默,而是他们亲密相拥时,她所深深眷恋的温柔眼神。
“我……”她仍然说不出话来,也叫他保重吗?
“林桑!等等啊!等一下啊!”一位欧吉桑跑了过来,蹬地跳上车,一下子把沈佩瑜挤到车厢里。“呼呼,还好我跑得快……小姐,坐啊!”
林桑也回头笑说:“小姐,你先脱下雨衣,我再开车。”
“喔。”沈佩瑜赶忙放下雨伞和行李袋,慌乱地解开雨衣钮扣。
欧吉桑一屁股坐在前面座位,开始和司机聊天:“林桑,我看到新闻了,你家老大在全国运动会跑第一名,比赛得冠军哦。”
“呵呵,他说赚到下学期的奖学金了,这囝仔真乖,肯打拼,有机会保送他们体育系的研究所。”
“啊,林桑,你出运啦,以后不用辛苦跑车了……咦,小姐,你坐呀,现在大家都开车上山了,很少人搭客运,都是我们住山上的人在坐。”
“小姐好了?”司机从后视镜笑眯眯地瞧她,立刻踩动油门。
“哎……”沈佩瑜想喊等一下,她手里有一件湿淋淋的雨衣,脚边还有一把雨伞,可是车子的震动让她急忙扶住座椅。
车窗拂过雨丝,外头的康仲恩跟她挥手,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下意识地往后走,以为他会定格在后面的车窗,她也可以捉住那抹难以忘怀的微笑。
车子往前驶去,掠过雨、雾、花、树,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转过一个弯,缘山居也看不到了。
她终于坐了下来,抱著一团湿透的雨衣,心口挥之不去的仍是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她告诉自己,是结束了,她今生的爱情都结束了。
第四章
假期结束,生活恢复正常。
沈佩瑜靠在沙发软垫上,蹙拢眉头研读资料,又是一个在家加班的夜晚。
电话铃响,她知道是谁打来的。
“Grace,你们楼下的警卫发什么神经病?我就在门口,他不让我进去,你下来说一声……”庄彦隆气急败坏地大叫。
“是我吩咐他,不让你上来的。”
“什么?Grace,你说什么?”
“庄先生,我们结束了。”
“Grace,等一下,你不要生气……”庄彦隆似乎调整一下呼吸,改以最缓慢的磁性声音说:“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跑到屏东去,可是那女人吵到社会局的人都出面了,我不得不留下来处理。接下来你也知道,我本来就安排到美国接洽厂商,我每天都打电话给你,可是你不是关机,就是电话留言;打去银行也几乎不在,Grace,你知道我有多急?一下飞机就赶了过来。”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Grace,不要这样,我选了一颗钻戒,专程来向你赔罪。”
“你不是有你男人的尊严吗?我承担不起你的赔罪。”
“唉!Grace,我错了,好不好?要不,我们下星期再去度假?我保证这次不再让其它事情打扰我们,你要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
“我工作很忙,没办法请假。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挂断了。”
她直接挂断电话,拔掉插头,打算明天就去换一个号码。
这次慧剑斩情丝,她很讶异自己心情之稳定、处理之明快,不过哭了一夜,她就知道该怎么做:或许,她根本不爱庄彦隆,他只是填补她感情空窗的替代品罢了。既然不好,也不适合,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丢弃。
她拿起手机,她的手机也换过门号了,她不怕庄彦隆再打来骚扰。
又是星期五晚上,也该打个例行电话回家报平安了。
“喂!”那边传来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妈,我是佩瑜。”这个妈妈,是她五岁以后出现的继母。
“哎哟,佩瑜啊!”沈妈妈夸张地惊喜叫著。“好久没看到你了,我才跟你爸爸说,不知道佩瑜在外面生活得如何,你爸爸叫你搬回来住,家里有人煮饭打扫,你回来也轻松。佩瑜,回来住吧,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
她父母会担心她才怪。沈佩瑜淡淡地说:“我住这里离公司近,附近有超市、餐厅,买东西很方便,你们不用担心。”
“唉!你总是这么说,你毕竟是我们沈家最小的女儿,我最挂心的就是你,偏偏每次你打电话回家,我们都不在,李嫂讲话不清楚,不知道你到底好不好。佩瑜,星期日回家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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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佩瑜啊,有些话,咱母女私下说说吧,我怎么听你二哥说,你交了一个有老婆的男人?”
“他早就离婚了,而且我跟他分手了。”
“呼,分了最好。我说佩瑜,女孩子千万不要交上有妇之夫,他占你便宜,吃亏的都是你自己,万一让他老婆抓奸,还要被抓去关,你要小心啊!”
她这位继母应该是最幸福的第三者吧,元配才刚死,她就进门接收了四个女儿,连带“外面生的”两儿一女也鸡犬升天,难怪明白前因后果的亲姐姐们一直不愿意喊她一声妈妈,她却是年幼无知,敌我不分,从小就喊习惯了。
“妈,你不用操心,感情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佩瑜,你几岁了?二十五?”
“我满二十八岁又七个月了。”
“哎哟,瞧瞧我老人忘性,唉,你二十九喽!不要再拣东拣西了,妈妈这几年来,台湾、美国、加拿大、日本帮你介绍那么多人,你就一个也看不上?”
“婚姻的事,不能勉强。”
“现在你回来那么久了,心也该定了,我再帮你找一户好人家,安排时间相亲,一定要把我们朝阳集团的小子金风风光光嫁出去。”
“嗯。”相就相,她自有应付的方式。
“佩瑜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你要念书、要到外面工作,爸爸妈妈就由你去;你想自由恋爱也没关系,只是我们的身分不同,有人肖想少奋斗二十年,存心欺骗我们沈家女儿的感情。你看看你二姐就知道了,当初我就说那个姓林的心术不正,你二姐不听,硬要跟他结婚;你爸爸也算疼女婿,帮姓林的安排职务,谁知道公司被他搞得乱七八糟,还拿钱去外面养女人,唉!当初你二姐听我的话就好了。虽然我是后母,可我把你们四个当做亲生孩子,你们对我不满、不肯叫我妈,我都忍下来了,妈妈不求什么,只求你们姐妹幸福啊。”
“妈,我都明白。”她有些烦了。
“唉!佩瑜,你从小就是最乖的孩子,也不枉妈妈疼你。”沈妈妈的声音很感慨,又是说个不停:“你现在更懂事了,不像以前,爱上一个人就死心塌地,我那时候真是吓死了,你一个女孩子跑去台中找男生,你四姐劝都劝不回来,还好我去骂那个小伙子一顿,让他知难而退,他家都破产了,还敢肖想我们朝阳集团的千金……”
“你说什么?”沈佩瑜浑身一颤。
“啊?佩瑜,妈妈是为你好,你看,那个男生他家工厂爆炸烧光了,死了两个工人,他爸爸也烧得躺在加护病房,他妈妈又有什么心脏病的,不是我无情,而是他家情况这么糟糕,他巴住你,还不是想透过你,跟你爸爸拿点钱?妈妈是个明白人,一眼就看穿他的目的……”
“你跟康仲恩静过话?你什么时候遇见他的?”
“你都忘啦?我特地下去台中,带你回学校考期中考,哎呀,那么久的事情,什么时候碰上他都忘了,你忘了也好,我就说初恋最不可靠了,小孩子的游戏,玩玩就算了,不要当真。”
“妈……”这声妈喊得十分艰涩。“我还要赶公事,有事回家再说。”
“你回家叫李嫂帮你炒几样菜,我们不在家,你就自己吃啦。”
电话那端传来绝情的嘟嘟声,刺得她耳膜发疼。
她缓缓放下手机,关掉电源,放到桌上,她看到自己的手掌在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妈妈见过康仲恩?他会赶她走,就是因为妈妈说了刺激他的话,让他自尊心严重受损,忿而迁怒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吗?
揪心的一幕飞过眼前,回忆让她的心再度淌血。
归纳那天在医院的情况,应该是她出去买东西时,继母到加护病房找她,遇上了康仲恩,大概冷言冷语说了一些话,然后她回来,他就向她发作了。
接下来,康家父母相继过世、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