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想了想:“为什么蓝太太不寄来而要亲自拿来呢?呀,我知道了。她想看看我是什么样子,也许以为我英俊潇洒,是雪儿的男朋友。”
程杰好气又好笑:“幸而你生得丑,不然你的问题可大了。”老张马上抗议:“谁说我丑,我的老婆不知觉得我多好看。”程杰催促着他:“闲话休提,帮我个忙。听着:马上替我开个邮局信箱,明天我打电话问你是几号。我寄给你的信,依旧寄回你的信箱。”
老张不明白:“那多开一个干啥?”程杰说:“寄到新信箱的信,肯定不是我写的,那么我便知道,谁在做手脚。我担心雪儿。”
老张道:“她在外国念书嘛。”程杰有个直觉:“我老是感到她仍在香港,不晓得出了什么事。”老张突有所悟:“有这个可能,那天蓝太太携信来时,神色忧郁,无精打采……而且,女儿去了外国念书,为什么马上改电话号码呢?”
“我得回香港一趟。”程杰说。老张急道:“她叫你千万别回来啊。”程杰说:“她的话,只有我才明白。总之,新信箱号码请你明日告诉我。”
程杰在街上踱着步,百无聊赖,踱到去三藩市中心的“孖结街”,上了辆电动巴士,漫无目的地,愕愕地想,愈想便愈觉得雪儿并非去了外国念书,而是仍在香港。
他在经过文具店时下了车,买了信封信纸,摺了两张信纸放在信封里面,什么也没有写,只在信封面上写着“中大蓝雪儿小姐收”,顺手在附近的邮局寄了,回邮地址写了老张的邮箱号码。
这是惟一查出雪儿还在不在香港的方法,若她仍在中大,她会明白他多么的记挂她,若她不在中大,信便会打回头到老张的信箱里。
翌日,程杰再挂长途电话给老张,老张说:“新信箱开了,号码是香港邮政信箱八九○号。”
程杰谢过老张,刚想收线,老张却说:“你不知道雪儿家的地址么?为什么不直接寄封信去?即使他们搬了家,也会叫那邮政局转寄几个月的,我不相信蓝家会断六亲,总有信要收的。”
程杰听完老张的话,想想不无道理,问题是写什么信去才可以逼得蓝家有回音。
回到公寓,思量了半天,狠起心来写了封没有署名的信给蓝先生:
我们还有更不利雪儿的证据,假如你不想雪儿坐牢,请报上正确住址,如果你合作,我们便不会再骚扰你。雪儿的确运过毒,我们要肯定她不对警方再说什么。
程杰知道,这样的信蓝先生一定不会给警方看,那样雪儿无罪也会变成有罪。
信写好了,回邮地址是什么好呢?他想来想去,还是在三藩市开个信箱,心念一动,又跑到邮政局去。
至于那封信好不好寄,程杰还有点犹豫,便把信搁在抽屉里面,考虑一晚再算。
他回到公寓里的时候,再沉思了半天,觉得那样太冒险了,要是蓝家着慌起来,交给了警方怎么办?始终有可能害得雪儿坐牢的,于是拉开抽屉,打算把信撕掉。
一拉开抽屉,程杰不禁魂飞魄散,信不见了!
问那仆妇:“你搜过我的东西?”仆妇说:“没有。我要搜你的东西不用等你不在家的时候。”跟着仆妇掏出枪来:“别忘了我有这个。”
“有没有人来过?”程杰问。仆妇说:“没有。”
仆妇当然不会告诉他,海伦来过。海伦抄下了信封上写着的蓝家地址,偷看了他的信,拿去影印一份,把信寄了。
程杰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在公寓的时候,谁出谁入,决定于仆妇之手,他急子找大麻子抗议。
大麻子永远不给电话号码给程杰,只有他找程杰的份儿,没有程杰找他的份儿,程杰觉得不可忍受。
在寂寞中,他挂了个电话给海伦,有人接听,但没有声音:“海伦,是我,你还开不了声吗?”对方用鼻音“唔”了一声。“你能来我处吗?”对方又是“唔”了一声。程杰说:“我等你,有事跟你谈。”
刚收了线,希素便有电话来:“我仍在店子里工作,几号?”程杰听得出她的审慎,放大喉咙说:“香港邮政总局信箱八九○号,这不是秘密。”他有意让老坐在厨房里监视他的仆妇听到。他又写了封寄到八九○号信箱的信:“雪儿,我爱你。杰”。故意不封口,搁在桌子上。
海伦在傍晚时来了,仍然是紫色的大衣,里面是件紧身的针织迷你裙,神色萎颓,显然病未好。
程杰一看见她那样儿,有点内疚:“对不起,我不应叫你来。”海伦慵懒地歪在沙发上,努力用仅仅发得声音的沙哑嗓子说:“不要紧。”媚眼一溜,瞥到桌子上的信,但她的眼睛溜得令人觉察不到她在看什么,只像漫无目标地溜。
“海伦,我要见大麻子,我想回香港去,有点事情我必须回去解决。”程杰说:“我知道大麻子不信任我,他只是利用我而已,我不能一生让他控制,只因他中着我替日本人带过毒入美国境的把柄。”
海伦的嗓音仍然沙哑,力不从心,声音像蚊子的说:“我们进浴室去。”
两人进了浴室,海伦把莲蓬头的水量开到最大,低声地说:“要是你不服从他,他会把你干掉。”程杰在哗啦哗啦的水声掩盖下低声问:“那么你呢?他似乎比较信任你。”海伦谣摇头:“他一样会把我干掉。他知道我爱上了你,没那么信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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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轻叹一声:“你想怎样,我都由你作主,我说过:同生共死,我这生人,部想好好地爱一次。”
莲蓬的水,如劲雨洒下,海伦望着空空的浴缸,右手按着水龙头:“本来我以为,自从十六岁之后,我已心如死灰。我可以抢到任何男人,但我没法爱上任何男人。”她把水龙头一扭,水柱奔流到浴缸里:“直到遇见了你,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没有死,我还会这么的深爱一个人的。”
她把双手放在水柱下,把水接着,让水在她的纤指间流过:“我是多么的高兴,我是多么的高兴啊。有如复生,有如天主再赐给我生命,单为了这一点,我已死而无悔。”
海伦坐在浴缸边缘,程杰看见她憔悴而仍冶艳的侧面,一滴滴泪珠和着水流在浴缸里。
程杰哪还说得出“我已有妻”?海伦到底不是希素。
程杰把她的大衣脱下,再把她的一层层衣服脱下,丝袜、高跟鞋,一双大手有绵绵的温柔。海伦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掩着Ru房,程杰奇怪地问:“怎么倒害羞起来了?”
海伦带着欢悦忧伤相混的眼泪,抬头向程杰说:“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脱我的衣服。”程杰把自己的毛衣裤子一扔,携着海伦的手:“来,我们共浴。这缸水里,有你的眼泪,有我们的身体。”
海伦又滴下了揩不断的泪珠,程杰捧着她瘦削了的脸,用舌头舔去她的珠泪:“海伦,就当过去一切苦水,我已代你吞下。别只想到死,我们要的是生。”
浴罢,海伦娇慵无力瘫在浴缸里,程杰将她一把抱起:“你累了,我们睡觉去。”
海伦在程杰怀中,享受他的抚摸。程杰觉得她瘦了,爱怜之心又多了一重。海伦望着他:“爱我,不要可怜我。这是值得庆祝的日子,我想喝酒。”
程杰拿了罐啤酒来:“对不起,没有香槟,只剩下一罐啤酒。”海伦欣赏地看着他那雄美的男体把啤酒的拉盖嗤的一声拉开,他必须属于她的,至于那封信……
程杰把啤酒罐握着:“先让你喝一口。”海沦又是鼻音重重的“唔”了一声,更加性感,撒娇地道:“去拿两只杯子来,我不要先喝,要跟你一道喝。”
当程杰跑出去拿杯子之际,海伦手快脚快地从皮包内拿出了安眠药丸,捏碎了,从啤酒罐的洞口洒进去。
平日海伦常要服安眠药才能入睡,一服四颗才有一觉好睡,一颗半颗对她根本毫无作用,她今夜要肯定程杰熟睡。
程杰拿了两只玻璃杯来,海伦说:“你拿着,让我来倒。”海伦倒了头半杯给自己,下半杯倒给程杰,用不察的手势轻轻摇着罐于,保证沉在罐底的安眠药全倒了出来。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程杰说:“我们都要找寻新生了。”海伦不可置信地叹着笑着:“都说我们是同命鸟的了。”
放下酒杯,海伦在程杰怀中很快便熟睡了,程杰本来不困,但不知怎的,眼皮渐渐沉重,一合上眼睛便睡得动也不会动。
过了一小时左右,海伦悄悄地爬起来,披上大衣,脚步无声的走到客厅,拿起桌子上那信封。八九○号信箱,没收件人姓名,信封还没封上。
海伦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打开,拿出信来。一看竟是:“雪儿,我爱你,杰”海伦心如刀割,看了一次又一次,把信放回信封里去,呆呆地坐在椅上。
海伦天生是易妒的,但她好久没试过真正心如刀割的疼痛了。她冷笑了几声:“复活的代价!海伦,这回不要让自己死去。”
思潮起伏地坐了一阵,海伦走回睡房,一吞四颗安眠药,她不想痛苦到明天。
程杰比她醒得早,想及大麻子的事,把她摇醒了。海伦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吮吸着他的舌头,似乎要把他吞进肚子里去。
“我得走了,昨夜睡得真好。”海伦走过餐桌,若无其事地指着那封信:“有信寄吗?我顺道替你丢进邮筒。”
“今晚再见。”海伦嫣然一笑。程杰急道:“信还未封口的。”海伦伸出粉红色的舌头一舔:“我替你封好了。”
望着她的背影,程杰好生内疚,这个爱他如此之深的女人,毫无疑心地替他寄情信给另一个萦绕在他心间的女人。
海伦并没有马上把信寄出,这封信跟昨日她偷了去寄的信的内容大相径庭,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得考虑一下。
回到家里,希素正在准备出门,跟海伦打了个照面。希素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海伦阅人甚多,一看见希素那样子便问:“想起了信箱号码没有?”希素居然马上回答:“嗯,想起了,是八九○号,香港邮政总局信箱,我,我到店子里开工了。”
海伦暗想,前天问她程杰寄信去香港的信箱号码,希素还吞吞吐吐,今儿早上问她,却答之惟恐不及,有若丢掉了包袱,轻松了很多似的,其中必定有古怪。
何况,程杰还把信随便便的丢在客厅的餐桌上,到底是什么的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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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思量着,头一封她偷了去寄的,类似恐吓信,但明显地,程杰不晓得雪儿已被拘捕,亦无法跟她联络得上。
回邮地址,三藩市一个信箱,没名没姓,当然是回信会交到程杰手上的。
寄去香港八九○号邮政信箱的信,根本没有回邮地址。
海伦跟了大麻子那么多年,什么蛊惑的办法没试过?这个八九○信箱,定是程杰新开的,他在港定有朋友接应,他只是试探谁会寄信到那信箱而已。手头上的一封信,应是他设的陷阱。
虽然“雪儿,我爱你。杰”是随便写的,也可见他日夜不忘雪儿,海伦再妒忌,也只好替他寄出了。信寄了,海伦心想,程杰,我没那么容易让你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她有了蓝家地址,亦有程杰笔迹,要模仿程杰的字体并不难。
海伦暗道:“蓝雪儿,我要你恨他。”
……
第十一章 如谜的杀手
海伦拿出了程杰寄到蓝家的恐吓信,模仿了他的笔迹,写了一封信:
我们已改变了主意,上信不用回邮,请于三日后香港时间零晨三时,打电话到:○○一四一五
二四四三三八九。不可报警,否则于你不利。
不可用家中电话,用电话亭电话。
写完了,海伦把程杰原来的信的影印本一并付上,先后两信她都另有影印本保存。
为了要抢过上次偷寄的空邮的头,她叫快速邮递寄了,数日子,蓝家若未迁址,这信正好在三天后送到,蓝家没有考虑的时间。
即使迁了址,快速邮递公司会到邮局查得到新址,无论如何也快几天。
一切都办好了,她买了些饭面,回到程杰的公寓里,她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老于此道的她,知道程杰未曾在公寓挂过他不想任何人知道的电话。
程杰在电梯和她碰个正着,抱着个超级市场大纸袋,看见她也左一包右一包的,海伦说:“今晚不用烧饭了。喂,你捧着的是什么?”程杰说:“啤酒、白兰地、威士忌、香摈。”
海伦吻了他一下:“唔,好一顿晚餐。”
两人挤进公寓,海伦哈哈地笑:“这么巧。”程杰帮她提着东西:“昨夜我欠你一瓶香摈。”
“信我替你寄了。”海伦说:“以后别这么大意,把信四处搁。”她边说边瞟了厨房一眼。
程杰低声道:“我故意不封口,看那仆妇偷不偷看。”海伦故做吃了一惊的模样:“你写了些什么?昨晚我们熟睡时,她偷看了也说不定。”
程杰沉吟了一下:“偷看了也不要紧,普通一封给朋友的信而已。”
海伦见他全不提失去信件的事,知道程杰并非百分之百信任她的。
她若无其事地摆好食物:“吃完饭我们到外边溜溜去。”
程杰亦瞟了厨房一眼:“有什么好溜的?就让她向大麻子报告我俩缠在一块好了,最好什么也不派给我们做。他愈觉得我们无用,我们便愈早脱身。”
海伦笑得如花枝乱抖:“你是个顽童,好,我们天天喝酒喝得烂醉如泥好了。”
程杰总觉得海伦每种笑法都不同的,总带着一丝愁意:“海伦,你不快乐。”海伦笑得更狂,灌了一满杯白兰地:“我不是好人,应该是没有快乐的权利的。你的雪儿,我信她是快乐的。”
程杰想想,的确如是:“她的生活简单,第一个男朋友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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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看得出他挂念之情,又喝了杯酒:“那么你呢?我不相信你的第一个女朋友是她。”程杰没制止海伦喝酒,因为她能喝:“当然不是,不过,那些是女人而已,不是女朋友。”